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肾衰竭到了晚期。
生命的最后时光,决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把钱都捐给了贫困户。
我听说,积德行善,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
多攒功德,保佑来世,有爱我的父母和手足
只是攒功德赞上头,把钱都捐了。
忘了留点钱交房租。
我跳河自杀那天,房东百米加急跑来扯住我,怒骂:
死什么死,房租还没交!!
第一章
推开家门,客厅传来父母、姐姐弟弟的说笑声。
透过玄关,看到妈妈搂着姐姐周宁露,
周末我们去4s店看看,爸妈给你们姐弟俩配台车,以后上下班方便。
只字不提我,妈妈好像忘了她还有个孩子。
弟弟周宁航欢呼,姐姐周宁露赖在妈妈怀里撒娇,爸爸笑呵呵的看着妻儿。
一幅天伦之乐的场景,一切都刚刚好,多我一个就显得多余了。
这么多年,我努力融入这个家的样子像个小丑。
我一出现,爸妈、姐姐、弟弟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客厅弥漫着一股尴尬。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自己压下难过,然后假装兴致勃勃加入他们。
现在只觉得没劲透了。
我这几天搬出去住,以后不用做我的饭了。
爸爸皱着眉,为什么,在家里住不好吗
我轻声说道,想一个人住。
爸爸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
我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不安全。
我已经想好了,只是跟大家打个招呼。
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往一样妥协,语气委婉而坚决。
一家人有些许惊讶,
周宁航把水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周岁岁,你至于吗不就是没给你买车吗,合着你以前听话懂事都是装的,现在
捞不到好处了,就装不下去了是吧。
确实是装的。
如果爸妈爱我,我愿意装一辈子,可惜,他们不爱,而我也累了。
爸爸叹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
岁岁,前几天爸爸投了个项目,家里的现金没那么多,先给姐姐和弟弟买,以后再给你买好不好。
我笑了,家里说不上多富,但也有一定的产业,在本地的圈子里,叫的上名号。
不是家里的现金没那么多,而是家里为我准备的现金没那么多。
果然,钱在哪,爱就在哪。
这句话,适用于一切关系。
不过,无所谓了。
不必了,我用不上了。
周宁航一脸嘲讽,不屑说道:哟,周岁岁你可以啊,还学会以退为进了,既然你用不上,就把你那份,分给我和姐姐吧。
我压下心底的苦涩,笑着点头。
妈妈一言不发,冷着脸进了卧室。
原以为搬家需要几天,结果一天就收拾好了。
我在山清水秀的城郊,租了一个带院子的老式宅院,
用两个月的时间,走访了附近的福利院、养老院、以及贫困家庭。
将所有的积蓄捐了出去,
在这里,我所有的善意都得到了回应,
这天,刚好把最后一笔钱捐了出去。
等到傍晚,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来到早就挑好的地点——江边,波光粼粼,人烟稀少。
很适合从这里进入极乐世界。
第二章
纵身一跃,溅起巨大的浪花,
好像溅到别人身上,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水涌入鼻腔,一股腥味,
昏迷前,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朝我游过来。
幽幽醒来,灰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床单,
我这是被人救了
床边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利落的寸头,目光如炬。
我撑着床板,有些吃力的坐起身,哑着嗓子,你是哪位
护士小姐这时走了进来,是贺筠先生救的你,是因为肾衰竭晚期,才想不开跳江吗你还年轻,只要等到合适的肾源,可以活很多年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嗐,人间没有意思,我不想待了,把肾源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贺筠神色晦暗不明,薄唇微启,语气强硬,
你先别死,这个月的房租水电还没交。
向来见惯大场面的护士小姐,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房东,人都要死了,还追着要债。
我突然想起,两个月前,房东阿姨看我一个人租房,误以为我是独自出来谋生的,
对我心生怜悯,有意照顾,没收押金,
只收了一个月的房租,这个月还没来收,我就忘了这回事。
完蛋了,忘了留点钱交房租,现在兜比脸还要干净。
我试探着开口,我记得房东是一位女士。
秦雪珍是我妈。
租房合同上,房东是这个名字。
额......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面吧
你一个星期前去的那家福利院是我开的,你跟孩子们合了影,照片被我妈看到了,她认出了你。
贺筠这身大块头,搭配硬朗的五官,说是开屠宰场的,都不违和,居然是开福利院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抿了抿唇,很是难为情,可......可以缓缓吗,我过几天给你。
交上房租之前你别死就行。
还有医药费,我也替你垫了,记得一起还上。
我尬笑,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回到出租房,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置顶的那个群聊。
岁岁:爸妈,我没钱交房租了,可以给我转3万块钱吗
爸爸:岁岁,你姐姐提了一辆车,超了之前的预算,爸妈手里还有点现金是要维持日常开销的,等手头宽裕了,再给你转好吗。
岁岁:可是我现在真的急用,求您了,爸爸。
弟弟:你急用个屁,你就是嫉妒爸妈给我和姐姐买了新车,没给你买,你心里不平衡,故意找事儿罢了。
妈妈:没钱。
岁岁:我从大学就开始挣钱,每个月都往家里拿钱,爸爸不是说这些钱替我攒着,给我当嫁妆,现在用不上了,就取三万块钱,剩下的留着家用吧。
爸爸:那个......岁岁,姐姐的车不是超预算了嘛,就先挪用了,以后会给你挪回去的。
姐姐:爸,你不用低声下气求她,把我的车卖了吧,钱还给她。
妈妈:卖什么卖,是我做主用的,家里养了你这么多年,那些钱就当你还给我跟你爸的养育之恩。
一滴泪,猛的砸在了屏幕上,摔成了几瓣。
岁岁:好的,再见。
还是再也不见了吧,我退出了群聊,那个家族群终于名副其实了。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团在心口的那股郁气,
大声告诉自己,不要难过,不要难过,眼泪还是不受控制,一滴接着一滴。
从小,妈妈就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讨她欢心。
听说是生我时难产,遭了很大的罪。
还没满月,就把我送到奶奶家。
从小奶奶一生气,对我非打即骂。
说我是爸妈扔给她的累赘,耽误她晚年享福。
在奶奶的棍棒之下,我对父母的孺慕之情越发浓厚。
直到我初中,爸爸把我接回家。
我开心极了,本以为迎接我的是美好的新生,
没想到是妈妈的冷眼,姐姐和弟弟的敌意。
无论我怎么讨好他们,父母无动于衷,姐姐和弟弟误以为我在跟他们争宠,假意示好
在周家这些年,我练就了超强的愈合能力。
没用多久,我就把自己哄好了。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挣钱,把钱还上。
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重操旧业,接单画稿,
没有灵感的时候也不闲着,
在饭店兼职当服务员,挣得少也好过没有。
这天,我正在饭店端盘子,
恰巧碰上周宁航和朋友聚餐,
我不想跟他碰面,正打算躲开,
有好事者提醒周宁航,
那不是你二姐吗怎么在这当服务员。
笑嘻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暗道不好,
周宁航是驴脑子绑着炮仗托生,一点就着,我不想再跟他纠缠。
加快脚步往后厨走去,
却被一道很大的力度,猛的扯过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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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航怒容满面,又不得不压低嗓门。
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
周岁岁,你闹够没有,为了一辆车,跑出来当服务员,是想把周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吗周家人以后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你赢了,回头把我那辆车让给你,不喜欢再给你买一俩行不行,现在赶紧给我回家。
周宁航手劲不小,拉扯间,一阵剧痛从腹部翻涌而上,冷汗连连。
快松手,肚子很痛。
周宁航冷笑一声,少装。
拎抹布一般,拖着我朝门口走去。
我反抗不得,只能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突然,侧面追上来一个人,动作迅速的给了周宁航一拳。
周宁航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是贺筠!
他将我轻轻的拉进怀里,警惕的看着周宁航。
你没事吧
我疼到脱力,脸色惨白,借助他的力气才能站稳,
习惯性摇了摇头。
周宁航的朋友意识到我们这边不对劲,
围了上来,把他扶起,
宁航,你跟你二姐怎么了,一家人犯不着动手。
周宁航狠狠的抹了把脸,
她才不是我二姐,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我只有一个姐姐周宁露。
我垂眸不语,好像更疼了,贺筠的怀里好温暖,让我不由自主的靠近,贪婪的汲取
他捂住我的耳朵,
身为弟弟,一点都不尊重姐姐的家教,不丢人现眼。
让肾衰竭的家人出来打工赚钱,不丢人现眼。
靠自己的双手努力生活,反倒是丢人现眼,真是小刀喇屁股——开眼了。
肾衰竭周宁航的朋友们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周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周宁航气的满脸通红,
你放屁,她上次是交房租,这次是肾衰竭,为了向家里要钱,真是什么谎都扯的出。
贺筠看了我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朝着周宁航冷嗤一声。
横抱起我,转身离开,他把我放进副驾驶座。
周宁航气急败坏的追上来,
周岁岁,你有本事就别走,把话说清楚,你根本就没有肾衰竭。
也许是我和贺筠无视他的态度惹恼他,
他走过来按住贺筠的车门,
你知道为什么在你初中的时候,爸妈把你接回来吗
贺筠斜了他一眼,猜到他不会放什么好屁。
直接启动车子,我按住他,
为什么。
周宁航邪恶一笑,
因为奶奶也不想养你,哪怕爸妈承诺给三倍的抚养费,奶奶也坚持要爸妈把你接走!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此时此刻,我竟没有任何感受,甚至有点想笑,
于是我便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最后笑的双眼猩红。
周宁航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慌张和不安,
那个,我不是......
贺筠忍无可忍,打开车门,一把抓过周宁航的衣领,拳拳到肉。
我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越过二人,朝前走去。
第三章
再次来到江边,夹杂着潮意的风,冷冰冰的拍在我的身上。
贺筠丢下周宁航,前后脚跟来,
你不会又想不开了吧
我摇了摇头,
不会了,我之所以像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正是因为期待被他们认可,才会被他们奴役,最后失去了自我

这辈子,总要为自己活一次,才对得起走的这一遭。
贺筠温和的看着我,拍了拍我的头,
聪慧的野草小姐。
野草
他勾起嘴角,
不是吗像一株野蛮生长的小草,风吹雨打,长出坚韧的茎。
再努力生长一下吧。
我偏过头,想把眼底的泪意藏起来。
倔强的吸着鼻子,不让眼泪留下来。
他轻叹一口气,弯腰将我抱起,
去我家给我妈当女儿吧,她一直想要个姑娘。
想起那个爽朗的房东阿姨,我弯了弯唇,把脑袋往贺筠肩膀靠了靠。
当天,贺筠要带我回家,走到家门口,暖橘色的灯光,让我的心底生出一丝胆怯。
我挣扎着要回老宅院。
贺筠拗不过我,只好送我回来。
第二天,门口传来一阵阵敲门声。
我以为是贺筠来了,一路小跑,
打开门,看见四张衰脸,我扬起的嘴角掉了下来。
爸爸小心试探着开口
,岁岁,小航说你得了肾衰竭是真的吗你是在跟弟弟开玩笑对不对
其他三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紧张的等着我的答案,
这好像是第一次得到他们的正眼相待。
我讽刺道:得了怎么样,没得又怎么样
你这孩子,生病了怎么还能在外面乱跑,当然是跟爸爸回家治病。
我冷冷一笑,我没生病,就是想装病骗钱,既然妈说,我交的工资当是还了养育之恩,那我们现在两清了,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妈妈和周宁露,松了口气,随后又恢复了到了往常的冷漠。
周宁航暴跳如雷,周岁岁你神经病啊,害我像个傻子一样担心你一整晚,还巴巴的跑过来接你,很好玩吗
爸爸同样铁青着脸,你为了一台车就离家出走,不认父母,你的家教都学到了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您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我所有的付出,在他们眼里,还抵不上一台破车。
不知道是心里疼还是肚子疼,疼的我眼眶都红了,眼泪控制不住的流。
你们家的家教,就是把好好的人,养出肾衰竭,逼到跳江吗
快别磕碜狗了,狗肚子里没这么恶心的玩意儿。
一家子铁畜生。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拐角传来。
贺筠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进,莫名的让我产生了一股依赖感。
眼泪越流越凶,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周宁航一看到他,好似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又是你,你他妈才是畜生。
说着,抄起一旁的棍子挥向贺筠。
我大惊,急忙上前,想拉住周宁航,
情绪激动之下,引起腹部剧痛,眼前一黑,直愣愣的向前栽去。
所有人一惊。
再睁眼时,又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这次比上次多了两道目光。
是贺筠的父母。
贺阿姨握住我的手,泪眼婆娑,
红红的眼睛和鼻子像幼时养的小兔子,
好孩子,你的事,小筠都跟我说了,现在咱啥都不管,先把病治好再说。
贺叔叔揽住她的肩膀,用行动给予无声的支持。
这一家子,难怪会开福利院,心肠真软。
所以说,积德行善真的有用,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人。
我打起精神,扬起笑脸,好,谢谢叔叔阿姨。
不谢我是我把你送来的医院,还替你赶走了那群人。
贺阿姨拍了他一下,显着你了呗,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笑了笑,也谢谢你。
其实当天,我是想出院的,
冷眼看着医院里人们真挚的祷告和温情的陪伴,让我倍感寂寥。
贺筠按住我,你白天答应我妈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贺叔叔与贺阿姨已经回去,
我讪讪一笑,我没说不治病,只是不想住院,明天我再来就是了。
为什么不想住
这哥话忒多,看着挺高冷一人,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
强大的气场让我有点心虚。
呃,省点钱。
还有,我得想办法筹医药费。
我借你,反正你虱多不怕痒。
气的我鼓起双颊,怎么说的我跟老赖似的,我又不是不还你。
贺筠笑了起来,像摸小狗一样,摸了一下我的脑袋,
乖乖住院,我在这陪你。
我忍不住呲起大牙,但又拧巴的说道,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贺筠眸色犀利,望进我的眼底,好像能把我看穿,
我便不再言语,扯过被子,盖住下半张脸假寐。
他低笑了一声,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悄咪咪的睁开一条缝,看见贺筠蜷在旁边的陪护床上,
魁梧的身材像个小山丘,令人心安。
我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被馋虫勾醒,浓郁的鸡汤飘荡在整个房间。
贺母端着一碗鸡汤,在我的床边坐下。
岁岁醒啦,快来尝尝阿姨的手艺。
把汤喝了,再吃鸡蛋和饺子,你贺叔去河里给你捞鱼,咱们中午吃炖鱼。
贺阿姨笑吟吟的看着我,
妈,你把她当猪喂呢,这么大桶饺子,我吃都撑得慌。
贺母嗔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要多补充营养,免疫力才强,身体才能战胜病魔。
你从小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还不都是一顿三碗大米饭打底吃出来的。
我眉眼弯弯,捧着汤碗,小口小口的喝,细细的品,是家的味道。
第四章
氛围温馨,却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
瞧这阵仗,是确定我生病了,趁着我还没死,赶紧来忏悔,生怕晚了就不赶趟了。
二姐......周宁航干巴巴的喊了我一声,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咽下最后一口汤,皮笑肉不笑,
你不是只有一个姐姐吗我一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哪有资格当你的二姐。
周宁航红着眼睛,颤了颤嘴唇,
二姐,对不起,我当时气头上,口不择言,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说的不是气话,至少当时是,我明白,他也明白,
二十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姐,在我快要死的时候。
这声二姐,也只是为了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周宁露上前一步,脸上挂着几滴鳄鱼的眼泪,
岁岁,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不该忽视你......
当然要怪你,你只是懒得搭理我,然后引导你的好弟弟敌视我,我既没有得罪过你,也没有跟你产生利益冲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曾经傻傻的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现在回过头在看,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宁露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只是心虚的偷瞄了妈妈一眼。
我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一场由妈妈发起的家庭霸凌,姐姐闻音知雅意,
弟弟打头阵,粉饰太平的爸爸竟成了唯一的好人,
我抬起眼皮,看向站在最后面的妈妈,轻轻问道:为什么,
我不信,只是生我难产,让她讨厌自己的亲身骨肉。
她神情晦涩,未语泪先流,
岁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跟你奶奶矛盾很大,而你又长的和她很像,每次看着你的脸,总能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下意识的忽视你。
长相是我能控制吗
简直太可笑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竟成为他们婆媳斗争,儿女邀宠的牺牲品。
对着周家人,我不想在浪费一丁点力气做表情,
只是学着他们曾经的冷漠,开口赶人,
你们的道歉,我永远都不会接受,生恩养恩我都还清了,以后我们就当路人,滚吧。
爸爸笑着打哈哈,试图缓和气氛,
这些年,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岁岁有情绪是应该的,挨打要立正。
只是有一点,岁岁先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让爸爸担心。
我本想甩他一个冷脸子,
贺阿姨突然指着周家人破口大骂,
你们有什么脸叫岁岁回家,大人的事迁怒到孩子身上,不觉得恶心吗
尤其是你,她指着妈妈道:说什么想起不愉快的事,分明是你对你婆婆怀恨在心,不敢拿她怎么样,只敢拿自己女儿撒气罢了,懦弱的恶婆娘。
一向以风光霁月的贵妇自居的妈妈,此时的脸上,犹如被打翻的调色盘,好看极了。
想反驳又找不到话,一口气也在嗓子眼,气的胸膛上下起伏。
周宁露双目喷火,维护道: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我开口反驳,她不是外人,她是我的贺妈妈,而你们,才是外人。
周家人仿佛受到什么天大的打击,脸色煞白。
贺筠暗暗扬起嘴角,察觉到我的视线后,赶紧摆起冷脸,嗤笑一声,
请吧,外人们,这是我们家订的病房,再纠缠下去,我可就报警了。
自从周家人被赶走后,我清静了几天。
这天,贺筠推着我在花园晒太阳,暖洋洋的日头,让我舒服的眯起眼睛,
希望这条路小径可以长一点,长到能走一辈子的那种。
磁性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医生说肾源有着落了,只要积极接受治疗,手术成功的概率很大。
我懒懒的向轮椅背后靠了靠,你放心,我会努力配合医生的。
贺筠嗯了一声,语调上扬,不难听出声线中的愉悦。
咳咳,那个......上次,你说我妈是你的贺妈妈......
我眼珠子一转,有意逗他,昂,不是你说的,让我上你家当女儿嘛,哥
其实,我们家也不是很缺女儿。
你们家又没有女儿,怎么不缺啦
背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只是怨气快要化为实质,一波一波攻击我的后脑勺,
贺筠暗暗咬牙,故作恶狠狠的说道:我要加利息!
加呗,大不了,以后我嫁人,多要点彩礼找补。
羊毛出在羊身上。
怨气随着一声轻笑消失。
临近手术时,贺筠开始莫名的焦虑不安,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
我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别担心,医生说成功的概率很大的。
贺筠扯了扯嘴角,笑的很勉强,我没事,只是最近天太热,我没休息好。
我笑了笑,没戳穿他。
肾源及时到位,手术如期举行,一切都很顺利,似乎是个好兆头。
手术当天,贺筠眼珠子粘在我的脸上,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别怕。
没事的。
一定会成功的。
我摇了摇脑袋,想测一测他眼睛的焦距在哪,
笑嘻嘻的说,嗯呐,一定会成功的。
在我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再也维持不住轻松的心情,紧紧的盯着他,
我们都很害怕,这是最后一眼。
他努力的扯着嘴角,想笑,但是没笑出来。
贺阿姨把脸埋在贺叔叔的怀里,肩膀一耸一耸。
老天爷,请眷顾我一次吧,我真的想和他们成为一家人。
第五章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贺筠坐在床边,温柔的望着我,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们对视良久,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相视一笑。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出院那天,贺阿姨态度强硬要接我回家住,
这次我没拒绝,乖乖点头。
周家人不合时宜的出现,妈妈满脸愧疚,红着眼睛上前,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
她哽咽道:岁岁,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我懒得理她,抿着唇没有说话,抬眼看向她身后。
两鬓泛白,一下子苍老的爸爸;
蓬头垢面,一脸憔悴的周宁露;
以及神情灰败,双眼红肿的周宁航。
这次的忏悔,情真意切许多,但我只觉得恶心。
爸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贺筠挡在我身前,抢先开口,
她刚做完换肾手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别来刺激她。
语气中充满了警告,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周家人听到这话后,竟然露出一丝丝害怕,我更加好奇了。
后来我在贺家养病,软磨硬泡,贺筠才告诉我实情,
贺家也是当地的富商大户,把我在周家的遭遇,告诉了圈子里的人,
周家的口碑崩坏,没人愿意跟他们做生意。
当地的圈子有这样的一个规则:不跟小三上位的家庭做生意。
理由是,对枕边人都狠,更何况是对生意伙伴,
而周家,直接突破底线,对骨肉至亲这么狠,
虎毒都不食子。
周家生意上的上下游合作方纷纷敬而远之。
周家,被排斥出商户圈,是可以预见的事,就像他们曾经排斥我一样。
不过,他们过得好不好,与我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过去的事,我决定放下。
在贺家养病的日子,我过得很快乐,
也许是动手术的原因,我一直没什么胃口,
贺叔叔跟贺阿姨变着法,给我弄好吃的,
贺筠处理完工作,就回来陪我说话,怕我无聊。
这天,为了奖励我好好吃饭,带我去公园散步,
贺筠看见前面有卖逗小孩的气球,说要给我买一个,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我正坐在长椅上,无聊的晃荡着腿,
二姐
一道压抑,带着哀求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看到周家人整整齐齐的站在不远处,
一个个潦倒颓废,穿着以前买的昂贵衣服,强撑体面,
看样子,是彻底被排挤了。
二姐,回家吧,求求你了。
你生这么大的病,一直在外面待着,爸妈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
回家让我们照顾你好不好。
我讽刺一笑,我这么大的病就是在家里得的。
周宁航一噎,说不出话来

妈妈掩面哭泣,岁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妈妈知道错了,原谅妈妈好不好。
我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周宁露跑上前来,抱着我哭,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
她的拥抱没有让我感受到温暖和歉意,只是我感到窒息,想起被他们用精神打压的日子,
用力推开她,我的情绪,突然就不受控制,自己爆发,
别他妈装了。
你们求我回去,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想拿我当做重新进入商户圈的敲门砖
心里的脏话,隐忍多年,冲破卑微求爱的防线,脱口而出,让所有人一愣。
我咬紧牙关,不让哭腔露怯,
从我12岁回到周家,扪心自问,向上做到了孝顺父母
,向下做到了友爱手足。
时刻关心你们的感受,你们高兴,我就跟着高兴;你们生气,拿我当出气筒,我也毫无怨言,自己消化情绪不好;你们难过
,我拿自己像个小丑一样逗你们开心。
挣的钱自己不舍得花,省下来给你们买东西。
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需求,我都厚待你们,薄待自己
这不是一天两天,是他妈整整十二年!
而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所有人携手拉成一个圈,共同排斥我进这个家!
既然进不去这个家,那我就不进了,12年如一日的付出,耗干了我的心血。
周家人低着头,躲避我的视线。
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最终还是划过脸颊,冰冰凉凉,一路凉到心窝子里去。
你们的‘对不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们。
贺筠从远处跑来,手里的气球不小心溜了,
我望着缓缓上升的气球,只觉得哀伤、荒凉。
第六章
那天之后,周家人终于没有再跑到我面前唧唧歪歪,
只是远远的跟着,我只当看不见。
身体好一点后,我闲不住,
拉着贺筠看电影,逛街,周边热门地点打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些事时,莫名的有种紧迫感。
贺筠是第一个发现我下肢水肿的,
开始只是一点点痛,我只当是最近路走多了。
他着急忙慌的送我去医院复诊,
医生很沉重的宣布,出现排异现象。
于是,我再一次住院,观察治疗。
人生就是这么变化无常,在我满怀憧憬时,给我沉重一击。
体内的那颗肾,好像知道它的主人离开,
便挣扎着,也要离开。
我的排异现象越来越严重,每进一次急诊室,我都感觉生命被抽走一部分。
贺筠,你怎么好像都不担心我了。
我匾着唇,暗暗用劲,想把手上的脏东西,擦到他衣服上,小小发泄一下。
贺筠拿着沾了温水的毛巾,仔细的擦着我的脚,
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始终活在我的心里。
我的心尖颤了颤,突然就理解了郁达夫先生笔下的那句:生怕情多累美人。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是贺筠的,
他看了一眼,犹豫着开口,你父母变卖家产,要给你请外国专家,你的姐姐弟弟也在卖珠宝豪车......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加上的微信,
摇了摇头,释怀一笑,从我跳江的那一刻起,我跟他们的亲情缘分就尽了。
我不需要他们,贺筠,我真的不需要他们了。
贺筠心疼的看着我,好,咱不需要,外国专家我也请得起。
第七章
春天到了,窗外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经历了长达半年的治疗,我突然恢复了一些力气,
贺筠,春天了,正是野草生长的季节,我想出去走走,吸收一下生命力。
贺筠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答应,这才缓缓点头,好。
他脚步沉重的去衣帽间,给我找羽绒服,帽子,手套,围巾,冬天的余寒还在。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我想逗他开心,贺筠,你包粽子是不是从来没漏过。
然后把脑袋伸过去,故意做出很夸张的样子,
你看我的眼珠子,都快被你的围巾,围的鼓出来了。
他果然被我逗笑,稍微松了松围巾,
怕你着凉。
我的粽子确实包的不错,等端午包给你吃。
我笑眯眯,好的呀。
出门前,他蹲下来了,与我平视,固执的盯着我,你答应过我,会野蛮生长的,你还记得吗
我吸了几口气,把力气挪到的劲椎上,才点了点头,
他笑了,只是把眼眶笑的通红,
好啦,快起来吧。我想拧他的耳朵,没够着。
他顺势把脑袋伸过来,搁我腿上。
就跪在那里,双手抱住我的腿,哭的泣不成声。
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一个强大坚毅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他的脆弱和悲伤,却无力安慰他。
周岁岁,求你,活下去。
贺筠背着我,一步步朝我们遇见的江边走去。
风卷起我的头发,在他的双颊肆意的扫着
我趴在他宽厚的背上,脑袋依恋的蹭了蹭他的脖子,
贺筠,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
哪天
我跳江那天。
他把我往上颠了颠,去钓鱼。
那是我第一次钓鱼,闲着没事,心血来潮就去了。
结果鱼没钓着,钓到一个想不开的傻丫头。
我虚弱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开口,
贺筠,我还是想给你妈当女儿。
他脚步猛的一顿,接着又大步向前,努力上扬语调,好。
以后你有了孩子,清明时,要记得带他们给我上香,否则百年之后,我就是没人要的孤魂野鬼了。

告诉他们,姑姑会保佑他们的。也会保佑你的。

他加快脚步,甚至小跑起来,声音抖的厉害,
快要到了,继续跟我说话,别停。
我闭着眼睛,轻轻道:好。
江边,还是波光粼粼,人烟稀少。
曾经我一心求死的地方,没死成。
如今不想死了,却由不得我。
贺筠抖着故作轻快的声线,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什么。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一张纸条塞到他手里,什么
别人骗我。
我听见了,但接不了话,
我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我的脸上。
周岁岁,你个老赖,你欠我的房租还没还呢。
小骗子......
周岁岁......
你答应我的......粽子还没吃呢。
贺筠搂着我,颤抖着手,打开我的纸条,上面写道,
对不起,贺筠,我不敢当面失约,原谅我以这种方式告别,欠你的房租和医药费,从我下辈子的彩礼扣吧,这辈子别惦记了,否则我在下面也不心安。
很感谢遇见你和你的父母,让我这寒冬一样的人生,过了一个春天。
答应我,好好生活,向前走,不要回头看,我希望你,平安喜乐,儿孙满堂。
第八章
江水滚滚向前,仿佛能冲走所有悲伤,哗啦啦的水流声,好似在说,我才不是老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