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帝在寺庙遇刺时,夫君正在在后院陪着我的胞妹。
前世,我舍命救下皇帝,拖着奄奄一息的天子求夫君帮忙。
结果夫君故意将我丢下,害我被刺客乱刀砍死。
回京后又霸占了我的身份,让我的妹妹领了赏赐,
成为众人赞扬的天子恩人。
他也因此身份水涨船高,和我妹妹大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只有我的尸体在野外腐烂发臭,最后被野狗啃噬,尸骨无存。
再睁眼,我又回到天子遇刺当天。
这次,我一定要让皇帝记住救他的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
周围两波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刀光凌厉,血色刺目。
我看着角落奄奄一息的男人,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时。
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皇帝遇刺的当天。
大人小心!
我抬眸,一个刺客竟冲出了重围,提剑就往皇上的位置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我提起裙摆,箭步上前,拼尽全力拉起地上的皇上。
可腿部一阵剧痛。
我回头一看,刺客抽刀,狠狠坎在我的小腿上,我顿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另一个护卫看到,立马将刺客杀死。
姑娘,我家大人拜托你了。
他将我一推,推出殿外。
回过神来的我看着昏迷的皇帝,眸色一黯,将他绣着龙纹的玄色外袍扒去。
换上了另一具尸体的粗木麻衣。
前世的我随夫君唐修茂为孩子来此祈福,却不想只是为他和妹妹的偷欢搭桥。
我在殿内诵经,他却与妹妹在后院嬉闹,连病得虚弱的儿子,也不知道何时恢复完全,只顾着和小姨玩闹。
我拖着奄奄一息的皇帝去寻他,儿子阿诺却挡在门前,一脸排斥:
爹爹和小姨正在商讨要务,母亲不可入内。
我听着房中压抑着泄出的呻吟,顾不得内心的悲痛,跪着去求他开门。
等我嗓子都喊哑了,终于见他衣衫半解着开门。
然后抬手,落下一个巴掌。
扇得我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贱妇,佛清净之地,谁允许你大吼大叫!
我见他脸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却无羞愤之色,再看身后悠闲穿衣的胞妹,不由觉得好笑。
但情况紧急,我只能求助。
再三解释后,他看着皇帝身上的印有龙纹的袍子,再上前抹去皇帝脸上的血污,才骇然,整好衣衫带人逃离。
却不想他与妹妹带着孩子上了轿,一脚将我踹倒。
是你将刺客引来,也只有你会武,便靠你殿后了。
我被丢下,最终死在刺客刀下。
思绪收敛,我狠狠将手摁在了皇上的伤口上,硬生生将他疼醒。
见人有了意识,我故意将脸凑上去,双眼含泪:
大人,您感觉怎么样
他迷茫的眼神逐渐凌厉,狠狠掐住我的小臂:
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您放心,我不是来伤害您的。大人是个善人,我才出手相助,刚才上山前,您还让护卫帮过我。
我缓了神色,柔声道。
在上山前,唐修茂早早将我抛下,迫不及待和胞妹林安情见面。
我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得差点跌倒。多亏皇帝一个眼神,一个护卫扶了我一把。
我将他换掉的衣服藏在乱石下,解释道:
大人这衣服太过耀眼,我就自作主张替您换了件。
可下一秒我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吓得一愣。
然后赶紧跪地行礼:
这衣服的花纹……您是……
皇上,民妇多有得罪。
第二章
如前世一样,我拖着尚有意识的皇帝来到了后院。
儿子阿诺见我,如临大敌般挡在门前:
此处是爹爹的屋子,母亲你要做什么
他皱着眉,神色是如他父亲一样的冷淡和嫌恶。
前世,我因难产身子亏损大半,对待这个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更是当宝贝护着。
可这孩子的心,就和他父亲一样冷。
我在世时,他有时还装着几分表面的敬重。
我死后,阿诺迫不及待地将林安情引入我的屋子,笑着让下人把我的东西全部砸了。
娘亲,以后这就是你的屋子了。
他嗲声嗲气地喊着娘亲。
喊我,却是再疏离冷漠不过的母亲二字。
哦对了,还有那只死猫。娘亲不喜欢猫,我知道的,这屋子满是猫味,真恶心。
阿诺皱眉道。
我心凉到极点。
飘在空中绝望而无助地乱转。
却只能看着棍棒雨点半砸在我最爱的猫的身上,雪白的它瞬间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那凄厉嘶哑的叫声,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身旁一声闷哼唤回了我的意识。
皇帝的伤口不断向外渗着血。
皇上,不能睡,这是我的孩子唐诺山,小字阿诺。
我将他扶起来倚靠在一块石头旁,和他介绍着。
上一世我拿出母亲的威严,让阿诺去给皇上喂水包扎,也算在皇帝面前博了些好感。
可这次,我没逼他。
阿诺毫不掩盖脸上的嫌恶,用脚踢了踢皇上,骂道:
你从何处捡的这脏东西
你这不是给爹爹添麻烦吗除了会添乱,你还会做什么
皇上痛得咬紧牙关,看向阿诺的眼神不知觉染上了几分杀意。
阿诺到底是个孩子,被这气势吓得一僵。
反应过来,羞愤地气红了脸,狠狠踢了他一脚:
你这贱东西,竟敢瞪我!
我假装去拦,可阿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反倒把我也推倒在地。
夫人,小心。
皇上颤抖着开口提醒。
我摸了把泪,神色受伤,却艰难挤出个笑。
刚想说没事,里屋却传来不堪入目的嬉闹声。
我肉眼可见地僵了僵,对上皇帝颇有深意的眼。
不……里屋是我胞妹。
我无措地解释,可里头的声音更令人脸红心跳,令我更难堪。
我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再到悲痛无助,眼眶也忍不住通红一片。
显然一副被背叛了的伤心样。
让您见笑了。
我虚弱着撑起身子,爬到门口,拼命去拍房门,扯着嗓子大喊。
你这贱妇,又做什么
门一开,唐修茂的巴掌如前世一般落下。
力道很大,我不用装,也被扇得狼狈倒地。脸颊只火辣辣的痛。
夫君,皇帝遇刺,求你相助。
皇帝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林安瑶,博关注也不是你这样博的。
他掐紧我的下巴,嘲讽道。
里屋的林安情见我撞破,也懒得装了,衣衫半褪着故意走来:
我当哪个疯妇大吼大叫着呢,原来是姐姐。
第三章
前世,林安情和唐修茂为绝后患,曾回头来寻过我。
那时的我被刺客伤得血肉模糊,血肉绽开,痛得浑身颤抖。
林安情命人将我翻出。
她见我尚存一口气,笑着恶意十足。
转头朝唐修茂撒娇:
夫君,我与姐姐的唯一不同,就是这眼下的小痣。
若是有心之人发现这尸体,岂不是……
她眼睫垂泪,神态楚楚可怜,惹得唐修茂立马安慰:
无事,别担心。
交给我就行。
他捏住我的下巴,拿起一把短刃。
冰凉的刀片剖开我的皮肤,痛到宛如刮骨。
我的眼睫早被鲜血凝住。
艰难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却是唐修茂冷若寒霜的眼睛。
他一刀又一刀,将我的脸划得面目全非。
疼痛和绝望齐齐上涌。
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我想开口,可吐出的只有满墙的鲜血。
真恶心。
最后,唐修茂拿手帕将沾血的刀子一点点抹尽,搂着林安情潇洒离开。
从此,他们权势、财富全享。
却是踩在我尸体上得来的。
想起这些,我的心像被狠狠攥紧,汹涌的愤怒和仇恨像要我吞噬。
我艰难压下情绪,拽住唐修茂的衣袖,卑微乞求:
修茂,快,快点救人。救皇上……
唐修茂却不屑地瞥过我所指的位置,嗤笑一声:
你从何证明那是皇上难不成街边捡个乞儿,你说是皇上他就是了
我垂下眸,在心底发笑。
我特地换了他的衣服,就是为了不让唐修茂认出。
于是装作无奈,爬到皇帝面前,问他有没有证明身份之物。
你夫君,姓甚名谁
皇帝塞给我一块玉佩,虚弱问道。
翰林院唐修茂。
我答。
呵,唐修茂倒是不认识朕
他轻笑一声,锋利的眉眼却隐隐带着杀气。
我嗫嚅着嘴,难以开口。
唐修茂看到我递来的玉佩,戏谑道:这玉佩倒是不错,看来是上乘之物。
但仅凭如此,你何以证明那是皇上怕不是这小贼从贵人身上摸得吧。
他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我求他去看一眼皇上的脸,他更是一脚把我踹开:
这种垃圾,看了岂不是脏了我的眼。
无奈,我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他:
你若不信,我也没法。我只求你能不能给我些药,我先给他包扎一下。
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可也是条命,你读了这么多些书,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哈哈哈,乞儿也算人
阿诺大笑起来,语气里满是讽刺。
林安情掩唇笑道,故作惊讶:
姐姐为何如此着急救一个陌生男人
她眼底闪着恶意的光,怕不是相好的吧难怪这么着急……
姐夫你想,什么人值得姐姐这副姿态求人,像条狗一样……
不过姐姐,你这眼光可真差劲,怎就找了个乞儿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开,唐修茂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连阿诺也朝我啐了一口:
真恶心,你这荡妇,哪有资格做我母亲。
我百口莫辩,只能低头乞求。
林安瑶,你当着我面,还为这奸夫求情。
当年就不该娶你,还说什么京都贵女,我看,不过荡妇一个。
要是杀了他,你是什么表情
我看着唐修茂抽刀,厌弃中带着杀意的眼睛,心也坠入寒潭。
最后一丝往日的温情,也碎得彻底。
我垂下头,怕再看他们,我就会忍不住冲上去杀了他泄愤。
且慢,姐夫息怒。
林安情阻止道,眉眼弯弯,姐姐既然如此焦急,那我满足姐姐。
第四章
她提起裙摆,笑意却不达眼底:
姐姐,你的血都溅到我裙摆上了,你替我擦干净,我就给你药。
我抬眸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姐姐这是不愿
她咬着下唇,眼眶立马泛红,求助般看着唐修茂。
对方立马将刀鞘抵在我的后背,硬生生将我背脊压弯,让我匍匐在林安情脚边。
唐……
皇帝一声闷哼,他拖着残破的身子,正朝我这儿挪动。
那乞儿是急了吗这是,心疼姐姐
林安情戏谑笑道。
我暗骂一声蠢货,赶紧伸手要擦,却不料林安情将裙子抽调,拖长声音道:
唉,不对哦。姐姐的浑身这么脏,唯一干净的,怕只有里衣吧。
那就用里衣擦吧。
我一听,身形一颤。
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她充满兴味的、蛇一样戏谑的眼睛。
唐修茂也轻嗤一声:
怎么,你不是要救人吗现在当起贞洁烈妇了
在场哪有外人,我是你夫君,地上是你奸夫,再怎么说,你身子都被过了,有何可藏
种种羞辱,如刀子般落在我的身上。
前世的我大概要羞愤欲死。
可如今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除了复仇,再无他念。
我压下气得狂跳的心脏。
半褪衣衫,眼眶喊着无奈又决绝的泪,朝皇帝那处一望,确保他看到我这副卑微的样子。
再捏起里衣一角,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血污。
饶是如此,林安情依旧没放过我。
她将鞋尖踏在我腿上的上口,用尽一碾。
伤口的疼牵动着心脏。痛得我呼吸都一乱,忍不住咬牙。
真乖。看到姐姐这样子,我就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
林安情笑道,扔个我一个小瓶。
看我过去捡,阿诺也笑着拍手,好乖!
我紧紧攥住瓶子,眼底似有惊涛骇浪掀起。
今日之耻,他日我必定奉还。
皇上,见您见笑了,我就这来帮您。
我强忍着泪水,搀扶起皇帝,在他们一家三口刺耳的笑中离开。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带着皇帝躲入后山山林。
将药洒在他的伤口上简单处理了下,我蓄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
民妇有罪。
见皇帝意识清醒了许多,我赶紧跪下。
你何罪之有
他声音尚且虚弱,但胸口剧烈起伏着,语气里的愤怒几乎溢出。
唐修平是吧,朕记得,几年前的状元郎,当时还被镇国公大肆赞扬,娶了他的大女儿,风头出尽。
听他提起父亲,我立马接道:家父在世时,甚是赏识夫君。
父亲当年将我嫁给他,嫁妆长至一条长安街都容不下。
他将我交到唐修茂手里时,换开的是男人至真至诚的诺言:
得妻如此,此生必不负。
可后来,父亲一死,他却彻底变了脸色,说娶我,是被全是所逼,全无真心。
提起父亲,我笑容更苦,只能哽咽着转移话题:
儿时我与父亲还拜访过太后娘娘呢。
当时皇上您也在场。
还说我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呢。我父亲就说,眼底有痣的是姐姐,没有的是妹妹。
我絮絮叨叨说着,还指着眼底的痣给皇帝看。
皇上睁开眼睛,与我对上视线。
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不笑时凌厉异常。
而此刻展颜一笑,确实说不出的温和潋滟。
嗯,朕记住了……
他轻声开口,下一刻眼睛却不再聚焦,神色恍惚,骤然昏迷过去。
我焦急着不知所措。
刚想转头,后颈却遭到一掌,彻底没了意识。
第五章
再醒来时,我仍然在那片山林之中。
晨露深重,我单薄的衣衫仿佛露着风,冻得牙关轻颤。
腿上伤口的鲜血已经凝固,每走一步,都有种撕裂般的痛感。
我艰难地迈步,直到天光熹微,这才回了唐府。
后院为我开门的是我的丫鬟春儿,见我这副狼狈的样子,眼泪马上涌了出来。
夫人,你怎么……
她哽咽着,眼底满是心疼和悲愤,老爷和二小姐回来却没见你,我急得不行,小少爷却说夫人和奸夫厮混私奔去了……
我求老爷让我来寻你,二小姐却说什么主子便养什么样的狗……
她说到这里,已经委屈悲痛得口齿不清了。
我这才发现,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皮肤,满满的红痕和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她打你了
我握住她的手腕,努力抑制心头滔天的怒火。
春儿被痛得一缩,抹了把泪,抽出手将袖子往下拉了拉。
无事,比起夫人受过的苦,春儿这些不算什么……
老爷现在和二小姐,压根就不背着人了。夫人,您要早做决定,否则,日后定会吃更多苦。
她焦急又心疼,看见我衣衫沾满的血渍,更是忍不住哭起来。
幼年时,母亲早逝,我被养在祖母那处,林安情却被小妾带走。
从那时起,她就记恨起我来。
恨我能得识字学武,恨我年少成名,被称京城贵女。
但她不知,她在与父亲撒娇,与密友游春玩闹时。
我却抄书抄的双手颤抖,被夫子的戒尺打到双手红肿,被烈马掀翻一次又一次……
后来,我被父亲指婚给唐修茂。
她更是恨得牙痒,费了劲儿往这儿凑。
是我太过软弱。
父亲死后,我从小磨练出的血性,在每日照顾孩子,管理后宅中,消散殆尽。
但好在苍天有眼,死过一次的我已经将复仇刻在了骨子里。
我回握住春儿的手,喉间像被怒火灼烧,只挤出一个好字来。
刚走进我的院中,一声娇笑突兀响起:
哟,姐姐这是私会完了
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激烈呀……
她话音刚落,唐修茂就大步上前,抡起胳膊,卯足了劲儿,反手一个巴掌。
啪得一声。
我被扇得脸上瞬间红肿起来,耳边一阵嗡鸣。
若不是春儿及时扶住,怕是要跌入旁边的池子中。
你个荡妇,还有脸回来
借口说什么为孩子祈福,原来是要去行此等污秽之事,原来护国公教出的,不是清白贵女,而是人尽可夫的妓女啊。
他涨红着脸,言语毒辣。
文人墨客那份端方含蓄全无,粗鄙尖酸得像市井乞儿。
我咧开嘴笑了。
笑我曾经何等愚蠢,竟被他伪装的深情骗得团团转。
真恶心,这副样子怎配作父亲妻子
阿诺也走上前,嫌恶地捂住鼻子,父亲,休了她算了。
怕是青楼的妓子,也不这表里不如一的贱妇要干净些,不知她在外私藏了多少奸夫呢。
听到阿诺说休妻,唐修茂的眼底显然掀起了一阵波澜。
欣喜一晃而过。
但冷静下,他还是摆手,来人,将这脏东西关进柴房,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开门。包括送水送饭。
几名护卫上前,钳制住我的手臂,就要把我往柴房拖。
春儿在地上磕头,砰砰砰好几声,为我求情。
最后额头上都渗出血来。
我的心像被死死揪起,恨不得当场把唐修茂活剥生吞。
大人!皇上……
突然,一名护卫疾跑而来,语气颤抖。
皇上带人,正往唐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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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皇上!皇上来所为何事
唐修茂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来禀报的人。
颤抖的声音里夹杂着隐隐兴奋。
属下不知。
快快,收拾一下,准备迎接圣驾!
唐修茂的目光掠过我,眉头又皱了起来,把夫人拖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我像一摊破布,被摔进柴房。
听着门外嘈杂的声音,我的心却是异常的平稳冷静。
皇帝此行的目的我心知肚明。
接下来,我将用皇帝这把刀,为我复仇。
皇上驾到——
拖长尖锐的太监声音响起,众人齐齐跪地迎接,听脚步声,唐修茂应是将人领进了屋里。
我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爬到窗口。
轻轻扣响,果不其然春儿的声音响起:
夫人,他们都去伺候皇上了,我这就救您出来。
我嗯了一声,等了一会儿,门口的锁啪一声落地。
夫人,我们逃跑吧,老爷和二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她红着眼睛,满脸心疼。
我没事,先带我去正堂。
我哑声道。
这场好戏,这场好戏,我要亲自看看。
春儿扶我来到窗口,从露出的一点缝隙中,我大概能看到全貌。
主位上,一个男人身着玄色龙纹衣衫,腰间佩玉,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皇帝脸上尚且带着些病态的苍白。
但他眉目凌厉,还未开口,浑身的气势和威压四溢,足以让跪地的唐修茂不敢动弹。
爱卿为何不抬头,好好看看朕的脸
他轻声开口。
明明语气柔和,却听的人有些毛骨悚然。
唐修茂混迹官场,怎么又听不出皇帝有言外之意。
可偏偏他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只能小心开口:微臣不敢。皇上造访,恕臣招待不周。
不敢朕倒是看你敢的很啊。
皇帝嗤笑一声。
取下腰间玉佩,朝他额角狠狠砸去。
唐修茂身子一僵,额角的鲜血瞬间流出,可他却不敢擦拭。
颤抖着瞳孔,死死地盯着掉落在地的玉佩。
既不敢抬头,便好好看看这物是否眼熟
皇帝起身,走到他面前。
唐修茂不可置信地捧起玉佩,再细看后,浑身肉眼可见地僵直住了。
皇帝的尾威压如汹涌的潮水。
气氛瞬间凝固,紧绷如一把锋利尖锐的匕首。
冰凉的刀刃仿佛触及唐修茂柔软的脖颈。
他紧张得冒汗,不受控制地小幅度轻颤着。
爱卿可识得此物
他当然认识。
昨日他亲手将这枚玉佩扔掉,还大骂这是乞儿偷来的东西。
昨儿个朕遇歹人刺杀,多亏恩人出手相助,却不想一波三折,让我看了出好戏。
爱卿抖什么
夫人在否为了我,她可是受尽委屈,腿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处理,我可得亲自谢她。
皇帝眯眼笑着,可握紧茶杯的五指却在不断收紧,似乎下一秒茶杯就会被捏成碎片。
我知道,他是要给我机会。
看看我会怎么做。是原谅丈夫,坐稳后院主位,还是……
春儿,快送我回去。
我勾唇一笑。
好戏,要开场了。
第七章
林安瑶,你这个贱人!
林安情率先冲了进来,见我虚虚地躺在柴房,这副狼狈无比的样子取悦到了她。
快,把人带进屋里收拾一下。
唐修茂擦擦头上的汗,看向我时,那眼底满是怨愤。
我被拖出去时,他还不甘心地踹了我一脚,直直往伤口上碾。
贱东西,居然敢害我!
进了里屋,大夫掀开我浸满鲜血的衣衫,看见我血肉模糊的腿,也不忍地皱了皱眉。
大夫快些,外头的大人还候着呢。
唐修茂好声好气地求道,颤抖的嗓音里,全是慌乱。
这副样子,一时半会儿难以处理好啊。
老大夫叹了口气。
我突然起身,笑得癫狂:
是皇上!皇上来为我主持公道来了!
唐修茂,你这个白眼狼负心汉,我要去皇帝面前告你,你和这个贱人,都别想好过!
听我这番言论,唐修脸色大变,双目赤红。
林安情也慌乱无比地大骂:
闭嘴!
我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唐修茂一把拉过我,看清我脸的那刻,仿佛想到什么。
脸上的慌乱被压下。
一股莫名的兴奋攀上眼尾,带着孤掷一注的疯狂。
他声音微颤,像是强压着什么:
安情,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脸。
当视线落在林安情那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时,他的眸色变得深沉。
直接拿起一旁护卫的刀,用力在林安情的腿上来了一刀。
啊!
林安情惊恐大叫,被他一把掐住下巴。
从现在起,你是林安瑶!
而床上那个,就是蓄意勾引姐夫、被惩罚关禁闭的林安情。
来人,还愣着干什么!把林安情带下去!
护卫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就要把我拖走。
春儿苦苦哀求,唐修茂却一个眼神也没给我们,只一心安慰着林安情:
当日你为救皇帝,被刺客伤了腿。
归家后,你我误会解开,将勾引我的罪魁祸首严惩,记住了吗
我奄奄一息,听着他这番大言不惭的话,只想发笑。
他倒是聪明,知道林安情假扮我后,多替他说几句话,皇帝看在救命之情的份上,也无法多掺和他人家事。
若是让我前去面圣,他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皇帝可不是傻子。
我的目的,从来不是让他一死这么简单。
我要博的,是自己的未来。
再次被关入柴房后,我偷偷让春儿留意好正厅的情况。
知道皇帝准备驾车走了,我赶紧从柴房爬出,被春儿偷偷从后门带出。
再恰到好处地倒在皇帝的必经之路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疼得快要昏厥,这才听到耳边一声低沉的男声:
何人在此
护国公女儿林安瑶……求皇上……
我的声音沙哑又粗粝,却扯着喉咙,用尽全力出声。
轿子上坐着的男人走至我面前,高高在上地看着我,等待着我开口。
皇上,臣女心有恨,恨夫君背弃婚前誓言,恨胞妹冒领功劳,恨儿子无情无孝……
但臣女更有愿,护国公的女儿,是在马背上养大的,父亲的忠勇,我皆有。
从今以后,唐修茂的妻与我无关,我愿做您手上最有力的刀。
我调整姿势,不留痕迹地将结痂的伤口全全露在他眼中。
更把眼底的决心和野心,全部显露。
皇帝年少登基,文臣皆以宰相为首,唐修茂便是宰相最看好的忠犬。而武将,自从我爹死后,更是再无一人能挑大梁。
此刻,我要显露的,不仅是自己悲惨的境地,惹他同情怜悯。
更要,显出自己的价值。
第八章
那天皇帝将我带回殿中疗伤。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将痛苦全部吞进喉咙。
皇帝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深。
我笑着问他:
陛下可有赏赐他们什么
都无,我还没有蠢到认不出恩人此等份上。
不过我说日后,必定有重赏。
他自嘲般笑了笑,倒被我听出一丝无奈来。他继位不过三年,手上的权利都未握紧。
无缘无故动起唐修茂,怕是困难不少。
或许他起初也寄希望于我,等我指认完他们,便可顺手推舟处理了。
或许,皇上您看,岭南疫灾,派他前去如何
我笑着提起建议。
见他沉思,便继续说道,东南驻地的士兵都曾为我父亲旧将,今由我去,定能重整士气,重回往日。
他对上我清凌凌的眸子,神色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竟上前替我掖了掖背角。
你这副样子,倒让朕想起了几年前。那年朕十二,在马场上输给了一姑娘。
护国公朗声大笑,说那时他大女儿。当时我说了句,此女有护国公之风,将来必能继承衣钵。
他眉眼竟落寞了些,只摇摇头说,他无福,只得了女儿。
一晃多年,再见你,我确实没认出来。
我也笑,眼前模糊了几分。
父亲早年亏空了身子,又因直率树敌不少,临死前只想给我找个好靠山,这才急急把我嫁了出去。
关在后院多年,我的傲骨早被磨去。
好在,我终于醒悟。
一个月后,皇帝褒奖唐修茂夫妇救驾有功,赏亲书牌匾一份。
无权无财,唐修茂懵了半刻,但还是接下这块牌匾挂了起来。
但也因此上门巴结的人越来越多,他被夸得飘飘然,竟连宰相师父也得罪了几分。
正如此,皇帝请他去岭南时,宰相也并未替他说话。
于是林安情刚享受了一番阔太太的生活,便只能颠沛流离,陪他去穷乡僻壤处,过苦难日子。
而我,也如愿去了东南驻地。
临行前,皇帝来送我。
他换了便装,将头发高高竖起,倒多了几分清朗潇洒之气。
与我并骑了一段,他便落了下风,被我落在后方。
不情愿地拉紧缰绳,轻笑一声:
你倒是与你父亲一样,也不让我几步。
然后抛给我一把剑。
看你缺把好剑,朕送你了。
万事小心。
春光暖柔,照的他总是冰凉的脸,倒也如一池微泛涟漪的春水,柔和许多。
我笑着应下,摆摆手与他告别。
到了东南驻地后,我用父亲当年教的,不过一个月就让士兵心服口服。
几个月中,我还救了一个女孩江叶。
她力大无比,是天生的武将。
我因生产早就再无往日的武功,在军营中管理和出谋划策还算可以。
若是真上了战场,我不见得是个好的领头者。
于是自己一身功夫全部教给了江叶。
她也没让我失望,流寇来犯,她仅用一夜,便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日子充实地过去了一月又一月。
直到突然岭南来信。
流寇来犯,竟连攻三城。
更是猖狂到绑架朝廷命官,以此为要挟,声称三城换一人。
不过三日,流寇带兵,绑着俘虏,竟来到了我的守城之下。
在城墙下一望,我一眼看到队伍面前,被五花大绑的唐修茂一家。
第九章
我笑了。
原来信函中说的朝廷命官,就是唐修茂啊。
看来并没有什么救的必要了。
底下的唐修茂面容憔悴,头发蓬乱,衣衫破烂。
看到我,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安瑶!救我!是我!
他陈泽嗓子大喊,完全不顾他早就让林安情冒充了我的身份。
这时的林安情也哭了起来,拼命求饶:
姐姐,对不起,我是被他强迫的,我不想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娘亲,阿诺好痛,救救阿诺……
我看着阿诺涕泪横流的样子,心里再无担忧和关切,脸上也淡漠一片。
姐姐……
林安情想挣脱开绳索,朝城门冲来,却被流寇头领一把抓住,摔在地上。
积蓄的委屈在此刻爆发,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咬牙朝头领冲去。
对方被猝不及防一撞,瞬间怒气冲顶,直接拔刀,朝林安情那里砍去。
林安情呆住了。
但不妨碍她本能的动作很快。
她一把拉过旁边小小的阿诺,直接将孩子送到了刀子。
血肉被剖开的闷声,却像惊雷般在众人间炸开。
林安情尖叫一声,又害怕惹怒流寇,死死捂住双嘴。
而唐修茂,瞪大眼睛看着这突发的变故,赤红的双目仿佛要把眼前人吞吃入腹。
阿诺在地上挣扎一下,再无生息,只有汩汩冒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地面。
林安情!你竟敢!
唐修茂声嘶力竭地喊着,不顾一切冲上去,死死掐住林安情的脖子。
吵死了!
流寇抽刀,毫不留情地在唐修茂的腿上来了一刀。
他瘫软在地,嘶哑着嗓子叫嚷着。
林安情早已下破了胆,浑身抖如筛子。
我面上表情不变,只挥挥手,下令道:
趁现在,放箭!
刹那间,数不清的箭矢如雨点半,从四面八方射下流寇。
他们猝不及防,瞬间倒地一大片。
众将士听令!开城门!杀!
江叶一声令下,一场结果毫无争议的战斗又开始了。
救下唐修茂和林安情后,我带着部队杀回岭南。
将失去的城池全部夺回。
回京城的前一天,夜晚正开着庆功宴。
老副将喝多了几杯,又问起我的婚事来。
这些父亲的旧将都知道,我被父亲嫁给了唐修茂。
可此刻,我离家做了将军。
唐修茂又带着林安情,这算什么
我轻笑一声,抬眼看着缩成一团、再无往日得意的两人,带着兴味道:
给你们个机会,谁来解释
姐姐,是我错了,是他威逼我,我也没办法……
林安情赶紧连滚带爬着跪倒在我面前,苦苦哀求。
唐修茂早与她撕破脸,卯足力气将她踹开:
安瑶,你听我解释,是她勾引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对方的皮扒掉一层,说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我却只悠闲看戏,喝着酒品着菜,仿佛他们口中的主人公不是我一样。
你个贱人!你就该去死!
你好到哪里去,是你要寻刺激,是你说姐姐不过是你上位的垫脚石。
两人越骂越不解气,竟扭打在一起。
老副将也听明白,怒而锤桌:
妈的!这姓唐的狗东西,与人私会被撞破不说,还让冒充阿瑶,这是彻底要把阿瑶灭口啊!
不想你在京城,竟过的这苦日子。
他看向我,眼眶已含泪。
我笑着摆手,撑着下巴,只静静看着撕破脸的两人。
第十章
晚宴结束。我单独去了唐修茂和林安情被关押的地方。
是了。看完刚才两人狗咬狗的场面,所有人都像心里堵了块石头,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抽筋才解气。
于是本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也没用上,直接把他们丢入了关押俘虏的地方。
我点亮一盏灯。
看着地上朝我爬开的唐修茂。
烛火将他的狼狈照得清晰,他嗫嚅着嘴,涕泪横流地求情着:
安瑶,看在我们还有个孩子的份上,求求你……
林安情听到动静,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拽紧我的裙摆,笑得谄媚:
姐姐,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笑了,笑得很是明艳。
在两人期盼又紧张的目光中,我缓缓开口:
是啊,我都舍不得呢。
那这样吧——
我拖长了尾音,解下腰间的匕首,悬在空中,笑得璀璨:
这样,我留一个人,至于留谁,你们自己决定吧。
下一秒,匕首脱手。
两人如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前一秒伪装的深情褪却全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狠辣和阴森。
他们猛地一扑,都朝着那个掉落的匕首。
林安情虽是女人,但生死攸关时,身体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个巧劲,躲开了唐修茂,先一步夺得的匕首。
她毫不犹豫,直直往唐修茂胸口捅。
将要刺穿躯体那刻,唐修茂瞪大眼睛,双手死死钳住林安情的手。
他下身发力,一脚踹在林安情的小腹。
看准时机,一把夺过。
再用尽全力一刺。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林安情挣扎两下,再无声息。
我拍手叫好,只轻笑道:
梳洗干净,等待回京吧。
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
因为京城,还给唐修茂备了份好礼。
几十天的奔波后,我终于回京。
距离上次离开,已有一年左右。
我朝歼灭流寇,皇帝大喜过望,特在皇宫设宴,犒劳众将士。
我被封为镇南将军,赏金千两。江叶在内的多个将领,也受封无数。
可唐修茂,却没回到他的好日子。
在岭南他和林安情的事情,已经在我的授意下被传遍。
所有人他杀害原配,还欺瞒圣上的事。
宴席上,对面皇帝的责问,他被吓得浑身哆嗦。
陛下,臣冤枉啊,臣确实一时糊涂,犯了罪不可赦的错误。
可那林安瑶,分明没死,她就是镇南将军!
哦是吗你如何证明不是你为了永绝后患,除了林安瑶吗
皇帝懒散开口。
陛下,您信我,那林安瑶眼下有颗小痣,况且护国公之女,在场估计不少熟识。
怎会有一个个都认不出……
他颤抖着唇,求助般望下周围人,臣从未杀妻……冤枉……
既如此,那便让大家好好看看,我可有小痣。
我大方上前,站在他面前。
唐修茂骇然后退几步,只看见我眼下空白一片。
江爱卿是岭南长大,江叶是其妹,又怎会与林安瑶扯上关系。
皇帝开口,在场大臣纷纷附和。
满口谎话,拖下去——
他摆摆手,正巧与我对视,我们默契一笑。
在场的人怎么可能不知我是谁,但我手握兵权,又谁敢多言。
几日后,江叶等人又重回岭南。
送走他们后,我转身看见树下一颀长身影。
皇帝从阴影处走出,朝我伸手:
你说要找处养老,我有一处,可否考虑考虑
我轻笑,等他说下去。
后宫空缺,你进来,琐事全无,必定清闲。
他紧张地有些结巴,涨红着脸,有些语无伦次,你放心,这些年的选秀我可有同意以后也不会……
下一秒,他闭嘴了。
因为我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前方春光盛,我们一步一步,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