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诡谲气球
那天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女儿攥着粉色气球的手突然松开。橡胶圆球打着旋儿飘向马路中央,卡在双黄线中间一动不动,卡通兔子的笑脸正对着我们。
妈妈!我的兔兔!
女儿的哭声刺得人心慌,可来往车辆的鸣笛声更让我头皮发麻,黑色轿车卷起的气流几乎要掀翻气球,却始终没能将它带走。
宝贝,我们再买一个好不好
我哄着拽她往前走,余光却瞥见气球缓缓挪动。不可思议的是,它竟顺着风势,与我们保持着并排的距离。
女儿的抽噎声戛然而止,指着气球瞪大了眼睛:妈妈,它在跟着我们!
公交站台的金属长椅还残留着太阳的余温,我们刚坐下,那只气球也稳稳悬停在马路对面。它不再随车流晃动,而是像被无形的线系住般,直直盯着我们。路灯次第亮起时,粉色橡胶表面泛起诡异的反光,兔子的红眼睛仿佛活过来般透着凶光。
它是不是勾引你去捡丈夫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让你冲进马路......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想起方才几次抬脚又收回的冲动。明明知道危险,却总有股力量在拉扯着神经,仿佛只要触到气球,就能解开某种致命的谜题。
砰!炸裂声突如其来。气球碎片像中弹的飞鸟四散坠落,粉色橡胶残片裹着几片槐树叶,轻飘飘落在我们脚边。女儿哇地大哭起来,可我死死拽住她的手,盯着路面上渐渐消散的碎屑——在某片残片上,卡通兔子的嘴角竟还挂着扭曲的笑。
2.浮秤夜渡
煤油灯盏里的火苗在玻璃罩内晃了晃,二叔公把最后半块红薯塞进怀里。木扁担压在肩头发出吱呀声响,空油桶随着脚步磕碰出沉闷的回响。
夜路寂静得瘆人,只有蟋蟀在草丛里断断续续地叫着,月光穿过槐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鬼影。
转过最后一个弯,村口的木桥横在眼前。河面泛着幽蓝的光,水波轻轻拍打着桥墩,发出细碎的声响。二叔公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上桥板,腐朽的木头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走到桥中央,肩头的扁担突然一沉——挂在秤杆尾端的秤砣啪嗒一声掉进河里。
水面炸开一圈圈涟漪,二叔公举着油灯凑近,却惊得后退半步。本该沉入河底的秤砣,此刻竟漂浮在水面上,黄铜表面泛着诡异的幽光,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像极了一只睁着的眼睛。
好哇,跟我玩这套!二叔公气得直跺脚,等我过了河,非把你捞上来不可!
他踩着摇晃的木板继续往前走,余光却始终盯着那团漂浮的黑影。等双脚终于踏上对岸的土地,他弯腰捡起块石头,狠狠砸向河面:你飘着吧!就是个金疙瘩,老子也不稀罕!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咕嘟咕嘟冒起气泡。那枚秤砣猛地沉入河底,激起的水花溅湿了二叔公的裤脚。夜风吹过,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二叔公攥紧扁担,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跑去。身后的木桥在月光下摇晃,水面重新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3.槐影焚殇
暮春的风卷着杨絮掠过村口,老槐树的枝桠在暮色里舒展成巨大的鬼爪。树皮上密密麻麻的孔洞渗出暗红汁液,像极了淌血的伤口。
村里人都说,每到月半子时,树下就会传来细碎的交谈声,忽远忽近,待你凑近了,却只剩风声穿过树洞的呜咽。
当推土机的轰鸣声碾过田埂时,这棵守了村子三百年的老槐树成了拦路虎。村长挨家挨户磕头作揖,也没人敢接这活——去年王老二砍了自家院里的歪脖柳,当晚就发起高热,嘴里胡言乱语说有黑影缠腿。最后,村里咬咬牙拿出半年公粮钱,从邻县雇来个叫张大胆的工头。
张大胆带着六个壮汉来的那日,日头正毒。他围着槐树转了三圈,突然把斧头往地上一插:这树得养养锐气!
说完就招呼人坐在树荫下打牌。村民们急得跳脚,他却叼着烟卷眯着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三天晌午,外村的货郎挑着担子路过。
你们咋光歇着不干活货郎擦着汗问。
张大胆猛地站起身,斧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砍!现在就砍!
话音未落,斧头已经劈进树皮。暗红的汁液喷溅在他脸上,像是被砍中的巨兽在流泪。
树倒的轰隆声惊飞了满林麻雀。张大胆带着人连夜卷钱离开,谁也没注意到货郎望着树桩的眼神。
当夜,货郎家的茅草屋突然燃起冲天大火。邻居们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被热浪逼得无法靠近。等火灭时,两个稚儿的尸体蜷缩在炭化的梁柱下,焦黑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半块烧糊的槐花饼。
后来村里人路过那片空地,总觉得有团黑影在树桩旁晃动。再后来,那里重新长出棵小槐树,叶子却常年泛着血锈色,每逢雨夜,仍能听见细碎的啜泣声,混着烧焦的味道在风里飘荡。
4.如影随形
消毒水的气味还残留在毛衣纤维里,我攥着出院小结推开家门。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梳妆台的镜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突然,脖颈后泛起细密的凉意——余光瞥见镜中倒映出一道修长的黑影,那人骨节嶙峋的手指正搭在椅背上,西装裤脚垂落的褶皱间,隐约露出沾着泥土的皮鞋尖。
每到深夜,木质梳妆台总会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我蜷缩在被窝里数绵羊,却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
月光漫过床头时,能看见他的剪影:瘦高的身形微微前倾,苍白的脸几乎要贴上我的枕头,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睫毛颤动。
火车摇晃的节奏像催眠曲,我在硬卧上铺迷迷糊糊睡去。黑暗中,熟悉的压迫感骤然袭来。
睁眼瞬间,正对上他俯下身的脸,潮湿的呼吸喷在我额头上:你跑这里来......他沙哑的声音混着铁轨的轰鸣,枯树枝般的手指擦过我的手腕,我找了你好久......
车窗外掠过的路灯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嘴角诡异上扬的弧度。
开春时,客厅传来若有若无的欢笑声。我攥着厨房的水果刀循声望去,月光照亮沙发上的两个身影。他身旁依偎着穿红裙的女人,指甲涂着干涸血迹般的暗红,长发垂落的间隙,我看见她脖颈上狰狞的勒痕。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像极了老式电影里的默剧演员。
此刻我摩挲着颈间的护身符,铜钱在掌心硌出凉意。枕头下的桃木剑泛着陈旧的光泽,可每当夜深人静,梳妆台的镜面依然会浮现雾气,勾勒出那个瘦高男人歪头凝视的轮廓。
5.迷途危崖
腊月的风裹着砂砾抽在挡风玻璃上,车载导航的女声机械地重复前方左转。仪表盘的蓝光映在霜花凝结的车窗上,远处采砂场的塔吊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几具锈蚀的白骨。
我握紧方向盘,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没注意到路牌上禁止通行的警示早已褪色成灰白色。
当车辙陷入松软的沙堆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手机信号格满格闪烁,可导航界面的路线却像条扭曲的黑蛇,直直指向虚无。
推开车门的瞬间,寒气灌进衣领,远处传来河水撞击崖壁的轰鸣——二十米外,断崖如巨兽的獠牙横亘眼前,浑浊的河面翻涌着碎冰,在晨雾中泛着幽蓝的光。
他妈的!
我点上烟的手微微发抖,火星在风里明明灭灭。尿流在结冰的沙地上腾起白雾,咒骂声混着河风消散在空旷的砂场。
后视镜里,车轮碾出的痕迹正在被风沙缓缓掩埋,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急于抹去我来过的证据。
倒车时,引擎发出垂死的嘶吼。轮胎空转扬起的沙砾噼里啪啦砸在车身上,后视镜里的塔吊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生锈的钢索在风中摇晃,仿佛有重物正在上面挣扎。
当车轮终于碾上柏油路面的刹那,导航突然恢复正常,语音提示甜腻如常:已重新规划路线。
我盯着手机截图上诡异的导航路线,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远处的砂场重新隐入晨雾,唯有塔吊顶端的红灯在雾中明明灭灭,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6.夜寝异事
手机屏幕的冷光在凌晨三点格外刺眼,我揉着酸涩的眼睛放下手机,眼皮像灌了铅般沉重。
刚陷入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床垫猛地往下一沉,咚的一声闷响惊得我瞬间清醒。
紧接着,细碎的跑动声在床面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围着我快速绕圈,布料摩擦床垫的沙沙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哐当!
一阵狂风突然撞开虚掩的窗户,刺骨的寒意裹挟着沙尘灌进房间。宿舍门被吹得重重甩在墙上,又在气流中剧烈摇晃。
我裹紧被子,冲着黑暗大喊:能不能把门关上!
话音刚落,吱呀声骤然响起,门板竟缓缓合拢,连带着窗棂也发出咔嗒的落锁声。我猛地坐起身,走廊的声控灯早已熄灭,借着月光扫视四周——整间屋子空无一人,只有窗帘在夜风里轻轻飘动。
五一返乡的深夜,同样的感觉再度袭来。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床面传来熟悉的震动,有东西正贴着我的脚踝跑过。
我想伸手开灯,却发现四肢像被无形的重物压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强烈的窒息感中,我拼命睁开眼睛,朦胧的黑暗里,一个巨大的黑影跨坐在我胸口,另一个形似猫狗的轮廓正围着床铺快速打转,四爪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终于触到床头的开关。刺目的灯光亮起时,房间里却空无一物。
我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床上,意识渐渐模糊。可就在即将入睡的瞬间,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次袭来,黑影重新出现在视野边缘,伴随着绕圈跑动的声响,仿佛有个调皮的孩童在跟我玩一场永无止境的捉迷藏。
当我浑身冷汗地向家人倾诉时,奶奶请来的神婆握着我的手腕,面色凝重:孩子,你怕是在外面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东西没恶意,就是贪玩,看你阳气弱,想缠着你做伴呢。
当晚,父亲在院门口摆上供品,点燃香烛,嘴里念叨着:多谢你护着孩子,往后莫要再来叨扰......
青烟袅袅升起的刹那,我突然感觉肩头的重担消失了,夜风拂过,带着久违的安宁。
7.溺足惊魂
七月的日头把河滩晒得发烫,表叔挑着修鞋担子拐进竹林时,蝉鸣正闹得凶。青石板路被晒得发颤,竹影在他汗湿的脊梁上摇晃,远处河面泛着粼粼白光,像撒了满河的碎银子。
解开草鞋的瞬间,凉沁沁的河水漫过脚踝,表叔舒服得直叹气。腐叶在脚边打着旋儿,水底的青苔擦过脚趾,痒酥酥的。他往竹根处挪了挪,忽然感觉右脚踝被钳子般的力道攥住,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往上爬。
谁!
表叔身子往前栽,担子哐当砸在石板上。水草缠住小腿,淤泥裹着碎石划破掌心,他拼命扒着岸边的草皮,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浑浊的水面下,隐约浮起团黑发,惨白的手指正死死扣住他的脚踝。
哎呀,今天好热!表叔扯着嗓子喊,膝盖在石板上磨出伤口,我上去把衣服脱了,下来痛痛快快洗个澡!
话音未落,脚踝处的力道突然松了半分。他咬牙一蹬,整个人踉跄着跌坐在竹丛里,草鞋还卡在水草间晃晃悠悠。
背上的竹篼硌得生疼,表叔连滚带爬往家跑。竹林在身后发出沙沙怪响,像是有人踩着水在追赶。
等他跌进家门,月光正照在红肿的脚踝上——四道青紫的指痕清晰可见,指节处还带着水草刮出的血痕,活像有双泡胀的手,在他皮肉里按了个印记。
从那以后,每逢赶场,表叔宁可绕十里山路,也不愿再经过那片竹林。但每个暴雨夜,他总能听见河水翻涌的声音,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在窗棂外轻轻叩响。
8.午夜叩魂声
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翻了个身,脸贴着冰凉的枕巾。
突然,尖锐的呼喊刺破黑夜:小莹!小莹!
声音穿透单薄的防盗门,带着熟悉的尾音颤抖,分明是好友小琳的嗓音。
我猛地睁开眼,手机屏幕亮起1:17。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水泥地上切割出银灰色的条纹。
呼喊声持续不断,透着焦灼与急迫,像极了那次她弄丢准考证时,在我家楼下慌乱的求救。
来了!
我掀开被子,塑料拖鞋踢到墙角发出闷响。刚要起身,后腰突然被母亲一把拽住:别去!
她的掌心沁着冷汗,睡衣纽扣错扣了两粒,我腰疼躺了半宿,根本没听见人叫!
我的手指僵在门把手上。就在这瞬间,门外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如同被谁掐住了喉咙。楼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唯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母亲不由分说把我拽到床内侧,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后颈,身体紧绷得像张满弦的弓。
黑暗中,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想起上周路过巷口的纸扎店,橱窗里穿红衣的纸人,嘴角上扬的弧度,竟与小琳笑起来时一模一样。
第二天在奶茶店见到小琳,她正往珍珠里加糖:昨晚十点就睡啦!
吸管搅动奶茶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我盯着她翻动的嘴唇,总觉得有层透明的薄膜隔在中间——昨夜那个急迫呼喊的声音,分明比此刻眼前的人更加真实。
直到现在,每当午夜梦回,那声穿透黑暗的呼唤,依然会在耳边骤然响起,惊得我浑身冷汗。
9.河滨往事
盛夏的阳光把河滩晒得发烫,我蹲在菜园里,盯着萝卜缨子发颤的绿叶直咽口水。隔壁的小芳和阿梅在河堤上喊我:快点呀!
可萝卜缨子刚一扯动,清甜的泥土气息就勾得我挪不开步。
就一小会儿!我头也不回地应着,指甲缝里嵌满黑泥。
拔出带泥的萝卜,我在衣襟上胡乱擦了擦,脆生生咬下一口。等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时,河堤上早已没了人影。
四下望去,平坦的河滩上连棵遮荫的树都没有,只有晒得发白的鹅卵石泛着微光。我攥着啃了一半的萝卜往回走,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脚下的土地像是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当晚,小芳妈拍门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她的手电筒光柱在我脸上晃来晃去,声音带着哭腔:见着小芳没
我僵在门槛边,啃剩的萝卜核从指间滑落。月光照亮她红肿的眼睛,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全村的灯笼已经亮起,在夜色里连成蜿蜒的火线。
三天后的清晨,浑浊的河面漂来团白影。打捞的麻绳缠住小芳浮肿的手腕时,我躲在人群缝隙里,看见她发胀的脸颊上还沾着水草,发紫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出最后那句话。
那天的阳光突然变得阴冷,我转身跑回家,胃里翻涌的萝卜味混着河水的腥气,怎么也吐不干净。
半月后的黄昏,我攥着买盐的零钱走在小路上。暮色渐浓时,两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田埂尽头。她们手拉手蹦跳着,碎花裙在晚风里翻飞,和从前去河边时一模一样。我张口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等我再眨眨眼,田埂上空无一人,只有晚稻在风中摇晃,沙沙声里,隐约传来孩童嬉笑的回音。
那天我就大病了一场,那场病来得迅猛,我在高烧中反复梦见河滩、萝卜和永远消失的笑声。
从那以后,每当经过那条河,我都会下意识加快脚步,总觉得水面下藏着双眼睛,正透过漂浮的水草,静静地望着岸边。
10.坟茔迷踪
端午的晨雾还未散尽,母亲挎着竹篮钻进后山时,露水沾湿了裤脚。艾草特有的清香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她拨开荆棘,忽见前方洼地生长着一片墨绿的艾草,叶片肥大油亮,在薄雾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母亲欣喜地踏入草丛,镰刀起落间,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直起腰时,才惊觉四周的景物变得陌生。
来时的山路消失不见,同伴的谈笑声也随风远去,只有雾气在林间翻涌,将她困在这方狭小的天地。
有人吗
呼喊声被浓雾吞噬。母亲越走越慌,明明记得洼地边缘有条小溪,此刻却只见到处都是交错的枝桠。
脚下的土地变得绵软,枯叶下隐约露出些青灰色的石块,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香烛味。
就在绝望之际,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雾中浮现。
老师!
清越的声音让母亲浑身一震。来人穿着白色校服,眉眼带笑,正是她早年教过的学生小林。
这边走。
小林伸手引路,发梢还沾着细碎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烁。
沿着小林指的方向,母亲只走了几分钟,竟真的看到了熟悉的山径。
等她喘着粗气回头望去,哪里还有什么艾草田,只见成片的坟茔在雾中若隐若现,墓碑上的青苔斑驳,有些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回到家时已是正午,母亲瘫倒在床上,额头烫得吓人。请来的道士在堂屋设坛做法,桃木剑划破符纸的瞬间,母亲突然呢喃:小林...谢谢你...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退烧后,母亲四处打听才得知,小林早在十年前就因意外离世,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山林。
此后每年端午,母亲望着案头的艾草,总会想起那片迷雾中的坟地,和那个永远停留在学生时代的身影。山风掠过窗棂,仿佛还能听见小林轻声说:老师,这边走...
11.清明鱼影
那年清明的日头把坟头晒得发烫,大人们挥着镰刀清理杂草,刀刃割断茅草的声响混着艾草气息。
我蹲在土坡边缘往下望,河床早已干裂成斑驳的土块,却在低洼处蓄着几汪浑浊的水潭。
一条银鳞大鱼正从左下方的小水洼跃起,尾巴拍打着细流,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好肥的鱼!
我甩掉凉鞋冲下陡坡,碎石硌得脚底生疼。大鱼每次跃起都慢得像在故意等我,鳞片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弧线,可当我伸手去抓,指尖只触到冰凉的水花。它贴着我的掌心滑进下一处水洼,鱼尾扫过手背,留下细密的刺痛。
十米外的大水潭泛着幽蓝的光,大鱼摆动着尾鳍游向那里。我弓着腰正要扑过去,突然听见身后炸响一声呵斥:小寒!还不回来帮忙!
声音混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来,是父亲平日里教训我的严厉口吻。大鱼突然剧烈翻腾,激起的水花迷住我的眼睛,仿佛在催促我快追。
我攥着湿漉漉的衣角往坡上爬,回头时大鱼又在小水洼里悠哉游动,鳞片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我带着三叔返回河床,却见大人们仍在埋头除草,铁锹铲土的节奏丝毫未乱。刚才谁叫我上来的我的声音发颤。三叔抹了把汗:没人下去啊,那水潭深着呢,你小子别乱跑!
山风卷起烧纸的灰烬,老舅突然神色凝重地望向坟茔:该上香了。
我盯着空荡荡的河床,干裂的泥土缝隙里还沾着鱼鳞般的反光。远处不知谁家放起鞭炮,炸响的瞬间,我仿佛又听见那个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带着独属于长辈的关切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