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从上高中开始,我就一直想当狗。
我一个月三百块的生活费,还不够买它一件衣服；
我的房间只有五平米,可它有五十平米的专属活动室；
我在酒店做服务员时,它在餐桌上品尝两百元一份的宠物麻辣烫。
当狗真好啊,要是我也是爸妈的狗就好了。
直到舍友给我下载了小绿书,我才猛然认识到：
原来孩子不该过的比狗差。
苦学三天三夜后,我总算明白该怎么才能对得起爸妈的教诲了。
1.
你是不是又偷偷找兼职了
我正低着头给多多梳毛,听到这话不由得手一颤。
条件反射般的,我回了两个字：没有。
妈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吗
那你最近怎么没找我要钱了
我不敢抬头看她,手上却下意识加重了力度。
几根狗毛掉在地上,妈妈一把就揪住我的头发斥责：
心里有鬼是不是还报复到多多身上了！它掉的几根毛你赔得起吗！
待会儿转两百来,给多多买点营养品好好补补！
我立刻跪下来给她和多多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扣我生活费了妈妈！我平均一个月只有三百块,再减两百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多多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汪汪大叫,我妈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头安抚它,又对我翻了个白眼：
之前不都过过来了吗,上个学期还拿了一千奖学金,我也没让你上交。怎么,自己偷偷花完了不知道节俭！
爸爸也在旁边帮腔：别的同学生活费都是两千,你也是两千,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笑话你,够为你考虑了！
说到这个,我就感到惭愧极了。
刚进大学的时候,舍友们聊起生活费,听着大家报的一千五、两千、三千,虽然羡慕一个学期能有三千的舍友,但是想到我不是最少的,我还是在心里感念爸爸妈妈对我的好。
隔壁床的宋启薇只有一千五的生活费,上早八的时候还能吃早饭呢！
肯定还有什么省钱秘诀是我没发现的,让爸爸妈妈失望了,是我不好。
怕爸爸妈妈误会我乱花钱,我噙着泪解释道：学期刚开学要买书、买资料,还有水电费…真的不够..
哭哭哭就知道哭,穷养你是在培养你！你看看你从小到大能拿的奖金从没落下过,不都多亏我们培养你！
听着妈妈的指责,我心里满是愧疚,连忙坦白：对不起妈妈,多亏你们的培养,同学看我高考成绩好就给我介绍了八十块一小时的家教…
妈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别什么不三不四的都干,在外面接触那些成绩不好的小孩干什么你的时间要用在学习上！你那同学肯定是怕你好好学习一直霸占绩点第一的位置,这是害你呢！
可是她应该是看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愿信妈妈吗才刚上大学就翅膀硬了,也不想想我们比你多活了多少年！
不是的妈妈！我这就给那位家长发信息！
怕妈妈再生气,我赶紧拿起手机又给妈妈转过去两百块钱。
妈妈,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2.
为了更好的省钱,不再犯偷偷兼职的错误,回到学校我就找上了宋启薇:
启薇,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省钱啊…一千五照你这么花真的能过一个学期吗
当我鼓起勇气向她请教的时候,她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一个学期你在说什么这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随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之前说的两千是你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你是在开玩笑吧你家里是不是…
看着她眼中的怜悯和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些困惑：一个月一千五那不是小狗的待遇吗
宋启薇一时间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过了三秒她后结结巴巴挤出一句：你、你的意思是...你在家过的不如宠物
嗯什么意思
我更加疑惑了。
孩子过的不如宠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宠物娇贵,所以要花更多钱去呵护。小孩要穷养,才能更好的培养我的能力呀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翻了个白眼抢过我的手机：
上网开开眼吧孩子,之前就刷到过你爸妈的教育理念,没想到离谱成这样。
当时我高考考出成绩后,爸妈在家长们面前大肆宣扬自己的穷养理念,被采访时更是抱上了多多让它一起上镜。
围观的家长们一边吹捧、赞叹着,一边向他们取经。
偶尔有一两个人质疑：这对孩子的心理成长不好吧
瞧这孩子瘦的,狗倒是养的油光水滑的。
也会立刻被驳回：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酸了就直说！
宠物和孩子都养的好,这才是真正的教育家！
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着她给我下载的小绿书,有些犹豫：
可是爸爸妈妈说,要少上网,多学习,不能把心思看花了…
她半是怜悯半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怕你脱离他们的控制了
我下意识反驳：
怎么会！他们都是为了我好！
她沉默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转身走了。
你要是甘愿继续过的这么惨,我就只能尊重他人命运了。但是简昭昭,我很心疼你。
心疼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在删除键上停留了半晌,还是选择把它留了下来。
同学之前有说过小绿书上能搜到学习资料的。
只是为了学习,我想。
3.
从我上初中那年,多多来到我们家开始,家里就奉行穷养孩子富养狗的理念。
多多是一只马尔济斯,也是全家最宝贝的一位。
它到我家的第一天,就花了一千五去做了遗传病检查。
随后每个月吃着上千元的狗粮,营养品和小零食更是少不了。
为了打理它漂亮的毛发,妈妈特地买了价值五百元的梳子,还催着我看了不少梳毛攻略。
它的衣服三百块起步,得配得上它高贵的血统。
和它说话不能太大声,免得它生个几千块的病。
两周一次的洗护,六周一次的美容,还有每年一次的疫苗驱虫更是一次不能落。
妈妈总说：养孩子哪有养狗合算,多多又漂亮又聪明,越花钱保养带出去越有面子！
13岁的我听到这句话,回到房间大哭了一场。
哭到一半,我又抽抽噎噎不敢哭了。
多多不会哭,这样妈妈会更不喜欢我的。
为了让妈妈觉得养我更划算一点,我拼了命的学习,期待名列前茅的成绩可以证明我也很聪明,即使我需要上学,也不需要他们操心。
妈妈说,多多娇贵,要花的钱多,我能省就省点。
所以我从来不跟他们说一个月三百不够支付我的餐费。
省一点,再省一点,这样我就比多多懂事了吧
可是体测跑八百米的时候,我因为低血糖晕倒了。
老师给爸爸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我回去休息。
我站在旁边,听到电话里传来：这孩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一点钱不知道花哪里去了,不好好吃饭,该让她长个记性！
我好像又让他们失望了。
当多多发情期喜欢乱叫的时候,其实我有点窃喜。
它会闹,我不会。爸爸妈妈会不会对我更好一点
可是当邻居来控诉它扰民的时候,爸爸妈妈挡在它前面对着邻居冷眼以待：
它这么小一只狗,能有多吵敏感肌就去治！
气的邻居把这句话打印出来贴在了单元门口。
后来因为投诉的人太多,被物业找上门,不得已,他们原来的杂物间改成我的卧室,又把书房和我之前的卧室打通,花了五万装修成隔音的宠物活动室。
这个家属于我的空间只剩下五平米,可是多多的活动室面积是我的十倍。
多多娇贵,每天出门时间不能太长,在家当然要多给它点活动范围。
每次为多多让步的时候,我都会听到妈妈类似的解释,然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多多比我娇贵,所以理当有得到更好的对待。
好羡慕…为什么我不够娇贵呢
为什么,我不是一条狗呢
4.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恰好是个周末。
之前每次过生日的时候,妈妈总说学业繁忙,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但是现在我已经上大学了,终于可以过一次自己的生日了。
回想起上次多多过生日的时候,那七层的大蛋糕,和请来的一群宠物朋友,我就充满了向往。
虽然我过生日肯定没法像它一样请很多朋友。
因为没钱,为了节省体力我不敢跟其他同学一起玩,更是接触不到手机,加入不了他们的话题。
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跟我当朋友。
但是没关系,蛋糕有没有都无所谓,陪我庆祝的人只需要爸爸妈妈和多多就好。
怀着满心的期待,我踏入了家门。
正在给多多扎辫子的妈妈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怀疑：
怎么还把裙子穿上了,今天干什么去了
看着家里客厅乱糟糟的摆着多多的衣服和各种小饰品,我的心凉了一瞬。
噢…没什么,其他衣服洗了还没干。妈妈,这是在干嘛
她指了指周围的那些衣服：
回来的正好,把周围帮忙收拾一下,我和你爸待会儿带多多去参加个生日会。你陈阿姨家的贝贝过生日呢。
可是妈妈,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看着妈妈精致的妆容,还有刚刚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的爸爸。
心里带着一丝侥幸。
那我呢我要去吗
说不定是爸爸妈妈给我准备了惊喜呢
妈妈闻言皱眉：
你去干什么
我低下头,哦了一声,开始整理旁边的衣服和饰品。
从他们出门,到晚上十二点,我一直坐在客厅。
看着秒针一步步走向十二,又慢慢略过。
手机上还是没有动静。
也许他们忘了吧。
眼泪砸落在屏幕上,我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句：
爸爸妈妈,昨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十分钟后,妈妈回了一句：
生日快乐,你也是大孩子了,后面就要自己承担起养活自己的责任了！
对了,明天我们几家还有集体活动,今晚我们就不回来了。
我愣愣地看着那条消息。
幻想的一切理由和借口都没了意义。
他们就是不在意而已。
回到主屏幕,我点开了之前下载的小绿书。
5.
在我妈又一次追问我是不是偷偷找兼职了的时候,我扭扭捏捏的低下头,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我很感谢爸爸妈妈的培养,但我真的没钱了。爸爸妈妈,我贷款的时候用的你们的身份证,你们不会怪我吧
什么！你这死孩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看着爸爸妈妈瞬间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我故作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好好的孩子去搞什么贷款,不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吗！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上大学,才离开我们多久,心思就野了！之前三百一个月活的好好的,现在一次给两千,居然才半个学期就花光了！
我纠正道：过年压岁钱我收了一千多,加上上学期的奖金,所以这学期你们没给我生活费。
爸爸拍案而起：我知道了,你这是在报复我们上次扣了你兼职的费用是不是！居然拿我们的身份证去贷款！你自己没有身份证吗！
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哪些行为过分呀
我装作无辜又害怕的样子：
可是爸爸妈妈,上次去兼职家教,你们说我去别人家去多了会学到不好的习气。不仅不让我继续了,还又扣了我的生活费。我真的没办法。
我也想过用我的身份证。可是到时候逾期了,我可能还不起,你们肯定还得起啊…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想我成为失信人员给你们丢脸…
一边说,我一边把手机上的借款记录给他们看。
也不多,就借了五千,他们家最低也得贷五千。我周末再去舅舅家的酒店兼职服务员慢慢还。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月息5%,一年后需还款八千元,爸爸妈妈脸都绿了。
居然借的还是高利贷！快把这钱还上,死丫头算账都不会。
要不还是我在酒店打工去还吧,不麻烦你们。
我善解人意的说。
酒店一天才五十,你得还到猴年马月去你真想还还不如…
说到一半,妈妈突然讪讪闭上了嘴。
她想说还不如找个别的兼职吧
可她当初跟我说,她找关系才让我进亲戚家的酒店兼职,一天五十已经是高薪了。
我高考后那个暑假都在舅舅家的酒店兼职,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日薪五十。
还没毕业就能出来工作,提前积累社会经验,这都是阅历！
也就舅舅家会要你这种刚毕业的小丫头片子！
当时妈妈一边给多多喂着两百块的宠物麻辣烫,一边腾出手来给我拍了张照。
妈给你记录一下！咱家昭昭也是能凭本事赚钱了！
妈妈夸我的次数可少了,听了这话,我那天端盘子都更麻利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酒店又多了不少客人,有些还举起手机对着我拍照。
妈妈说,这是觉得我看着年纪小,但做事利索,是看得起我呢！
那时我可开心了,还用工资给我爸妈买了束花感谢他们的培养。
可惜因为多多不喜欢那束花的味道,第二天就被丢进了垃圾桶。
6.
最后,我妈还是帮我还上了那五千块,因为还没到一个月,只交了最低限度的利息。
二百五。
我低着头,见他们刚要发火,连忙又补了一句：
不是骂你们啊,最低收费就是本金的5%。
看着他们阴沉的脸色,我拿着手机躲到房间去了。
一进房间我就憋不住的的开始笑,给刚刚收了款的AAA王哥发了个胜利的表情。
其实这是我的舍友宋启薇假扮的,聊天记录也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
宋启薇把收到的钱给我转了过来,但我坚持只要了一半。
如果没有宋启薇,也许我还在浑浑噩噩的省钱,谨遵圣旨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见我坚定,也没有勉强,只说给我收着,缺钱了找她要。
用贷款的理由来要钱,是我们提前计划好的。
我妈一直生怕我兼职了以后日子过的好一点,随时随地等着扣我生活费。
就像我在小绿书上看到的那句一样：你妈什么都知道,知道你吃不好住不好,你一过得舒服她就明白了。
他们只是想控制我,让我失去作为人的意志,从精神上让我活成他们的附属品。
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人,却想去当一条狗。
现在我发现自己像一条狗,却想做一个人了。
要钱,并不是我这次回家的唯一目的。
那天我点开小绿书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不断搜索着有关家庭关系的内容,拿出备战高考的气势刷了三天三夜。
我看到父母不断否认孩子,叫做贬低式教育。
我看到压力越大前途越好,是个伪命题。
我看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叫做非物理性家庭暴力。
我还看到了一个正常家庭的小孩,不需要从小学着看父母脸色。
不需要为了省钱不吃早餐。
不需要拼了命的去争取奖学金。
至少,也要能通过互联网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现在都能看到了。
所以父母为我构筑的信息茧房坍塌了。
蝴蝶要飞出来了。
8.
在晚上准备出门遛狗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跟爸爸妈妈提了一句：
听同学说最近自媒体挺火的,我们多多长得这么漂亮,总不会比其他狗差吧！
自媒体妈妈给多多系牵引绳的手一顿,你是说把多多发到网上
我蹲下来给多多穿宠物鞋：对呀,我看那些博主随便拍拍宠物日常就能接广告,上次看到有个狗狗吃冻干的视频,评论区说那袋零食要卖八百多呢。
爸爸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这些年他们在多多身上投入超过三十万,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自媒体真的能赚钱
我摇摇头：我没去了解过,但你们可以上网搜搜看。我有个舍友靠做博主一个月赚了几万呢,如果你们感兴趣,我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胡闹！
妈妈突然提高声调,多多被吓得往我怀里钻,
我们多多怎么能当哗众取宠的戏子！
但她飘向手机屏幕的视线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这天晚上,我听见主卧传来压低的讨论。
多多这些年花了不少钱,以前是不知道有这条路,现在知道了,不如试试
昭昭不是一向聪明,她舍友又有路子,不如让她运营账号试试。
让她去试试吧,也没多少钱。
名利双收的机会,他们才不会放弃呢。
第二天,妈妈破天荒给我转了五百块。
你们年轻人懂这些,你就多学学。这是给你的启动资金。后续要是真赚了钱,分你一成。
爸爸故意板起脸：一成哪行,给我们昭昭两成！她从小就争气,这次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表面上一副感激涕零乖乖听命的模样,心里却明白他们是在给我施压。
但是没关系,我知道我可以。
毕竟我另一个账号已经有十万粉丝了。
9.
从决定开始运营这个账号开始,我就变成了多多的贴身保姆。
每天录视频前,我得先用排梳把打结的毛发一点点梳开,再用针梳从尾巴尖逆着毛流梳理,最后用柄梳蘸着护毛精油顺毛按摩。
穿衣服要拍,吃喝拉撒要拍,按摩洗护也要拍。
它穿的衣服是高定的,地上的毛毯是天鹅绒的,吃的狗粮和营养品也都是大牌。
每一个镜头我都着重突出了多多奢华的日子。
妈妈给多多定制了十二套主题服装,从英伦风背带裤到汉服小斗篷,每天换着花样拍变装视频。
评论区全都是夸赞和羡慕的声音：
妈妈你们家还缺狗吗
多多是最最最漂亮的小公主！！
组团偷狗1/10000
账号后台的私信也渐渐塞满宠物品牌合作邀约。
粉丝量突破十万那天,爸爸特意提早下班回家。
他抱着多多坐在真皮沙发上,让我调整打光板角度：
机灵点！得把多多眼睛里的高光打出来,这样才灵气。
我半跪在地毯上找机位时,听见他跟妈妈炫耀：
老刘说他家闺女做直播三个月才赚五千,咱们多多跳个圈圈舞就收了两万打赏。
不愧是我家多多。就知道我们这些年的钱没白花！
眼看着账号热度越来越高,爸爸妈妈笑容满面。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
10.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随手拉黑一个不断打电话来的陌生号码,我用电脑打开账号。
不是多多的那个,是我自己的。
划过持续了一个学期的挑战300生活费活一个月,我点开置顶的视频。
《致我亲爱的多多妹妹》的标题下,画面被分为两半：
多多戴着钻石项圈喝依云,而我蹲在超市冷柜前比对水的价格；
多多五十平的活动室里摆满玩具和器材,而我五平米的小房间摆了床后连活动都难；
多多的生日宴有七层的蛋糕与一桌子的礼物,而我18岁生日时,只有第二天冷冰冰的两条消息。
一幕幕的画面对比,将我父母穷养孩子富养狗的荒谬理念体现的淋漓尽致。
最后的画面是多多与我这个学期开销的对比账单,上面的数字红的刺眼。
底下评论区几乎全是同情的声音：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父母！
这小姑娘高中的时候和我儿子一个班,瘦瘦小小的,但一直是年级第一。估计吃了不少苦！
要是我姑娘我得喜死,给他们真是可惜了。
主播加油,我们挺你！
偶尔有几条说我父母确实教出了成果的,也很快淹没在了骂声中。
我把一条这么起号浮木怎么办的评论置顶了,并在底下回复很明显在与狗为伴。
当我在我的账号上公开我与网红小狗多多是同一家养的以后,两个账号同一时间爆火了。
巨大的反差引来无数网友,质疑的声音在我发布我与多多的多角度合照后也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对我的同情,和对我父母的指责。
网友很快攻占了那个号的评论区,谩骂和指责接踵而至。
没有我的帮助,那个号已经一周没正常更新了,爸爸妈妈只能在后台看着与流量同步增长的恶评。
他们一开始还在不服气的反驳：投资多多可比投资小孩回报率高多了！多多从来没凶过我们,可你们看看这个不孝女现在干了什么！
我们这是在培养她,压力越大潜力就越大！你们这些没教出成果的懂什么！
可是很快就有人把我领取五十万奖学金的照片找了出来。
哪个回报率高,你们是不会算数吗
吸女儿的血养狗,还有脸怪女儿曝光！
更是有人翻出来妈妈亲戚家酒店的宣传视频标题上写着：领了五十万奖金的学霸竟在我们酒店端盘子！
怪不得当时人流量突然变大了那么多,原来是拿我做宣传了。
很快就有酒店员工出来作证：
是嘞,当时还说这姑娘是来锻炼的,直接给她扣了一半工资,还得无偿加班！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过去,她父母还说这是为了教育！
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随之而来。
呸！卖女求荣！
久而久之,他们不敢再回复,等到删评都删不过来了,就彻底装死摆烂了。
这些天,他们不断的给我打来电话,我一个不接,最后直接把他们的号码拉黑。
换一个号就拉黑一个,就像当初我找他们求助时,被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一样。
微信里不间断的消息轰炸,我也开了免打扰一概不理,偶尔心情好了就回一句：
你们一天天的没自己的事要做吗,过不下去了就锻炼自己的本事,别什么都指望着我。
再配上个表情包我也是为了你好
大量的举报让他们的网红账号被封禁,之前工作的公司也纷纷把他们开除,想要再找工作也是难上加难。
他们失去了经济来源。
不仅如此,事情传开了以后街坊邻居也对他们指指点点,更是有狗仔找上门来拍素材。
为了躲避关注,他们不得不放弃之前精装的房子,换到一个偏僻的小区。
他们苦苦追求的名利,都要没了。
11.
生活质量骤然降低两周后,他们实在忍受不了了。
名为养女儿不如养狗的直播间内,我的亲生父母正一条条控诉我的罪行：
我们命苦养了只白眼狼,从小就尽力把她培养成才,现在有本事了却来咬我们一口！
这孩子就是从小跟我们不亲,给她买的东西她也全都卖了换钱,从来不在意亲情！
这样的孩子难道不是不如狗吗至少狗不嫌家贫,我们多多从没觉得家里不好！
竟然还有人被他们说动了,在底下评论
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感恩,要知道我们当年日子可比这苦多了！
孩子大喽,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养女儿就是这样,养不熟！以后嫁出去了更是帮着外人的！
在接到粉丝的通风报信后,我马上打开了直播申请PK。
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不是追名逐利吗,现在名声有了,流量也有了,我做到这个地步,不就是你们的教育成果吗
你们还不满意吗！
都2025年了还有人宣扬苦难式教育吗束缚孩子的思想束缚久了,怎么自己也不知道长进
我饭都吃不起了,你们给我买新鞋子,我不卖怎么过日子你们给我的是我要的么
在说我没良心之前,先看看自己有多偏心！
一开始他们还在梗着脖子争论：偏心怎么了,没有我们你能活这么大吗！
能给你就不错了,还要挑三拣四！
我苦笑一声：你们的意思是,我能活着就该感恩戴德了,怎么敢得寸进尺要求一碗水端平是吗
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呢
你们凭什么认为,用最小的投资,加上道德的绑架,就可以获得几倍的收益
他们的每一条指责,我都一一反击回去,到了最后,弹幕里只剩下满屏的自挂东南枝自爆卡车枉为人父母。
见他们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我知道轮到我开麦了。
往日的委屈和压抑倾泻而出：
从小就苦难式教育,本来该你们承受的压力全都往我身上转移,你们配当父母吗
穷养孩子富养狗的噱头给你们赚了不少名声吧你们是为了我和多多,还是为了你们自己,心里都有数！
我指着屏幕里多多眼角的泪痕：
说有多爱多多,但是这几天都没好好给它清理吧开播前才想着梳梳毛对吗尾根梳断的毛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
它一天要梳几次毛,以什么顺序,洗澡要什么水温,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吧因为这些事情从来就是我在做！
你们是爱多多,还是觉得它更好利用一些！
你们是要教育孩子,还是培养工具！
随着我的一声声质问,他们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却又说不出话来,最后仓皇的关闭了直播。
我长叹一口气,抹去眼眶的泪水,向镜头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为我说话,接下来我会好好生活的。
12.
摆脱父母以后,我靠着自媒体赚的钱,一边继续运营账号,一边完成自己的学业。
应粉丝们的要求,我一边更新着省钱小妙招,一边做着学习博主。
偶尔有人向我请教宠物养护或者心理健康方面的问题,我也从不避讳,尽我所能的去帮助他们。
凭借优异的学习能力,我的绩点常年维持在专业第一,在大三的时候顺利得到了更好学校的保研名额。
值得一提的是,我和宋启薇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我们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上课,一起讨论题目。
她跟我保研到了同一所学校。
摆脱了过去的阴霾,阳光开始温暖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个人了,我飞出来了。
有天有个粉丝给我转发了一个卖狗的帖子。
看着上面熟悉的图片和名字,我的心还是颤动了一下。
是多多。
他们不要它了。
为了有更多的钱来过日子,他们变卖了它的玩具,它的衣服。
梳子变成了十块钱一把的,狗粮变成了最便宜的一款。
照片上的多多,没有了往日奢华的小衣服,四只爪子还沾着泥。
它曾经柔顺而洁白的毛发因为饮食的改变微微泛黄,为了省钱已经修剪到了最方便的长度。脸上的泪痕看着也是很久没有清洗过了。
家里曾经的小公主,和两位老人挤在狭窄的屋子里。
它当然不会嫌弃他们,可是他们已经养不起它了。
虽然我一直羡慕多多在家的待遇,但我从没恨过它抢了父母的宠爱。
他们的错,不该由我或它来承担。
怕它被急着出手而遇到坏人,我托宋启薇帮我将它买了回来,再在周围信得过的人里帮它寻找新主人。
我目前并没有养一只小狗的想法,曾经的我遭受过太多不公,我现在更想养好自己。
去看天边的朝霞,去看海上的明月,去听穿林打叶的风雨声,去嗅百花齐放的芬芳。
去尝尝街边的小吃,也去品味大酒店的招牌菜。
去感受,去体验,去经历从未有过的人生。
宋启薇去领多多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的父母现在住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里。
周围没人认识他们,更没人认识马尔济斯这个品种。
家里已经没了各种奢华的装饰,占地面积甚至没有多多当初的活动室大。
舅舅家听说了这件事,迫不及待地疏远了他们。
不过几年,他们就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变成了为柴米油盐发愁的两位老人。
于是我远远地去看了他们一次。晨光斜穿过起皮的窗框,在霉斑爬满的墙面上切出细长的亮痕。
妈妈看着满墙我曾经的奖状,呆呆地擦拭着手中的奖杯。
看着桌上那一排奖杯的色泽,似乎这是她每日都要做一遍的消遣。
爸爸站在窗台边,看着三十米开外的草坪。
穿粉色卫衣的小女孩正把飞盘抛向金毛犬,年轻母亲笑着往丈夫嘴里塞了颗草莓。
而那位父亲正在用相机记录下小狗与小孩美好的瞬间。
我意识到,他们似乎后悔了。
心里闪过一丝怅然,我转头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美好的生活已经让我心中的怨气渐渐消散,但我不能替曾经的自己原谅他们给我童年造成的阴影。
13.
我以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直到我收到法院的传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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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我告上法庭,要求我支付他们的赡养费。
可是他们并不懂法,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做法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原来他们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我方专业律师的据理力争下,鉴于他们并未在我幼年尽到应有的抚养义务,我只需支付最低限度的赡养费用。
法官宣布休庭时,他们眼里再次染上怨恨：
你非要逼死我们才满意吗
我头也不回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我是在培养你们独立啊,你们要心存感激。
最终判决书下来那日,飘着和当年我离家时一样的细雨。
为了避免他们日后再找上我,我每个月给他们的银行卡上都转去六百块。
顺便好心备注道一人一个月三百块,记得培养自己的省钱能力。
回到自家小区时,我看到了多多。
它正在低头去嗅草坪上的小花,项圈上小骨头形状的铭牌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它的新主人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是一对决定丁克的夫妇。
他们会把它当孩子疼爱,也不会让另一个小孩经历我当年的痛苦。
曾有一个粉丝问我,我以后会养一只小狗,或者要一个孩子陪着我吗
我告诉她,我会期待的。
我会对一只狗狗有多少期待,我就会对孩子有多少期待。
我知道狗狗不能无理由地打骂逼迫,每天都需要遛狗时间。
我也知道小孩不能被无理由地打骂贬低,也要每天陪伴。
我知道给小狗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仅仅为了小狗,希望小狗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
我也知道给小孩花出去的每一分钱也要这样仅仅为了小孩,而不是把她/他当作投资、心中暗暗期待回报。
我不是必须要有一只小狗,当然也不会必须要有一个孩子。
只是如果我拥有了其中之一,那我一定是足够的爱自己了,才会准备好将爱给予另一个生命。
回家电梯一路向上,玻璃的倒影里,那个曾蜷缩在狗窝旁的女孩,如今穿着挺括的西装,胸口别着保研时宋启薇送的银杏叶胸针,准备走进独属于自己的生活。
后来我的父母也换了号码给我再打过几次电话,话里话外带着悔恨的味道。
别人家孩子每个月都回来看父母,我们知道错了,你回来陪陪我们吧
你看你现在过的也挺好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我心中倒也升起几分怜悯,从容地回道：
赡养费涨到一人一个月五百够吗
挂断电话,我提着奶茶走向电影院今天的阳光正好,微风吹起我的裙摆,带着自由的气息。
不远处,启薇抱着爆米花正在等我。我又想起那天在小绿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错误家庭教育最持久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