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血
我盯着茶杯里旋转的白色粉末,它们像雪花一样融化在琥珀色的茶汤中。徐明浩喜欢喝浓茶,越苦越好,就像他的人生信条——痛苦使人强大。他总这么说,然后让我亲身体验这句话的真谛。
老婆,我的茶呢徐明浩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马上好。我的声音平稳得连我自己都惊讶。五年了,我已经学会在恐惧中保持表面的平静。右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那里本该有一节指骨,但两年前被他用门夹碎后,医生不得不把它截掉了。
我端着茶杯走进书房,徐明浩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三十八岁的他依然英俊,浓眉下是一双能瞬间从温柔转为暴戾的眼睛。他接过茶杯时,指甲划过我的手背,留下一道白痕。
今天王总很满意你。他啜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下个月部门经理的位置基本定了。
我的胃部抽搐起来。昨晚的酒桌上,王总肥厚的手掌在我大腿上来回摩挲,而徐明浩假装没看见,只是不断给我倒酒。后来在酒店房间里,王总压在我身上时,我闻到他嘴里腐臭的烟酒味,而徐明浩就在隔壁房间等着谈项目。
谢谢老公。我机械地回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不至于当场呕吐。
徐明浩突然放下茶杯,眼神变得危险。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委屈了他站起来,一米八五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没有我,你这种三流大学毕业的废物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我没有躲闪。经验告诉我,退缩只会让他更兴奋。但今晚不一样,我在心里默数:十、九、八...
徐明浩抓住我的头发往后拽,我的头皮传来熟悉的刺痛。七、六、五...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另一只手解开皮带。四、三、二...
操!他突然松开我,踉跄了一下,你他妈...给我下药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我后退一步,看着他像一袋土豆一样重重倒在地上。茶里的苯巴比妥起效比我预想的还快。
不...不可能...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肌肉已经不听使唤,婊子...我...杀了你...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五年来第一次,我敢直视他的眼睛而不感到恐惧。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每次你打我,我都记在本子上。一共247次。最后一次是昨天,你因为我没笑够三秒,用烟头烫我的后背。
徐明浩的嘴唇发紫,呼吸变得困难。我站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准备好的塑料布、锯子和大型垃圾袋。当我把塑料布铺在地上时,听到他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我...
我停下动作,歪头看他:就像我求你停手时那样救我吗然后我笑了,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药效完全发作后,我确认他已经失去意识但还活着。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他要清醒地感受一切。我拖着他来到浴室,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工具。
锯子比想象中难用。第一下下去时,血喷溅在我的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我停顿了一下,看着血液在白色瓷砖上蜿蜒流淌,像一条红色的小溪。徐明浩的身体开始抽搐,但药物让他无法反抗,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别担心,我安慰他,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很快就结束了。
骨头比我想象的硬。锯到肱骨时,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汗水混合着血水从我的额头滑落,滴在他的胸口。那里有一个纹身,是我的名字,在他第一次出轨后纹的,说是要永远记住对我的爱。
当他的右臂终于分离时,我把它放进第一个垃圾袋,打了个结。然后是左臂。这个过程重复了六次——双臂、双腿、躯干和头。最困难的是脊椎,锯条都崩断了两次。
凌晨三点,我完成了所有工作。浴室看起来像屠宰场,但我不在乎。我仔细冲洗每一块瓷砖,看着粉红色的水流进下水道。徐明浩的眼睛一直睁着,我最后才处理他的头。合上他眼皮的瞬间,我恍惚看见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七个黑色垃圾袋整齐地堆在车库,明天我会分批处理它们。我洗了个漫长的澡,搓洗每一寸皮肤,直到全身发红。然后我穿上徐明浩的衬衫——那件他最喜欢用来掐我脖子的蓝条纹衬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没有噩梦。五年来第一次,我睡得像婴儿一样安稳。
第二天·锈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睛时,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没有熟悉的鼾声,没有突然拽我头发的手。我伸手抚摸右肋的伤疤,那是结婚第一年他用水果刀留下的,因为我在他朋友面前笑得太贱。
厨房里,我给自己煎了双面蛋。蛋黄流淌在盘子里时,我想起昨晚徐明浩的血。这个联想让我胃口全无,但我强迫自己吃完。需要保持体力。
车库里的七个袋子安静地等待着。我戴上橡胶手套,打开第一个。徐明浩的右臂露出来,苍白僵硬,曾经轻易就能把我举起来摔在墙上的肌肉现在只是一堆即将腐烂的肉。他的手表还在手腕上,是我们结婚时我送的礼物。
我取下手表,放进围裙口袋。然后把这个袋子塞进后备箱,开车前往城郊的垃圾处理厂。路上经过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厅,现在改成了一家宠物店。
就这些处理厂的工作人员懒洋洋地问,指着那个异常沉重的袋子。
装修废料。我微笑,瓷砖和水泥块。
他挥挥手让我通过。我看着袋子滑入焚烧炉,火焰瞬间吞没了它。高温会销毁大部分证据,包括牙齿和骨骼。按照计划,我需要七天才能处理完所有部分,每天一个地点——焚烧厂、化粪池、建筑工地、河道、垃圾填埋场,最后是深山。
回家路上,我在便利店买了清洁剂和空气清新剂。收银员是个年轻女孩,她多看了我两眼。
你受伤了她指着我脖子上的淤青。
撞到门了。我下意识拉高衣领。这是昨晚徐明浩最后的作品,他用领带勒住我的脖子,直到我眼前发黑。
女孩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小心点。
回到家里,我开始彻底清洁浴室。漂白剂的味道刺鼻,但比血腥味好闻。擦洗到第五遍时,我发现瓷砖缝里还残留着一丝暗红。我的指甲抠进去,直到指尖流血,终于把它清除干净。
傍晚,我坐在徐明浩的书桌前,打开他的电脑。邮箱里有一封发给王总的未发送邮件:关于林晚的调动安排。内容是要把我调去王总直接管辖的部门,方便随时应酬。我删除了邮件,然后浏览了他的所有文件。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我发现了几十个视频,都是他偷拍的——我被打的样子,被羞辱的过程,还有昨晚我和王总的。
我盯着屏幕,手指颤抖。视频里的我像个破布娃娃,被随意摆弄。徐明浩的旁白清晰可闻:看啊,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窗外开始下雨。我坐在黑暗里,听着雨声,突然无法控制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横流。原来他早就计划好要彻底毁掉我。而我,只是比他快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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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影
清晨,我被门铃声惊醒。透过猫眼,我看到徐明浩的弟弟徐明宇站在门外,一脸不耐烦。
嫂子,哥呢他一进门就四处张望,他手机一直关机,公司说他没来上班。
出差了。我递给他一杯水,临时决定的,可能信号不好。
徐明宇皱眉:不可能啊,他今天约了爸妈谈房子的事。
是吗我假装惊讶,他没跟我说。要不你打他酒店电话我报出一个虚构的号码。
徐明宇狐疑地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手腕的新伤上。我迅速把手背到身后,但他已经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又打你了徐明宇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嫂子,你可以告诉我的。
我挣脱他的手,勉强笑道:真的只是摔倒了。你哥对我很好。
徐明宇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塞给我:这是我朋友的律师事务所。如果需要...你知道的。
他离开后,我瘫坐在门边。徐明宇是家族里唯一对我友善的人,三年前他曾撞见徐明浩打我,试图阻止,结果被徐明浩打断了鼻梁。那以后,他再也不敢直接干预,只是偶尔偷偷给我塞些钱。
我打开第二个垃圾袋,里面是徐明浩的左腿。膝盖处有一道疤,是他高中打架留下的勋章。他曾用这个膝盖顶我的胃,导致我流产。我抚摸着那道疤,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袋子拖向车子。
今天的目的是城东的建筑工地。我伪装成送餐员,混入正在浇筑混凝土的地基区域。工人们忙着干活,没人注意我。我悄悄把袋子扔进钢筋骨架深处,明天这里就会被混凝土永久封存。
回家的路上,我开始注意到一些异常。后视镜里,有辆灰色轿车似乎一直跟着我。我试着绕了几条小路,它仍然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恐慌开始蔓延,我加速拐进一个商场地下车库,从另一个出口逃离。
到家后,我检查了所有门窗,拉紧窗帘。徐明浩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保护程序是他最喜欢的照片——我跪在地上擦地板,他坐在沙发上,脚踩在我的背上。照片里他在笑,而我面无表情。
我删除了照片,然后继续清理他的文件。在回收站里,我发现了一个名为保险的文件夹。点开后,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徐明浩购买的高额人寿保险,受益人是他父母,但特别注明:若投保人死于妻子之手,赔偿金翻倍。
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他不仅想毁了我,还要从我的毁灭中获利。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徐明浩残缺的身体在黑暗中爬向我,断肢处滴着血。我打开所有灯,吃下两片安眠药,才勉强入睡。
半夜,我被一阵响动惊醒。声音来自车库。我抓起棒球棍——徐明浩曾经用它打断我两根肋骨——悄悄下楼。车库门锁着,但能听到里面有动静。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谁在那里我颤抖着问。
一阵寂静,然后是轻微的刮擦声。我鼓起勇气打开门,一只黑猫从杂物堆里窜出来,绿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我长舒一口气,却在转身时踢翻了角落的袋子——徐明浩的头颅滚了出来,苍白的面容正对着我,眼睛不知何时又睁开了,嘴角似乎还带着冷笑。
我尖叫着后退,撞到墙上。等我再看向地面时,发现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具袋。幻觉。这是药物和压力导致的幻觉。
回到床上,我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才第三天,我的精神已经开始崩溃。但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必须完成这个血腥的仪式。
第四天·裂
清晨的阳光刺痛我的眼睛。我几乎一夜未眠,每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徐明浩残缺的身体在黑暗中爬行。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已经空了。
我机械地起床,洗漱,然后站在车库门口深呼吸。五个袋子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群沉默的守望者。今天要处理的是左臂,我特意留到第四天,因为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五年前的今天,徐明浩在婚礼上表现得像个完美的绅士。没有人知道,当晚他就因为婚纱脱得太慢而扇了我耳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天使般的笑容可以瞬间变成恶魔般的狰狞。
我打开袋子,徐明浩的左臂露出来。这只手曾经温柔地抚摸我的脸,也曾凶狠地掐住我的喉咙。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光,内圈刻着永远爱你。我用钳子取下戒指,扔进了马桶。冲水时,金属与陶瓷碰撞的声音异常清脆。
今天的处理地点是城北的化工厂。我伪装成清洁工,混入厂区。工人们都戴着防毒面具,没人注意我。我把袋子扔进强酸池,看着它慢慢溶解。浓烟升起,刺鼻的气味让我流泪,但我不愿移开视线。我要亲眼看着这部分徐明浩彻底消失。
离开化工厂时,我的皮肤发痒,眼睛红肿。后视镜里,那辆灰色轿车又出现了。这次它跟得更近,我能看清司机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恐慌如潮水般涌来,我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小巷,终于甩掉了他。
回到家,我发现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心脏几乎停跳,我颤抖着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摸索着打开灯,客厅里一切如常,但书房的门微微开着——我记得早上明明关紧了。
书桌上的文件有被翻动的痕迹。徐明浩的电脑还开着,但屏幕保护程序变了——现在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照片:我满脸是血地蜷缩在角落,徐明浩站在旁边微笑。照片右下角显示日期是三天前,他死的那晚。
不可能。我明明删除了所有照片。我疯狂地点击鼠标,发现电脑里多了一个远程控制程序,有人在我外出时入侵了系统。
手机突然响起,未知号码。我按下接听,电话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是谁我的声音尖利得不像是自己的。
呼吸声持续了几秒,然后挂断。我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有人知道了。也许是徐明宇,也许是王总,或者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人。
我打开第三个垃圾袋,徐明浩的躯干露出来。胸口那道手术疤痕格外显眼——那是他二十岁时做的心脏手术。他曾说这颗心为我跳动,却从不容许我有自己的心跳。
夜深了,我坐在浴缸边缘,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一道一道,像生命的刻度。五年婚姻,我活得像具行尸走肉。现在徐明浩真的成了尸体,我却开始崩溃。
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眼下是深重的黑影。我凑近镜子,突然发现镜中人的嘴角诡异地翘起,露出一个不属于我的笑容。我惊恐地后退,镜中的我却向前倾,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我砸碎了镜子。玻璃碎片中,无数个我同时裂开。
第五天·蚀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我赤脚踩上去,温暖从脚底蔓延。五天来第一次,我感到一丝平静。
车库里的四个袋子安静地等待着。今天要处理的是右腿。我打开袋子,徐明浩的右腿肌肉结实,脚踝处有一圈淡疤——那是我第一次反抗时用开水烫的。他为此打断了我的锁骨。
今天的计划是把这部分扔进城南的河道。河水湍急,会把它带向远方。我拖着袋子走向车子时,注意到邻居家的窗帘动了一下。有人在窥视。我假装没看见,镇定地开车离开。
河道边游人稀少。我假装拍照,趁机把袋子推进水里。它浮沉了几下,然后被急流卷走。我站在岸边,看着它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五年前徐明浩向我求婚时,也是在这样的河边。那天他单膝跪地,说会保护我一辈子。
回家路上,收音机里播报着寻人启事:某公司高管徐明浩已失踪五天,警方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我的心跳加速,但播音员平静的声音继续着,没有特别关注的语气。只是众多失踪案中的一例。
到家后,我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拆开后,里面是一本相册——我们的结婚照。但每张照片上,我的脸都被刀划得面目全非,徐明浩的部分则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你在哪里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字迹工整,不像徐明浩的潦草笔迹。我颤抖着点燃了相册,看着火焰吞噬那些扭曲的记忆。灰烬在空气中飘舞,像黑色的雪。
下午,警察上门了。是两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官,态度礼貌。
徐太太,我们例行调查您丈夫的失踪案。高个子警官说,能告诉我们他最后去了哪里吗
他说要出差,我声音平稳,但没告诉我去哪里。
警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看到您这几天频繁出入不同地点,能解释一下吗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但表面依然冷静:处理一些家务事。我丈夫不在,很多事情要自己处理。
他们又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最后留下名片离开了。但从窗口我看到,矮个警官在车里打电话,表情严肃。
晚上,我打开第四个袋子,徐明浩的左腿。膝盖骨突出,曾经狠狠顶撞我的腹部。我用刀划开皮肤,取出腿骨,准备明天埋进山里。骨头很白,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深夜,门铃又响了。这次是徐明浩的父母,他们面色阴沉。
林晚,你到底把明浩怎么了婆婆尖声质问,警察说你很可疑!
妈,我真的不知道。我低头,露出后颈的伤痕——那是她儿子上个月用皮带扣抽的,他走前什么都没说。
公公眯起浑浊的眼睛: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恨他。但明浩是徐家的独苗,你敢动他一根汗毛——
爸!我突然提高音量,吓得老人后退半步,您忘了吗去年您生日,明浩因为蛋糕不够甜,当众把红酒浇在我头上。我撩起刘海,露出眉骨上的疤,这是您儿子用烟灰缸砸的,就因为我说想回娘家看看。
婆婆的嘴唇颤抖起来,公公则涨红了脸。对峙间,电话突然响起。我接起来,是医院通知——徐明浩的保险单刚被提交了死亡证明申请,需要家属确认。
挂断电话,两位老人面色惨白。我轻声说:看,您儿子值很多钱呢。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缓缓关上了门。
第六天·蜕
车库只剩下三个袋子。我打开最小的那个,徐明浩的头颅出现在眼前。药效过后,他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扭曲的惊恐上,眼睛半睁,嘴唇发紫。我伸手合上他的眼睑,这次它们乖乖闭上了。
今天的计划是深山。我开车两小时来到森林公园最偏僻的区域,背着登山包装着这个特殊的行李。山路崎岖,汗水浸透了我的后背。偶尔有徒步者经过,友好地打招呼,我微笑着回应,没人会想到这个瘦弱女人包里装着什么。
在一处隐蔽的岩缝前,我停下脚步。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岩壁长满青苔。我小心地取出头颅,放进缝隙深处。然后搬来石块和泥土,彻底封死了入口。
再见,徐明浩。我轻声说,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下山时,我的脚步异常轻快。五年了,第一次感到肩头没有重量。经过一处溪流,我蹲下洗脸,水中倒影让我怔住——镜中的女人嘴角自然地上扬,眼睛明亮,这是我早已忘记的表情。
回家路上,收音机播报着徐明浩案的进展:警方在河道打捞到疑似人体组织,DNA检测中。我的手紧握方向盘,但意外地没有恐惧。也许我早已料到这一天,也许我内心深处一直等待着解脱。
家门口停着那辆灰色轿车。戴鸭舌帽的男人靠在车边抽烟,看到我时掐灭烟头走来。我站在原地,不再逃避。
林女士,他亮出证件,我是保险调查员李明。关于您丈夫的保单…
进来谈吧。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
客厅里,李明环顾四周,目光在书房的锁上停留片刻。您丈夫失踪前,有没有异常
他每天都是异常。我倒了杯水给他,需要我列举具体案例吗我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交错的疤痕。
李明记录的手停顿了一下。这些…您报过警吗
三次。我微笑,第一次他交了保释金,后两次警察说是’家务事’。
调查员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您知道保单的特殊条款吧
知道。我看着窗外的夕阳,如果我杀了他,赔偿金翻倍。
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转向他,直视他的眼睛:我建议你们查查王总。我丈夫失踪当晚,他们在一起。
这不是谎言。只是完后半部分。李明若有所思地记下这个名字,然后起身告辞。
夜幕降临,我打开第五个袋子,里面是徐明浩的躯干。心脏位置有个丑陋的缝合疤痕,他曾说那里装着对我的爱。我用手术刀剖开疤痕,取出发黑的心脏,它比我想象的小得多,干瘪皱缩,像一颗腐烂的核桃。
第七天·赎
清晨的阳光格外刺眼。我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陌生的女人。七天前,她还是个瑟缩的家暴受害者;现在,她是个杀人分尸的凶手。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后悔。
车库剩下最后两个袋子:徐明浩的骨盆和内脏。我原计划今天把它们处理掉,但改变了主意。昨晚的梦境太清晰——徐明浩站在床边,残缺的身体滴着血,但眼神平静。他说:够了。
我坐在客厅地板上,周围散落着这七天的记忆:垃圾袋、工具、清洁剂,还有那个装满证据的U盘——徐明浩虐待我的视频,医院的诊断书,三次报警记录,以及我偷偷录下的最后那晚的音频。
电话响起,是警局。林女士,我们在河道发现的DNA与徐先生匹配。您能来一趟吗
好的。我轻声回答,我会带着所有证据过去。
挂断电话,我环顾这个生活了五年的房子。墙上的婚纱照里,徐明浩英俊挺拔,我笑容僵硬。我取下相框,玻璃反射出自己平静的脸——没有恐惧,没有仇恨,只有释然。
我穿上最体面的连衣裙,化了淡妆,像去参加一场重要的约会。出门前,我把U盘和日记本装进包里,那里面记录着247次暴行的详细经过。
在警局门口,我深吸一口气。阳光照在脸上,温暖得像一个迟来的拥抱。我知道接下来是审判、监狱,或许是无尽的黑暗。但此刻,站在阳光下,我第一次感到自由。
我是林晚。我对接待警员说,我来投案自首。我杀了我丈夫。
警员惊讶地抬头,在对上我视线的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拿起电话,轻声说:队长,徐明浩案的嫌疑人来自首了。
我被带进询问室,两名警官坐在对面。年长的那位翻开笔记本:林女士,您能详细说明——
我打断他,从包里取出U盘:这里有所有答案。但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警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示意我继续。
这七天,我平静地说,是我五年来第一次睡得安稳。
年长警官的眼神软化下来。他接过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徐明浩最后一次殴打我的视频。画面中,他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我的尖叫声与他的咒骂混合在一起。
年轻警官面色发白,年长者则紧握拳头。视频结束后,房间里一片死寂。
还有更多。我轻声说,247次。每一次。
年长警官深吸一口气:林女士,我们会彻底调查。但法律上,这不能成为——
我知道。我微笑,我不求宽恕。只是希望真相被看见。
询问持续了六小时。我详细交代了每一处抛尸地点,每一个步骤,甚至每一刀的角度。警官们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沉默,再到最后几乎带着敬意记录我的供词。
傍晚,我被正式逮捕。戴上手铐时,金属的冰凉触感让我想起徐明浩最喜欢用的那副手铐——他称之为教育工具。
警车驶向看守所,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透过铁窗,我看到路边一个年轻女孩正被男友粗暴地拽着手臂。她眼神空洞,像极了五年前的我。
我猛地拍打车窗:停车!求你们停车!
警车停下,我冲女孩大喊:离开他!现在!否则他会杀了你!
女孩惊恐地看着我,她的男友则对我竖起中指。警察把我拉回车上,但我看到女孩的眼神变了——那里闪过一丝觉醒的光。
看守所里,女警搜身时看到我身上的伤痕,动作变得轻柔。你需要医生吗她问。
不需要。我摇头,这些伤已经不会痛了。
单人牢房比我想象的干净。铁门关闭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我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躺在窄床上,我盯着天花板,想起徐明浩最后那个眼神——不是愤怒,而是解脱。也许在死亡瞬间,他也终于自由了。
月光透过铁窗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个明亮的方块。我赤脚踩上去,像站在舞台中央。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真实的自己。
明天将是新的审判,但今夜,我终于可以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