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为了青梅上门第十次提出退婚时,我逃出了家。
学失意之人饮酒买醉,却不小心和一个漂亮小倌一夜风流。
等祝之洲再闹退婚的那天,我爹终于同意了。
没有办法,我肚子大了。
藏不住了。
1
这日阿娘来劝慰我。
天下男子何其之多,你何苦吊死在他身上！
她知我从记事起便追在祝之洲身后,可也看不下去我们的婚约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作践。
算上昨日,祝之洲已经是第十次上门退婚了。
为了他的青梅。
已经不知多少次置我和我爹娘脸面于不顾,让我成了上京城人人耻笑的姑娘。
我垂下眸子,顺然说道：
婉儿知晓了,若有下次,便让爹爹同意吧。
娘定是惊讶的。
只因我今日的态度,异常乖觉坚定。
身体尚存的撕裂感和宿醉后的头疼仍在作祟。
好不容易熬到娘走后,我才恍然发觉收拢在袖口中的手,早已攥满了冷汗。
帘后的珠儿端着药碗缓缓走来。
小姐,你昨夜当真...
我瞥了眼她满是担忧的神色,将黑褐色的药汤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的口感充斥嘴中。
熟悉的感觉,几乎瞬间就唤醒了我的记忆——
昨夜我在祝之洲上门退婚时,一气之下跑去酒楼喝的酩酊大醉。
后来不知怎的,竟闯进了翠俪楼。
还...
还将路过的一名小倌拉进了房间,做尽了云雨之事。
我初尝情事,毫无章法。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能将那般身量的男人制在身下,火热的两具身子紧紧相贴,很快我就变得有些眩晕起来。
只记得欢愉无边,再无法承受之时,我狠狠的咬在了男人的肩膀处。
哀泣哭啼,怨语连连：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竟为她这般羞辱于我！
祝之洲,你这个混蛋！
那小倌全程未发一语任我为所欲为,却在我说这两句话时,身子猛然绷紧。
而后男人冷哼一声,如蛇般冷寒的声音传来：
我看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一夜荒唐后。
也不知事情怎就发展成了这样。
于是趁着天还未亮时,我便匆忙拢了衣服,跑了。
却没想到匆匆之间,带回了他的物件——
一个全黑镶着金丝莲花的锦囊。
此刻,正静静躺在我的手中。
我抚了抚额角,想着将此物找时机送回翠俪楼便是了。
反正那日之事,天知地知,我知他知,顶多珠儿这丫头也猜到了几分。
但我对她一向放心,她嘴向来紧的很,绝不会出卖我。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告诉我。
凡事不可全信他人。
比如我就算漏了一点。
珠儿那蠢丫头竟拿错了方子。
这两日我喝的...
全是养胃汤。
2
四个月过去,我日渐丰腴。
也早将那晚荒唐抛在脑后。
日子像往常一般无二。
可就是这肚子,却一日日鼓了起来。
起先我还以为是厨娘的手艺更好了些。
谁知一日午间用膳时。
我闻着飘来的肉味,没能忍住,当即一顿干呕。
娘是过来人,仅仅瞥来一眼,便脸色一沉,让人叫来郎中。
结果丝毫不出我娘意外。
珠儿这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
但事到如今,怨她也无用,于是我干脆跪在地上,将事情全盘托出。
娘素来疼惜我,知晓我是被祝之洲伤透了心又醉酒闯下的祸后,又气又怜。
于是打算替我瞒住爹几天,好另想办法。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不出三日,爹便知道了消息,大发雷霆下让我跪在祠堂前,还准备动用家法。
可就在这时,好巧不巧的。
祝之洲又来了。
他上门无非就是一件事——要求与我退婚。
曾经儿时的口头戏言被两家大人当真,可如今我爹仕途渐渐衰落,祝家再看不上我们家,他执着的退婚,也代表了祝家的意思。
爹手中的藤条滞在空中。
叹了口气,只好去前厅应付。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回来了,却连步子都走的有些不稳。
爹堪堪被管家扶住,随后痛心疾首的告诉我。
别怪爹狠心,你现今未婚先孕,若是传出去了,别说祝家了,怕是没有哪户人家再愿意接纳你。
今日我便同意他的退婚,你且告诉我这孩子的爹是谁,爹定会为你做主！
我因跪在地上多时,有些晕眩。
刚想开口时,前厅传话来。
说是祝之洲有话对我说。
我来到会客厅,一眼便瞥见了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
曾经的我见了他,定是会像蝴蝶般飞扑过去的。
可如今套着宽了几分的衣裳,又经历了种种事,心一乱,脚下的步子也跟着一乱,竟是直直往前跌去。
身后珠儿的惊呼声传来。
下一秒,我却被祝之洲稳稳扶住。
直到他身后的女子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旋身一闪,又回到了该回的位置上。
他将身边人的柔荑握在手中,拇指轻抚其手背,以表安慰。
转过头来时,已是一脸淡漠。
他薄唇启合,似是欣慰道：
你能想通,那便是最好了。
年少时说的话做不得数,我无数次提醒过你,偏你还固执着。如今我与若兰的婚礼在即,为免节外生枝,我在此提醒一句,若成亲那日你再来胡闹的话,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我当即明白,他是想听我亲口保证。
嘴角不自觉渗出一丝苦笑。
年少时,我确实闹过。
那两三次的闹,甚至盖过了我曾救过他一命的事实。
如今他即将成家,而我前路未明,各有造化。
再不是能走上一条路的人了。
我敛了眉目,诚恳对他说道：
祝你们恩爱百年,永结同好。
祝之洲眉尖微蹙,似乎不适应我突变的态度。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一身鹅黄的女子就在他身边惊讶出声：
莫不是我看错了
我记得戚姐姐你尚未婚配吧可你这肚子......
我这才发现微微隆起的腹部在微风吹拂下有些现了形。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3
因着杜若兰的一声惊呼。
我婚前失贞的消息便在府中疯传。
哪怕爹娘警告下人们,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不出一天,整个上京城街头巷尾都知晓了戚家独女戚婉儿,一夜失了清白。
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娘知晓后,整日以泪洗面,爹却不再罚我跪祠堂。
书房内,父女秉烛夜谈。
他问：
那晚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抿了抿唇,努力回想,脑子里灵光一现：
老鸨确实有些过分热情,而楼里...有股奇异的香！
是了,若真是醉糊涂了,又怎还有力气扑倒人呢
爹眼一厉,笃定翠俪楼有问题。
让我明日同他一起前去,讨要说法。
第二日清晨,我一早便候在了门口。
可还未等到下朝的阿爹,却先等来了个熟悉面孔。
对视一瞬,我侧身,为祝之洲让路。
可他却顿住脚步,缓缓道：我是来找你的。
我勾了勾唇,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怎么这种节骨眼来找我,也不怕回去被你爹娘和未来娘子问罪
毕竟如今的我,被街坊邻里耻笑,人人避之不及。
我盯紧眼前俊逸的男子的表情,语气淡淡。
还是说,祝公子,在后悔
他身子微微一震,倏地抬眼看我。
眸中雾色沉沉,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叫我什么
4
我没有再说话。
一是因为捉摸不透他此番前来的目的。
二是肚子大了,实在疲累。
他看出了我眉眼间的疲色,眸光向下,定在了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
一抹痛惜在他的眼中,转瞬即逝。
婉儿,此事上,我确实有不对。
他会说出此话,倒也不奇怪。
毕竟论交情,我曾于他有恩,论相识,整整十年载,我追在他身后,纵使只将我看作妹妹,也有感情了。
更何况定下婚约后,他待我也不错。
可还是敌不过青梅。
就像那晚,我从酒楼走出后被人尾随纠缠,明明他就在巷口不远处,可杜兰若只是红了红眼眶,他便无视我径自挽着佳人离开。
之后种种,他定以为我是当时遭歹人玷污了。
对此歉疚,倒也合乎常理。
可祝之洲下一秒便说道：
听我一句劝,趁着胎儿还小,趁早打了吧,免得往后不好找人家。
若你之后实在无门,便来祝家找我,我央求娘去劝劝爹,允我收你做妾。毕竟我们两家多年交情,想必他们二老也不会过多为难,至少保你半生衣食无忧我还是能做到的。
他的语气,像是在打发一条饿极了的狗。
十年前的拉钩约定,长大后会娶我为妻的少年绯红的脸,与此刻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容渐渐重合。
莫名的,我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当即捂嘴蹲在地上干呕了片刻。
待我缓过来后,慢慢撑起身子。
才发觉一旁的男人离我明显远了些。
我用绢帕压了压唇边,语气冷了几分：
这些便不劳公子费心了。
祝之洲凝了我半晌,浓眉紧紧皱起。
婉儿,事到如今,你还在胡闹些什么
你还当自己是之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女吗如今你这种身份,除了我以外,还有哪户人家敢要你
之前想方设法阻止我退婚,这些日子借着此事欲擒故纵,莫不是你还敢肖想正妻之位
公子想多了。我嗤笑一声,紧接着开口。
既已退了婚约,我们便再无瓜葛,往后一切便不劳您大驾了。
祝之洲见我言辞决绝,不像是作假的模样,终于神情一滞。
临走前,他还反复向我确认：
你可想好了今日若是走出这门,便是求我我也不帮忙了。
他日...
最终还是我嫌聒噪,让珠儿将他请了出去。
谁知他前脚刚走,爹的轿子便落了地。
二话没说,便捎我一同去了翠俪楼。
进了楼后,爹叫来老鸨。
让她将楼里的小倌都喊了出来。
可任我围着这些美人们看了半天,愣还是没找出那晚的男人。
我爹急了,大掌往那桌上一拍。
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楼里的把戏！如今竟还敢藏人！
倒还真唬出了人。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楼上走下,明明小小年纪,身上却带着贵气和不符合这年纪的成熟。
他瞅了我一眼,突然像是变戏法般捧出个锦囊。
姑娘可见过这个
我瞪大了眼睛,方才后知后觉的摸向了腰间。
这锦囊...何时去到他手中的
少年见状,微微一笑。
这是我家主人的。
谁知老鸨见了那物,却是脸色一白。
随即她颤声道：
这...莫不是你口中的小倌,是那位爷
5
从翠俪楼回来后,我才知晓什么叫祸不单行。
先是得知金丝莲花锦囊的主人是逍遥王,萧瑾轩。
也就是说,那晚被我纵着肆意妄为的什么小倌,正是那京城内人人惧怕的玉面阎罗。
一想到这,我便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可还没来得及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后又有管家在我们回府后,告知了个重要消息：
为庆贺苦寻多年的平阳郡主终于被找回,长公主特地送来请帖。
那鎏金的贺帖被爹摆在桌台之上,像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我知晓爹娘在担心什么。
人言可畏,想必消息也传进了宫里。
这是场鸿门宴。
可作为女眷,我必须出面。
长公主最为注重女子品行,未婚先孕在她眼中,堪当死罪。
如今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尤其后者,相当于拂了长公主的面子,死路一条。
思忖再三,我姑且说服了爹娘。
横竖都是祸,干脆水来土掩。
可没成想,临睡之前竟收到了祝府递来的信条。
上头墨痕未干,想必是匆匆之下写就的。
是祝之洲的笔迹。
他劝我谎称重病,而后尽快打掉孩子,钻长公主未亲眼所见的空子,之后再去请罪。
我瞥了一眼后,将信纸燃尽。
傻子。
殊不知这样才死的更快。
第二日,我便换上稍显宽松的华服,随着爹娘来了长公主府。
踏进门后,只见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可这些热闹,在我踏进府门后,便有些偃旗息鼓了。
而令我意外的是。
长公主身边那道倩影,若我没看错的话,就是杜若兰。
见我看去,她迎视而来,随后眼中划过一道算计。
不多时,长公主便在她的耳语下,直直将目光投向了我。
她在侍女和杜若兰的陪同下靠近。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便响起。
娘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又立马同爹一样,拉着我趴伏在地,跪拜求饶。
而一旁的祝之洲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躬身向长公主行礼求情：
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此女之前曾救过侄儿一命,虽有失德行,但也并非本意,侄儿担保,她绝无忤逆之心。
今日既是兰儿的贺宴,您看...见血多不吉利。
若刚刚的长公主只是盛怒。
如今在他一番话下,见杜若兰已然泫然欲泣,她心中立马有了思量。
不过一瞬,长公主眼中便多了杀心。
她随手一挥,像是看到脏东西了一般移开了目光。
将她拖下去吧,将肚子里的孽种一起,处理干净。
一旁侍卫蜂拥而至。
娘闻言已经晕倒在地。
我挺直脊背,指尖几乎将掌心刺破。
可就在我被侍卫碰到的下一瞬,门口传来一道霸气的声音。
我倒要看看,本王的孩子,谁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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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识回首。
萧瑾轩一身绛紫色锦缎长袍随风轻摆,如玉如墨的眸子射出寒芒。
将府内的众人打量了个遍。
随后目光落在狼狈趴跪在地的我身上,缓缓勾唇。
美到雌雄难辨的脸上,绽出了一抹骇人心魄的笑意。
6
好消息。
我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坏消息。
债主亲自找上门来了。
危机解除后,所有人的目光俱变。
尤其是杜若兰。
见我被萧瑾轩扶起,她瞪向我的眼中几乎冒出火光来。
可之后无论她如何再撒娇,长公主都不再有动作。
甚至后者脸上都渐渐露出些许不耐和失望来。
是了。
上京城谁人不知,老逍遥王是连先皇都青眼相待的人。
这层关系延续至今,以致长公主再有权势,也伸不到皇帝头上。
而杜若兰只重儿女情长,若非走失多年惹长公主怜惜疼爱,怕早就被戳着脑门骂是个蠢货了。
萧瑾轩入座后,睨了我一眼,以下巴点了点身旁的位置。
一时间,倒是看不出喜怒来。
我干干一笑,移到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场面一度僵持。
可长公主被人泄了气,定是不痛快的。
她眼波扫来,艳如牡丹的脸上不动声色。
倒是不知轩弟何时如此莽撞了,腹中有子了也未曾听你提起过。
语气中暗含指责,就连我听了,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可萧瑾轩却只是眉眼轻抬,一派慵懒说道：
算是意外。因着措手不及,又加之前些日子祖母身体抱恙,便耽误了些时辰。
好在来的还算是及时。
意外二字一出,我清楚的瞧见了长公主眼中快速划过什么。
随后她弯了眉眼,竟是如此。
被他亲口承认后,一切悄然发生了变化。
就连长公主看我,都没有了之前的轻蔑之色。
但她仍记得今日办宴的目的。
便招呼来一旁坐着的杜若兰,福礼认人。
杜若兰一改刚刚面对我时的娇蛮跋扈,仅是瞥了萧瑾轩一眼,便红粉了脸颊,软糯着嗓子叫了人。
可反观被人冷落在一旁的祝之洲,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我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那道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似乎就是来自于他。
萧瑾轩也察觉了。
他挑眉扫了我一眼后,语气很是意味深长。
今日前来,也是特地来递上消息。好让这长公主府,喜上加喜。
哦
长公主笑的更深,似乎已预料到了什么。
我已向皇上求旨赐婚,如今祖母年事已高,我也该成家了。
她老人家前不久,还嚷嚷着叫我带人回去见见呢。
语毕,两处异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一是我手抖,茶杯跌落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二却是...祝之洲所坐的位置。
只见他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杯,碎片嵌进手心却浑然不觉,一片鲜血淋漓。
惹得坐在旁边的贵女们捂嘴惊呼。
7
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本意是以腹中孩子换一个生机。
可没想到,萧瑾轩却顺水推舟,打算娶我过门。
还是正妻之位。
明明是大家眼里的喜事,可我却半分高兴不起来。
只因我知道。
某人定是还有账要与我单独盘算的。
于是宴席过后,我便让爹娘先行回府了。
轿撵中。
萧瑾轩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半晌,嗤笑出声。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胆大,竟敢用本王的人带话。
眼底那深深的暗色,看的我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然,也没忘了护住肚子。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萧瑾轩身上的怒气,在见到我下意识的动作时,似乎淡了几分。
我抿了抿唇,当即赔罪：
臣女那日...确实喝的多了些。
自知多有冒犯,也不敢奢求王爷的原谅,至于这腹中的孩子...
本就是个意外。
我和他是意外,而孩子,更是珠儿的无心之失。
可我眼下不知怎么说,才能教他信服。
暮光洒进帘内,将他垂下的长长羽睫染至金黄。
孩子,得留下。
我怔住。
随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早就听说过,萧家人丁稀少,而萧瑾轩这一代,除了他那远嫁的亲姐,和早夭的小弟,便只剩下他一个男丁。
其实就单单萧瑾轩这个人来说,家世相貌能力无一不出挑。
却至今尚未娶妻。
甚至听说府内连个同房丫鬟都没有。
此事背后,我倒也有几分了解。
在我及笄前,便听说了他年少时便随祖父沙场征战,在我还在玩沙子的年纪,人家刀下已亡魂无数。
也有传闻说,许多靠近过他的女子,都消失了。
没人知道去了哪。
因此,性命面前,这张惑人的脸,便显得诱惑力没那么大了。
再加上他又不好女色。
倒是苦了家里唯一的亲人——萧家祖母操心着他的婚事。
提到婚事...
我垂下眼睫,低声询问：
王爷为何选臣女
若只是找个合格的王妃,或是想为萧家传宗接代的女人,上京城内,有大把比我合适的人选。
再说,我名声也称不上好。
闻言,萧瑾轩的神情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凭你胆大。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又联想起初遇那晚自己的大胆行径,脸不禁一热。
可我又总觉着哪里有些奇怪。
他一个堂堂王爷,怎会如此轻易被我扑倒
那晚他身边的少年侍从又如何不在
只有一种可能...
他同我一样,中了迷香。
我立马回想起爹爹曾提过的,当今天子身染沉疴,皇子之争在所难免。
萧家与太子走的最近。
而与太子暗暗争斗的,正是八皇子。
如此看来,翠俪楼背后之人昭然若揭。
见我一脸恍悟,他勾起唇。
还有一条。
你够聪明。
话音刚落,轿子已稳稳停在戚府门口。
而一并到来的。
还有皇上赐婚的明黄圣旨。
8
接连几日,流水般的赏赐从宫内和逍遥王府那送了进来。
往日萧瑟的府院门口,如今聚集了不少官员和亲友,其中不乏许多在我们家落魄时,曾作壁上观的人。
珠儿一趟趟收着萧瑾轩送来的名贵首饰,连连喟叹：
未来姑爷对小姐可真好,夫人和老爷也总算能放心了。
我睨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不置可否。
怕是只有我才知道。
萧瑾轩起初是想弄死我的。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我肚子不声不响的大了起来。
为了子嗣,他才给了我机会。
也因着身孕,我们的婚礼被提前,选了最近的一个良辰吉日。
巧合的是。
恰好与祝之洲他们的是在同一天。
很难不让人觉得是故意的。
可当我试探的问时,萧瑾轩却故作高深的说：
都是她老人家定下的。
是萧家祖母。
她说祝家欺负你多日,总得替你出口气。
闻言,我心中一暖。
当日那位慈祥老人拉着我的手,亲切交谈,我本以为他们只是看重这个孩子。
却没想到还会在意我的感受。
这倒让我觉得嫁过去...似乎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
前厅正紧锣密鼓的布置着。
我因有些困顿,便歇在了房内。
睡至模糊时,却突然听到后院传来细微的动静。
等我惊醒时,发现窗口跳进了一道人影。
在我瞪大眸子下意识要惊呼时,他抢先捂住了我的嘴。
熟悉的气味,登时让我知道了他是谁。
我眯起眼,用眼神示意。
他方才撤回了手。
我深吸了口气,问向来人：
祝之洲,你这是何意
祝之洲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成拳,声音很低。
你怎么之前没和我说,那夜...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他
我皱了皱眉,说了又能怎样
祝之洲猛地抬起眼,细细打量起我的表情。
你喜欢他
我淡淡开口：倒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目前为止,这是我能选的,最好的一条路。
祝之洲身体一颤,缓缓开口。
还有更好的。
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才发现他的眼睛亮的出奇。
我说,还有更好的路。
今晚我带你走。
9
我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随即冷笑起来,然后呢
我就这么没有名分的跟着你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终生扣上私奔失德的坏名声
祝之洲急道：
我会娶你的！哪怕...你怀着别人的孩子。
而且我俩本就有婚约,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往后我们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其他的都不再计较了,好不好
我嗤笑一声,可我不想。
若你真的爱我,又怎会不在意女子名声,不计较世人往往最看重的东西
更何况......婚约,你自己早已取消过了。
我偏了偏头,一脸无辜：
难不成祝公子失忆了
祝之洲眼眶立马红了。
可让我在意的是,他怎么会突然转变对我的态度。
甚至冒险进府,提出私奔这个荒唐的想法。
我失了耐性,不想再和他磨下去：
你不是马上就要娶到你心心念念的小青梅了吗待你们成亲后,长公主定会多多提携你的,若你还想平步青云的话,便趁着现下无人,快走吧。
她...不提也罢,我与她已是回不到从前,你以为我要的真是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吗
言语激动处,他竟猛地上前攥紧了我的手腕。
我吃痛,嘶了一声。
下一秒,便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
而祝之洲已按着手,满脸苍白的跪倒在地。
我才发觉萧瑾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之人。
语气凉薄,比月色还冷。
呵,本想邀夫人月下一叙。却没成想,听了一出好戏。
他俯身,以折扇顶起祝之洲的下巴。
怎么
祝公子此番前来,是打算带本王未来的王妃...私奔
最后两个字一出,折扇上方竟弹出一弯刀锋。
距离祝之洲的咽喉处,不过一寸。
10
萧瑾轩是个记仇的。
昨晚祝之洲狼狈离开后,似乎以受伤为由,让长公主出面,请皇上准许将他们的婚礼日期往后延一延。
可消息一到,萧瑾轩后脚便跟着进了宫。
双喜临门是好事啊！朕又怎好轻易改口
听萧瑾轩身边的侍从孤舟说,长公主第一次被皇上拒绝,当时脸都快气绿了。
之后没过多久。
我便发现府内多了几个面生的护卫。
想也知道,定是萧瑾轩安排进来的。
但很快,我便没心思想旁的事了。
因着时间紧迫,本以为婚礼只是走个过场。
可真正等到大婚这天时,我才知道萧瑾轩答应过我爹娘的,真的做到了。
如此排场,怕是公主成婚也不过如此。
还有些事,也是我后来才知晓的。
珠儿说那日整个上京城铺满了红绸锦布,十里红妆一路蔓延至戚府,将长公主府那边都比了下去。
无论聘礼、迎亲队伍抑或是婚宴诸多场面。
处处压那人一头。
像是暗暗较劲,又像是之前他所说的,为我出气。
但我也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是仰仗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于是我处处谨慎,分外小心。
好在他们体谅我身子不便,将许多琐事省去。
但临到洞房花烛前,我突然觉得有些不适。
身子刚微微躬起,便听到杯盏落地的清脆响声。
下一秒,盖头被人挑起。
萧瑾轩那张清朗如明月的脸便撞进了我眼中。
我有些愣住。
质料极佳的红色礼服将他衬得愈发出尘,而酒气将他的脸色熏得绯红,似妖似仙的气质看得我几乎屏息。
见我半晌没有反应,他眉头皱的更紧,当即冲外头沉声喊道：
御医呢给爷滚进来！
我知晓他误会了,当即捂住他的嘴。
有些羞赧道：
臣妾无碍,只是忙到现在一直未进食,有些...饿。
说完,我肚子便应景的叫了声。
我尴尬的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他立即缓了神色,却垂眸看向我覆在他唇上的手。
我方才察觉到掌心处的温湿柔软。
当即触电般收回手,脸上的温度再不受控制,直直红到了脖子根。
好在他只轻笑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萧瑾轩随即挥退了候在一边的嬷嬷和丫鬟,下去罢,让厨房送些养胃的小食来,记住,要合王妃口味的。
王爷,这不合规矩,合卺礼还没...
萧瑾轩沉了脸色,在这儿,本王的话,便是规矩。
我有些感动。
毕竟我真的很饿。
如今肚子里头还揣了一个,难免胃口也大了些
。
在饱餐一顿后,我开始止不住的打嗝。
萧瑾轩甚至还特地为我沏了一壶茶。
可几杯灌下去,仍是无用。
他沉吟片刻,把我扶到床边。
还未等我紧张起来,男人的大掌便在我的背后有规律的轻轻拍打着。
这双手,曾握兵器,叱咤沙场。
如今却在此刻,用来替我拍嗝。
一时间,我只觉得怪异又温情。
但耐不住实在舒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嗝声终于停了。
而我又因刚吃饱饭,困意汹涌,竟到最后倚在了男人怀中也不自知。
临昏睡前,我还想着。
这萧瑾轩,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11
除了后面回门的那日,我几乎都被萧瑾轩要求待在府内。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城内近日不太平,让我少出去晃荡。
我便也老老实实的,白日里除了消食散步以外,基本都是在萧奶奶的院子里,陪她老人家话家常。
对于萧瑾轩的忙碌,她丝毫不在意。
你且安心养胎,旁的事就交给他,咱们萧家,还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我笑着点了点头。
日子安稳的过去,转眼间便来到了太后寿宴这一天。
萧瑾轩扶着我到场时,迎面恰好碰上祝之洲和杜若兰。
几个月不见。
祝之洲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反倒像个小厮一般跟在杜若兰身后唯唯诺诺,上一秒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摆,祝之洲立马就挨了一巴掌。
尖利的指尖在他明显瘦削了不少的脸上划出血痕。
他捂上脸时,眼神尚未收回,恰好与我的对上。
我别过头,再不去细瞧里头复杂的情绪。
皇上到来后。
众人落座。
按照惯例,大家先后向太后献礼。
萧瑾轩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副据说早已失传的众观音图,惹得全场惊呼。
就连太后也爱不释手。
对比其他人的贺礼,便反应平平了些。
最后一位,来的是个边国使臣。
送来的贺礼是一块水丝绸。
说是如水般丝滑,一块价值连城。
这般罕见物,皇上便招呼徐公公呈上来,想让太后上手试一试。
可这一试,就试出了问题。
那块丝绸在大胡子男人手上一个翻转,霎时飘起白雾。
转眼便笼罩了整个大厅。
阿婉！
我循着声音探出手,摸索而去。
却发觉面前之人站着的不是萧瑾轩。
而是祝之洲。
下一秒,他手猛地扬起。
我只觉脖颈一疼,便昏了过去。
12
待我醒转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
下意识的摸向肚子,在察觉没有异样后,松了口气。
我看向一旁坐着的男人。
祝之洲见我醒来,立马站起身,黯淡的眸子里闪动着光泽。
婉儿,你看,这是我们的家。
一处荒郊的茅草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这些的,一时只觉得遍体生寒。
但如今我孤身一人,见他失意又形容枯槁的模样,不敢轻举妄动。
只得劝他认清事实：
不,这不是我们的家。
你娶的是平阳郡主,我嫁的是逍遥王,如今你掳走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若你此刻回头,我兴许还能替你求情。
我柔声劝慰并没有起到效果。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受到刺激一般紧抱着头喊道：
错了,早就错了！
我本就是该娶你的！是我爹娘早就晓得她是郡主才一直哄骗我退了与你的婚约,他们骗了我,那个女人也骗了我。
什么温婉贤淑,什么蕙质兰心,都是假的！她就同她那个姑母一般,都是毒妇！
说到最后,他眼神赤红,仿佛陷入了疯魔。
兀自盯着我喃喃道：
我如何能甘心！明明我与你才是一对啊！
婉儿,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夜没带你逃出来...可好在如今,一切也不算太晚。
我骇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哪句话错了,他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下意识的抚上肚子,心中暗暗祈祷萧瑾轩能尽快找到这儿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又传出一道声音。
好歹也算是咱们的长辈,祝兄弟骂的也未免太难听了些。
八皇子悠然走出,像是看戏般坐在竹椅上。
见到他来,祝之洲收敛了神色。
居然向着他笔挺一跪。
多谢八殿下成全！
今日之恩,我祝之洲记在心中,他日若有您用得上的地方,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还没待他感激涕零完,一柄长剑便从他心口处直接贯穿。
一瞬间,血雾弥漫。
眼前这一幕发生的过快,以至于那道影子什么时候从八皇子身边窜出,如何动手,又是为何要向着我而来,我都来不及反应。
八皇子撇了茶沫,眼都不带抬一分的说道。
可别怨我,错就错在你怀了萧家的子嗣,留不得。
我被那个杀手抓着头发一路拖行。
任我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下一秒,我身子一空,跌进了池塘里。
四处的水汹涌的灌进我的口鼻之中,绝望和无助瞬间将我紧紧包裹,挣扎间我发觉自己的手脚越来越使不上力气。
而有什么正从我的身体中快速流失时,我承认自己真的害怕了。
我害怕腹中的孩子无法得见天日。
也害怕自己命丧于此。
更害怕...
再也见不到萧瑾轩了。
到头来,我还是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他想必会很失望吧。
这种时候,我居然还能苦笑出来。
也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任凭身体直往下坠。
可就在我意识逐渐涣散时,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阿婉,阿婉。
声音混沌,模糊不清。
我努力睁开眼。
只看到了碧绿水纹破开了一道白影,光影绰绰。
有道身影劈波斩浪。
似乎为我而来。
13
人在临死前,都会出现走马灯吗
我其实并不清楚。
但我回看着过往人生的种种,不得不说。
嫁进萧府后的那段时光,我过的真的很幸福。
既没有以往年少时的痴怨哀念。
也不再忧心爹的仕途。
萧家上下,待我和我的家人们,都是极好的。
以至于我唯一的烦恼,便是我生下孩子后,该如何自处。
萧奶奶那里,我是知道的。
可萧瑾轩呢
他对我是如何想的呢
我其实不止一次,曾在夜里自问过这个问题。
珠儿和孤舟都宽慰我,说王爷待我是不同的。
玉面阎罗在我面前,就是个纸老虎。
我磕了碰了,他哪怕在外,都会急的立马回府查看,想要责问我,也会一脸狠不下心的表情,让我时不时心头悸动,总觉得他在意的,似乎不仅仅是我腹中的孩子。
不然为何那日摸到胎动时,他便连夜叫来了御医,还以为我是闹了肚子,殊不知却闹出了笑话。
还有大婚前,他特地将我们府上的厨娘挖去,生怕我在那边吃不惯。
就连珠儿,他也连带着帮忙物色好人家,如今也快谈婚论嫁。
细细数来,那些生活中不曾被我注意的,又或是我故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鲜活的呈现在我眼前。
我看着往日的一幕幕,终于承认自己在朝夕间,早已动了心。
可他呢
我仿佛又回到了豆蔻年华,揣着一颗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对方答案的少女心。
想再次见到他。
当面问他。
这份动力,甚至霎时充满我的四肢百骸。
下一秒,我缓缓睁开了眼。
身边似乎有人踢翻了椅子。
阿婉.....你终于醒了！
视线逐渐清晰。
男人眼尾泛红的模样,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要感叹。
啊...真好。
心上人,便是眼前人。
14
万幸的是,腹中的孩子很争气。
并没有在那场风波中离我们而去。
而经历这些后,我和萧瑾轩终于看清了彼此的心意。
从那以后,他便整日守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
直到我将孩子安全的生下来后,才告诉我。
上京城内,风云突变。
八皇子与长公主私下结盟,意图篡位。
被萧瑾轩暗中抓住了把柄。
在我出事后,他再不拖泥带水,将他们的罪证呈给了皇上。
因着意图谋害萧氏继承人,外加萧奶奶祭出先皇所赐的尚方宝剑。
八皇子已被凌迟处死。
而其相关的势力,也皆被连根拔除。
而长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姐姐,陛下心软之下,只将其流放。
至于祝家。
倒是爹娘来探访时,提起过一些。
祝之洲死后,他爹娘便抱着他的骨灰坛回了墉州老家,而嫁进他们家的杜若兰,早在长公主势力倒台后,便被积怨已久的贴身丫鬟毒杀了。
因果结环,倒也算是尘埃落定。
往后的日子,平凡又安稳。
昔日的玉面阎罗,在第一次抱起皱巴巴的女儿时,浑身僵硬的像块木头。
在众人走后,我仍是笑的直不起身子。
随后倒在了他的怀里,仰头瞧他：
真该让那些害怕你的人都来瞧瞧你这幅样子。
还阎罗呢,僵尸还差不多。
萧瑾轩以指刮了刮我的鼻尖,笑道：
你当真以为我对别人有这种好脸色
我微微嘟起唇,有些恼道：
还记得初见时,你对我可没有多客气。
萧瑾轩闻言,眸色转深。
初见
在榻上的那次,还是在榻上的那次
我一怔,羞红了脸,当即捏拳捶了他胸口一下。
可似乎,正好投某人所好了。
我说的是...哎这还是大白天呢！
没事,闭眼就黑了。
......
喘息间,我毫不放弃挣扎。
曦儿待会定会哭闹了。
男人头也不抬,含糊说着：
没事,我早让奶娘候着了,你便好好歇一天罢。
我欲哭无泪,这算哪门子的歇
之后,我便没力气
想七想八了。
所有的思绪情动皆被身上之人牵引着,随他起伏沉沦。
就在紧紧相拥的那刻。
我听到他温柔的低语：
特地补上的洞房花烛夜,夫人可喜欢
我点头如捣蒜。
随后枕着他的轻笑入眠。
梦里初相识。
以为入局,其实是缘。
老天爷也终于厚爱了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