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当作金屋藏娇的美人,困在深宅大院十年。
直到离世之际,他都未曾给予我十里红妆。
再度睁眼,我回到了十年之前。
为避免重蹈覆辙。重生后,我便寻到了他日后的宿敌。
对方此时不过是个铁匠,穷困潦倒。
我将几锭银子重重拍在案上,结婚吗婚后我的嫁妆全给你!
对方咬了咬牙,若每月能得五两银子,我就答应。
01
我向顾景澜求亲了。
此时,男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看上我什么了
我思索良久,方才吐出一句,相貌俊朗
呵。
一声嗤笑令我面红耳赤,我还是问道,所以你答应吗
顾景澜不作声。
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仿佛已看穿我的小算盘。
我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希望他能看出我的诚意。
良久,他笑了。
吊儿郎当地回道,送上门的媳妇,为何不应
就这样,我成亲了。
在重生回来的第二日。
怀揣着红纸婚书,我心中仍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幻之感。
上一世我曾见过顾景澜。
那是我被沈墨川囚禁的第七个年头。
我从宅院中逃出,身无分文。
在街上,我遇到了顾景澜。
彼时,他已是声名显赫的富商。
衣着华贵,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然之气。
我恳求他救我。
顾景澜为我安排了一处住所,还准备好了马车。
只是后来,我还是被沈墨川寻到了。
不愿再回想那段往事,我抬头问顾景澜,接下来去何处
送你回府。
我一愣,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么
然后呢
所以你没打算……带我回家
顾景澜住在一处草草搭建的茅草屋。
屋顶还未修葺完整,几处漏洞透着天光。
四周都是相似的茅草屋,邻居们来来往往。
这是地主家的地,租金便宜。从前在此处做过杂工,与地主有些交情,便在此暂住。
大抵是看出我眼中的疑惑,顾景澜主动解释。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破旧的卧榻,一个缺了口的陶罐,几只粗瓷碗筷,墙角堆着些杂物。
茅厕仅用几块木板围成,洗漱之处只有一口浅井。
顾景澜看着我,后悔了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不后悔。
我将行囊放在一旁,夜里我们一同睡在这儿,这卧榻是否有些窄小
顾景澜眯了眯眼,回道,够了。
入夜,我躺在顾景澜的卧榻上。
男人随手铺了两张草席,躺在地上。
房间没有窗帘,透过窗棂能看见皎洁的月光。
顾景澜,你睡了么
嗯。
我担心睡在地上会着凉,往卧榻一侧挪了挪,你要不要上来歇息
榻虽小,但挤一挤应该还可以。
过了几息,顾景澜才回道,我上去了,你就别想睡觉了。
我紧紧攥着被褥,那又如何
话音刚落,顾景澜就如同得到允许的猛兽,翻身扑到了我身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偏过头去。
身上重量骤然一轻,借着月光,我瞧见顾景澜脸上带了几分嘲弄之色。
做不到的事,就别硬撑。我这人性直,容易当真。
言罢,又欲躺回铺在地上的草席。
察觉到他的意图,我一把攥住男人的衣袖。
指尖顺着衣缝触及他的肌肤。
02
顾景澜浑身一震,看向我的眼底带了几分晦暗。
我咬紧了唇,我当真愿意。
恐他不许,手还不知死活地在里头轻挠。
顾景澜眸色渐深,如今,你再没有机会了。
与沈墨川刻意习武练出的肌肉不同。
顾景澜常年劳作,身上呈自然的小麦色。
腹部坚实,浑身充满力量。
最后我实在遭不住,哭得抽噎他才罢休。
粗鲁地吻去我的泪珠,道了句娇气。
语气颇有不满。
原本浑身就疼得厉害,他不言慰藉也罢了,还无端数落我一通。
我也生了气,侧过身去,不愿看他。
男人也未理会,下了榻不知去做什么。
我抱着被子越想越是委屈。
上一世我被沈墨川关在深宅大院整整十年。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才算解脱。
还以为是老天开眼,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不曾想顾景澜却似变了个人般。
正哭着,突然一块湿布覆上我的脸。
顾景澜不知何时回来,手里端了个木盆,还有块湿布。
哭了
我不承认,没有。
顾景澜胡乱擦了擦我的脸,随后扭头将布拧干。
你做什么
刚从井里打了些水,擦擦身子舒服些。
身上确实黏腻不已。
顾不得生气,红着脸想夺过布,我自己来。
别动。
顾景澜不理会我的动作,直接掀开被子,冰凉的布子覆了上来。
片刻后,我听到顾景澜的声音。
别气了,下回我轻点还不成吗。
声音带着几分别扭。
脸上温度渐升,我嘴角微微上扬。
用被子遮住了脸。
次日我醒来时,顾景澜已是着装整齐。
矮桌上放了两个馒头。
不知男人何时去买的。
井水已经打好了,梳洗完我送你去织坊。
不必,我自去便是。
顾景澜看我一眼,这边闲汉众多,你个小娘子独自不安全。
又多说了句,晚上下工时在织坊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我慢吞吞梳洗完,才注意到桌上放着的那锭银子。
是我昨日向顾景澜求亲时给他的。
银子,你莫要忘了。
顾景澜瞥了一眼,自己留着吧,我还不至于用女人的钱。
骗人。
他分明如此贫困。
顾景澜不要,我也不争辩。
心里盘算或许可先用这些银两换个宅子。
若顾景澜不愿,至少换个榻。
虽没有上辈子的金屋,但看着顾景澜,我心中莫名踏实。
这般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到了织坊。
刚入织房,白莹莹就神神秘秘地走来,晚棠,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她压低声音,你被我表兄看中了。
我:
她神神秘秘地将我拽到一旁,我表兄可非寻常人,他本人相貌堂堂,性情和善,深得皇上信任,位居要职。其父更是朝中重臣,多少闺秀往跟前凑他都未曾青睐,昨日突然寻我说想让我牵线与你相看。
白莹莹双目泛光,姐妹,你的好日子来了!
深得皇上信任。
位居要职。
一个名字骤然出现在我脑海。
脸刷地白了。
我控制自己的表情,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婉拒,恐怕要与你表兄说声抱歉,我没有这福分,我已成亲。
白莹莹不信,我们共事一载,你连个意中人都没有,如何就突然成亲了。
当真如此,已领了婚书,婚宴尚未办,届时定会送请帖与你们。
我笑了笑,我得去织布了,先走一步。
说完我快步离开。
03
直到走出门,我浑身才仿佛失去了力气。
沈墨川。
上辈子他明明不是这时候出现的。
为何会提前这般久。
还有,他怎会知晓我与白莹莹在一处织坊做工。
手脚冰凉。
我安慰自己,这一世我已经成亲,我已有了顾景澜。
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沈墨川的提前出现到底影响了我的心绪。
一整日我都心不在焉。
右眼皮直跳。
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果然,下工我才出织坊,就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口。
车上雕刻着显赫的家徽。
见我出来,车中的男子走下来,手里还捧着一枚翠玉镶金的玉佩。
陈姑娘。
他唤住我,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冒昧打扰,在下沈墨川,白莹莹的表兄。
外头站满了下工的女工,和看热闹的路人。
沈墨川这枚价值不菲的玉佩显眼又高调。
有人认出我来,开始起哄让我接受他。
我脸色发白,你想做什么
姑娘莫慌,在下只是想结识一二。沈墨川嘴角含笑,前些时日在街上偶然瞧见你,甚是欢喜,今日冒昧前来。姑娘勿要有所顾虑,就当交个朋友罢。
纵使沈墨川装得再像,我仍能从他眼中窥见几分疯狂之色。
正无计可施之际,忽见角落里站着顾景澜。
他倚靠在一匹老马旁,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斜眼瞧着我。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我直接朝他奔去。
顾景澜身上熟悉的铁锈味让我找回了几分镇定。
我转身对沈墨川说道,前些日子我与刘姑娘解释过,我已经成亲了。
沈墨川显然没料到我已婚配。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目光飘向顾景澜,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虽然他掩饰得很快,却还是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是,恨
这分明是他初次见到顾景澜。
为何会有恨意
沈墨川很快调整好情绪,是在下唐突了,未曾事先打听清楚陈姑娘的婚配情况。这玉佩既已备下,也不好带回,就权当祝贺二位新婚之喜吧。
说着将玉佩往我面前递了递,美玉配佳人,想来令夫君不会介怀吧。
我还未开口,顾景澜却突然笑了。
谁说我不介意
他看向沈墨川,我这人心眼小,容不得我这般俊俏的娘子,收旁人的东西。
说罢,顾景澜直接将一支精巧的银钗插在我发间。
戴上。
我摸着这支钗子,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忍不住问了句,特意给我买的
路边捡的。
我咧了咧嘴,那下回能捡个蓝色的么,我喜欢蓝色。
顾景澜扬眉,作势要将钗子收走。
我忙不迭按住钗子,用指节轻敲了两下,好看吗
顾景澜眼底有几分笑意,抬手将钗子上的流苏拨弄了一下。
然后说了句,傻子。
再回头,沈墨川已经走了。
经过今日这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我夫君是个铁匠。
课间,我听到几个女红师傅凑在一起议论。
长得好看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嫁了个那样的夫君。
你们都没瞧见,他那匹老马跑不动,走得跟蜗牛似的。
然后大家哄笑起来。
见我进来,有人故意问道,晚棠,你家那口子在哪儿打铁啊,我家相公想打副马蹄铁,也好照顾照顾他生意。
好啊,我待会儿将地址告诉你。
白莹莹看不下去了,将我拽出屋子,你是不是缺心眼,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还口
你说你长得又好看,还有正经差事,怎么就嫁了……
白莹莹顿了顿,然后开口,我说话直,你也别不爱听。你这就是刚出闺阁,被人骗了。总以为夫妻恩爱能抵过柴米油盐,等以后有你后悔的。说真的,你考虑一下我表兄,他说不介意你改嫁……
白莹莹,你这发钗挺好看。
我打断白莹莹的话,目光落在她头上的金钗上,新买的
白莹莹顿住,脸一红,嗯。
白莹莹不过是个寻常织女,这金钗是谁给她的,又为何给她,一目了然。
我没戳破,我与夫君过得很好,过什么日子是我两个人的事。以后别说他了,我不爱听。
这日下工,顾景澜居然没骑马来。
你的马呢
卖了。
顾景澜没再解释,嘴角勾了勾,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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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顾景澜拽着我往前走,方向却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顾景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了大概几百步,在我织坊附近的一处小院停下。
三进,上去看看。
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但不敢相信。
我慢吞吞走到了三进院,中间的屋子大门敞开。
推门而入,是一个小两进院。
院子不大,但布置得异常温馨。
窗帘是天空的颜色,被风微微吹起一角。
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来,整个屋子都金灿灿的。
他还记得我喜欢蓝色。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活了两辈子,我住过奢华的宅邸,也住过破旧的茅屋。
但唯独这一刻,我的心好像被快乐胀满了。
你卖了马,租了这个院子
织坊一带属于繁华地段,房子虽然老旧,但是价格却不低。
顾景澜的钱,恐怕不够支付一年的租金。
顾景澜没提马的事儿,只道,这边离你织坊近,上下工方便。况且那边太过阴冷,你娇滴滴的受不了。
话音未落,我扭头抱住了顾景澜的腰。
顾景澜被我突然投怀送抱撞懵了。
愣了片刻,随即双手从后头环住了我的背。
行了,现在没到你哭的时候。晚上再哭给我听,嗯
不正经!
直到晚上,顾景澜果真把我弄哭了,男人搂过我,满脸餍足亲了亲我的嘴角。
我娘子说得对,大床就是比小榻舒服,真该早些搬来。
次日是休沐日,我与顾景澜约好去那破旧宅院取回几件衣裳。
待到午后,顾景澜仍未归家。
今日恐怕不能陪你了,铁匠铺里出了些事。
顾景澜派人送来口信。
我也没多想,那我自己去吧。
以前顾景澜不许我独自前往那处。
主要是因地处偏僻,附近多有地痞流氓,顾景澜总觉不安全。
但如今大白天的,取几件衣裳也没什么。
没想到刚进院子,三四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就尾随我走了进来。
小娘子独自来此作甚
我心一凛,你们是谁,快滚出去。
我们就住在这儿,怎么出去
其中带头的笑出声,早就看你跟个男人在这儿,两人玩得够野的,陪爷几个也玩玩
院子太空旷,我连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都找不到。
咬了咬牙,我转身就往外面跑。
男人反应也快,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甩到地上。
小娘子身段不错,馋你好久了,今天可算等到机会。
说着压了下来。
我拼命挣扎,疯狂大喊,就在对方的手快要碰到我衣服的时候,门突然被踹开。
随即压在我身上的人被打在地上。
另两个汉子见状都要帮忙。
我乃朝廷命官,尔等确定要与我动手
三个人面面相觑,像是在衡量这话的真伪。
片刻后,他们骂了句脏话跑了。
沈墨川脱下外袍盖在我身上,和站在旁边的随从说,把人找出来,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
随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05
沈墨川这才低头,还记得我么
捏着衣服的手泛青。
不记得了。
把衣服还给他,我拎起自己的包袱,多谢大人今日相助。
我从他身边离开,沈墨川突然拽住我的手腕,你似乎很怕我。
我与大人素不相识,我为何要怕你
也对。沈墨川松开我,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若我没记错,这里是朝廷要地,尚未开放。
与大人无关。
确实,但这地方我有职责看管。
沈墨川盯着我,擅闯禁地,你说我以此罪名告到官府,状告顾景澜如何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沈墨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苏晚棠,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要你。
我也说过,我已成亲。
那与我何干。
我抿紧了唇,他弯腰与我目光平视,那个男人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这颗明珠,不该蒙尘在他手中。是让你夫君蹲大牢,还是跟我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你自己选。
我捏紧包袱,扭头出门。
这次,沈墨川未加阻拦。
直到出了宅院。
我才发现自己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三个地痞尾随我进门,沈墨川又恰好英雄救美。
我根本不信这一切是巧合。
重活一世。
沈墨川还是如此。
只要他想得到的,他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得到。
我又派人去顾景澜那里问了几次,那边始终无人应答。
一直等到天色渐暗,我才觉察不对劲。
成亲以来,顾景澜从未如此晚归。
我直接跑到他工作的铁匠铺。
铺子里一片狼藉。
拦住收拾东西的小厮,你可知顾景澜去了何处
江爷他被人打伤了,去看大夫了。
我心里一沉,怎么会被人打伤
小厮摇了摇头,听说是遇到了不讲理的恶霸,被打得很惨。
等我问清地址,赶到医馆时,顾景澜已被人从里间扶了出来。
男人脸上带了两道血痕,右臂用布带吊着。
满是尘土的衣裳上可见斑斑血迹。
我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顾景澜!
你怎么来了
走过来,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我的脸,行了,爷这不是没死么,哭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我有几分恼怒,正要开口,突然就听到一道声音。
哎呀,芥哥,嫂子长得真好看,跟画上的仙子似的。
然后还小声嘀咕,难怪你晚上不跟我们喝酒了,我要有这么漂亮的娘子,我也不出门。
这时我才注意到,顾景澜身后还站了个少年。
年纪不大,直勾勾盯着我。
眼神清澈,让人讨厌不起来。
直白的夸赞让我有点难为情,顾景澜却好心情的弯了弯嘴角,滚远点,离我娘子远些。
问过大夫除了右手轻微骨折,其余的地方都是皮外伤之后,我才放下心来。
怎会伤成这般模样
顾景澜未及开口,那小厮抢先骂道:今日遇上个蛮横之人,我等替他打造的刀剑未有分毫瑕疵,却称是芥哥给他打坏了,欲讹我等赔银。我等自是不肯,那厮便唤来一帮恶人砸了铺子。
未曾报官么
有何用处那人一看便非寻常百姓,马车上挂着五品官员的牌子,我等小民哪敢招惹。
五品官员
我突觉不安,忙问道:可是什么样的马车
通体漆黑,马匹高大,气势非凡。
小厮还在那边唉声叹气:惹上这等人物,往后如何是好。芥哥,你说东家会否追究此事
06
后面说了什么我已全然听不进去。
只觉眼前一片昏黑。
又是沈墨川。
猝不及防,一只手突然捏住我的脸颊。
我吃痛轻呼,正对上顾景澜戏谑的目光。
我看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下有些奇怪: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就,往后的事啊。
顾景澜嗤笑一声:大不了不做这营生了,还能如何
随即嘴角一扬:再说,我不是还有娘子养着。每月三两银子,全都交予你,嗯
提起当日我求亲之事。
我面上一热。
轻轻嗯了声:我的银子都给你。
顾景澜屈指在我额上轻弹,又道了句:傻子。
顾景澜被逐出了铁匠铺。
我听到东家给他传话: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但那人来头太大,我也无可奈何……
顾景澜咬着根草茎,神色难辨。
话音落下,顾景澜唤了我声:娘子。
我以为他要说自己被辞退之事。
正思量着如何安慰,就听他道:我身上好似有些异味,帮我沐浴
我:
抬头看去,顾景澜哪有半分失意之态。
还要帮他沐浴……
我面红耳赤,你怎一日到晚净想这等事!
哪等事顾景澜挑眉,我右臂有伤不便沾水,想请你帮忙备些水罢了。
随即凑到我耳边,怎么,你有何别的想法说来听听,为夫就是豁出这条胳膊,也要竭力满足你。
我又羞又恼,也忘了他丢了营生之事,气急败坏往浴房走去。
还能听到他在后头愉悦的笑声。
然而沐浴之时,顾景澜还是发现了我白日遭遇之事。
他的手轻轻捏住我的颈项,蹙眉道:这是如何弄的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颈间有一道血痕。
还有几道明显的掐痕。
大抵是白日挣扎时留下的。
我慌忙用发丝遮掩,不小心弄的。
顾景澜冷笑,不小心自己掐了自己的脖子,还顺便抓伤了自己
无法,我只得说了实话。
白日我去那破宅取物,被人尾随了。
见顾景澜瞬间阴沉的脸色,我赶忙解释,但未曾出什么意外,有人相救。
顾景澜未言语。
我们就这般僵持在原地。
狭小的浴房,氤氲的水汽散去,风吹在身上有丝丝寒意。
我打了个寒颤。
顾景澜才回过神来,用巾帕将我裹好。
我拽了拽他的手,你生气了
我不该让你独自前去的。
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悔意。
可错的分明是我。
我再也忍不住,将所知之事一并道出:都是沈墨川所为,就是先前在绣坊外送我玉佩的那人。马车是他的,他故意砸铺寻你麻烦;那几个地痞也是他安排的,就蹲在那里等着救我;他还知晓我们住在何处,扬言要告你……
我不知他为何如此,要盯着我不放。对不住,都是我的错,若非是我……
我说不下去,开始失声痛哭。
想要将这两世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不懂,我从未招惹过沈墨川。
为何沈墨川就是不肯放过我。
07
见我哭得厉害,顾景澜用巾帕擦了擦我的脸,哭什么哭,好好的金豆子都浪费了。
你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怪你长得太好看,走在街上都能勾得人魂不守舍
这人怎么……
方才的情绪被顾景澜这两句话冲散,我吸了吸鼻子,顾景澜,你后悔了么
后悔什么
与我成亲。
顾景澜不答反问,那你可曾后悔嫁给个一无所有,如今还丢了营生的铁匠。
我使劲摇头。
我娘子都不后悔,我后悔个甚。
顾景澜眉梢微扬,我娘子,连举人之子都未看上,偏看中了我这个穷酸之人,搭银子搭人要与我在一处,我有何委屈的。
这番话说得,我又想哭了。
实则,我确实又哭了。
我窝在顾景澜怀里,我爱你。
顾景澜未料我会如此表白,浑身一僵。
使劲将我按在胸前,声音沙哑地嗯了声,说道,你男人在这。
那日之后,顾景澜就变得很是忙碌。
明明已无营生,却仍是每日早出晚归。
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大抵也是沈墨川那番作为吓着了。
虽是搬到了织坊隔壁,他仍坚持每日送我往返。
自个儿在织坊,就与其他绣娘待着,莫要乱走,可晓得
我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般娇弱。
顾景澜勾唇一笑,你就是小孩子。
然而近来,顾景澜应酬明显多了起来。
有时来不及,他便让小厮代劳。
我觉得不好意思,对那少年道,不过这点路程,我自可独行,下回莫要麻烦了。
那如何使得。少年咧嘴一笑,芥哥交代的任务,誓死也要完成。况且,你长的这般漂亮,岂能不好生护着。
劝那少年无果,我转而寻顾景澜,你再这般,当心坊间传闻你是个妻奴。
不料顾景澜竟不以为耻,眉一挑,我就是疼媳妇,旁人管得着么。
弄得我哭笑不得。
这日上工,白莹莹却神神秘秘地将我拉到墙角,低声道:
我听说你夫君最近常去一家酒楼,每次都与一个艳丽女子对饮。那女子身旁还有四五个男子作陪。
我心一沉,你从何处听来的
白莹莹盯着我,我听闻他被铁匠铺辞退了,如今不过是个混混。你看,居然沦落到陪酒卖笑的地步,这就是你说的真爱你自个儿当心些,莫要染上什么恶疾。
说够了么
我面色沉下来,白莹莹,你一而再、再而三诋毁我夫君,暗中窥探,挑拨离间,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你自个儿清楚。沈墨川究竟许你什么好处,我不说,不代表不明白。往后除了公事,请你莫要再单独寻我。
说罢我径直走进了织坊。
过了会儿,白莹莹才进来。
眼眶红红的。
我隐约听到几个姐妹安慰她,大抵说我不识好歹。
夜里,顾景澜归家已是很晚。
才回来
嗯。
我嗅了嗅,喝了多少。
顾景澜故意蹭了蹭我的脸,嫌弃我,嗯
我笑着躲开,顾景澜将我搂入怀中,长舒一口气,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我回抱顾景澜,摇了摇头。
次日清晨,我在顾景澜的衣裳上闻到一股脂粉香。
袖口处,有一道浅浅的胭脂印。
我想起白莹莹说的那番话,心里泛起酸意。
若是可以,我宁愿顾景澜只是个铁匠。
08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但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真的撞见顾景澜与个女子在一处。
那日我与几位绣娘出来采买。
经过一家高档酒楼。
突然有绣娘拽了拽我的衣袖,不确定地问道,晚棠,那人看着与你夫君有几分相像
我看去,那男子正坐在临窗的位置。
对面是个妆容精致的女子。
我心一沉。
不是相像,分明就是。
我面色有些难看,姐妹们大抵看出我的异常,干笑两声,应是公事,我瞧他们之间的交谈甚是寻常。
我嗯了声,不愿再看,走罢。
我刚转身,姐妹突然惊呼一声拽住我,晚棠,你你你夫君……
我心一紧,就听她道,把那女子给揍了!
我:
急忙回头,只见原本端正的桌案直接被顾景澜踹翻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子,嘴角带着嘲讽。
我慌忙跑上前去,正听到顾景澜说,就你这副尊容,还惦记爷,算什么东西。
然后威风凛凛地往外走,直接与我四目相对。
方才还骄傲得如小狮子般的男人没料到我出现,瞬间就蔫了。
娘子
随即蹙眉,开口解释,我从不打女人的,这不过是不小心。腿长,碰到了桌案就翻了。
我噗嗤笑出声来,我又未怪你。
顾景澜松了口气,嘴角微扬牵过我的手,那就回家
回到家我才知晓,顾景澜这些时日周旋的人,竟是沈墨川的姐姐。
那营生不过是个幌子,实则为了接近他姐。
顾景澜冷笑,沈曼曼此人,放荡不羁,尤其喜欢年轻男子,私下做了不少荒唐事。这段时日我搭上了她,攀附到了那边的内线,获得了不少消息,全都卖给了他们家的对头,估摸明日就能见报。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够沈家忙乱一阵子了。沈家忙着收拾烂摊子,沈墨川应当无暇找你麻烦。
你做这些,就为了让沈墨川无暇顾及我
过几日,我可能要去趟云南。不摆沈墨川一道,我不放心。
一听顾景澜要离开,我立刻就有些舍不得了。
为何突然出门,要去多久
一两个月罢,若这趟顺利的话,以后可能得经常在外奔波。
原来,顾景澜一直忙碌的。
竟是经商之事。
先前打铁之时结识了几位商贾,借了几辆马车先跑跑运输,初时一窍不通,需亲力亲为。
他使劲揉了揉我的头,等我归来。
顾景澜启程那日,我还是将银票塞入他的袖中。
里面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七百两银子。
也是我全部家当。
我留了张字条,在外总归要带些银两,平安归来。
顾景澜出门之后,沈曼曼的事果然传遍了京城。
被人故意操纵,还一度牵扯出了其余的事,宫闱秘闻,引发了坊间热烈议论。
沈墨川分身乏术,也确实未再出现过。
我的日子也轻松起来。
年底,开始评选朝廷教谕。
每个绣坊只有一个名额。
根据前期调查,原本绣坊是打算将我举荐的。
结果公布当日,名单却变成了白莹莹。
掌柜也颇为难堪,找我谈话,说是上头点的人。
背后缘由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
从掌柜房里出来,我瞧见了白莹莹。
自从那日之后,我们的往来就很少了。
白莹莹在我身边轻哼了声,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过去。
原本这件事在我心里未曾激起任何波澜。
结果晚上与顾景澜通信时,那点委屈还是忍不住了。
09
我瘪着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顾景澜果然看出我不对劲,怎么了
我不想让他担心,就是读了个话本,心里堵得慌。
顾景澜失笑,傻子。
信笺合上后,我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嘲笑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上一世我爹蒙冤入狱,我娘被逼得了重病,我都硬撑着未落过一滴泪。
结果就因为这么点破事,我竟还在顾景澜面前哭了。
子时刚过,我迷迷糊糊刚睡着,突然听到了门栓的声音。
心里一紧。
我担心是沈墨川来找麻烦,拿起防身的铁尺站在门后,等待着。
下一刻,门开了。
我铁尺挥舞出去。
对方好像早有准备,反手一接,然后我就听到一道熟悉的调笑,怎么,外头养了野男人,准备谋杀亲夫了
我惊喜,相公你怎么回来了!
娘子心情不好,做相公的总得在家陪着。
你怎知我心情不好。
我又不是木头,你那点伎俩还能瞒得过我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金豆豆又掉下来了。
顾景澜叹气,小哭包。
顾景澜只回来了一个晚上,隔日一早就坐船走了。
我舍不得,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公司前段时间在广州已经立了契,等到秋收你过去寻我。
我使劲点头,开始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又过了半个月。
绣坊放假了。
我迫不及待买了张去广州的船票。
直到顾景澜带我去了他的公司,我才发现跟我理解的不一样。
原本我以为,顾景澜弄得只是在做普通的运输,包几辆马车运运货。
等真的看见,才发现竟是一个专门承接各类货物运输的商号。
规模还不大,但是已经包揽了很多业务。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想到做这个了
我记得上一世,顾景澜未曾来过广州。
他就是个普通的铁匠,一直在京城打铁。
后来被举荐到了工部,专门负责打造一些精巧的机械。
慢慢地在朝中也有了些地位。
而今,顾景澜的命运轨迹因我而改变。
他提前离开了铁匠铺,还未机会被举荐。
甚至还来了广州,搞起了运输。
广州这边近来商贾云集,但运输不畅。正巧关于车马之事我懂得一二,就把前段时间跟车赚的银子投进去,想试试。
其实顾景澜未言明的是,虽然我们生活在京城。
但是目前朝中要职仍旧是以沈家为首把持。
在那里,顾景澜想创业会受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他为了我,不得不远走他乡。
我一方面心疼,却又忍不住钦佩他的远见。
因为我相信,顾景澜创办的商号一定会成为纽带,变成广州商贸领域不可或缺的存在。
顾景澜提前租好了宅院。
是个小院落。
和我们在京城的房子差不多大小,但价格却贵了三倍。
这边物价高,我的银子都投入商号了。
顾景澜说的时候带了几分罕见的羞赧,你银票里的银子,我动用了。
原本就是你的。
顾景澜亲了亲我的嘴角,待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
商号已经立契,自然不能长期两头跑。
我对京城本就没有多少好感。
和顾景澜商量着,不如我索性辞职也到广州发展。
后来,我离开了绣房。
彼时顾景澜的驿站已初具规模,更受邀入宫面圣,得圣上亲口嘉许。
当日说夫君买骏马,寻顾景澜打铁马蹄的绣娘又见我,主动上前道:前些日子我们看到你夫君被圣上召见了。我早就说顾郎前途无量,你看果然美人所见略同,如今可是出息了。
有人附和道:还需说晚棠眼光独到,若有什么才俊佳婿,也与我等引荐引荐。
我环视四周,与那年私议顾景澜者,乃同一群人。
10
我不愿与她们多言,只是笑着应和几句。
苏晚棠。
将出坊门,忽闻有人唤我。
是白莹莹。
她着一身墨色绣裙,匆匆行来。
语气生硬,开口便道:先前我贪图小利,撮合你与表兄,我欠你一句歉。
我抿唇,无需向我道歉。
且慢。
白莹莹拽住我的衣袖,晚棠,对不住,我也是身不由己。
听罢此言,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已躺在榻上。
床褥柔软。
房间宽敞,窗外桃花盛开。
这是......我囚居十载的宅院。
我一时恍惚,分不清今生前世。
难道,我还活着
我仍在宅中,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正自胡思乱想,房门被推开。
沈墨川步入其中。
醒了
我下意识欲起身,却发觉四肢无力。
莫要挣扎了,你动弹不得。
我想起昏迷前的白莹莹,是你沈墨川,你可知囚禁他人乃是重罪。
不料我话音刚落,沈墨川便如听了什么笑话。
忽地大笑出声。
囚禁苏晚棠,你本就是我的!
他走近我,眼中尽是偏执的疯狂,你不知,我们一直是夫妻,就住在此处。
此刻我终于明白。
为何我小心翼翼地躲避,却仍摆脱不了沈墨川。
原来,他也重生了。
我彻底冷静下来,一直是夫妻沈墨川,与你相处的每一日,我都如坐针毡,生不如死。若非你以父母相要挟,我怎么可能跟你住在这里。
听我言罢,沈墨川满脸震惊,你.........
不错,我也有前世记忆。
我直视沈墨川,今生,我绝不会再给你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我怎么舍得伤你。不对,晚棠,你是爱我的,我们共度十载光阴。是我错了,不该将你一人留在宅中,否则你也不会......
后面的话他未说。
但我知晓,他想说否则我也不会身死。
听至此处我欲笑,沈墨川,你还不明白吗为何父母仙逝后,我仍留在你身边。是因我要搜集证据,为父母报仇。我要亲眼看你入狱,否则我如何甘心。
你不是想知为何你的密函会外泄,为何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龌龊勾当会为官府所知,那都是因我。我的目的,就是让你血债血偿。
11
够了!
不够。我索性一次说个痛快,你入狱之后,火是我放的,我就是想让你失去一切。
包括被你触碰过的。
已经肮脏不堪的我。
为何、我如此爱你为何......
前世,我拒绝沈墨川的追求。
他骗我父借了高利贷,而后逼我与他成婚。我父不愿我受委屈,主动投案自首;
我母怒急攻心身体亏损,沈墨川断了她的药,逼我搬入宅中。
我看着沈墨川冷笑,爱你也配谈这个字。
说罢,我从榻上站起,动了动手脚。
沈墨川愣住,你怎么......
怎能动弹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前世你下药,让我失身于你,同样的错误我岂会犯两次。
说着,我朝外比了个手势。
埋伏的捕快破门而入。
沈墨川整个人疯癫,仍在对我说,晚棠,我们忘却前尘重新开始可好。我不在意你所为,我都原谅你。
我看到顾景澜缓缓出现在门口。
我快步跑去。
经过沈墨川身边,我轻声道,但是,我不原谅你。
沈墨川被带走了。
我浑身如脱力,瘫软在顾景澜怀中。
夫君,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顾景澜摇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所有的是是非非,都与我无关。
从此我就只是顾景澜的妻子。
有暇陪我去看看父母吧。
顾景澜唇角微扬,应道,好。
自我重生第一日起。
我便寻了个由头让父母离开了京城。
回了乡下老家。
提前告老还乡,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惬意。
与顾景澜成亲之事,我未曾告知父母。
岁末将至,顾景澜提了满满的年货登门拜年,顺道提亲。
暮春三月,我们终于成婚。
两世为人,却是头一回着凤冠霞帔。
顾景澜父母双亡,自幼无亲。
亲朋故旧,唯我一家到场。
新郎敬茶之时,唤出爹、娘二字,我瞧见他眼角泛起泪光。
不知为何,我忽想起前世种种。
我身故之时,顾景澜年近不惑,却仍是孤身一人。
也未曾听闻他有何风流韵事。
清心寡欲,宛若出尘之人。
若非与我结亲,你会娶个怎样的娘子
那夜,我忍不住问顾景澜。
不知。顾景澜沉吟片刻,大抵是不娶了,独身惯了。
那你当初为何应下我的求亲
闻言,顾景澜似在回想。
想到什么,唇角微扬。
他道,彼时只觉,多个人也好。况且还是,这般貌美的娘子。
我睁大双眼,这么说来,你是见色起意
应当不是,毕竟你还给了银票。
顾景澜忍俊不禁,我见财,也起意了。
见我撅嘴,顾景澜在我额上轻啄,多谢娘子,赐我一个家。
不。
该是我谢顾景澜才是。
重活两世,方得真正遇见情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