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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高原上。
宋时微站在荒凉的乡村公路上,看着最后一班的大巴扬长而去,卷起的尘土呛得她直咳嗽。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下午五点,但天色已经暗得像是晚上七八点。
这里的天黑得真快。
紧了紧背包带,沿着公路往前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让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背包里装着支教证明和介绍信,还有她随身携带的助听器。
这是她特意为这次支教准备的新型号,能更好地适应这里的环境,可是现在她连学校在哪里都找不到。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枯叶。
有人吗
远处几点昏黄的灯光在半山腰明明灭灭。
突然,左侧陡坡传来响动,黑影间,几个裹着藏袍的孩子抱着柴火冒出来。
为首的男孩盯着她胸前的支教证,用生硬的汉语问:老师
对,我是新来的支教老师。
宋时微蹲下身,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高大。
孩子们身上散发着酥油茶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最瘦小的女孩躲在哥哥身后,露出半张沾着草屑的小脸。
男孩给她一包酥油茶,转身立马跑开,其他孩子像受惊的羊羔般四散。
宋时微追出几步,却被突兀的犬吠声钉在原地。
三只藏獒从暗处蹿出,铁链拖地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骇人。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她回头看去,几个骑着摩托的男人正朝这边驶来。
他们的车灯在暮色中格外刺眼,宋时微下意识往路边躲了躲。
摩托车在她身边停下,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哟,小姑娘,一个人啊为首的男人操着浓重的方言,宋时微只能勉强听懂几个字。
要不要哥哥们送你一程
另一个男人伸手要来拉她的包。
男人的手劲很大,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松开。
宋时微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古铜色的皮肤,眼神透着边疆汉子特有的粗犷与不羁。
陆沉舟
抓着她的男人突然松了手。
你怎么在这
陆沉舟没有回答,手里拿着斧头,只是离那些男人越来越近。
几个醉汉悻悻地骑上摩托车走了。
你是新来的支教老师
男人把斧头往身后靠了靠,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犹豫了一下,看到眼前更像是好人,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来支教
为了体验生活还是为了简历好看
宋时微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更没想到会从这个刚刚救了她的人口中听到。
我......
算了。
陆沉舟拿过她的背包转身往前走。
跟我来吧,我送你去学校。
宋时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不敢怠慢。
突然,陆沉舟猛地停下脚步,宋时微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只见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耳朵,眼睛里有些闪光。
你的助听器,是最新型号吧
宋时微下意识摸摸耳朵上的助听器,回了个嗯。
学校的铁门在夜色中发出刺耳的声响,陆沉舟推开生锈的门,眼神示意宋时微跟上。
你的宿舍在前面,是唯一亮着灯的那间。
她跟在他身后,接着月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操场上的篮球架已经生锈,教学楼的外墙斑驳不堪。
走进了才发现,小屋的门上贴着一张手写的纸条:欢迎宋老师!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孩子的笔迹。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虽然简单但一应俱全,还有一个独立卫浴。
村里人准备的。
陆沉舟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胸前。
他们总是这样,对每个新来的老师都充满期待。
他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宋时微听出来了,转身想说什么,却看到陆沉舟的目光落在她的助听器。
停留了几秒随即移开视线,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月光立刻洒满了整个房间。
我家就在山脚下,红顶的那栋房子,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等到陆沉舟走了,已经坐了好几天的火车和大巴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洗去一路的风尘。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水珠滑过皮肤的感觉,长途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刻缓缓消散。
突然,一道寒意从她背后陡然升起。
她感觉有一道视线死死地盯着她,转过身,却只看到斑驳的瓷砖墙。
停下手中的动作,迅速戴上助听器竖起耳朵,除了水流声,四周安静得有些死寂。
这种诡异的安静反而让她的神经愈发紧绷。
目光扫过浴室的每一处角落,墙壁上爬着几处水渍,角落里放着一把破旧的扫帚。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窗户上,窗玻璃落满灰尘,看样子许久未曾打开过,可她总觉得那模糊的玻璃后面藏着什么。
犹豫了片刻,她缓缓伸出手向浴帘伸去,屏住呼吸,猛地一把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