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他攥着我衣角喊阿姐,说长大要娶我。
今儿他攥着婚书扇我耳光:野丫头也配高攀
我抹去嘴角血迹,看着满地破碎的朱砂——
原来在谢少主眼里,我这雾隐村来的野丫头,连他养的灵犬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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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婚书溅血
谢家祠堂里,香火气混着血腥味,有些呛人。
我咬着牙,用本命血催动朱砂笔,一点点修补着那道千年狐妖的封印。
额头上的汗珠滚下来,混着嘴角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封印的光芒明明在增强,可我脸色却越来越白,手也抖得厉害。
住手!
一声厉喝,谢云淮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他那双总是带着三分傲气的眼睛,此刻燃着熊熊怒火,死死盯着我。
林绾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谢家祠堂破坏镇妖大阵!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脸颊就狠狠挨了一下。
啪!
真响啊。
耳朵嗡嗡的,我踉跄几步,后腰重重撞在了冰冷的镇妖鼎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
他手劲真大,打得我眼冒金星。
你以为用这种下作手段,就能嫁进我们谢家他攥着那份早已定下的婚书,声音比祠堂里的寒气还冷。
婚书从他指间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呕出的那滩血迹上,红得刺眼。
我慢慢直起身,抹了把嘴角的血。
想笑,却扯得嘴角生疼。
谢少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在修补封印。
修补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鄙夷,用你的血你以为你的血是什么灵丹妙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雾隐村出来的,就会些歪门邪道的妖术!
他指着散落在地上的朱砂,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刚刚太过匆忙,碎了一地。
妖物也分贵贱,他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冰凌扎在我心上,你这种货色,也配碰我谢家的镇妖鼎
我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英俊却冷酷的脸。
十二年前,是谁在后山被妖兽追得屁滚尿流,拉着我的袖子喊救命
是谁在我用刚学会的画皮术堪堪吓退妖兽后,信誓旦旦地说绾绾,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
原来,承诺这种东西,真的会过期。
我缓缓蹲下身,一点点捡起地上破碎的朱砂笔杆。
心,也跟着碎了。
婚书,我林绾绾,不要了。
我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离开谢家镇妖司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白玲珑——那只被谢家奉为上宾的狐妖转世,此刻却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提着一盏灯笼假意为我送行。
绾绾妹妹,何必跟云淮哥哥置气呢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多担待些。她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我没应声,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莲步轻移,在我身边走过,袖袍轻轻拂过我的行囊。
那时,我并未在意。
走出谢府大门很远了,我才敢回头望一眼。
那朱漆大门,像一张巨大的嘴,吞噬了我所有的少女情怀。
喉咙一阵腥甜,我忍不住俯下身,猛地咳了起来。
噗——
一口黑血,喷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我看着那滩诡异的黑色,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妖毒……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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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雾隐危局
回到雾隐村,已经是三天后了。
往日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小村,此刻却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街道上空荡荡的,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只有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呜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出事了!
我顾不得身上的疲惫,急匆匆地往家里跑。
推开院门,陈阿婆正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阿婆!
绾绾你可算回来了!陈阿婆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总算有了点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村里这是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唉,别提了,陈阿婆重重叹了口气,最近村子里不太平,已经有好几家的娃儿……被剥皮妖给掳走了!
剥皮妖!
我心头一紧,那可是极为凶残的妖物!
我来画镇妖符!我立刻从行囊里取出朱砂和符纸。
可当我研磨朱砂时,原本鲜红的朱砂,竟隐隐透出一股暗沉的黑色。
我心一沉,还来不及细想,握着笔的手便是一僵。
噗——
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摊开的黄符纸上。
这次,血的颜色更深了,几乎是纯黑的。
符纸瞬间被染黑了一大片,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被腐蚀了一般。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妖毒已经侵蚀得这么厉害了吗
绾绾,你……陈阿婆看着我嘴角的血迹和那张废了的符纸,脸色大变。
她拉过我的手,仔细端详着我的气色,眉头越皱越紧。
孩子,你老实告诉阿婆,你是不是……
我连忙摇头,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阿婆,我没事,就是赶路累着了。
陈阿婆却不信,她拉着我坐下,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绝望:
绾绾,谢家那个血祭阵法……我听说了,那阵法,根本不是镇压狐妖那么简单。
我心中一颤。
他们真正要献祭的,是你啊!是画皮师的血脉啊!陈阿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他们谢家,没一个好东西!
原来,那所谓的千年狐妖封印,从头到尾就是个幌子。
谢云淮,你好狠的心!
我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反握住陈阿婆冰凉的手,故作轻松地说:阿婆,你别听他们瞎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我不能告诉她,我体内的妖毒,恐怕撑不过三个月了。
雾隐村还需要我,我不能倒下。
夜深了。
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悄悄卷起衣袖。
手腕上,一道诡异的紫黑色妖纹,如同毒蛇一般盘踞着,比上次在谢府门口看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狰狞。
这妖纹,像一道催命符,无声地宣告着我的结局。
我还能撑多久
窗外,风声鹤唳,仿佛有无数妖物在低语。
孤独和无助,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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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鬼市典当
村里的孩子不能再等了。
驱逐剥皮妖,需要大量的驱妖物资,这些都需要钱。
可雾隐村太穷了。
我翻遍了行囊,除了那支母亲留下的妖骨笔,再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支笔,是母亲用自己的妖骨炼化而成,是画皮师一脉的传承之物,也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我将冰凉的笔杆贴在额头,母亲温柔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娘,对不起。
为了村民,我只能忍痛割爱。
鬼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唯一可能快速换到钱的地方。
我走进最大的那家金玉当铺,刺鼻的熏香让我有些不适。
哟,这不是林家的小画皮师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柜台后,一个胖得流油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打量我,正是金掌柜。
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我没心思跟他废话,直接将妖骨笔放在了柜面上。
死当。
金掌柜拿起妖骨笔,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随即嘴角咧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林姑娘,这年头,仿冒的玩意儿可不少啊。
他从柜台下摸出一截黑漆漆的骨头,跟我手中的妖骨笔并排放在一起。
您瞧瞧,我这儿也有一根,据说是前朝某位画皮大师的遗物,可也就值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油腻的手指。
三百两我皱眉,这简直是侮辱。
三百文。他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林姑娘,如今这世道,画皮师可不吃香了。你要是手头紧,不如……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龌龊。
我气得浑身发抖。
金掌柜!我厉声喝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根所谓的‘大师遗物’,不过是普通的兽骨浸了墨罢了!连一丝妖气都没有,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我拿起自己那支破碎的朱砂笔,蘸了点口水,在那截黑骨上一划。
黑骨表面立刻出现一道浅浅的红痕,丝毫没有妖骨应有的灵光反应。
大家看清楚了!这金玉当铺,就是这么欺客的!我举起那截假妖骨,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
金掌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他恼羞成怒,一声令下,旁边立刻冲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伙计。
我冷哼一声,将妖骨笔横在胸前。
虽然我修为不高,但对付这几个凡夫俗子还是绰绰有余。
混乱中,我只顾着护住妖骨笔,却没留意到人群中一道阴冷的目光。
是白玲珑!
她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我分神的一刹那,一个伙计的闷棍砸在了我的手臂上。
咔嚓!
妖骨笔应声而断!
心口一阵剧痛,不是因为手臂受伤,而是因为妖骨笔的损毁,似乎牵动了我体内的妖毒。
噗!
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妖毒发作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
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一脚踹翻了最前面的伙计,趁乱冲出了当铺。
身后传来金掌柜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我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逃进一条偏僻的小巷。
妖骨笔的裂痕刺痛了我的眼,手腕上的妖纹似乎更深了些,我心底的绝望又浓了几分。
时间,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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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雨中画皮
救命啊!救命啊!妖怪!有妖怪啊!
凄厉的孩童哭喊声,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我猛地从破败的草屋中惊醒,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作响。
是剥皮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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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顾不得体内翻腾的妖毒,抓起残存的朱砂和符纸,踉跄着冲了出去。
雨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泥泞的巷道里拼命奔跑,身后跟着一个干瘦佝偻、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黑影,正是那剥皮妖!
畜生!放开那孩子!
我怒喝一声,将手中的一张引火符掷了过去。
火光在雨中一闪即逝,却也成功吸引了剥皮妖的注意。
它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舍了那孩子,转身朝我扑来。
那孩子吓得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咬紧牙关,忍着胸口的剧痛,摊开黄符,蘸着所剩无几的朱砂,开始在雨中绘制镇妖符。
雨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浸湿了符纸。
朱砂刚一落笔,便被雨水晕开。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画不成!
情急之下,我伸出左手食指,狠狠在舌尖一咬。
鲜血涌出,带着我体内的本命精气,也带着那致命的妖毒。
我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符纸上飞快勾勒。
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剜我的心头肉。
血水混着雨水,从我手臂上蜿蜒流下,染红了脚下的泥泞。
我知道,这样做会加速妖毒的侵蚀,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剥皮妖已经近在咫尺,它那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在看一顿美味的晚餐。
定!
就在它利爪即将触碰到我面门的瞬间,我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镇妖符闪过一道微弱的金光,贴在了剥皮妖的额头。
它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动作瞬间凝固。
我松了口气,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软软地跌坐在泥水里。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声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口又一口的黑血,从我口中涌出,染红了身前的雨水。
林绾绾
一个熟悉又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在我头顶响起。
我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映出一张英俊却带着惊疑不定的脸。
谢云淮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头紧锁。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和脸颊滑落,狼狈不堪。
他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了我裸露的手腕上。
那里,因为刚才运力过度,紫黑色的妖纹愈发清晰,如同活物一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
我看到他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更深的疑惑,和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妖纹……
他想起来了十二年前,在后山,我为了救他,被妖兽抓伤,留下的也是这样的痕迹。
只是那时,是鲜红的。
如今,却变成了索命的符咒。
他眼中的悔恨,像针一样刺痛了我。
可那又如何迟来的醒悟,比草都轻贱。
我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
在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扶我的时候,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他。
别……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可我,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他。
谢云淮,我们之间,早就隔了万水千山。
别再假惺惺了,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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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续命丹劫
再次醒来,是在雾隐村我那简陋的家中。
陈阿婆守在床边,眼圈红红的。
绾绾,你可算醒了!吓死阿婆了!
我动了动,浑身都疼,尤其是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阿婆,我……
你先别说话,陈阿婆按住我,是谢家少主送你回来的,他还留下了这个。
她指了指桌上一个精致的白玉丹炉,里面隐隐有药香飘出。
谢云淮
他还没走
正想着,门口人影一晃,谢云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看到我醒了,眼神复杂。
醒了这是镇妖司秘制的续命丹,对你的伤势有好处。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傲慢,但仔细听,似乎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续命丹
我冷笑一声,挣扎着坐起身。
谢少主真是好大的手笔,镇妖司的续命丹,千金难求,就这么轻易拿来给我这个‘妖物’
他眉头一皱:林绾绾,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种气话!
气话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谢云淮,你敢说这续命丹的药引,不是活人的精血
他脸色瞬间一变,眼神有些闪躲。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猛地伸手,将桌上的丹炉狠狠扫落在地!
砰!
丹炉碎裂,里面暗红色的丹药滚落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这续命丹,是以活人七窍之血,辅以九九八十一种毒草炼制而成!服用之后,确实能吊住一口气,但被取血之人,却会精血耗尽而亡!谢云淮,这就是你们镇妖司所谓的名门正派!
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针,狠狠扎向他。
村民们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听到我的话,都露出了震惊和愤怒的神情。
不止如此!我从怀中摸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卷轴,猛地展开!
那上面,赫然画着谢家祠堂那座血祭大阵的阵图,以及一行行用鲜血写就的蝇头小字,详细记录了阵法的真正用途!
大家看清楚了!这才是谢家耗费百年心血布置的血祭大阵!他们要镇压的,根本不是什么千年狐妖!他们要献祭的,是画皮师的血脉!是我林绾绾的命!
人群一片哗然,看向谢云淮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混乱中,我瞥见他失魂落魄地拿起我落在枕边的一本旧册子。
那是我随手记录妖毒发作情况的日记,里面潦草地写着这些年每一次咳血、每一次妖纹扩散的痛楚。
我看见他的手在抖,眼底翻涌起浓重的痛楚和……懊悔。
他终于,知道了一切。
可,太晚了。
谢云淮,你的丹药,你的怜悯,我林绾绾不稀罕!
我挺直脊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从今往后,我与你谢家,恩断义绝!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
他眼中翻涌的痛楚,我不想看,也与我无关。
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他的视线,也走出了那些虚伪的怜悯。
我林绾绾,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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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万妖陷阱
谢云淮最终还是带着他的愧疚和丹药离开了雾隐村。
村子暂时恢复了平静,但剥皮妖的威胁仍在,而我剩下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这天,一个不速之客却找上了门。
白玲珑。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白衣,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微笑,仿佛之前在鬼市当铺与金掌柜勾结的人不是她一般。
绾绾妹妹,听说你受伤了,我特地来看看你。她柔声细语,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我这里不欢迎你。我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
妹妹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白玲珑也不生气,反而叹了口气,泫然欲泣,我知道,云淮哥哥伤了你的心。其实……我也是奉命行事。谢家势大,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呢
她这副模样,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心软了。
可我,只觉得恶心。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想跟她兜圈子。
白玲珑眼波流转,声音压低了几分:绾绾妹妹,我知道你妖毒缠身,时日无多。但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有能解你身上妖毒的灵药。
哦我挑眉,有这么好的事
万妖窟。她轻轻吐出三个字,那里虽然凶险,但传闻有上古神农遗留的仙草,能解百毒。只要你能找到……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测的阴狠,快得让人抓不住。
万妖窟那里是方圆百里妖气最盛的地方,寻常修士进去都有去无回,更何况我现在这副样子。
这分明是个陷阱。
多谢你的‘好意’了。我淡淡地说。
白玲珑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平静,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我也是看在与妹妹相识一场的份上。去与不去,全凭妹妹自己定夺。
她放下食盒,袅袅娜娜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冷笑。
她以为我不知道吗谢家要用我的血祭阵,她白玲珑作为狐妖转世,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她在谢家地位更加稳固。
这万妖窟,定然是她为我准备的葬身之地。
可……村民的安危,还有我这残破的身体……或许,这真的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去闯一闯!
我下定决心前往万妖窟的那天,谢云淮却像个影子一样跟了上来。
我没理他,他也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缀着。
走到一处密林时,我怀中那残缺的《百妖图》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与周围的妖气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谢云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是更深的思索。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我没空去管他。
就在我即将踏入万妖窟地界的时候,雾隐村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法力波动!
不好!出事了!
是金掌柜!他竟然贼心不死,趁我离开,带人围攻了雾隐村,想要抢夺我那支断裂的妖骨笔!
陈阿婆!
一股尖锐的痛楚穿透我的心,我能感觉到,阿婆为了保护村民,受了重伤!
我顾不得万妖窟的凶险,也顾不得身后的谢云淮,转身便向雾隐村奔去!
金掌柜,白玲珑,若阿婆有事,我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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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燃魂绘卷
当我赶回雾隐村时,村口已经一片狼藉。
金掌柜带着一群打手,正与手持拐杖、嘴角带血的陈阿婆对峙。
阿婆身后,是瑟瑟发抖的村民。
老东西!识相的就把妖骨笔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金掌柜色厉内荏地吼道。
呸!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有老婆子在,你们休想动村里的一草一木!陈阿婆拄着拐杖,脊背却挺得笔直。
阿婆!我目眦欲裂,直接冲了过去,挡在陈阿婆身前。
绾绾陈阿婆看到我,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快走!这里危险!
我不走!我看着金掌柜,眼神冰冷,金掌柜,你的账,我们该好好算算了!
金掌柜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起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把她和那老东西一起拿下!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但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了多久。
唯一的办法,就是完成《百妖图》的最后一页!
那最后一页,需要画皮师以自身精魂为引,才能彻底封印万妖,净化这片土地的戾气。
我深吸一口气,对陈阿婆道:阿婆,带村民们退后!
随即,我不再理会金掌柜等人的叫嚣,从怀中取出那本残破的《百妖图》,以及那支断裂的妖骨笔。
我以指尖鲜血,将断裂的妖骨笔重新粘合。
然后,我站在万妖窟的入口方向,那里妖气最盛。
我闭上眼,以骨为笔,以魂为墨,在虚空中开始绘制。
那不是普通的符文,而是我的脸,我的魂!
《百妖图》最后一页,赫然是我的自画像!
随着我笔尖的游走,天地间的妖气开始疯狂涌向我,也涌向《百妖图》。
金掌柜等人被这异象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攻击。
林绾绾!你在做什么!
谢云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惊惶。
我没有理他,只是加快了绘制的速度。
光芒越来越盛,我的身体却越来越透明。
白玲珑!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人群中某个方向怒喝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当年从谢家镇妖塔下逃脱的那只千年狐妖,就是你!
人群中,白玲珑脸色煞白,再也装不出那副温婉的模样。
你……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冷笑,谢家要用我祭阵,你便想借刀杀人,除掉我这个知情人,真是好算计!
最后一笔落下。
《百妖图》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直冲云霄。
万妖窟内传来无数妖物凄厉的哀嚎,那些黑色的妖气在金光中如同冰雪般消融。
我的本命朱砂,我母亲留给我的朱砂笔,在这一刻彻底燃尽了所有的灵力,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在空中。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魂飞魄散之前,我看到了谢云淮。
他踉跄着向我跑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
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很轻,很浅,却带着一丝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谢云淮,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再也不要遇见。
《百妖图》缓缓合上,金光渐渐散去。
世间的妖邪,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净化了。
朱砂笔坠落,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他接住了,紧紧攥在手心,像是要将那余温永远留住。
可那上面,只剩下冰冷的触感,和我消散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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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焚心以火
我消散的瞬间,看到谢云淮仰天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嘶吼。
那声音,不像人,倒像是受伤的孤狼。
他猩红着双眼,死死盯着白玲珑和金掌柜,那目光,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都感到震惊的举动。
他捡起了地上那半截沾染了我鲜血的妖骨笔,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啊——!
他发出痛苦的闷哼,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但与此同时,一股庞大的、漆黑如墨的妖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直冲云霄。
他竟然……以身饲魔,堕入了魔道!
林绾绾……我的绾绾……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疯狂,他们害了你,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下一刻,他化作一道黑影,冲向了镇妖司的方向。
我的一缕残魂,竟依附在了那支破碎的朱砂笔上,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一同见证了那场惨烈的复仇。
镇妖司,这个曾经代表着正道威严的地方,在他狂暴的魔气下,变成了一片血海。
那些曾经嘲讽过我、羞辱过我的谢家族人,一个个倒在了他的剑下。
他杀红了眼,脸上却没有任何快意,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暴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一边杀戮,一边嘶吼,像是在质问苍天,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血洗镇妖司后,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我曾经在谢府住过的那个小偏院。
那里,还残留着我微弱的气息。
他在我的妆台前,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
那是我十二年来,偷偷写下的所有关于他的心事。
从初遇时的怦然心动,到后来一次次的失望和心碎。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抖得厉害,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纸张上,洇开了一片片墨迹。
傻瓜……你这个傻瓜……他抱着那本日记,哭得像个孩子,懊悔和心痛,几乎将他吞噬。
他终于明白,他错过了什么,他又亲手毁掉了什么。
最后,他抱着那本沾满泪水和血迹的日记,紧紧攥着我那支破碎的朱砂笔,一步一步,走向了镇妖司后山那座常年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焚妖炉。
那里,是专门用来焚化强大妖物的地方。
他站在炉边,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
绾绾,黄泉路上太黑,我来陪你。
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我那支朱砂笔,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那翻滚的烈焰之中。
炉火熊熊,映照出他决绝的面容。
他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苦涩的笑。
火焰中,我残存的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十二年前,桃花树下,那个穿着锦衣的少年,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伤药,手忙脚乱地为我包扎被妖兽抓伤的手腕。
阳光透过桃花的缝隙,洒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暖洋洋的。
那时,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谢少主,我也还不是背负着宿命的画皮师。
他终于,来找我了。
也好。
这一世的痴缠怨怼,便都随着这焚心的烈火,烧个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