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母是假算命师,女承母业,我也是。
养母说这门营生只给女孩传,三个姐妹里,她最疼我,所以传给我。
说这话时,她笑容慈爱。
仿佛外面警方正在严查诈骗的消息是假的。
骗来的钱,养母要替我存着。
后来我找她要钱救命,养母翻脸,给了我一巴掌。
养母啊,既然母不慈,别怨女不孝。
我养母是假算命师。
时下人称神婆。
街坊邻居有烦心事,不找心理医生,只找我养母算命。
约见加咨询,专业医生至少五百元。
我养母的算命只要二百元。
社区居民两边一算,满意地拿着钱来找我养母。
求算命时,他们神态卑微,心中忐忑。
因为我养母说求卦和问事都要真心诚意。
心不诚则不准。
因为这句话,即便算得不准,他们也毫无怨言。
没准说明心不诚,心不诚,就是活该,就得认命。
但只要帮一个人算准了,他们都会奔走相告,大呼神准。
时间一长,我养母名声大噪。
周边小区的居民都知道明珠苑有个厉害的神婆。
来的人多了,我养母也开发出新业务。
婴儿起名一千元,测姻缘八百元,解厄运两千元,化太岁三千。
原先的算命也从二百元涨到五百元。
居民虽有怨言,但比去看心理医生仍便宜,又不想得罪神婆,便依旧来找我养母。
靠着这门营生,我养母赚了大钱。
不仅让我养父入赘,还从简陋的老房子搬到高档小区,每天大鱼大肉,好不快活。我养母贪财好色,我养父是个相貌堂堂的推销员。
他们看对眼,就办了结婚证,相继生下大哥、二哥和小妹。
有了小妹后,我养母便不再要孩子。
不是不想生,只因我养父失了容貌。
好吃好喝地夜夜纵欲,他从精壮汉子变成满脸浮肿、眼眶凹陷的油腻中年。
养母爱美色,又在网上勾搭了个小奶狗。
养父心中苦闷,不敢对养母发作,只一个劲灌酒。
喝醉后想打人。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林雨姐姐。
打伤了没人干活。
扫过大哥和二哥。
男孩不打。
扫过小妹。
家中最小,又得养母宠爱。
最后终于把目光定在我身上。
我连连后退,他拎起酒瓶直接向我扔来。
瓶子砸在头上,温热的液体淌过脸颊,额头火辣辣地疼痛。
我被红色的液体和酒精味包围,被惊慌的林雨姐姐抱在怀中。
余光里,养父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
大哥和二哥埋头玩手机。
小妹咬着棒棒糖,瞥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刷抖音。
林雨姐姐把我抱到房间,用家里的纱布包住我的头。
我感受到血汩汩向外流,脑中昏昏沉沉。
林雨姐姐握着我的手,抽泣着让我再等一等。
等养母回家。晚上,养母回家。
林雨姐姐在养父阴冷的目光里急忙上前,对养母说白天的事。
她想让养母带我去医院。
养母只看了我一眼,对林雨没好气:看什么医生!给她烧张符纸,没得白白浪费钱。
林雨姐姐顿时面色惨白。
外人眼里,符纸是灵验法器。
只有我们知道,符纸不过是在超市买的黄纸上画几道毫无意义的线条。
林雨姐姐哭着跪下,求养母至少给我消毒包扎。
养母不耐烦地将林雨姐姐甩开,义正辞严地厉声道:
我家做什么,你不知道要被别人听去我家还上医院看伤,老娘还怎么做生意!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得上街要饭去。
听到上街要饭,二哥急忙跑出来将林雨姐姐推倒在地:她死便死了,你着什么急
大哥捧着手机走来,对林雨姐姐斥道:妈累了一天,你还如此烦人,当真不懂事。
小妹细声细气:姐姐,苏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你为她耽误一晚上,妈回家都没得饭吃,还是快点去厨房热点饭菜吧。
养母喜欢看他们懂事的模样,当即笑眯了眼,拿出外面买的烤串。
大哥、二哥和小妹高高兴兴地簇拥着养母向客厅去。林雨姐姐从地上爬起,擦擦眼泪,来到我的房间。
我闭着眼。
她以为我昏睡没听见方才的话。
便将我摇醒,摸着我的手温声:妈说去医院对家里生意不好,让我找上次剩的药给你用。
话说完,她沉默下来。
上次的药哪里来的
是二哥在外打架扭了腿,养父养母忙为他挂急诊抓的药。
这个家里,每个亲生的都看过医生。
所谓的注意生意,碰到他们头痛脑热都不须在意,只在我和林雨姐姐身上成了说辞。林雨姐姐给我消了毒,又在我额头上贴了创可贴。
头上的伤口慢慢愈合,只额角多了条没入发际的疤。
林雨姐姐摸着觉得忧心:虽然不大,但到底破了相。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生怕以后说亲难的话咽了回去。
等我再次下床,小妹见了我撇嘴:这不也没事。装病!贱人!
她才八岁,最后两个字说得恶狠狠,颇有养母泼辣时的样子。
她因骗养母买两个发卡,养母只买一个而生气,最近总是愤愤不平,贱人不离口。
我不语,只围着林雨姐姐打转。
林雨姐姐做饭我洗菜。
林雨姐姐扫地我拖地。
林雨姐姐洗大件,我洗内衣。
……碰上养父再喝酒,林雨姐姐就带着我躲进超市。
养父没了出气的人,心中愈加烦躁,越喝越多,一天晚上因醉驾被警方拦下,回家的路上跌进河里溺死了。
我从此成了除林雨姐姐外全家人的仇恨对象。
大哥在养父被送回的尸体前跪下,转身给了我一耳光,扇得我倒在地上,双耳嗡嗡。
他双目含泪,面向围观的邻居,高声道:家有不孝女,我身为长子,没能教育得了妹妹懂事,枉为人子。
说罢,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围观邻居顿时赞赏他孝心至诚。
他在念大学,最喜欢这种名声,低下头嘴角险些咧得被人瞧见。
二哥因大哥的话里夹带他,神色不虞,只不耐地站在一旁。
邻居们见他这模样,愈发信了大哥口中的妹妹不驯。
小妹本趴在尸体上大声嚎哭,见我被推倒,连忙跑来握拳打我:都怪你,都怪你,你让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她年纪小,又因吃得好长得可爱,邻居即便见她行为不对,却也怜她年幼失父,目露不忍。
养母早在见到养父尸体时便昏倒一旁,等小妹打完我,悠悠转醒。
哭声尖利地死死扭掐我的手臂,恨恨道:你爸不过见你顽劣,教育几回,怎教你就将他气出门去,遭此惨祸!你个冤家,害人精,还我丈夫哪!
她一声一声地哭着,手下劲格外大,不仅掐得我满身青紫,护着我的林雨姐姐也被掐得哭。
在众人谴责下,我被押着跪在养父的尸体前,接受一轮又一轮吊唁亲友的说教斥骂。
他们是代父骂不孝女,象征天地正义,骂得越狠,甚至上手打我,也只被赞和养父亲情深厚,义薄云天。
出殡那日,我木着脸,一滴泪都流不出。
养母和兄妹们便上前打我踢我掐我,我像只破布娃娃趴在地上。
林雨姐姐将我抱住,流着泪求我:哭一下吧小苏,哪怕为了不再遭罪呢。
我看着她红通的眼,粗糙的满是泪痕的脸,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可是没用,太迟了。亲友邻居们议论我,除了不孝害死养父,无法无天,桀骜不驯外,又多了心狠和心硬。
林雨姐姐出门买菜,回来抱着我哭:这样的名声,你以后怎么找工作呀!
我给她擦眼泪:只不孝一条就已经毁了我的前程。
林雨姐姐呆住:那你还有什么出路
我不说话。
林雨姐姐便忧心忡忡。
她试探着问大哥能否容我一辈子在家。
大哥让她滚出去。
她去问二哥。
二哥吐她一口唾沫:找不到工作我就把她卖到夜总会。
林雨姐姐骇得面色大变,震惊十五岁的二哥竟能说出这种话。
她已经工作两年。
养母已经收了聘金,谈好了人家。
只等年底,就将她嫁出去。
我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她比关心自己都要关心我的前途。
如今前途晦暗,她心焦不已。
终于在她25岁的一天,她再也没有了担心的必要。远在国外的知名投资者被骗子所害,损失近亿美金。
下令严查所有算命神婆,严惩一切诈骗行为。
吓得我养母急忙宣布收山,搬到新小区。
那里住的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我养母就此捡回一条命,没被警方抓了去。
我们窝在新家,养母也不敢重操旧业。
可大哥念大学要钱,二哥补课要钱,小妹买零食买衣服也要钱。
便是她自己也爱买护肤品首饰,耗费甚多。
眼见家里余钱日日消减,养母神色郁郁。
她坐在阳台上看我们。
目光掠过大哥、二哥和小妹,落在我和林雨姐姐身上。
逡巡片刻,便盯住我,走到我面前。
我向后退。养母是个神奇的人。
她的谎话不仅容易使别人相信,甚至能将自己也骗过去。
她和别人说是我害死养父。
时间一长,竟然认为本就是我害死养父。
她理所当然地恨我,厌我,叫我祸害和害人精。
养母双手扶我的肩:苏晚,妈要传你一门只传女不传男的绝技。
我默默看着她。
她的眼里满是喜意,轻声细语道:妈把从前的营生传给你好不好
我扭着眉头。
林雨姐姐面色大变,颤着声:妈,现在这么严查怎么敢被抓到是要坐牢的!
养母直起腰白了她一眼:光往外花,没个进项。一家子迟早饿肚子。
林雨姐姐的唇直哆嗦。
她大约想问养母:既然养母自己都不敢做,为何让苏晚做
既然家里不如从前,为何大哥还要念私立大学二哥还要报昂贵补习班小妹还要买名牌衣服
明明节约一点,一家子都能平安无虞地活下去。
然而看着养母挑起的细眉,逐渐露出凶光的眼睛,林雨姐姐什么都没敢问。
她只绝望地哀求养母:苏晚被抓到要坐牢的。
养母转身给了她一巴掌。
然后冷冷看我:做不做
我看着捂脸倒地的林雨姐姐,目露凶光死死盯着我的大哥、二哥和小妹,以及神色冰冷的养母,点了头。
养母脸上露出笑意。
她摸着我的头,第一次夸我:好孩子。我传承养母的营生,也成了假算命师。
事实上,根本无甚可传。
因为那些全是假的。
算命是假的。祈福是假的。测姻缘是假的。解厄运是假的。
我这个小骗子,更是假中之假。
我寡言少语,不会说话。
养母打了我几顿后,索性依旧自己捋了袖子和来问事的人谈。
但用的不再是自己孙神婆的名号。
为了造势,她甚至扯着我去远处山上的一座诊所。
请里面的老医生给我赐名。
那医生头发花白,面容慈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现下风声紧,他本要谢绝来访。
余光瞥见我,忽然一怔。
凝神片刻,对我养母说:这位小姑娘不一般。
他没说完,就被我养母满脸警惕地打断:别想骗钱。取个名我最多给你五十。
医生看看我,又看看我养母,悠悠叹了口气:叫晚归。
我从此有了新名字,苏晚归。
目的达成,我养母松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掏出五十块。
医生摆手。
我养母立即喜笑颜开,连声赞叹医生有医德仁心。
医生没忍住,再次劝我养母:莫要太过看重金钱物质,否则将有灾祸。
从来都是我养母随口卜卦唬别人。
听了医生的话,我养母白眼一翻,扯着我就下山。林雨姐姐结婚那天,我为她梳头。
她的婚纱是租来的,妆容是我照着视频画的。
养母让林雨姐姐带着一只行李箱,一只旧手表出嫁。
她甚至没有婚车,要自己坐公交去婆家。
要嫁的夫君有轻微的自闭症。
娶她,便是看中她能干活。
林雨姐姐出门那日,我要送她。
林雨姐姐不愿意:太远了,妈知道要骂你。
我坚持:至少让我知道你嫁到了哪,以后去看你不迷路。
林雨姐姐怔愣着,流了泪。
她紧紧地将我抱住:苏晚,苏晚。
我给她抹泪。
林雨姐姐是个温柔的人。她天生善良,待谁都好。我跟她坐了两个小时公交,换了三次车。
从清晨到正午,终于到了郊区的一个老旧小区。
一个眉头紧蹙,满脸皱纹,神色阴沉的中年妇女出来。
她上下扫了眼林雨姐姐,嘴角挂着讥讽:正好中午到,还以为要等到下午呢。
林雨姐姐僵直着身子,满脸局促。
我轻声:姐姐六点就出门了,坐了两个小时公交。
中年妇女掀了掀眼皮,冷冷看我:你是什么人
林雨姐姐连忙将我拉到身后:这是我家苏晚。
苏晚妇女吊着眉头,疑道:可是那个被星探相中的晚归算命女
没想到养母将我的名号传播得这么广,林雨姐姐讷讷点头。
妇女目光犀利,鼻子一哼,转身进楼。
林雨姐姐连忙拉着我跟在后面。
冯家一家子都在房间里,独林雨姐姐要嫁的丈夫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从冯父到冯家三个兄弟,每个人都用锐利如刀的眼神盯着林雨姐姐,仿佛在一片一片割着她的皮肉称轻重。
其中一个兄弟尖声问我是什么人。
林雨姐姐低声:这是我妹妹。
像是捅了马蜂窝,冯家三个兄弟顿时炸开,叽叽喳喳地问罪。
什么意思你嫁到我们冯家还要带着妹妹
真不要脸,刚嫁进来就想着贴补娘家。
这么大一个小孩,吃我家多少方便面
……
林雨姐姐解释的声音淹没在他们的尖声指责里。
冯父沉声:行了。
房间里安静如鸡。
冯父皱眉问林雨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姐姐低声:我妹妹来给我送嫁。
我跟着道:是,送到看一眼我就走。
冯父不再说话,挥手让冯家三个兄弟散去。冯母让林雨姐姐干活。
洗衣服,买菜,做饭……
最后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我家到点才吃饭。你来迟了,错过午饭,可别想着开小灶。
林雨姐姐脸皮涨红,捏着我的手嗫嚅道:能不能给我妹妹一口水
冯母翻个白眼,回屋歇息。
林雨姐姐拉着我小心翼翼进冯家厨房,倒了杯水递到我嘴边。
我喝了一口,示意她也喝,抬头却见她眼里浓浓的愧疚。
你跟着我坐这么久公交,连口水都没喝。
我对她笑笑,从包里掏出两个面包。
在她震惊的眼里,塞了一个给她。
你,你从家里拿的林雨姐姐张口结舌。
半日未进食,闻到面包香,我们的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吃吧。我轻声道,你待会还要干活呢。
看冯家这模样,想来晚饭也不会让林雨姐姐吃多。
林雨姐姐犹豫着咬了一口,顿时双目瞪圆,愈加震惊。
肉松面包
我冲她得意一笑:反正他们从来不准我吃早餐。
我和林雨姐姐躲在厨房最里面,怕有声音被听见,偷偷吃得很快,像做贼一样。
林雨姐姐吃完,珍惜地舔了舔手上余味,笑得满足:真好。
今日是出嫁的日子,她的喜宴是一个肉松面包。
林雨姐姐将另一个面包塞给我。
我不要。
家里还有,你留着晚上吃。你嫁了出去,便只剩我一人做饭,我不会亏待自己的。
林雨姐姐一怔。
见她不解,我忍不住道:你在冯家做饭也不要亏待自己。
林雨姐姐迟疑着点头。一杯水喝完,林雨姐姐推着我走。
回去要坐两个小时公交,等你到家,天都黑了。
她怕我被养母骂,反复叮嘱我:一定说是我让你陪着来的。
我看着她关心的眼神,忽地失笑。
林雨姐姐不明白,只要养母想骂人,什么借口都会骂。
她送我到小区门口,突然间有许多话要说。
你坐公交小心些,一个女孩子,别走夜路。
在家里别和妈作对,也别和大哥、二哥、小妹他们吵,少受些罪。
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也紧紧搂着她。
耳朵贴在她的胸间,我听到了清晰有力的跳动。
发顶湿润了。
林雨姐姐颤着声说:要是有警察抓你,你一定跑。别被抓住。抓住要坐牢的。
没地方去就往冯家来,姐姐省口饭给你吃。
我坐上公交车,坐了好远,一回头,林雨姐姐还站在小区门口,大力地冲我挥手。
我猛地转身,背对着窗外,泪如雨下。夜幕笼罩,我回到明珠苑。
开门一条扫帚冲我身上抽来,养母满脸怒气:死丫头,四处鬼混,一整天不见人影,想饿死谁
我说:林雨姐姐出嫁了。
养母抽了我一嘴巴:她嫁她的,关你什么事
我不再言语,任由她抽打。
养母打累了,歇在沙发上,下巴微抬:去做饭。
迈着虚浮的步子,我颤着腿走进厨房。林雨姐姐出嫁,家里所有的活落到我身上。
我像只旋转的陀螺,整日忙个不停。
唯一的空闲是客户有烦心事,请我去代替养母算命。
我只需沉默地坐在客厅,由着养母去与客户说道。
心理问题咨询的客户家境殷实,一般是来自高档小区的居民。
一次咨询要出门三五小时。
家里只剩下大哥、二哥和小妹。
小妹被迫卷起袖口做饭干活。
几乎恨毒我。
常常在养母面前说我坏话。
养母喜欢她,便来打我。
小妹犹觉不够,又去大哥和二哥面前挑拨。
大哥自诩清高的大学生,不耐搅和这些事,让小妹滚远些。
二哥则是一点就炸,气冲冲找我,拳打脚踢。
他十五岁,吃得壮实,一拳一脚都痛得深入骨髓。
我不能反抗,只能抱着自己不断蜷缩。
不断蜷缩。林雨姐姐结婚两个月,有了身孕。
她妊娠反应很大,吃什么吐什么。
气得冯母坐公交车来找养母,要求养母赔付被林雨姐姐吐掉的食物。
为着她怀孕,我们可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结果你女儿倒好,全吐了。今天,你必须赔些东西。
养母不是吃亏的人,当即掐腰和冯母对骂:
你个黑心肝的老毒妇!平白无故讹上我来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不是我家的人,吐不吐的关我什么事!
冯母气得脸抽:孙家是她娘家,她是你生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养母抄起扫帚:你个老不死的贱人,听不懂人话怎的我再说一遍,她已经卖去你家,出什么事都找不上我!再叽叽哇哇,我就抽你。
说罢,养母直接上前抽了冯母一扫帚。
疼得冯母哇哇大叫,硬生生被赶出去。
冯母在楼下就地一坐,大喊大哭,引来小区居民围观。
她哭了半个小时,都不见养母再下楼,终于认命,咒骂着离去。
我跑到阳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下微沉。
她在养母这里吃了亏,必定要在林雨姐姐那里找回。
林雨姐姐,林雨姐姐怎么办
凌晨,我背着包悄悄出门,坐第一班公交车赶往郊区。
到了冯家小区又是中午。
林雨姐姐不在冯家,她在小区花坛里修剪花草。
夏日酷暑,小区里只有林雨姐姐弯腰。
汗水打湿衣衫,露出消瘦的身形。
林雨姐姐瘦了,比出嫁前更瘦。
瘦得弱不禁风,好似一股风就能吹跑。
我喊她,她错愕又惊喜地抬头。
你怎么来了抹着额头大汗,她担忧地问。
我摇摇头,拉她到树荫下,拿出包里的运动饮料。
她嘴唇干得起皮开裂,面无血色。
我默默看着她,喉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林雨姐姐珍惜地小口抿着饮料,只喝了两口,便递到我嘴边。
我摇头:家里有很多。
这是实话。
自从掌勺,所有的好东西都先经了我的肚子才端出去。
我没有亏待自己。
林雨姐姐呢
林雨姐姐对着我的目光犹豫:做饭时家里人都盯着。
说话时她忍不住又舔唇。
我了然。
林雨姐姐是善良温柔的人,她做不来这种事。
望向远处的冯家,我忍不住问:只有你一个人
林雨姐姐解释:早些时候都来的,到中午,兄弟们热得受不住,先回去了。
她没有不平,只怕我生气,所以尽力把话说得平淡且小心翼翼。
可我听着,便生起无名火。
那火起于冯家人的冷酷,养母的无情,兄妹的漠然……甚至是林雨姐姐的软弱。
越烧越旺。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有无数气在体内膨胀,要炸开。
苏晚。林雨姐姐担忧地叫我。
我回神。
我看着林雨姐姐,既不知道再说什么,也无力再说。
我只能默默将装饮料的包递给她,说:我走了。
我走得很快,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林雨姐姐一定在抹眼泪。
那眼泪既让我心痛,又让我心烦。
傍晚回到家,我理所当然地挨了打。
这次打得比从前更重。
因为养母发现冰箱少了饮料。
说!把饮料给谁了打断第二条扫帚,养母气喘吁吁地插着腰。
我蜷缩在地上不声不响。
养母气极反笑,让小妹拿来晾衣杆,继续抽。
她面容狰狞,恶狠狠地咒骂:
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全拿给林雨那个贱人了是不是
好哇!我孙桂花竟养出一只往外偷的贼老鼠。
你个小贱人,就是皮子痒,皮子痒!欠抽!
……
晾衣杆断裂时,我几乎失去意识。
全身火辣的疼痛让我险些昏厥。
仅剩的一丝清明是脑袋贴着冰冷的地面。
养母回了屋休息,大哥在房里打游戏。
二哥过来狠狠踢了我一脚,也走了。
小妹向我丢纸团,丢了好一会儿,觉得无趣,回了屋。
我在地上趴到深夜,直到额头滚烫,起了高烧。
高烧烧回我的神志,我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向厨房走去。
往自己身上倒凉水。
夜风吹进来,我打着寒颤,回屋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烧得呼吸困难时,我艰难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伤痛疼入骨髓,泪流干了,心也趋于死寂。
然而即便在此时,我惊恐地发现,自己还想活着。
像生长在墙缝里的草,再艰难都挣扎着想活。
我想,如果真的活下来,我就是命不该绝。
第二天清晨,高烧退去。
身上依然火辣辣的疼痛,但我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斗志。
我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第一次思考起以后。
闹钟响起,我照常起床,到厨房做饭。
煎了荷包蛋,自己先吃了两个。
又倒了牛奶,吃了三片面包,才去喊醒养母和三个兄妹。
养母和三个兄妹对我没有好脸色,我自己悄悄躲在角落里。
养母轻轻地瞥了我一眼,蔑视地,厌恶地。
说:少东,小秋,以后你们莫要胡闹,也为家里做点事。
我一怔。
养母继续道:当个监工,把苏晚看住,莫要让她再把食物偷给外人。
一人一日,看她一天,妈给你们一百块。
二哥和小妹两眼放光。
我低下头。
为了拿到一百块,二哥和小妹将我看得很牢。
每天做饭、洗衣、扫地、买菜、浇花……
二哥和小妹都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
他们跟出乐趣,举着手机拍视频,见我动作稍慢就威胁发到网上。
我躲得滑稽,他们乐得哈哈大笑。
养母见了,也笑得直不起腰,夸道:我孩子真聪明。
整日忙活,我再找不到时间去见林雨姐姐。
日复一日的麻木。
转眼过去半年。
二哥和小妹对我的看管渐渐松懈,不再寸步紧跟。
我筹谋着找一个夜晚悄悄去看林雨姐姐。
然而还没等我去,冯家先来了人。
天色晦暗,冯母从出租车上下来,头发散乱,神情可怖。
她冲进小区,大声喊养母的名字。
养母脸一沉,提着扫帚下楼,指着人骂道:你个被屎糊住眼皮的老不死,大半夜跑我家来做甚
冯母没说话,上前揪住养母就往外拖。
养母吓得尖叫,双手挥舞着要挠冯母的脸。
冯母做惯体力活,力气大,没几下就将养母制住,继续往外拖。
养母急了,大声喊大哥和二哥。
大哥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机,用湿巾擦擦手,缓缓起身。
我看了眼还在玩游戏的二哥和小妹,跟在大哥身后。
养母已经被拖出小区,快要塞上出租车。
大哥上前一步,义正辞严:放开我妈!
冯母不理他,按住养母后径直让司机开车。
大哥神色难看,脚下却丝毫不动。
我看着冯母阴沉的脸,眉间的焦虑,甚至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心忽地一沉。
是林雨姐姐出了事吗
我跑上出租车。
冯母扫了我一眼,又闭上。
司机也沉默不语。
车子迎着夜风呼呼地跑了起来。
养母大声地咒骂着。
没有人理她,她也渐渐累得沉默。
不到一个小时,出租车停在冯家小区门口。
我跑进冯家,门口站着愁眉苦脸的冯父和冯家兄弟。
浓重的消毒水味从昏黄的房间里漫出,萦绕在鼻息间。
我忽然全身发抖,不敢进去。
冯母把养母拽进了房间。
房间里紧接着传来养母的一声尖叫。
我打了个寒颤。
缓缓踏进房门。
刺鼻的消毒水味,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林雨姐姐直直地瘫在床上,眼睛紧闭,脸色灰白,腹部塌陷,身下鲜血淋漓。
她死了。
嗡地一下,我有些站不住。
眼前眩晕着,我歪歪扭扭走到床前。
握住林雨姐姐垂下的手。
冰凉僵硬。
动了动嘴,我说不出话。
喉中哽得涩极。
控制不住地弯腰想吐。
手埋进嘴里,却怎么呕也呕不出。
我一下瘫坐在地。
身后是冯母和养母的吵架声:
你不是算命师吗快给我儿子找个新老婆。
你不是老几让我找我就找哪来这么大脸
今天我儿子娶不到媳妇,你别想走!
啊呸,你个老不死!敢把我扣住,就等着我家大宝把你全家告上法院,通通坐牢。
……
眼泪终于落下。
悲伤的、绝望的、痛苦的、愤恨的、彷徨失措。
林雨姐姐因失血过多而死。
一场意外流产,本可以抢救,却因为冯家不想花钱而拖延。
养母趁着冯家人不注意偷偷逃走。
冯母觉得晦气,让冯家兄弟用一张破床单裹住林雨姐姐,准备扔到后山垃圾场。
我不让动。
冯母居高临下地瞪着我,刀削的脸看起来如此丑恶。
把她一道扔出去。她对冯父下令。
我挡在林雨姐姐身前,神色麻木地摇头:不能这样,你们会有报应。
说着,我用林雨姐姐的血糊了满脸。
冯家众人惊呆了。
他们看着我紧紧抱着林雨姐姐,神色渐渐惊惧。
疯了冯母皱眉。
我对她说:你们会有报应。
冯母神色骤变。
她怕我报复,又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便皱着眉站在原地。
我们僵持着。
直到屋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
一个身材瘦弱、神情抑郁的年轻男人站在房门口,怔怔看着床上的林雨姐姐。
冯母顿时紧张:我的儿,你怎么来了这里晦气,你莫进来。
男人盯着床,我死死盯着他,心中恨意弥漫。
男人说:爸,妈,把她埋了吧。
他弯腰大咳,咳出浓痰。
冯母这样冷血的人竟然也流了泪:好好,妈都依你。
他们找了殡仪馆的人火化了林雨姐姐,骨灰盒寄存在殡仪馆。
我跟着,也游离着。
直到人群散去,月光惨淡,黑暗如影随形。
我站在殡仪馆前。
不知道最后应该和林雨姐姐说什么。
我没有话说,只有无尽悔恨。
如果早知半年前是最后一面,我不会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明明一直是温柔的人,我也知道,可我那天到底为什么突然起无名火呢
我沉思,半晌恍然。
因为她是唯一爱我的人。
她是唯一在乎我的人。
我有太多太多情绪积压。
我也欺负了她。
一整夜,我站在殡仪馆门口,半梦半醒。
泪流尽了,心里也枯了。
十二月严冬,天寒地冻。
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亡者讣告,或许是林雨姐姐暗中庇护,我竟然一夜不冷。
天亮,我彻底昏睡过去。
睡到中午醒来,呆坐片刻,起身。
我要走了。我自语,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最后看一眼,我扭头离去。
街头行走艰难,冬夜入眠又早。
到家时,养母、大哥、二哥和小妹都已熟睡。
我潜入他们屋中,仔细搜遍每一个角落,找出所有存款。
然后穿上养母最厚的衣服,打包好干粮,背上包。
站在客厅,我看着漆黑的房间沉默。
包里沉甸甸的一万多块,是我自己赚的。
可我和林雨姐姐这么多年的苦呢
沉默着,沉默着,我偷偷离开了门。
彻底离去。
我一口气跑了很远。
寒风凛冽,每一道呼吸都像吞冰刀。
找了一个24小时的麦当劳歇息。
我小睡到清晨,就着热水,吃了干粮,继续起身往前走。
辗转来到那座医生的诊所。
诊所冷清,我敲了许久,才有人开门。
她上下打量我:诊所暂停接诊,有什么事
前来找秦医生。
她一愣,随即黯然:院长已经退休了。
我怔了怔,便对着眼前年轻医生拜首:那就请您收下我。
年轻医生不语。
我从包里捧出钱:愿为诊所增添些许资金。
年轻医生仍不语。
我跪下俯首:秦医生曾予我赐名晚归,我已走投无路,求您看在这份上收我入门。
年轻医生怔住,半晌细细道:院长赐名,可见确与你有缘。也罢,你同我来。
我跟着她走进诊所。
诊所大门关上,世上再无养女苏晚,只有心理医生苏晚归。
诊所不似家中,医护人员总是一起工作。
每日早起,听讲座,实习,学习心理学。
生活忙碌又充实。
无事时我常常坐在花园,静静地看花草树木,云卷云舒。
我十六岁,是诊所最小的实习生。
医生们怜爱,不忍见我总是神色含悲怒,都劝我去跟诊所主任谈个长期实习,转移心神。
诊所主任名叫沈瑾,是秦医生的女儿,性情平和,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去找她,她让我跟她学心理学。
从基础理论开始,学习咨询技巧,实习接诊,生活逐渐又开始忙碌。
在诊所一年,两年,三年……
我逐渐发现心理学的神奇之处。
有医生懂得识别情绪,让病人说出心声;
有医生擅长催眠,无需强制就让人打开心扉;
有医生擅长分析,一眼看穿虚假外表下的内心;
…….
那些从前我以为是骗人的手段在他们手下竟是科学方法。
我时而满心惶惑地跟着医生们学习,从假的算命师逐渐成为真正的心理咨询师。
一学八年,我24岁。
内心仍然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我想,或许是因为养母和兄妹都还好好地活着。
我离家出走,并未与他们断绝联系。
凭养母的手段,只要多点时间积累定然又活得风生水起。
老师说:心灵要保持虚静,才能平等地对待每一个来访者。要能理解他人,首先要理解自己。
可我做不到恕人,也做不到恕己,自然不能心如止水。
老师看着我叹气,说:既如此,你便出城一趟,去外面实践所学。
我怔然,不知作何。
老师取出一封信,递与我。
此信乃北京心理援助中心的陆主任所写,邀我去北京参与一项创伤疗愈项目。你随我学了多年,小有所成,便代我前去。
收拾好行李,医生们送我到车站,不断嘱咐:早些回来,莫要卷入太深,容易形成替代性创伤,一定要自我节制。
沈瑾老师为我做了预判,皱着眉同我说:若遇烦忧之事,当以真心对真情。
我的烦忧之事只有一件,闻言心中微微一跳。
从南方到北京,千里之遥。
坐了半天高铁,终于到达北京的心理援助中心。
主任见只我一人前来,虽有失望,但仍看了老师的信。
看完,她面露正色,决定让我明日进组。
进组前,陆主任叮嘱:只说自幼学心理,切勿提及算命。
当今政府十年前受骗子困扰,设立了专门打击诈骗的项目,对算命深恶痛绝。
他们不反对宗教信仰,也不阻碍民间风俗,若非念及防骗工作艰巨,绝不会只对冒充算命的骗子下手。
见到项目负责人,她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神情严肃。
旁边的助理示意我坐下。
我的眼光接触到她的面容。
平静自信。
再向后退一步观察她的行为举止。
动作利落有序,目光坚定有神。
我心有所明,垂头不语。
负责人让我抬起头,似笑非笑道:说说看法吧。
我沉默。
她面色一变,冷冷道:所谓心理专家,不过如此。敢戏弄我们,就去和骗子们作伴。
话落,助理上前要将我请出去。
我当即起身,沉声:您身体健康,无需心理咨询。
办公室寂静。
许久,负责人怒极反笑:无需咨询你说我们几年项目都在做无用功
我紧接着道:身体健康并非心理无创伤,您有心结。
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负责人声音阴沉:我有何心结
我不语。
项目初期遭遇挫折,骗子钻空子,负责人一手带起的项目险些夭折。
亲自带起的项目被蒙蔽,正是心结。
可这话谁也不敢说,于是来参与的每一个心理医生都只推拖着项目任务艰巨。
我出言到此,已是悬在钢丝绳上,随时要掉下去。
负责人没有再逼着我说。
她靠在椅子上,神色怔怔。
我最终从办公室平安离开。
没多久便收到项目录用和特聘顾问的正式通知。
陆主任看着我啧啧称奇。
我神色平静。
因为考验的并不是心理学水平,只是敢不敢说。
他们心有顾虑,不敢说。
我也心有顾虑,所以不能当场被请出去。
家乡的老师和同事还等着我回去。
我在北京的援助中心住下。
因为入选项目组,一时名声鹊起。
北京有很多知名企业,每日送来邀请函众多。
我专注项目,让助理全部拒绝感谢。
清静了一段时间。
助理忽在一日急忙跑来汇报:门口来了一个自称是顾问老师您母亲的妇人。
我抬头,知晓沈瑾老师的话应验了。
此次出城,我有两件事。
一为心理援助,二为平复心灵。
我对助理说:让她进来。
妇人走进办公室,左顾右看,笑容满面。
八年过去,她的容貌仪态依然如昨日,丝毫未变。
见到我,她猛地冲上前,激动不已:苏晚,你现在出息了,都当上了心理医生。
她摸着桌上的电脑爱不释手,略有埋怨:若不是妈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你既发达,为何不接妈几个一起来过好日子
她抱怨:这些年,妈过得苦极了。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当年偷了我家钱,我们几个四处借钱,欠了不少债。
她流泪感动:现在好了,苦尽甘来。
……
她说了一大堆,唱念做打,情绪充沛,好似作秀。
一抬头,见我神色平静,顿时僵住。
苏晚她试探着叫我。
我不言。
她露出凄楚的神色:你怨妈是不是
妈知道,从前委屈了你。可妈心里也苦啊,你们兄妹姐弟这么多张嘴,妈要把你们拉扯大,多不容易!你应该理解妈啊!
她哭着,抬起袖子透过衣缝偷摸看我。
见我无动于衷,一甩袖子,怒了:你个贱皮子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老娘不是吃素的!你不带妈几个一起发达,老娘把你偷钱出走的事告上公安,看你还能工作不工作!
她气冲冲离去,当天下午就自顾自挑了项目组最大一处会议室办公,吆五喝六,当起了主任。
中心的实习生和志愿者受她差遣,苦不堪言。
有人求到我跟前,我便给了他们转岗申请,另送鼓励离去。
志愿者们感动,大着胆子偷偷劝我:老师何必管她把她送到社区服务中心,一样翻不出掌心。
我摇头,只道:此为修行。
又过几日,我曾经的大哥、二哥和小妹也闻着讯息进京进组。
像是偷腥的猫落入福利院食堂,他们很快迷了眼,也迷了心。
每日穿名牌,吃大餐,好不快活。
我冷眼旁观着,曾经在南方诊所八年未平的心此时竟一点点平静。
最后心如止水。
我将他们召集到会议室,宣布:我已请辞顾问,即将去往海外进修。
孙桂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片刻之间变得疯狂。
养母质问:你为什么不当顾问!
大哥质问:你留学你的,为什么不让我们享受好生活
二哥威胁:你是不是找打
小妹撒泼:你不许不当,快去和主任说你后悔了!
我挨个扫过他们贪婪扭曲的面容,不语。
养母急了,赤红着眼扭头给大哥、二哥和小妹一人一个巴掌。
你心里还怨恨是不是没关系,妈给你出气。
说着,她疯狂地又一人给了一巴掌。
打得很重,扇得文弱的大哥和小妹倒在地上。
只有二哥直挺挺地站着,被打急眼,猛地反将养母推倒在地,并给她一巴掌:
若不是你对苏晚不好,苏晚现在怎么可能不愿意让我过好日子
他们互相吵了起来,闹了起来,打了起来。
半月的优越生活不长不短,但已足够让贪婪之人失去平常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便是沈瑾老师所说的以真心对真情。
我若有所悟。
心理援助中心的志愿者换届,新的助理接手工作,不会让我的家人带走科研经费。
我告别陆主任,背着来时的行李,踏上归去的路。
飞机起飞,来时心中惶惑不解,走时却心境平和,望着云层山水,感悟真情真心。
从此知己知彼,助人自助。心灵到达平静,眼见众生百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