胃癌晚期确诊那天,丈夫在陪白月光试婚纱。
我死后三个月,丈夫在婴儿床下发现了不敢看的秘密……
1.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我想吐。
我坐在消化科门口的蓝色塑料椅上,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
医生刚才说的话还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林女士,胃癌晚期,生存期三到六个月。
三到六个月。
我盯着诊断单上那几个字,突然想起上周体检时,那个年轻女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翻着我的CT片,指甲在片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来说:您...最好让家属一起来。
我没叫周远。
因为那天是他青梅竹马沈瑶回国的日子。
手机在包里震动。
我掏出来,锁屏上是周远发来的微信:【今晚沈瑶接风宴,可能晚归】。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出了声。
笑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特别刺耳,护士站的小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多可笑啊。
我的生命被宣判了倒计时,而我的丈夫,正在为另一个女人准备接风洗尘。
走出医院时,夕阳正好。
我站在台阶上,恍惚想起半年前那个早上。
那天我第一次疼到蜷缩在浴室地上,冷汗把睡衣都浸透了。
周远在外面敲门:晚晴你怎么了
没事,我咬着牙说,可能吃坏东西了。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是他远去的脚步声。
半小时后,我收到他的微信:【临时有事,早餐在微波炉里】。
现在我知道了,那种疼痛不是胃病。
地铁上,我旁边坐着一对小情侣。
女孩靠在男孩肩上撒娇:下周我生日,你要带我去吃那家日料哦!
知道啦,男孩捏捏她的脸,给你买你上次看中的那款草莓蛋糕。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驰的黑暗。
我和周远结婚三年,最后一个生日,他送了我一套餐具。
正好家里的碗该换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你挑的那些都太花哨。
车窗玻璃映出我的脸——三十岁的女人,眼角有细纹,嘴角天生下垂,不笑的时候总显得苦大仇深。
推开家门时,我一眼就看见了玄关那双银白色高跟鞋。
Jimmy
Choo的限量款,鞋跟细得像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晚晴回来了周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换上拖鞋,看见沈瑶正坐在我常坐的那个位置。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亮得刺眼——那是我上周找了好久的那条。
打扰啦,沈瑶站起来,裙摆擦过周远的膝盖,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银杏手链。
我认得,去年结婚纪念日,周远送了我同款,说是独一无二的定制。
我烤了柠檬蛋糕,我听见自己说,在厨房。
瑶瑶说想尝尝你的手艺。周远嘴角还沾着奶油,那是我今早六点起来烤的蛋糕。
浴室里,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冷水哗啦啦地冲着我发抖的手,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门外传来压低的声音。
...她是不是知道了沈瑶问。
别瞎想,周远的语气是我很久没听过的温柔,晚晴一向很懂事。
是啊,很懂事。想到当年我本也是值得导师骄傲的学生,为了辅助周远选择了康复科,因为可以准时上下班。
水珠顺着我的脸往下流,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眼泪。
我突然弯腰干呕,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2
穿好衣服吹了头发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盯着沈瑶手腕上的银杏手链,喉咙发紧。
这条手链真漂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瑶低头摸了摸链子,嘴角翘起一个甜蜜的弧度:阿远说这个款式很适合我。
阿远。
她一直这么叫他,从大学时就是。
那时候我躲在图书馆角落,看着沈瑶踮脚把银杏叶别在周远书包上,也是这样笑着叫他阿远。
周远端着蛋糕走过来,自然地坐在沈瑶旁边。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而我站在厨房门口,像个误入别人家的陌生人。
晚晴,周远突然抬头,冰箱里还有果汁吗
我转身打开冰箱,冷气扑在脸上。
手指碰到玻璃瓶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癌症,而是你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地爱着别人。
那晚周远送沈瑶回家,凌晨一点才回来。
我躺在卧室里,听见他在玄关换鞋的声音,然后是浴室的水声。
二十分钟后,他轻手轻脚地上床,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气——还有沐浴露也压制不了的山茶花的香味——那是沈瑶的香水味。
晚晴他小声叫我,还没睡
我没说话,假装睡着了。
黑暗中,周远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我睁开眼,看见锁屏上跳出一条微信:【到家了,想你】。
头像是一朵白色山茶花。
我数着心跳等了三分钟,听见周远轻手轻脚地下床。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我抓起他的手机——密码还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聊天记录像刀子一样捅进眼睛:
【3月14日
23:15】
沈瑶:【试婚纱好累哦】
周远:【辛苦了,明天给你揉揉脚】
【3月15日
14:30】
沈瑶:【就买那套吗】
周远:【好,你喜欢最重要。】
……
【3月7日
11:30】
周远:【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我向医院申请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助理。】
沈瑶:【嗯,听你的。】
……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原来在我拿到癌症诊断书的同一天,他正陪着沈瑶试婚纱。
原来……
下半夜,我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
里面躺着一枚银杏叶书签,叶脉上褪色的钢笔字还能看清:【给晚晴,愿你如银杏般坚韧】。
这是二十岁的周远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
大二那年冬天,我被几个混混堵在小巷子里。
是周远抡着砖头冲过来,血从他额头流到下巴,可他的胳膊像铁钳一样把我护在身后。
别怕,他喘着粗气说,有我在。
后来他在校医院躺了三天,我天天去送饭。
出院那天,他把这枚书签塞进我课本里,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而现在,三十岁的周远正在隔壁客房,和沈瑶打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轻轻的笑声。
我摸着书签上的裂痕,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银杏叶也是会腐烂的。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书房电脑没关。
周远总是这样,用完电脑从来不关机。
我走过去想关掉,却看见屏幕上是一个打开的文件夹——【巴黎2019】。
我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犹豫了三秒,点了进去。
照片加载出来的瞬间,我的胃狠狠抽痛了一下。
周远和沈瑶站在埃菲尔铁塔前,他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照片日期显示是去年六月——那时候他告诉我,他在杭州出差。
我一张张往下翻,最后停在一张婚纱照上。
沈瑶穿着抹胸婚纱站在试衣镜前,周远从背后抱着她,嘴唇贴在她耳畔。照片存储的日期像把刀扎进我眼里:2023年3月15日。
那是我拿到体检报告的日子。
胃里一阵翻腾,我跑到浴室里,趴在洗手台上干呕。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嘴角沾着血丝。
我打开水龙头,看着淡红色的水打着旋流进下水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
晚晴周远敲了敲门,你没事吧
没事,我擦掉嘴角的血,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隔壁书房的门开了又关。
就像半年前那个早晨一样,门外传来他远去的脚步声。
3
我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一个人去了医院。
林女士,医生推了推眼镜,您的癌细胞扩散速度比预期快,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我摇摇头:再等等。
等什么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在等周远发现我的异常,也许是在等他想起我的生日,也许只是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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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诊室时,我在走廊遇见一对老夫妻。
老先生扶着老太太慢慢走,嘴里念叨着:慢点,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老太太笑着拍他:都这把年纪了,哪还有多少时间。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突然泪流满面。
回家路上,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珠宝店。
女士想看点什么导购小姐热情地问。
我指了指柜台里的一条银杏手链:这个,麻烦拿给我看看。
手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和我抽屉里那条一模一样。
导购笑着说: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的限量款,全市只剩最后一条了。
上周不是刚卖出一条吗
啊,是的,导购翻着记录,3月14号下午,一位周先生买走的。
我笑了。
多巧啊,3月14号是白色情人节,3月15号是消费者权益日。
晚上周远难得准时回家,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
晚晴,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
我愣住了。
原来他还记得。
蛋糕很漂亮,上面用巧克力写着三周年快乐。
我拿起刀要切,周远突然按住我的手:等等,先许愿。
烛光里,我看着他熟悉的侧脸,突然想起大三那年他生日,我也是这样笨拙地捧着蛋糕,在他宿舍楼下等到半夜。
许了什么愿他问我。
我吹灭蜡烛:希望你得偿所愿。
他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纹路:这么官方
我没告诉他,三年前婚礼上,我许的愿是和周远白头偕老。
4
半夜,我被胃痛惊醒。
周远睡得很熟,呼吸均匀。我轻手轻脚地下床,从包里翻出止痛药。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床头柜上的结婚照上。
照片里的周远西装笔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我突然想起婚礼前一天,他喝醉了,抱着我含混不清地说:晚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当时我以为那是情话。
现在才明白,那是个问话。
我从钱包最里层摸出一张纸——那是两周前的孕检报告,妊娠6周。
医生当时欲言又止:林女士,以您的身体状况...
我把医院发的孕期保健手册和上周买的孕妇装一起塞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我坐在床边,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本以为,这个孩子会是我们婚姻的救赎,但现在,连这个希望也破灭了。
拿了打火机,走到浴室,我点燃了那枚银杏书签。
火苗吞噬叶脉的瞬间,我想起二十三岁生日那晚,周远在KTV包厢里吻我时,嘴唇上还沾着沈瑶最喜欢的薄荷烟味。
朋友们起哄问他为什么选我,他搂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因为晚晴永远不会离开我啊。
当时包厢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告白,是诅咒。
啪——叶脉中的纤维断裂,发出细微的爆响。
火舌卷过坚韧二字时,我突然笑出了眼泪。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坚韧,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软弱。
原来我最大的优点不是坚韧,是擅长等待被抛弃。
灰烬飘向半空时,我拨通了那个存了半个月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安宁疗养院。
我想预约下周一的床位。我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胃癌晚期,预计生存期三个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家属的联系方式告知一下,紧急情况需要帮您联系家属
我看着指间的婚戒,它在火光中泛着冰冷的光:不必了。
收拾行李的声音惊醒了周远。
他推开门时,我正在往行李箱里塞止痛药。
那些白色的小药片像珍珠一样滚落在绒布上,每一颗都是我忍痛的证明。
你要去哪他盯着摊开的行李箱,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云南。我头也不抬地继续收拾,年假再不用就过期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我这才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还涂了透明的护甲油——沈瑶最讨厌男人指甲里有脏东西。
周远,我慢慢抽回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的哪吗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是学校后门那家砂锅粥店,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等了你四十分钟,你说实验室临时有事。
我把充电器塞进侧袋: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沈瑶失恋了。
周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晚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上周三呢我抬头看他,你说公司加班,其实是陪沈瑶试婚纱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5
飞机起飞时,我打开遮光板。
舷窗外云海翻腾,像极了大学时和周远去海边看到的浪花。
一个人旅行啊邻座的大姐好奇地问。
嗯,我摸着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来找点东西。
找什么
我自己。
大姐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离婚了
我摇摇头,把止痛药混着温水吞下。
药片划过食道的感觉像吞下一把碎玻璃,但这疼痛至少是真实的。
大理古城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
我买了一杯冰咖啡,胃部立刻传来尖锐的抗议。
胃不好就别喝冰的啦。咖啡店老板娘操着浓重的口音劝我。
我摇摇头,执意接过杯子。
当第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时,我突然想起结婚第一年,我半夜胃痛醒来,周远睡眼惺忪地去厨房给我煮姜汤。
那碗姜汤太咸了,他放多了盐。
现在我才明白,那可能是他爱过我的唯一证据。
洱海边有个画肖像的老奶奶,她的摊位前摆着各种人物的素描。
我坐在凳子微微笑着,想为自己留个影。
姑娘,她递给我一幅速写,你眼睛里有星星。
画上的女人微笑着,眼角却有点点泪光。
我怔怔地看着,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照过相了。
因为周远总说别拍了,你笑起来很僵。
我打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过年时候朋友聚会的合照。
我站在最边上,而本该在我旁边的周远,被P到了沈瑶身边。
能帮我画张婚纱照吗我问老奶奶。
她画得很快。
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一个穿鱼尾婚纱的轮廓。
画里的我站在空荡荡的光暗交错的教堂里,头纱被风吹起一角。
新郎呢老奶奶问。
我看着画上空白的位置:他走丢了。
深夜的民宿里,我又吐血了。
鲜红的液体在白色洗手池里格外刺目。
我打开水龙头,看着血丝旋转着消失,就像我那场无人见证的婚姻。
手机亮起,是周远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复:【冰箱里有做好的菜,记得热透再吃】。
他很快回道:【沈瑶说想学做柠檬蛋糕,你能教教她吗】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想起确诊那天,医生问我:要不要告诉家人
当时我说:不必了。
现在我要说:我没有家人。
打开手机相册,我清空了所有周远和沈瑶的相片。
玉龙雪山脚下,一个纳西族姑娘在卖银饰。
这是情人铃,她拿起一对小巧的银铃铛,分开挂在两地,风吹时会互相呼应。
我买了两只。
一只扔进了雪山融化的溪流里,看着它被湍急的水流卷走。另一只系在客栈的窗边,每当夜风吹过,它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些思念,就该这样各自飘零。
回程前一天,我去了崇圣寺。
香火缭绕中,跪在蒲团上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却不知道该求什么。
求健康太迟了。
求姻缘太可笑了。
施主,一个老和尚递给我一盏莲花灯,执念太深,伤的是自己。
灯芯点燃的瞬间,滚烫的蜡油滴在我手背上。
这疼痛让我突然哭了出来——不是为周远,是为那个在婚纱照里小心翼翼的自己,为那个凌晨三点起来烤蛋糕的自己,为那个疼到蜷缩却还说没事的自己。
原来最对不起我的人,是我自己。
返程航班上,胃部的疼痛像是洱海涨潮时的窒息感。
空姐看到惊慌地拿来毛巾和温水,我摆摆手表示没事。
舷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血色,让我想起婚礼那天周远敬酒时,红酒在他杯子里晃动的样子。
打开通讯录,我将周远的备注改为已过期。
回到家时,周远不在。
茶几上摆着两个红酒杯,其中一杯沿口红印鲜艳欲滴。
卧室床单换成了沈瑶喜欢的香槟色,我的星空投影仪被收进了储物间。
我从行李箱底层取出药瓶,倒出三片止痛药吞下。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瑶的消息:【我怀孕了,我们得谈谈】。
我望着窗外的暴雨,想起今天在寺庙求的签文: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6
深夜,疼痛到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
我蜷缩在床上,数着墙上的钟表走秒声。
当时针指向三点时,手机亮起——是沈瑶发来的照片。
沈瑶靠在周远肩头,手里举着B超单,配文:【一家三口】。
我慢慢坐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辞职信。
写完后又新建一个文档,标题是:《遗愿清单》。
第一行写着:
1.
在洱海边看一次日出
2.
吃一次真正的生日蛋糕
...
7.
安静地离开,不惊动任何人
窗外,暴雨渐渐停歇。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删掉了文档最后一行原本写着的原谅周远,改成了:
好好爱自己。
九点,我打通了律师的电话,将我的一切全部捐献给关爱新生儿基金会。
疗养院的窗帘是淡蓝色的,像被稀释过的大海。
每天早晨六点,阳光会准时穿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刃。
林姐,今天有芒果布丁哦。护士小陈推着药车进来,金属托盘碰撞声清脆刺耳。
我盯着她手里淡黄色的药片——那是升级后的止痛药,副作用是幻视。
床头电子钟显示7:15,周远应该正在陪沈瑶做产检。
小陈帮我拉开窗帘时,一只蓝翅蝶突然撞在玻璃上。
它的左翅缺了一角,却固执地用残翅拍打窗棂。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只摸到冰凉的玻璃。
要喂您吃吗小陈举着药片问。
我摇头自己吞下,药片卡在食道里,灼烧感直冲鼻腔。
这让我想起婚礼上喝的交杯酒,周远当时呛得满脸通红,沈瑶在宾客席上笑出声来。
手机突然震动,是周远的消息:【今天来不了,沈瑶胎象不稳】。
我按下语音键:记得把阳台的多肉搬进屋,要下雨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那只蓝翅蝶终于撞开窗缝,跌跌撞撞飞向天际。
床头柜上摆着周远送来的百合花,花瓣边缘已经发黄。
他每周都来,每次都会带一束花,却从不问我疼不疼。
每次他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眼神里满是愧疚。
我知道,他也在挣扎,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
要帮你换束新鲜的吗小陈问。
我摇摇头:不用了,反正...
反正我也等不到下一束花凋谢。
我在笔记本上写信。
周远: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请不要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洇开一团墨迹。我撕掉这页纸,重新写:
周远:
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撒在洱海...
还是不对。我又撕掉一页。
最后我只写了一行字:
周远,祝你得偿所愿。
我把信折成纸船,放进床头抽屉。和它放在一起的,是那张被血染红过的孕检单。
今天下午,我又看见那只蓝翅蝶了。
它停在窗台上,残缺的左翅轻轻颤动。
恍惚间,我回到大学操场,看见二十三岁的周远朝我跑来,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
晚晴!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对不起,实验室临时有事...
年轻的周远额头上挂着汗珠,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幻觉消失了。
那写美好的回忆终究是回不来了。
窗外只有暮色四合,和一轮将沉未沉的夕阳。
7
凌晨三点,我被雷声惊醒。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周远浑身湿透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孕期保健手册,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建档页上,把妊娠6周的字迹晕染成蓝色泪痕。
为什么不说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
我伸手去够水杯,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曾经让我心动的修长手指,此刻掐得我骨头发疼:你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对不对确诊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窗外闪电劈亮半个天空,我看着他扭曲的脸,突然想起大三解剖课——他握着手术刀的手也在抖,那时他说:晚晴,我见不得你疼。
告诉你有什么用呢我平静地问,你会放弃沈瑶吗
他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这个反应比任何答案都真实。
你知道吗,我看着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在巷子里被你救下。
周远像被雷击中般踉跄后退,撞翻了输液架。
在玻璃瓶炸裂的声音中,我终于说出埋藏十年的秘密:当年巷子里那些混混,是沈瑶找来的。
周远僵在原地,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她付了五百块,让他们吓唬我。她知道我喜欢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对我刮目相看。而我……...
滚雷碾过屋顶,吞没了后半句话。
是的,因为家庭原因,沈瑶早就确定毕业就出国的。
我到底还是心不平的。
8
临终关怀病房里多了一台星空投影仪。
是小陈偷偷带来的,她说:林姐,你老公送的那个坏了,这是我自己的,你先用着。
今晚的止痛药效果特别好,我几乎感觉不到疼了。
投影仪在天花板上投出银河,星星像碎钻一样闪闪发亮。
恍惚间,我看见那只蓝翅蝶飞进了星河里。
它的翅膀不知何时变得完整,在星光中泛着莹蓝的光。
真美啊...我伸出手,却摸到冰凉的泪水。
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曾经奋不顾身爱过的姑娘。
小陈偷偷带来油画棒。
林姐,你教我画银杏树吧。她把画纸铺在餐板上,眼底有黑眼圈——听说她男朋友出轨了。
我蘸取赭石色涂抹树干,却画出一片扭曲的阴影。
癌细胞正在吞噬我的视力,色块在眼底融化成混沌的漩涡。
要画金黄的叶子哦。小陈递来橘色油画棒。
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在画纸上疯狂涂抹血红。
等回过神时,整张纸已被猩红色淹没,像极了婚礼那天的玫瑰地毯。
小陈默默换上新画纸。
这次我画了洱海,却在海中央留下空白。
这里要画船吗
不,我盯着那片空白,这里本该有个孩子。
小陈的眼泪砸在画纸上,晕开了天蓝色。
弥留之际,那只蓝翅蝶又回来了。
它停在我的氧气罩上,残缺的翅膀泛着磷光。
恍惚间,我回到大学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周远正在解剖青蛙,我偷看他睫毛在显微镜灯光下投出的阴影。
晚晴,二十三岁的他忽然转头,要不要私奔
我笑着伸手,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现实中的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我拼命睁大眼睛,看见那只蓝翅蝶穿过人群,落在周远肩头。
他正在哀求医生:救她!多少钱都行!
这是意识到我很重要啦太迟了!
多可笑啊,当初不肯给我买保险的人,此刻却挥着金卡嘶吼。
蝴蝶振翅飞向光源,我跟着它飘起来。
下方是混乱的抢救现场,周远握着卡跪在地上,沈瑶的产检报告从口袋滑出——胎儿染色体异常,建议引产。
在彻底化为光尘前,我最后看了一眼人间。
暴雨冲刷着疗养院的蓝窗帘,像谁永远流不完的眼泪。
9
周远在我的遗物里发现了三样东西:
1.
一本日记
最后一页写着:如果爱情是场高烧,我愿你是我的不药而愈。
往前翻几页:
3月1日,从医院出来时,看见一只蓝翅蝶停在银杏树上。
它翅膀上的蓝色像洱海的波光,真漂亮。如果是女孩,小名就叫她小银杏吧,大名就叫周若栩…
再往最早翻:
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他紧张到打翻咖啡,我笑着写下:笨死了,可我还是喜欢你。
2.
一张孕检单,日期早于诊断书半个月。
3.
两枚戒指——婚戒和一枚小小的银戒指,内圈刻着给未出世的小银杏。
据说他抱着这些东西在墓地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管理员发现时,他浑身都结满了霜。
三个月后,周远在储物间找到藏起来的婴儿床。
木质护栏上刻着小小的银杏叶,那是确诊后我偷偷刻的。
床垫下压着本《准妈妈周记》,最后一页写着:
宝宝,今天医生说癌细胞转移到肝部了。
但没关系,妈妈会坚持到不能坚持的那天。
你要替妈妈看看洱海的日出啊。
他抱着日记本冲到墓地时,守墓人正在扫银杏叶。
刚才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士来过,老人指着墓碑前的蓝翅蝶标本,放了这个就走了。
周远跪在墓前,发现蝴蝶翅膀下压着张字条:
我受不了你半夜喊她的名字。——沈瑶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冲散了未烧尽的纸钱。
那只蓝翅蝶在雨水中渐渐褪色,最终只剩下一具空壳。
第二年春天,有人在洱海边看见一个男人。
他跪在浅滩里,海浪打湿他的裤管,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固执地等着风来。
当第一缕春风吹过时,一只蓝翅蝶掠过水面,完美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10
平行时空
大二的林晚晴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遇到了一只蓝翅蝶,它扑扇着翅膀停在她的发梢。
那一瞬间,几个扑朔的画面如电流一般闪现在脑海——
(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有裂纹的银杏叶标本/跪在佛像前的她……)
又如烟花一般消失。
她摇了摇头,觉得有点眩晕。
这次她没有选择时间短的小巷,而是选择走人多的大路回学校。
后来她总绕开那条巷子。
后来她成了全院最年轻的消化内科主任。
他成了预防科室的医生,年终体检时,她隔着玻璃看见他给实习生示范七步洗手法。
水珠顺着他腕骨滑下,像那年暴雨冲走的蓝翅蝶标本。
后来她办公室多了盆银杏盆栽。
后来他总在值夜班时看见消化科灯亮着。
后来他们最亲密的接触,是病例讨论会上递错的咖啡杯。
——有些错过,是命运最温柔的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