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新朝女帝,杀伐果决,却独将我留在身边七年。
我是前朝遗孤,藏名匿姓,为她挡剑十三次,却换来一纸诏书,要将我问斩。
她站在万人之前,望着跪在地上的我,一字一句道:
他若有罪,朕来赎。
后来我离京戍边,她披凤袍唤我回京,只说一句:
你若再走,我便不等了。
1
风雪认罪
风雪压殿,宫灯一盏盏燃向天边。
我跪在殿前,指甲嵌进掌心,却不觉得痛。
罪臣阿宴,夜闯乾元宫,意图行刺,罪不可赦,可有异议
女帝的声音,隔着金銮宝座传来,冷得像御阶上的雪,一寸寸往我骨头里扎。
我抬起头,看见她身着朝服,凤冠不整,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她是帝王,是江山的主。
罪臣无异议。我嗓子干哑如砂纸,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殿中哗然,有朝臣怒喝:此贼果真图谋不轨,应当即斩首示众!
我无言,目光却还落在她身上。
她避开了,只一瞬,就移开了。
但我看见她指尖在抖,那只握着奏章的手,握得太紧,指节泛白。
她下令将我斩于三日之后,枭首示众。
这是她亲口说的,说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
我跪在御阶下,听她亲宣我的死期。
那一刻我在想,若是她真想要我的命,又何必等三日
她是在等什么
是证据是人心还是我的解释
可我没打算解释。
因为我知道,若我开口,她大概率不会杀我。
可她若不杀我,便会失了帝王的威仪,无法在群臣之上立足。
那她的江山,怎么办
雪落得更急,披风被染透,我却莫名想起七年前。
那个风雪夜,我浑身是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步步跪到了她的马前。
她那时还不是女帝,只是摄政王府的质女。
她没问我是谁,只伸手将我拉起来,说:我缺个影卫。你肯护我
我说:你救我一命,我护你到死。
她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今日,我仍记得她那声轻笑。
可现在她坐在那九五之座上,看着我跪下,看着我认罪,看着我命悬一线,连眉都不皱一下。
群臣退下后,她转身要走,却忽然停住了脚。
那是七年来,她第一次,在无人的时候对我开口:
阿宴。
我抬头。
她背对我,语气平静,却像压着所有风雪:
你若当真有罪,便该闭口不言;你若无辜,只需一句否认,我自会救你。可你......
她没说下去,微叹了口气后,她走了。
殿门关闭,世界只余风雪声。
我意识到,这次,我可能真的会死。
2
牢中秘语
天牢的风比宫里的雪还冷,吹在骨头里,生疼。
我坐在角落,身上锁链沉重,手臂脱臼,血干在袖子里。
牢头送饭来,瞧见我还睁着眼,吓得一哆嗦,脚一滑差点将铜饭碗磕翻。
主子……他声音发颤,陛下她......今晚可能会来。
我没有回应。
过了一刻钟,她真的来了。
没有仪仗,也无随侍。
只披着一件玄色斗篷,袍下银靴沾着雪。
牢门吱呀一响,她站在门前,没有说话。
火光照着她的脸,那双我熟悉到闭眼都能描摹出的眼,今夜却冷得看不见底。
她没走进来。只远远地站着,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笑了声,声音发哑。
女帝陛下,孤身夜访,可是担心我死得不体面
她没回。
隔着牢门,我看见她的指尖动了动,像是握紧,又像是压下了什么情绪。
沈祁说你夜闯寝宫,是为刺杀。
我偏过头,靠在墙边。
沈祁是朝中重臣,但女帝和我都知道,他有反心。
那你信吗
她沉默了一瞬,道:不信。
我一怔。
可你判我死。我盯着她的眼,低声问。
信你不代表我能保你。她终于靠近了一步,目光锁住我。夜间闯入王宫被抓个正着,你若死,我才能保下整个朝局。
此时,她已站至我面前,从袖口处拿出一盒伤药,不轻不重地替我涂抹伤口。
我想起三年前,我中毒那晚,她亲自替我吸毒,跪在榻前,手都在抖。
我那时问她:若有一日,我站在你对立的地方呢
她没有回答,只替我掖好被角,轻声说:别站过去。
这是沈祁布的局,他想削弱我的势力。她低声说,朝中人心不稳,你是他们要的开刀对象。
见我沉默,她便接着说:沈祁告诉我有人行刺,说你想杀我。他说的话我不信,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但为何,你却真的出现在我寝宫
我轻笑一声:你不该不信的,我就是来刺杀你的。
她眉心微蹙,语气忽然冷下来:为什么,因为你姓萧
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她的眼。
原来七年来我从未说过的秘密,她早就知道。
我最初与她相识时,我告诉她,我名阿宴。
但这不是我的全名,我姓萧,名宴,乃是前朝皇帝最小的儿子。
那天,朝堂一夜倾覆。
尸山血海中,我从死去的乳母怀里爬出来,拖着半条命,是她救了我。
我从此待在她府中,做了她的影卫,换了个名字,叫阿宴。
她给我兵书读,教我骑射练剑,把我养成一把好用的刀。
后来,我随她征战四方,从暗巷杀到朝堂,一步步护她登上龙椅。
她登基那日,碧空万里。
百官皆呼万岁,而我只站在殿下,静静望着她。
我本以为,哪怕她登了那金殿,心里也会记得我一分。
直到那日,沈祁来找我。
那时我刚从西北边关回来,浑身风沙未解,他却不避人耳目,拦我在廊下。
殿下,他的声音很轻,你是前朝皇子,你若愿,一声令下,我可让潜伏于皇城的旧军皆归你统辖。
他将一份旧本放在我面前,是此前姒凰秘密镇压的前朝余孽的名单。
若她知你身份乃前朝皇子,必不会放过你。
我冷眼看他,心却早已乱了。
你仍是她的影卫,对你来说,杀她不是难事。他说道。
我信了他的话,亲脚踏进了他做的局。
可当我走进皇宫,拔出刀的那一刻,便已知晓。
我根本下不去手。
沈祁的局果真精妙,他知我有心软的可能,便准备了后续的方案。
只要我潜入皇宫后的一段时间没有传出姒凰遇刺的消息,他就会告知满城有刺客进入皇宫。
这样一来,若我成了,姒凰便死。
若我心软,我就会死,姒凰的势力也会因此削弱。
被带进天牢后,我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身份,早已经被她知晓。
你早就知道了。我低声说。
她不否认,只道:我不说,是想留你一条命。
我仰头靠回冰冷的墙壁,笑了。
那趁这个机会杀了我,岂不正好。
她顿了一下。
是。她竟点头,可你毕竟跟我这么多年......但我若不杀你......
若不杀我,我就成了她的软肋,那些心存反意之人可拿我大做文章。
你是我亲手锻造的刀,要断也要断在我手里。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决绝。
我没说话。
她转身,似要走,却忽然停下,背对着我,语气轻得几不可闻:
阿宴。若再有机会审你,别认罪。否则,朕永远不会原谅你。
牢门吱呀一声合上,她走了。
我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忆起曾经她扶我上马时说过的话:你护我江山,我保你性命,咱们两不相欠。
我当时没回她,只是看着她被春风吹乱的发,心想:可我想欠你。
若是互不相欠,我和她就没有牵绊了,我不要这样。
但如今她要我死,以此来保她的江山。
现在看来,倒是她欠我了。
3
旧部来援
这是第三夜,不知何处的幽风,吹得锁链响动。
一道黑影灵巧地窜至我的眼前。
她卸下斗篷,站在我面前。
是陆昭,前朝未灭时,她是直属于王族的最年轻的刺客统领。
她看我一眼,冷笑,没想到殿下活得比谁都沉得住气,活成了她的狗。
我靠着墙不语,只淡淡道:你不该来。
我若不来,你就真准备跪着死在她脚下
陆昭凑近我,目光锋利如刀:她要杀你,是沈祁递的刀,可你为何甘愿伏着不还手你忘了你是谁
我闭上眼,没有回话。
她低声一句,却刺进了我骨子里:
你是萧宴,前朝遗孤,你有一百个理由不该死在这里,替她收场。
我低声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救你。陆昭吐字冰冷,让你醒醒。
她从怀里取出一枚金印,轻轻丢在我脚边。
这是旧朝留在皇城的最后一批兵符,能调动当年暗卫营残部。只要你开口,他们就能在沈祁动手时,趁乱复国。
我一动不动。
陆昭盯着我:沈祁已私联数位有反意的将领,数以万计的士兵已悄然进城。等他逼宫,与姒凰争斗之际,便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我心一震,立刻睁开了双眼。
不过不是因为复国在望,而是因为姒凰陷入了险境。
陆昭轻叹一声,似乎已经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
你心悦她她忽然冷笑。
牢中火光跳动,气温却像是降至了冰点。
见我无言,陆昭步步紧逼:殿下,我不信你甘愿做她的刀。她若对你有情,又怎会坐视你入狱、判你死刑
我淡淡一笑,她坐在那张龙椅上,本就不该为了我做任何可能危及朝野的事。
陆昭怔住。
我抬头看她,声音平静如水:我进来后,她来过,这就够了。
陆昭望着我,神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她冷声道:你疯了!你是皇子,是萧家最后的骨血,不该为了一个敌人……葬了所有人的期望。
我低声道:我不是不恨。可她是她,至于那些血债,是另一本账。
陆昭退后一步,像是终于看清我。
我明白了,你从来不是想要江山的人。你要的,只有她。
她将兵符收入袖口,转身前最后看我一眼,声音幽冷:沈祁不会手软。她若挡了他的路,他不会留情。到时候,她的下场,会和你一样。
让大家都离开皇城吧,找个好去处。前朝已亡,他们不必心系复国。
她没有回话,缓缓消失在黑暗中,身影隐进夜风。
我抬头,望着那积满尘土的石壁,好似在眺望无尽的夜空。
4
刑场惊变
三日时光,何其短暂。
似乎上一刻我还跪在她身前领罪,下一秒我已然身处刑场边缘。
三百御林军持戈列阵,数十重甲弓弩手立于台下。
风吹过刀刃,映着清晨第一缕寒光。
我被押着上台,手脚锁着厚铁链,身披囚衣,膝下是积雪未化的寒石。
台阶很高,我每踏一步,都传来铁索拖地的声响。
四野沉默,无一人出声。
周边群臣列立,神情各异。有人避我目光,有人冷漠旁观。
只有高台上,沈祁披着官袍,站在那,眉眼间尽是讥笑。
逆奴阿宴,私闯寝宫、图谋弑主,罪无可赦。
御前大监尖声念着旨意,嗓音震天。
我跪下那一刻,天边竟飘起了雪。
雪落在肩上,很冰。
我望着远处,期盼着脑海中的那个身影。
她会来吗或许,她不来更好吧。
辰时三刻到。沈祁看了一眼铜壶滴漏,淡淡开口。行刑。
刽子手拔出刀来,雪花落在刀锋上的一瞬便化为两瓣。
或是因天气寒冷,他的手都有些发抖。
我闭上眼,唇角带笑。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到底是何滋味。
但或多或少,会有点遗憾。
可就在那一刻,忽有急马自长街奔入,雪地惊起千层白浪。
陛下!陛下驾到!
高呼声撕裂沉寂,如春雷炸响。
我睁开眼,众臣也尽数回头。
只见一身玄衣的姒凰,策马而来,风雪中不带半点仪仗,马蹄下是飞溅的冰雪。
她眼底藏着风,袖下握着刀,冷得像是地府归来的杀神。
沈祁眉心一紧,催促着刽子手行刑,却已来不及。
她跃下马跑上台,一掌震退刽子手,寒光乍现,抽出佩刀横在我身前。
她挡在我前面,背对我,声音像雪落刀锋:
谁敢动他,便是动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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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看着她,她那白洁的脸庞与雪相映,眼中带着一丝坚毅与威严。
我苦笑一声,心头似有一丝欢愉。
她还是来了。
5
真相揭露
刑场之上,姒凰站在我身前。
她是帝王,是她亲手签下的死罪书,如今却要为我再搏一条生路。
沈祁躬身,声音一如既往恭顺:启禀陛下,阿宴弑君图谋未遂,证据确凿。老臣依律行刑,无有僭越。
证据何在她冷声。
沈祁笑了笑,抬手:证人乃内廷侍从、护卫、内监多人,皆指阿宴私闯寝殿,执刀逼驾,而且,他亲口承认的,陛下当时也在场,不是吗
姒凰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他虽认罪,但不代表这便是真相。他随我多年,何来的动机杀我,此事疑点重重,还需再审。更何况,朕最近也有找到了些许线索。
听了姒凰的话,沈祁眉头一紧,青筋满布。
她看着我,不是以君临天下的姿态,而像从前那样,一步步靠近我,蹲下身,与我平视。
阿宴,她声音很低,却传的很远,告诉我,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心脏像是被慢慢攥紧。
她明知答案,却仍愿亲口来问,只为我能有一条活路。
她想救我,但她不能违反律法救一个罪臣,除非,我能供出一个真凶。
我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风吹过她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
我眨了眨眼,随后往沈祁的方向看去,轻声道:……是他。
四下哗然。
沈祁神情一滞,尚未开口,姒凰已起身,袖袍翻起如刀:沈祁,有人举证你此前与阿宴有过私下的谈话,如今阿宴指认你是真凶,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祁缓缓一笑,眼中不见半点慌乱。
陛下。他拱手,字字铿锵。
老臣承认此前确实教唆他弑君。
我一惊,没想到沈祁会如此轻易地承认自己的罪行。
姒凰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她也没想到沈祁会有这种动作。
可是,这一切都是老臣为江山社稷所布的局。沈祁接着说。
他根本不是‘阿宴’。
他是——
他猛地抬声:前朝皇族余孽,萧宴!
话音落地,如雷轰殿前。
众臣骇然。
我没有否认,只缓缓抬头,与姒凰四目相对。
她的瞳孔轻轻一缩。
沈祁再言,他是前朝遗脉,潜伏于陛下身边数年,图谋不轨!他以情动陛下,谋朝篡位,其心可诛!
所有人都转向我。
我不惊不怒,只觉得身上的铁链,忽然轻了。
轻得像是,那压了多年的名字,终于还给了我。
老臣之所以教唆他行刺,一是想确认他的身份,二是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擒杀他!不然老臣为何连夜报信,告知陛下行刺之事
沈祁这番话下来,天衣无缝。
他直接从教唆行刺的大罪人,变成了守护江山,清理奸细的大功臣。
我从地上缓缓起身,看着那张我朝思暮想的脸,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姒凰,杀了我吧,我无怨。
可......她口中冒出了一个字,接着便陷入沉默。
我顿了顿,眼神不再躲藏,亦不再温驯。
杀我之后,记得……替我看好你自己。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人了。
我笑了笑,这局棋,终究是我们差了一着。
6
帝王之怒
风卷残雪,刑台之上万籁俱寂。
我不辩,不争,只静静望着她。
沈祁望向她,缓缓作揖:陛下,此人非臣,保之无益,必成后患。
众臣纷纷附议,朝堂的秩序,权谋的天平,此刻都在朝她压下。
她沉默。
我看不透她眼中的波澜。
可下一瞬,她忽而转身,拔剑出鞘。
锋刃破空之音惊得人群动容,那剑竟直直掷出,寒光如电,锁链寸断!
铛啷!
锁落于地,我尚未来得及动,她已一步跨前,长袖扬起,立于我前方。
谁敢动他一下!
她声音不高,却穿透千层雪幕。
便是谋反!
全场震惊。
沈祁瞳孔紧缩:陛下!
姒凰不理,只从怀中取出一道明黄诏书,高高举起。
金龙压纸,圣印昭昭。
听旨!
她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刑台四野,震得云霜都停了三分。
前朝皇子萧宴,昔年藏名匿姓,数载隐于朕侧,为朕挡剑十三次,斩敌百余。
他护我而不言功,伴我而不求名。
今朝虽涉罪案,情由未明,此人,本可问斩,一身轻。
她望向众人,目光如刃:但朕偏要他留在我身边,替我守这江山。
四下死寂,谁也不敢第一个作声。
她一手执诏书,一手握剑,玄衣如墨,像是夜空上的孤星。
我怔怔看着她,只觉嗓子发紧,说不出话。
我从未见过她情绪如此失控的模样。
可她终究是帝王,今日救我,只是落子。
而她,仍在局中。
7
沈祁反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癫狂的笑声从耳畔传来。
沈祁终于卸下那副老成持重的面具,抬头望向高台之上傲立风雪的女帝,声音清晰如裂冰:
陛下执意庇护前朝余孽,昏聩失德,罔顾社稷。臣,即日起,代天诛之。
他身后,那些本应站在朝廷一方的禁军忽然齐齐转向,长矛调头,刀锋直指高台!
金甲碎雪,声如山鸣。
姒凰猛然回头,眼中掠过惊雷。
沈祁,真的动手了。
弓弩上弦,射!沈祁一声令下。
我猛地将姒凰扑倒,那一排利箭如暴雨倾泄,自她头顶一寸掠过,嵌入柱中,寒光森然。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我死死按住:别动!
她喘着气,脸上已无颜色:没想到他反的这么快。
看来姒凰早已料到沈祁会在近期反水。
城内直属于姒凰的暗卫藏于各处,立刻开始调动反击。
我们被暗卫护着向皇宫退去。
远处的沈祁抬手,朝天一点,外城传来沉闷的声响。
我和姒凰站上宫内的高台,看见一支全副武装数以万计的军队鱼贯而入,身上披着带有暗纹的玄甲。
暗卫只有百余人,加上皇宫内的守卫也不过千人,此战胜算渺茫。
姒凰立身欲起,被我拦住:你不能出去。
我若不出去,她低声,今日皇宫便是他的屠场。
我握住她手,声音低哑:我替你出去。
她抬眼望我,眼中终是裂出一丝颤意。
萧宴......
我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指尖,像是誓言,又像诀别:
这江山,我替你守。
她点头,缓缓开口道:我早已传信,召集了几位信得过的将军驰援京城,只要能撑到他们来......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向外走去。
披上外袍后,我踏出高台。
敌人已破内城城门,守卫与暗卫一拥而上,拼死堵着敌军唯一的入口。。
我望着远处的沈祁,嗓音从雪地中滚出:沈祁,你果真要逆天而行
沈祁缓缓拔剑,一字一顿:不逆。朕,是新君,朕,就是天!
8
血战皇城
宫门前杀声震天,血流如河,尸横遍地。
我一刀砍翻前方军士,剑刃在尸骨中崩出缺口。
前军请命撤退!副将声嘶力竭。
我吐出一口血沫,盯着眼前如潮杀来的敌军,冷声喝道:
撤退便是送命!让他们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骑敌将直冲而来,马蹄疾响。
我迎面冲上,翻身将其连人带马劈翻在地,背后却被一箭射中,剧痛攫住肺腑。
可我没有停。
风雪遮天,血焰映地,我的身影始终在最前。
一时间,我军士气大振,纷纷随我杀入血阵。
可敌人太多,玄甲压城,杀至天昏地暗。
当我再次挥刀时,终于有一瞬,意识一滞,步伐踉跄。
鲜血顺着我的指节滴落,灌入冰雪。
盔甲之下,我的左肩早已无知觉,胸前也中了一刀,每一口呼吸都像刀割。
可我不能倒。
身后是她,是皇城,是数载沉浮,三尺恩情,还有我对她那不可言说的爱意。
守住宫阙!誓死不退!
我声嘶力竭吼出这句,脚下却一软,终于在斩落一个敌方副将之后,再也撑不住,跪倒在血泊中。
耳边喧嚣仿佛在远去,我只能听到身边轻微的嘶吼之声。
最后我被人扶着回到了宫内,她仍在。
姒凰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冷得像碎瓷的手按在我胸前的伤口上:别说话,太医马上就来,别说话。
她的声音颤着,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我不准你死。阿宴,你若敢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费力睁开眼,看见她脸上的泪。
原来她会哭。
原来她也怕我死。
可我已无力再说话。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名守卫大吼:
北巷有人破墙而入!那盔甲,是……前朝军!
姒凰猛地转头。
我也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北边的宫墙。
一身黑甲的女子骑马而来,长发飞扬,眉眼冷厉,她高举金色旌旗,声音如雷:陆昭在此!愿以残军护殿下周全!
她身后,是数千名老兵,一身锈甲,却杀气腾腾,直逼沈祁军侧翼!
姒凰震惊地看向我:她……
陆昭冲出重围,跃下马,冲我一跪,重重一叩:殿下,前朝将士虽散尽,尚有余火。
你说前朝已亡,但在我们心中,只要你在一天,我们这些将士便还有归宿。
9
援军天降
血与雪在空中翻滚,宫门前已无分昼夜。
火光冲天,战鼓碎裂,刀枪在城阙之间撕裂空气。
前朝旧部、皇城守军与沈祁军士混战一团,尘土中,尸体叠如丘陵。
经过太医的包扎和短暂休整,我不顾姒凰的阻拦再次上前。
我一剑挑飞敌将,脚下却险些踩空,整条右腿已几乎失去知觉。
快要守不住了!副将跌跌撞撞地来报,满脸血污,眼中却闪着不屈。
所有人,向我靠拢,结阵,杀出一条血路!我高声喝道。
陆昭策马冲过来,甩出长戟,冷声道:老兵随我!从敌右侧突进,护住萧宴!
她转头望我一眼:你别冲得太快,你要是死了,我这些同僚的命算是白费了。
我咧嘴一笑,血顺着嘴角流下:想看我死下辈子吧。
话音未落,一阵巨响猛地震颤整座皇宫。
一侧的墙体,被攻破了。
沈祁的主力军已杀入宫内!
他骑在战马之上,金甲血染,目光阴冷,振臂一呼:
给我杀!斩下萧宴、姒凰二人者,封王万户!
杀声如雷,敌军如潮。
我们终究寡不敌众。
几番激战,已近绝境。
我抬眼望去,身边将士倒下者十之七八,陆昭也已负伤,依旧横戟苦战。
我退至战线后侧,眺望全局。
我的心开始沉,难道......还是做不到吗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转头一看,是姒凰。
她朝我微微一笑,脸上透着温柔与决绝。
大不了,死在一起。姒凰眼角含泪,声音却带着坚韧。
前方将士正不断败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皇城之外,忽然响起一声不同于任何一方的号角。
长而高亢,穿破风雪,震碎山河。
所有人一惊。
紧接着,京城之外,冲入一支整装重甲军队。
为首的是一身银白盔甲的女将,策马高举旗帜,厉声喝道:
云北铁骑在此,奉圣旨援救皇城!
敌军一片哗然,沈祁大骇回头,终于有了几分惊慌。
不过几刻,援兵长驱直入,正中沈祁军后方。
敌军腹背受敌,顷刻溃乱。
我趁势挥刀而上,大喊:诸位,随我反攻!
号角声如龙啸,宫墙回荡。
所有将士,前朝与现朝,皆随我怒吼而上。
10
生死对决
我骑马出阵,直迎而上。
沈祁!
我怒吼着策马冲锋,马蹄如雷,两军让出一条血路,剑光对撞火星四射。
你这个余孽杂种,今日死在我手下,也不算辱没你!沈祁怒喝,长戟横扫而来。
我手中长剑已断,便弃剑拔出身后短刃,与他贴身搏杀。
刀光剑影间,我们一招一式如鬼魅缠斗。
沈祁在成为朝廷重臣之前,也是武将出身。
他武艺远胜常人,但我以命搏命,每一击皆不惜代价。
最后一刻,他戟锋刺穿我肩膀,我却反手将匕首贯入他胸口!
血溅长空。
沈祁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低声道:江山不是你的贱命能拿得起的。
他轰然坠马,尸落尘埃。
敌军见主将死,军心顿失,四散奔逃。
宫门前,姒凰执剑而立,冷冷宣令:
沈祁谋逆已诛,诸将士听令,封城清剿。
我跪倒在满地血泥中,望着渐被阳光穿透的乌云。
她缓缓走来,半跪在我身前,轻轻扶我一把。
她微微一笑,眼中有泪。
我靠在她肩上,喃喃低语:
总算是......守住了你。
四周喧嚣渐退,只剩风吹皇城,战火残烬,血染玉阶。
11
辞别京城
朝堂如昔,龙椅之上,仍坐着那位帝王。
姒凰着明黄帝袍,手执玉笏,目光如刃,一言可定国运。
沈祁余党尽数伏诛,内外安定,百官再无异言。
女帝之威,冠绝朝野。
这一日,大朝议散后,我独自跪在乾元殿前,奉上影卫信物。
她静静望着我,良久不开口。
你要走她低声问。
我点头:陆昭等人,身份难洗。若留在皇城,早晚为人所忌。
你觉得我护不住你们吗她盯着我看,声音极轻,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轻笑:你能护一时,护得了一朝,却护不了天下之口。
他们是我旧部,是我兄弟姐妹,更是故人最后的血脉。
我拱手:臣愿请辞影卫之职,率旧部镇守北境,守我朝野山河。
她沉默良久。
你知边关苦寒。
臣知。
你若走,朕再不能以君命召你回。
臣知。
她眼中泛光,却只是轻轻一点头:去吧。朕赐你虎符一枚,金诏一道,从此边境之事,由你裁断。
多谢陛下。
我本欲转身离去,却听她忽道:
萧宴。
我回头,只见她轻轻解下腰间佩玉,随手抛来。
我接住,微怔。
那是她登基当日所佩之物,皇权象征之一。
此玉在身,万里边疆,朕皆不疑你。
她轻声道:也不忘你。
我握紧那块玉,朝她深深一拜。
臣……必不负。
我转身,头也不回。
但我知,她站在那阶下,一直未动。
风吹御阶衣袂起,惊不起她一丝脚步。
这一别,不知几秋。
12
边关岁月
边疆冷。
是那种彻骨的冷,仿佛连骨血都能冻碎。
初来乍到时,陆昭骂骂咧咧:早知道跟你来边境,不如当初让我在皇宫自裁干净!
我站在关外烽燧之上,望着远方茫茫草原。
这里生活虽然艰苦,倒也清净。
我不必手中带血,执行秘密任务。
也不用担心朝廷的勾心斗角,暗流涌动。
可即便如此,我心中仍有所念。
三个月后,我们修好了被弃许久的营帐,重新清点了边军编制,把那些年久失修的军械一点点恢复。
风雪遮天的夜里,我常独自坐在营地最北的石墙上,望着遥远的天边。
姒凰应当还在那座皇城中,批折阅章、夜不成眠。
我曾试着写信,落笔时手却不知为何在颤抖。
陛下安好。北地渐稳。此地寒苦,所幸军士团结,军心未散。
昨夜雪停,我梦见宣阳门下你唤我……说,萧宴,回来。
信写到一半,被我烧了。
我不是那种会诉苦的人。
也不敢自奢念她回信。
夜深了,雪落我肩。
我从怀中摸出那块她给的佩玉,仔细擦拭,再藏入贴身内衫。
这块玉就像她,不语,却一直陪着。
营外风声猎猎,远处传来巡逻哨兵低声禀报:
殿下,敌情未动。
好,继续盯着。
我站起身,披着战袍走下烽燧。
边境的夜还很长,未来在这里的日子也很长。
13
归京重逢
边境春来得晚,残雪还未化尽,战火却忽起三处。
我率旧部昼夜驰援,奔波千里,在三日内连破数股敌军部队,斩首敌将三人,缴马万匹。
此后边关震动,时有战事发生。
我封疆六年,屡建奇功,已是边军三军最高将领。
一次大战,我以少胜多,大破敌军主力,轻取敌方大将头颅。
回营那日,陆昭执酒递我:你还想着她
我饮尽那杯冷酒。
从没忘。
数日后,一纸圣旨送抵军营。
她亲笔,御玺压角:
北境已安,朕思将军有功,召归京城,当亲加封赏。
风雪入骨时,我无数次梦回京城,却从未奢望她会亲口唤我归。
我心中暗自期待,她召我回,会不会不是为了给我封赏,而是为了她自己。
我着旧甲,入京时身后千骑肃然。
民众夹道而立,有人低声惊呼:那是镇边将军,是那位……随行陛下数年的影卫!
我一人步入宫门,跪于金阶之下。
众臣环视,鸦雀无声。
凤辇而至,龙靴声轻。
她着凤袍,缓步自金銮台而下,黑发如云,红衣胜火,眸光仍是那般明亮,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帝王之威。
她轻轻摆手,示意众臣退去。
我垂首未语,直到她立于我前方几步之地,轻声开口:你若再走,我便不等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心跳仿佛错了一拍。
这不是女帝。
这是姒凰。
是那个曾与我并肩浴血,为了救我敢于以整个朝野为敌的女人。
她眼里有光,那光穿越几载风雪,依旧落在我心上。
我轻声应她:从此……不走。
她笑了,红衣翻飞,落下一句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我等你很久了,阿宴。
还未等我应声,一股柔软已落在我的嘴角。
这像是一个回答,回答我这么多年来内心的问题。
她心中有我,亦如我心中有她。
我们的关系,从不像女帝和影卫那般纯粹。
14
帝心唯一
大殿之上,姒凰封赏诸将士。
陆昭以及我的旧部,因立下丰功伟绩,得以在京城有一席之地。
至于我,她亲手为我加冕,金印落掌之时,四座皆静。
她问:你可愿守我江山,再护我余生
我答:今生今世,唯此一愿。
此后春秋几度,再无影卫萧宴,只有一人,名入史册,号曰:凤笼之下,帝心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