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生了个儿子。
外祖母怕娘亲肚子里是个女儿,所以早早的便想到了狸猫换太子的办法。
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男婴,阿娘不同意,准备送出去被父亲撞了个正着。
殊不知这孩子让我们全家让全家落了难。
1
我娘生完以后,命外祖母送走那个男婴,外祖母不依,拉扯之际
我爹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我娘抱着怀里的男婴,刚准备开门被我爹挡了个结实。
他呲着大白牙,一把抱过阿娘手里的孩子,看了又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娃像我！
外祖母,阿娘面面相觑,只得默认生了龙凤胎。
所以我就有了阿哥。
祖母很是开心,把我娘捧上了天。
也赏赐了周姨娘很多东西。
这天大的喜事,我爹大摆了半个月宴席,戏班子也轮流唱了半个月。
我们三个的名字是我爹取的,阿哥叫柳铁柱,我娘不同意,改成了柳淮安。
我本来叫柳翠兰,我娘不同意,改成了柳明瑶。
周姨娘不敢忤逆我爹,所以大哥叫柳铁山,我娘又改成了柳淮辰。
我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2
哥哥也不知道是外祖母从谁家抱来的,竟然越长越好看,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气质天成。
相比之下,好像我才是抱来的那个,我从小就格外胖些,说话还有些结巴,五官还看的过去,却遗传我爹那大脸盘子。
大哥长的黝黑,却遗传了姨娘的五官,大眼睛高鼻梁,身材挺拔强壮,十分有特点。
阿哥从小就不哭,三年来从未有人看阿哥哭过,总是一副沉稳的样子,不会说话时,我娘时常怀疑他是个傻子。
不止一次让大夫过来查看,我娘说多了次数,我爹都有些怀疑了。
有一次打听到城南有致仕的老太医,不惜花重金请了过来。
老太医从头检查到尾,敲了敲阿哥的脑袋,又闭着眼睛把了半天的脉。
然后拿出一根银针就要往阿哥的手上扎。
不知是看出了病症还是试试他会不会因为疼痛而哭。
我想应该是第二种。
因为我站在阿哥的身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阿哥开始一脸淡然,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但是在看到老太医拿出一根银针时,他顿了一下,随后抿了抿唇,有些纠结的模样。
突然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众人称老先生为神医。
老太医怔然了一会儿,只说了句
令公子聪明绝顶,好生培养
从那以后,阿哥好像会哭了,虽然每次哭的时候没有眼泪,但是他隔几天会哭一次。
爹娘说终于正常了。
而我自小就爱哭,我娘嫌我是哭包,她跟我爹说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叫老太医来瞧瞧。
我爹说言之有理。
老太医又来了,又是从头看到尾,我怕他拿针戳我,呲着大牙冲他乐。
他看了半晌,说了句
令小姐颅内怕是有疾,但不算严重,我扎上两针便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哭过了。
爹娘说真乃神医在世。
3
平时我们总在周姨娘的牡丹园里待着,因为周姨娘会变着戏法的给我们做吃的。
大哥喜欢舞刀弄枪,常常将零花钱拿去买各种兵器,研究各种刀剑。
姨娘时常跟阿娘抱怨,说大哥晚上睡觉都抱着砍刀。
我则喜欢在牡丹花下捉小虫,藏在阿哥的书本里。
阿哥从一开始翻书时看到虫子的温怒,到后面的淡然。
我觉得阿哥无趣极了。
祖母格外疼爱阿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优先给阿哥,阿哥不要,通通又给了我。
这天,家里来了个公鸭嗓的太监,宣读了圣旨,我家便从普通首富变成了皇商。
这一等一的荣耀让柳府从低等的商户之家变成了有编制的商户,这可就不一样了。
爹在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他告诉娘,以后做生意更要仔细小心,进贡给宫里的东西得慎之又慎。
我爹本就是白手起家,从开始在码头扛包到如今的京城首富,他的辛苦定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可是他却极其暴发户,我的首饰都独一无二的,头面都是最重的,衣服只穿最珍贵最时兴的料子。
我娘夏天怕热,我爹便命人做了个全翡翠的摇椅,我娘看到的时候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躺了上去,嘴角上扬着说舒服。
周姨娘喜欢牡丹花,我爹便命人将所有的牡丹品种都移种到周姨娘的院子,周姨娘那些时日,嚷嚷着要给我爹再生个儿子。
我爹吓跑了,跑到了我娘这里吃了四大碗饭。
我娘问他,为何不生
我爹咂吧着嘴,一次酒醉有了她,已然对你不起,万不可再犯糊涂。
所以,我爹自那次以后便不再喝酒。
我娘轻哼,并未说什么。
其实阿爹犯错以后,阿娘也闹过一段时日,那段时间,听说阿爹的脸上都是花的。
阿娘做足了准备等姨娘上门要名分,可是左等右等,等不来姨娘。
阿娘忍不住了,想看看能让阿爹犯错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待阿娘找到姨娘家时,却见姨娘头戴红花,穿着一件发白的旧衣服被三四个大汉拉着上板车。
姨娘捂着肚子拼死反抗,旁边站着的妇人一巴掌扇到姨娘脸上,恶狠狠的指着她
你已经是破鞋,还怀了野种,我给你寻了一户好人家,你竟然不识好歹！
姨娘满脸倔强,怒吼道
那人都八十岁了,你这是要我去殉葬！
阿娘不解,她都怀孕了,为何不上门要名分为何还在这里过这种生活。
她表明身份,姨娘以为阿娘是来找她算账的。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一个劲的磕头让阿娘放心,她绝对不会去打扰阿爹。
后来娘才知道,姨娘是被自己亲娘卖到花船上的,阿爹那天晚上被人下了药,才有了他俩那一次。
阿爹看她清白姑娘,便替她赎身让她回了家。
却不想只是到了另一个人间炼狱。
阿娘心善,看她眼神真诚,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便花了钱让她与娘家断了亲。
4
随后便接回了家,事实证明,阿娘没有看错人,这么多年,姨娘从未争宠。
有一次,我听到姨娘问大哥哥为何爱习武,大哥哥说觉得威风。
姨娘说不,我同意你习武是为了可以保护弟弟妹妹,保护主母,如果做不到这点,就趁早弃了
姨娘万事以阿娘为先,从未逾矩过半分,虽为姨娘,阿爹也从未留宿过姨娘的院子。
几年相处下来,阿娘倒是对姨娘生出几分真心来。
阿娘的父亲生前是教书先生,所以阿娘自小便文采斐然,她说过,读书不是男子的事,女子也要读书,只有读书才能知好歹善恶,才能知礼法,懂分寸。
所以我与大哥也得每天跟着阿哥读书,写字。
我不爱读书,一看到老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的读书,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大哥上课比我睡得更快,时常呼噜打的震天响,夫子好多次跟姨娘说大哥不是读书的料。
可姨娘说好歹要学会写自己名字啊。
阿哥却不一样,他很聪明,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会举一反三,出口成章,所以阿爹说我阿哥以后定是状元之才。
5
六岁那年,大哥哥生辰,他许的愿是当大将军。
阿爹说好！但是得先学会写自己名字。
许过愿后便是收礼物了。
祖母送的长命锁,纯金打造,十分紧致,挂在大哥脖子上金光闪闪,大哥摸了又摸,抬头看向祖母
祖母,阿辰已经有六个长命锁了呢
祖母笑得慈爱,她说每年都会送一个长命锁,希望她的阿辰长命百岁。
爹送的是把玄铁打造的匕首,手柄上镶嵌了一颗纯白色的的宝石,刻着一个辰字。
大哥摸了又摸,黝黑的脸上神采奕奕,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阿娘送的是一本武功秘籍,阿娘说这是武林盟主的毕生所学,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我看着大哥收这么多礼物,我开始期待着我的生辰会收到什么礼物呢。
6
晚上我与大哥在厨房围着周姨娘,看着周姨娘将那一串串的山楂裹满了亮晶晶的糖汁,再放进冰桶里定型,我跟大哥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周姨娘笑着说我们是小馋猫。
姨娘只给了我一串,不肯让我多吃,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拿了一串拿油纸包着塞进了怀里
阿哥还在看书,我将糖葫芦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转过身去,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我不停的打扰他看书,他啪的一下将书丢在桌子上,略带怒气的弹了我一下脑门。
然后无奈的拿起那串糖葫芦,塞进了嘴里
姨娘糖葫芦天下第一好吃,好吃！
我在旁边笑的开怀。
我知道阿哥不喜甜食,可我就爱看阿哥无奈又不得不吃的样子。 7
我们的夫子是外祖父的好友,举人出身,教了一辈子的书。
可这老夫子好像不太喜欢我,总是在课堂上抽我发问,总是让我作诗吟词。
夫子经常说,明明我与阿哥是龙凤胎,长的不像便罢了,为何脑子也天差地别
阿爹很真诚的说小时老太医来诊断过,说小女颅内有疾,不可过于严苛
夫子冷哼一声我看她除了读书,别的事滑头的很
阿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没多久,我便被夫子抓到王衡那替我写文章。
虽然王衡读书也不怎么样,可他又比我好一些,总能得个丙。
我只能找到他帮我写,如果找阿哥定能马上发现。
只要不是乙都不用受罚,所以我选择让王衡帮我写。
王衡愿意帮我,报酬就是我给他带两串糖葫芦。
结果,却被夫子抓了个正着,要罚我与王衡罚站两个时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辩驳了两句。
谁知夫子冷哼一声,说下了学要与我一起回家。
我倒抽一口气,心想完了完了。
阿爹倒是没什么,他很好哄,舍不得打我,娘让我读书的时候,爹说他富可敌国,我不爱读书也没关系,总会让我锦衣玉食的过一辈子的。
我娘就不一样了,上次我连续一个月没有背出书来,我娘气的都罚我跪祠堂。
还是阿哥大哥跟娘求情,从三个时辰改成了两个时辰,阿哥因为晚上偷偷给我送吃的,还被阿娘打了两下屁股。
我知道今晚我也是在劫难逃了。
8
果不其然,夫子走后,阿娘面色冰冷的坐在上位,旁边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把藤条。
这玩意儿可比戒尺打的疼多了,我缩着脖子,脚跟绑了铅球似的,迈不开腿。
阿哥站在阿娘身边,触及阿娘暴怒的神情,几次欲言又止。
阿娘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冰冷
你要是求情,我连你一起打
阿哥眼神瞄了眼藤条,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我心一横,滑跪在阿娘面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阿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阿娘别打阿瑶,阿瑶怕疼…
先认错总是没错的,等下藤条挥下来的时候,也会减轻点力道的。
可这次,阿娘好像真的生气了,下了狠手,藤条凌空挥下的那一瞬间,我的腿突然自己跑了起来！
阿娘一愣,更气了,暴怒的声音响彻云霄
柳明瑶！你居然敢跑！我今日不打死你！
提着藤条便在身后朝我追来,阿哥紧随其后,扯着阿娘的衣裙,试图让阿娘跑慢点。
我实在是胖了些,两条小短腿都倒出花来了,也没跑出院子。
阿娘一把将我的扯了回来
一边打一边数我的错
目无尊长,藐视学堂,上课分心,屡教不改！
我疼的哇哇的在地上打滚,不停的求饶。
阿哥心一横,不顾挥舞的藤条,将我护在身下。
阿娘闷了两下在阿哥身上,最后还是扔了藤条。
罚阿哥抄一百遍论语。
罚我跪三天祠堂,每日一碗白粥。
大哥跟阿哥被阿娘让人看着,不准来看我。
9
晚上肚子饿的七嘴八舌的控诉着。
我一屁股坐到蒲团上,王嬷嬷坐在门槛上打着瞌睡,瞄了我一眼,继续睡。
晚上,我好像闻到了烧鸡的味道,睁开眼,是姨娘。
姨娘将我抱起来,心疼的摸了摸我的小脸,又将食盒打开,果然有一只烧鸡,还有一碟小菜。
待我吃完,姨娘拿了药膏,细细的替我上了药。
他说阿娘防止大哥跟阿哥来给我送吃,今晚亲自看着他俩。
姨娘担心我饿着,虽然这样做有违主母的意思,但是还是来了。
罚跪的三天,我没瘦,还胖了两斤。
出来时,阿娘看我生龙活虎,白里透红的样子,嗔怪的睨了眼姨娘,无奈的摇了摇头。
姨娘献媚的朝她笑了笑。
一切的美好在我生辰的前一日大梦惊醒…
9
一群气势汹汹的官兵围住了我家,
还是那位公鸭嗓的公公来了,今天的他面容阴冷,让人害怕。
他说柳家包藏祸心,藏匿三皇子。
可我家哪儿来的三皇子啊。
那公公在看到阿哥的时候瞬间变的谄媚
经查明,柳府的小公子是皇后娘娘丢失六年的三皇子,他耳后有一褐色圆形胎记,虎口出有一凸起的黑痣
我们面面相觑,然后看向阿哥,如遭雷击,祖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娘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喃道
阿娘,你害死我们了！
我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阿哥,面目都有些狰狞
不可能,这是我夫人生的双生子,怎么可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你们定是搞错了！
那太监还是一脸淡然,声音冰冷,从身后推出一个人
我的外祖母。
此时的外祖母披头散发,肥胖的身体瑟瑟发抖,身上的绫罗绸缎此时破破烂烂,布满血迹。
她颤巍巍往地上一跪,抬起头哭的泣不成声
大人！当年民妇实在不知这孩子是龙子啊,我是路过巷子时看到他被人放在一箩筐里的,他身边无一物！我才抱了回来啊！
求圣上明察啊,民妇真的不知啊！
说到这儿,阿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看了看阿娘,颤抖着手指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两眼一翻,晕倒在祖母身边。
阿哥就这么被带走的,我哭的撕心裂肺。
若他不走,全家都得立马人头落地。
柳家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圣上念及不知其身份,又不得不罚,将爹娘被发配岭南,所有财产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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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姨娘大哥逃过一劫,未被处罚。
阿爹与阿娘走之前,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一定要坚强。
10
祖母醒了以后,看见角落里惴惴不安的外祖母,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抓住外祖母的头发,就是啪啪几巴掌。
外祖母肥胖的身子毫无还手能力,只能不住的哀嚎。
姨娘在官差的监视下,只能草草的收拾点衣服带我们离开了柳家大院。
然后用自己的偷藏的体己钱买了一处简陋偏僻的院子。
外祖母因被严刑逼供伤了身子,没撑过几日便走了。
祖母受此打击,一病不起,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我整日哭哭啼啼,夜夜噩梦,发起了高烧,短短几日。便瘦脱了相。
昏迷时,我总迷迷糊糊的听到阿娘阿爹在喊我,阿哥在读书。
过一会儿,又听见姨娘的轻声软语
囡囡,快醒醒,姨娘给你做冰糖葫芦
囡囡,你要坚强啊,到时候阿爹阿娘回来知道你这样,会难过的
囡囡,姨娘抱抱,我的囡囡,快快好起来阿
又听见大哥带着哭腔抓着我的手
妹妹,你别死阿,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不是说以后要跟我一起行侠仗义吗,你说话不算话是吗
妹妹,我新学了一套武功,你醒了我就武给你看
妹妹……
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努力的动了动,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有力气
我睁开了眼睛,看见姨娘有些憔悴的脸,看见了大哥还挂着泪痕的样子。
我退了烧,祖母也醒了。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啊。
11
我与祖母大病期间,姨娘用剩下的银子请了大夫,现在家里连半碗米都没有了。
我跟大哥蹲在当铺门口,看姨娘拿着祖母从手上脱下来的玉镯子,那是她的母亲给的。
如今为了温饱,只能当了来换取一些钱财过冬。
那个冬天,过得意外艰苦,为了省钱,姨娘晚上只点一小盆炭火,我们窝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
孤儿寡母总能引起一些有心之人的惦记。
姨娘每日出去别人家收衣服回来洗,有一日去城东市场最里面的一户人家时,见门大开,敲了许久门都不见人来开门。
她便走了进去,谁知一彪形大汉喝的酩酊大醉,衣裳不整的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而旁边地上躺着一个满脸青紫,昏迷不醒的女人。
姨娘大惊失色,尖叫出声,赶紧上前查看那女子的情况。
女子被姨娘又是掐虎口,又是掐人中的救醒后,面露惊恐,瑟瑟发抖。
姨娘安抚的扶着她起来,却见她有一条腿已经不能正常站立。
姨娘好心,不忍看她如此,便要带她去看大夫,可那女子说她不能离开,否则她娘家父母就要被打死。
拉扯之际,那醉酒的男子转醒,她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姨娘,有些发怔。
那女子惊的将姨娘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让她快走。
却已然来不及,那邋遢大汉红着眼睛,趔趄的站起来,一把扯开那女子。
那女子撞在桌角,瞬间晕过去了。
姨娘转身便跑,却被大汉一把捞进怀里。
那大汉身上令人难闻的气味让姨娘频频作呕,她挣扎着捶打着那坨肥肉,却如蚍蜉撼树。
那大汉将姨娘一把抱起,欲行不轨时,姨娘发狠,一口咬在了那大汉的耳朵上,用了十足得力气将那人耳朵扯下。
那人吃痛,放开了姨娘。
姨娘趁机跑回了家。
祖母正在院子里看大哥习武,见姨娘衣裳不整,慌张至极的模样,也吓了一跳。
姨娘看见祖母,一声痛哭扑进了祖母的怀里。
到这里,祖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抱着姨娘心疼的泣不成声。
大哥知晓事情后,那一双黢黑的眼睛,红的吓人。
当天晚上夜深沉沉,我听到大哥房间开门的声音,我从窗户看过去,大哥悄悄的将院子里劈柴的砍刀提走了。
再回来时,大哥将砍刀扔在祡堆旁边,还洗了个澡,便回了房间。
我待大哥睡熟以后,将那砍刀洗的干干净净,并且将大哥换下来的衣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第二天,就被传出城东市场杀人案,听说衙役去的的时候,那尸块在他家院子里,东一块西一块。
而凶手正在那尸块旁边剁着骨头,目光沉沉,满身血迹。
正是他的夫人。
她见到院子里的衙役后,凄惨一笑,大声控诉说成婚十年,日日被折磨,夜夜被凌辱,身心俱疲…今日做个了结,来生愿不为女子！
说罢,不带丝毫犹豫的提起方才剁骨的刀抹了脖子。
血溅五步,衙役都纷纷愣住,如此惨烈的一幕,让众人心里大受震撼,五味杂陈。
这件案子就这么结了。
我与姨娘回来时见大哥一声不响的在院子里劈柴,我偷偷看了眼大哥,他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姨娘依然替人洗衣服,接绣活。
祖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每日都需要喝药,一天也不能断。
姨娘从早上洗到黑夜,晚上熬夜做绣活。原本白皙柔软的手现在满是红彤彤的冻疮,裂开的口子经常流着血,然后又被冻干。
大哥承担起了这个家的家务,他学会了熬药,学会了劈柴,学会了熬粥。
祖母每日发呆,发着发着便呢喃一句
不知阿良与红儿如何了……还有我的安儿……
那是爹娘的名字
还有阿哥
12
日子也在一分一秒中熬过了这个冬天。
春暖花开,暖洋洋的春风似乎吹走了小院子里些许悲凉。
院子里唯一的桃树也稀拉拉的开了几朵桃花。
我记得那日我与大哥给人送姨娘洗好的衣服。
路过一处茶寮时,听人说,找到的皇后待找回来的三皇子极好,已被圣上封为亲王。
我与大哥对视了一眼,都没说什么。
阿哥好便好……虽然我们…也许再也不能见面了。
送绣品的人家是个员外家,我们到时,有位夫人正在院子里哄孩子,那孩子手里拿着糖葫芦,吃的正开心。
我盯着那串糖葫芦,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大哥察觉到什么,他拉着我说以后大哥赚钱了,天天让你吃糖葫芦
那夫人看我年幼,好心的赏了我一根糖葫芦,我不想接,却被那夫人塞进了手里。
我扭捏的说了句谢谢夫人小姐
我捏着那糖葫芦,心里发涩发苦,如今真正到了让人施舍的日子了。
我拿着糖葫芦回了家,一边哭一边吃了两个,如同嚼蜡。
是真的不好吃。
我突然眼睛一亮,拿着糖葫芦跑去姨娘那里。
姨娘正在弯背绣花,满头青丝也只用一条棉麻带着盘了起来,单薄的褐色衣服贴在她的背上,印出她嶙峋的脊梁骨。
我举着糖葫芦凑到姨娘的身边,给她拢了拢散落的碎发
姨娘,你尝尝,这是刘员外的夫人给我的
姨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难掩酸涩的对我扯了扯嘴角
姨娘不吃,囡囡吃
我不依,将冰糖葫芦硬塞到了姨娘嘴里。
姨娘吃了一口,满眼笑意
嗯,好吃
我微皱眉头不好吃！姨娘！不好吃
姨娘以为我闹脾气,迎合着我说不好吃。
我说姨娘,我们做糖葫芦卖吧。
姨娘一愣,笑着说
糖葫芦用的山楂本就是稀罕物,普通人家买不起,富贵人家自有厨娘会做的
我蹲下来,很认真的看着姨娘那姨娘还会做糕点阿,姨娘做的糕点连老太医都夸好吃呢
祖母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无力,却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阿芙的糕点确实与别处不同的,我曾经在御史大人家吃过不少糕点,却都不及你的手艺
一句话,让姨娘绣花的手慢了下来,她若有所思的道
那…做生意是需要不少本钱的
我眼睛一转,让姨娘明天先做两样拿手的糕点先。
13
第二日,我跟阿哥照样下午去刘员外家送绣品。
这次我还提了姨娘做的芙蓉糕跟牡丹酥。
果不其然,刘员外家的胖小姐就在院子里吃点心。
待哥哥去交绣品,我便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牡丹酥,毫不避讳的吃起来,吃的那叫一个香。
果然那胖小姐被我吸引了,她迈着小短腿,一摆一摆的过来了,眼睛亮晶晶的问我
你吃的什么
我说这是我娘给我做的牡丹酥,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她看我吃完一个,又拿了另外一个芙蓉糕吃了起来,她咂吧着嘴巴,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装作没看见,头也不抬的吃我的,她有些急了,竖起一根小胖手指,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可以给我吃一个吗
我假装有些不舍的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芙蓉糕递给了她。
她急忙就往嘴里塞,一口就吃了下去。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有些惊呆她吃食的方式。
这么干巴的东西竟然一口没嚼,就这么吞下去了。
我将小盒子往背后藏了藏,说没有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看到还有,你再给我一块,刚才吃太快了,没尝出味
我说不给了,她有些生气,将昨日给我糖葫芦的事拿出来说。
我想了一下,又给了她一块牡丹酥,她这次分了三口吃了下去。
我看她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的样子,知道她食髓知味了。
刚好看到大哥出来,急忙拉着大哥便走了。
14
第二日,我又带了些别的糕点去送绣品,她看我来了,急忙跑到我身边,将手里那一尊小金果子塞到了我手里。
她压低声音说
今日你带了什么
我瞅她吸了吸鼻子,暗道这胖丫头属狗的呢。
我将那金果子塞回她手里,没好气的说
我可不都能要这个,回头你娘发现了,我就是说破嘴也说不清
她以为我不给她吃,有些落寞的低了下头。
我拿出一个桃子酥递给她,她眼睛一亮,拿出怀里的另一个小玉佩塞到我手上
这是我的玉佩,我送给你了,今后你我便义结金兰,成异性姐妹
我愕然…
我摸了摸身上,除了几块糕点,竟然什么都没摸出来。
她看出我的窘迫,笑着说
你以后经常给我带糕点便好
我摇摇手
那不行,这些糕点是我娘做的,成本很贵,我们家平常也不做,只有有人定的时候,才做的
她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郑重点着点
那我明天就让我娘去你家定糕点！
我心里乐开了花,这丫头还挺上道。
我将怀里的糕点都给了她,她开心的拿满是渣渣的嘴硬生生的亲了我一口。
我……
也很开心。
大哥回去的路上,眼见天黑了下来,恐怕是要下大雨了,我提议走近路回去,大哥看了看天,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大哥看我小短腿,走不快,便背起我,我在大哥背上兴奋的跟阿哥说,以后糕点只要有一个人定,就会有两个人定,然后就是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大哥也很兴奋,背着我转圈圈。
一拐弯,竟然碰到一条恶狗,满身脏污,眼神凶狠,龇牙咧嘴的对着我们狂吠。
看见我们的时候,一步一步的逼近我们。
大哥脚步一顿,十分小心的往后退,只见那恶狗突然冲向我们。
大哥转身便跑,可人哪里能跑的过狗。
大哥跑的太快,一下子就摔了,我从大哥背上滚了下来。
那恶狗却狠狠咬住了我的小腿,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
我瞬间痛的哇哇大哭,使劲踹它,可我人小力气更小,被那恶狗生生拖了几米。
大哥急的脸色惨白,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一个健步冲上来,狠狠刺向恶狗的头。
恶狗吃痛,更加发狂,就是不松口。将我发狠的甩来甩去。
大哥咬着牙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时,恶狗像是察觉到什么,狠狠一甩将我撞到旁边的石墩上。
趁它痛,要它命。大哥毫不犹豫的迎上去,狠狠地一刀插进了恶狗的脖子。
恶狗嘴里吃痛,怪叫一声,终于松开我的腿,倒在地上抽搐。
15
大哥将我抱起来,我哇哇的哭着,腿上的裤子已经被撕碎,露出血流不止的口子。
大哥急的掉眼泪,将外衫脱下来包住我的腿,他回来见恶狗抽搐了一下便没了气息,赶紧将匕首拔了下来。
他说这是阿爹送他的,不能丢。
姨娘看见阿哥背着我回来,我一裤子的血,整个人都在颤抖,心疼的直掉眼泪。
这个时候,我脸色越来越白,身子都止不住的发抖,虚弱的扯了扯嘴角
姨娘,没事,我睡一会儿就好
祖母赶紧拔出头上唯一的一根簪子,递到姨娘手上
快,带阿瑶去找老太医
姨娘背起我,就往老太医那里跑,大哥拖着我的后背跟在后面。
老太医妙手回春,整整不眠不休三天才将我救回来。
也没要祖母的那根银钗。
而我腿上却永远的落下残疾,恶狗咬掉了我一块肉,伤及我的经骨,无法恢复如初了。
以后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姨娘与祖母哭红了双眼,大哥内疚的几天没吃好睡好。
他说若不是他太弱,我怎么会被狗咬了呢！
这怎能怪他,他与我一样大阿,可是平日他总是当自己比我大好多一样,事事以我为先。
我抱了抱大哥,说我无事。
大哥哭的鼻涕眼泪都擦在了我的肩头上。
养伤期间,刘府的一个嬷嬷便上门了,她满脸堆笑,跟姨娘说,每日可做着十份糕点送来,价钱随开。
姨娘很高兴,抱着我转了两圈,直夸我聪明。
从那日起,姨娘更累了,天不亮便起来做糕点,在辰时末还要赶去收绣品回来绣。
刘夫人怜我,我跟大哥去送绣品时,总是喜欢留我与胖小姐玩一会儿,走时还给我塞些小玩意儿。
我看着手里那些小玩意儿,又是心下一酸,这些都是以前我看不上的,如今却要别人赏我,我才有的玩了。
有一日,刘嬷嬷又来了,说这次要一百份糕点,三天后刘老爷摆寿要用。
姨娘高兴坏了,她捧着我的小脸说
待姨娘拿到了工钱,就给老爷跟主母寄点衣物
姨娘推了那三天的绣活,专心的做着糕点,每一样糕点都做的细致漂亮,色彩斑斓。
我与大哥陪在姨娘身边,尝味道,打下手。
在第三日清晨,我们交了货,刘夫人除了给说好的货款,还多给了一份不少的赏银。
姨娘买了好些衣物,还有阿爹阿娘的鞋。
我走到姨娘身边,扯着姨娘的衣服
姨娘,我想给爹娘写封信…
姨娘微怔,一拍脑门
是阿,可以写封信过去
姨娘认识的字也不多,我与大哥肚子里的墨水也没几两,要是阿哥在就好了…
最后我们找了老夫子,让他代笔写信。
姨娘絮絮叨叨,写满了两页纸,老夫子很耐心的写,可姨娘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我问夫子我想给娘亲自写几句话
夫子将笔给了我。
我歪歪扭扭的在后面写
阿爹,阿娘,我很想你们,望你们保重身体,我们一定会很快团聚
最后一笔落下,我哭的直抽抽,大哥也眼眶通红,摸了摸我的头。
老夫子轻叹了一声,我们临走时,他扯下自己厨房梁上几刀腊肉猪蹄,通通塞到姨娘手里。
不等姨娘回绝,便将我们推出门在,砰的关上了门。
刘老爷大寿过后,姨娘的糕点竟然被口口相传。
来定糕点的人络绎不绝,中间不乏曾经阿爹手下的掌柜与生意伙伴。
许是阿爹曾经撒下的善果,这些人并没有落井下石,冷嘲热讽。
姨娘的生意越来越火,她与祖母已经忙不过来,便招了几个在家相夫教子的妇人来帮忙。
一时之间,这简陋的小院已经变的生机勃勃,人来人往。
三年后
姨娘已经开了铺子,叫如意糕点铺。
大哥拜了师傅学武功,很苦,但是他学的很认真。
而我,当然还是那个小吃货,每日在铺子里试各种新出的糕点。
我还在老夫子的学堂上课,如今已经是甲字班的学生。
姨娘一个月写一封信给阿爹阿娘,可从未有过回信。而现在已经不用人代笔,我自己便能写了。
两年后
如意糕点铺成了全京城最好的糕点铺。
连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派人来买,接触久了,我也能打听到几分阿哥的消息了。
阿哥被接回宫以后,皇后娘娘失而复得,对阿哥有求必应。阿哥还是叫淮安,但是叫夜淮安,不再叫柳淮安。
圣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阿哥勤奋好学,很快便从七位皇子中脱颖而出,被立为太子。
这位太子不苟言笑,年纪轻轻便能群战舌儒,怒骂宰相。
宫里的人说从未见这位太子笑过,甚至从未叫过一声母后父皇。
许是圣上欣赏他的能力,亦或是觉得亏欠于他,从未计较过他的失礼。
甚至在大皇子暗害他,要他命的时候,太子殿下直接一刀封喉。
皇上也未曾怪罪。
我得知当年那温柔散漫的阿哥如今变的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与酸涩。
不知他一个人在宫里这些年,受过多少暗害,遭遇多少不公才变成如今这样。
六年后
腊月初八,祖母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大哥在料理完祖母的后事的第三天,去参了军,跟随大部队去了边疆。
他将当年阿爹送给他的匕首送给了我。
我与姨娘站在城门口,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再也看不到大哥的影子。
姨娘那颗悬在眼睑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
这些年,姨娘的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当年的冻疮如今已经成了浅褐色的疤痕。
她转头看着我,拍了拍我的手,牵着我回了家。
将进年关,大户人家都先要准备糕点果品了,姨娘的铺子日夜加点的干着。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时,有人在糕点中吃出了虫子,那人我认识,是王衙头的夫人兰翠,之前在我们铺子干过,时常偷懒,嚼舌根,一个月上十天的工,却要姨娘给她付三十天的工钱。
开始几次,姨娘都心软给了,她却变本加厉,一天只来半天工便说家中有事走了。
姨娘见她如此蛮不讲理,便辞退了她,却不想她竟然如此缺德,硬是说我家糕点有问题,将她儿子吃出了问题,呕吐不止,昏迷不醒。
她拉着横幅,抱着孩子坐在店门口,大哭大闹,控诉着我家糕点有问题,甚至她说她在这家干过半年,用的都是次等用料。
别人说,可能取信度不高,可若是曾经的工人来揭露,那就不一样了。
姨娘报了官,兰翠的夫君,衙头也来了。
他一看是自家婆娘,又羞愤又无奈！一个健步冲上去扯起她,就要拉回家。
却见自家独子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加上翠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如意坊。
衙头竟然信了。
在他要将姨娘捕进牢房前,我扯着老太医的手,一瘸一拐的高喊着住手！
老太医已经年迈,被我扯的好几次差点摔倒,气喘吁吁的到店门口时,差点没撅过去。
他翻着白眼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在路上已经跟他说明了原委。
得知面前的老人是宫里的老太医,也许可以救自己儿子时,衙头还是毕恭毕敬的让老太医试试。
老太医给那孩子把了脉,从姨娘的铺子随手拿了块糕点塞进了那孩子的不嘴里,没一会儿,只见那孩子悠悠转醒,看见自己那么多人围着,有些懵的喊了声娘。
老太医说并不是他吃坏了东西,是因低血症,吃点甜食便行了。
翠兰眼神闪躲,却梗着脖子说
那这家店的东西也不干净！大家别买,回头吃坏了得不偿失！我在这家店干了大半年,我都不敢吃呢！
围观的百姓议论声渐渐响起,有人怀疑,有人确信。
姨娘急忙解释,这是子虚乌有,店里用的所有配料都是最好的。
可是哪儿有老板说自己家东西不好的呢！
店里的糕点师有几个站出来,极力解释并没有这种事,我们用的都是最好的的配料。
其中一个还将翠兰与姨娘为什么吵架的前因后果浆了个明白。
有不少人已经在指责翠兰,可翠兰依然梗着脖子
若不是用料差,为何她每份糕点都比别人家低那么几分银钱！否则她如何维本！如何赚钱！
一语激起千层浪。
姨娘与糕点师们纷纷解释,薄利多销,可…没人信。
只见老太医默默从铺子里拿出几样现成的糕点,在众人面前一一品尝。
他眯着眼睛,一一点评
这块糕点可是有新会陈皮这陈皮少说也有十几年,价钱三五两一斤,可对
姨娘点头称是。
这块糕点有成南茯苓,芡实,少许桔梗搭配,可祛湿化痰,云县的果蜜,实乃良品！
这块糕点是洛州枇杷,郴县的红糖,可有止咳化痰的功效,都是一等一的优品阿！
老太医每点评一道糕点,姨娘的头就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众人在旁边听的意犹未尽,有人小声道
这铺子用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啊,连老太医都称赞的定不会错,我要买点回去给孩子媳妇尝尝
到这儿,衙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暴怒的站起身,一巴掌扇到翠兰的脸上,低怒了一声
丢人现眼！
翠兰敢怒不敢言,已成众矢之的,急忙逃也似的抱着孩子跑了。
而阿娘的生意也因此因祸得福,从一间门面扩大成了两间门面。
京城谁不知如意坊的糕点既好吃便宜又有食疗的功效,连平头百姓都偶尔来买些回去了。
几个月后,皇上驾崩,满城缟素。
经过一场宫变以后,新帝顺利登基。
而这位新帝,便是我的阿哥—夜淮安
与此同时,我们收到大哥的来信,因他骁勇善战,在战场上救了大将军,现已封为骁骑参领。
姨娘那日做了整整一桌子的菜,我陪着姨娘喝了两杯酒。
姨娘说她许久不曾喝酒了,喝了两杯而已,竟然有些不胜酒力了。
她撑着头看着我,微红的脸颊似乎让姨娘看起来年轻了一些,如当年在大院时的样子。
她摸了摸我的后脑,欣慰的打趣一笑
我的囡囡也长大了,姨娘也该给你寻一处好人家了,回头修书一封,让你大哥相看相看
我娇嗔我不要,我要一直陪着姨娘
姨娘说姑娘总要嫁人的,一直留在家里,会被人说的,到时候主母也会怪我不给你打算的。
我抱着姨娘的胳膊撒娇
阿娘不会怪你的,姨娘,我的腿这样,谁会要我阿
阿娘瞬间坐直,厉色道
瞎说,我的囡囡谁都配得上！若将来那人嫌你的腿疾,不嫁也罢！姨娘养你一辈子！
我鼻头突然发酸,抬头时已经红了眼眶
姨娘,你真好,谢谢你
姨娘笑着骂我傻孩子。
她说当年阿娘救她于水火,让她有了许久的快活日子,若是其他人家的主母,怕是她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她一定要替阿娘好好的爱我,否则以后见面,无颜面对阿娘。
端午节那日,大哥又来了信,他屡战奇功被陈将军赏识,又升官了。
阿娘笑得合不拢嘴,继而又担心大哥的安危,让我在回信中一定要让大哥注意安全,凡事多动脑子,切不可冲动。
吃过午饭,姨娘在算着账,那算盘的啪啪声如催眠曲一般,让我昏昏欲睡。
突然一声好听的男声响起
你好,掌柜的,我…买些糕点
我睁开眼,见来人身着一身云锻锦衣,身材修长挺立,面容俊朗非凡,唇瓣含笑,眉眼间有一丝兴奋与紧张。
身后还站着一个面容冰冷的黑子男子。
我看着来人,觉得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
我清醒着站起来,走到柜台前给他一一介绍,
他却只盯着我的腿,我有些不虞
你好,客官,糕点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神饱含着心疼,他扯了下嘴角
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道
姨娘的糕点还是这么好吃
我标准化的笑容瞬间定了格,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男子。
他也盯着我,叫了一声妹妹
我张了张嘴,却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一声悲戚,哇的哭了出来
阿哥！
姨娘拨算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从账房急步走出来,杏眼圆睁,惊喜让她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了阿哥的手臂,颤抖着声音问
你是…安儿
姨娘
阿哥的一声姨娘,仿佛让这十一年的思念倾斜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待情绪稳定些,姨娘方后知后觉,拉着我就要跪下来。
阿哥眼疾手快,托住了姨娘的手臂
万万不可,姨娘
姨娘也不推托,拉着阿哥便问他这些年的情况。
如我们了解的差不多,只不过他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辛苦,每日要学的东西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时间。
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若不是皇后娘娘在背后保护,教他在宫里的生存之道,他早就被那些有野心的兄弟们分肉拆骨了。
本来先帝并不喜欢这个儿子,毕竟从小未被在身边教导,在一商户之家长大,并不抱多大希望。
却在大皇子试图弑父时挺身而出,一刀将其毙命。
被立太子后,洛王一党屡屡施压,背后暗害,几次都九死一生。
先帝驾崩后,洛王起兵造反逼宫,被皇后娘娘的娘家军拼死一博。
才让洛王落慌而逃,他的私兵绞杀大半,剩下的都充进军营改造。
阿哥雷霆手段,朝堂被肃清了大半,如今新帝的处境渐渐平稳,阿哥才能出来与我们相见。
我有些不明,有些恼怒他为何这么多年,不曾写过一封信,不曾来看过我们一回
这么想着,我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阿哥怜爱的摸了摸我的头,愧疚的与我道歉
抱歉,阿瑶,刚入宫时,母后不准我与外界在联系,我曾试图出宫,可是没成功,还险些丧命,我派人来看过你们,却被洛王裴王一党发现,若不是母后的人及时出现,你们恐怕已经被害了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敢与你们有牵绊,以免被有心之人察觉,害了你们…
姨娘流着泪摸了摸阿哥的头
你辛苦了,孩子
互相告知这些年的处境后,天色已黑了,阿哥留下吃了饭,便要回宫。
随后的每一天,阿哥都带了御医来替我治腿,虽然我知道也许没什么希望,但是看阿哥如此上心,我也不好说丧气的话。
两个月后,我的腿还是那样,阿哥对着御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几位老御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龙威。
这时阿哥提出要将我与姨娘接入宫生活,却遭到姨娘与我的拒绝,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不止是说入宫为妃的女子,是宫里生活的每一个人。
阿哥不忍我为难,便说以后再议。
阿哥每日都会来,不管是多晚,他都会来看看我与姨娘。
走时也会带些糕点回去给太后娘娘吃。
日子久了,连他身边那冰冷的侍卫都多了几分人情味。
又到一年大雪纷飞的时日,大哥已经好几日不曾来了,我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果不其然,一对铁骑入城,不顾路上的百姓竟然横冲直撞直奔皇宫,令百姓怨声载道,一时之间竟然伤亡无数。
我与姨娘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跟在阿哥后面的冷面侍卫出现,将手里的信件交给了我,并透露出宫内的情况
那洛王卷土重来,听说那宫里的羽林军头竟然与洛王里应外合！挟持了皇后,逼皇上退位！皇上让你们不要出去,待事情处理好,便会来见你们
他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我打开信件,阿哥说他两月前便派人去接了阿爹阿娘,这几日便会入城,另外柳家大院已经重新修葺完成,让我们今日就去柳家大院等阿爹阿娘。
我与姨娘喜忧参半,喜的是阿爹阿娘回来了。
忧的是阿哥此时的水深火热。
姨娘将行李随意打包了些,拿上祖母与外祖母的牌位,准备与我一起回柳家大院。
刚出门口,竟然又碰到一队铁马金戈,整装有素,阵马风樯。
带头的将军身披铠甲,头戴银盔,跨坐在铁骑之上,英姿勃发,势不可挡！
我与姨娘看着这队铁骑往皇后的方向而去,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时隔多年,再回到儿时的住处,竟然恍如隔世。
门口的石狮子还是那么威武霸气,柳府的牌头已经换成了烫金字,格外大气。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如记忆里一模一样,甚至那颗垂死的红梅,此时竟然开的格外鲜艳夺目。
每一个房间都如当年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区别。
我感叹于阿哥的用心,而姨娘已经在迈入院子的那一刻便已泪眼婆娑了,指尖轻抚于兰亭画梁,抚过那黄色的菊花,红色的梅花,眼里尽被回忆占满。
我揽过姨娘,替她擦了眼角的泪
姨娘,我们回家了
沉重的木门声随着我的话音响起。
我与姨娘齐齐望去,透过满天的雪花,我看到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进了来。
目光相撞间,已然认出对方。
是老爷与主母！姨娘大喜。
我与姨娘几乎是飞奔过去,我的腿在那一刻已经忘了自己是瘸的。
四人抱着泣不成声。
阿爹老了许多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瘦弱干巴的脸老泪纵横,背也佝偻着,他粗糙的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我的脸。
阿娘与姨娘抱着哭了许久,再看向我时,嘴唇嗡动
瑶…瑶儿
我扑进阿娘的怀里,一遍一遍的喊着娘,思念在这一刻震耳欲聋。
阿娘也白了头发,脸上的皱纹深的填满了岁月的残忍,眼睛不再明亮,变的有些混浊,此刻却含笑的看着我。
阿爹阿娘如今也才三十五而已,竟然如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沧桑。
阿娘握住姨娘的手,哽咽着说
谢谢你,阿妩,苦了你了
阿爹亦是说了句阿妩,谢谢你
姨娘摇摇头,说从来不觉得苦,我们再苦也没爹娘在边疆的苦。
姨娘说过,边疆异常艰苦,去服刑的犯人更是步履维艰,要干最苦的活,吃最差的饭。
阿爹说幸好阿哥托人有照顾,否则绝对捱不过去的。
虽然干的是最轻的活,但是边疆地理位置的特殊,环境恶劣,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导致他们时常生病。
柳家大院又重新活了过来,阿哥还买了新的仆从奴婢打理着偌大的院子。
阿爹阿娘换了新衣服,阿爹的脊背直了一些,阿娘的脸也红润了一些。
又过了三四日,皇宫贴出皇榜：洛王起兵造反,已被当场绞杀。
而杀洛王的人,正是陈老将军新收的义子,陈老将军数月得密报,洛王要杀进皇宫,可此时正是攻打蛮族的重要时刻,内忧外患之际,一位年少小将军毛遂自荐,领兵进宫营救太后与皇上。
陈老将军当场将他收为义子,赐他兵符,带领两万黑骑进宫保护皇上。
可洛王却先一步进了宫,挟持了太后,皇上为救太后,用缓兵之计拖延了时间。
幸好小将军及时赶到,救了皇上太后。
又一皇榜贴出,陈将军义子被封为振国大将军,永昌侯。赐将军府一座,黄金万两……
姨娘看到了皇榜上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柳淮辰
她不可置信的问我,是否自己眼花看错了。
我说没有,真的是柳淮辰。
一切尘埃落定。
阿哥一身玄衣,身边还有一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后跟着一身铠甲的大哥。
阿爹阿娘在看到阿哥的时候,纷纷站起了身,又是抱着一通哭。
身边的妇人始终含着笑,温柔的眼神打量过众人。
大哥看我们没完没了的哭,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恭敬的介绍道
这位是太后娘娘
众人微惊,急忙跪下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亲自扶起了爹娘。
爹娘受宠若惊,互相对视了一眼。
幸好,太后娘娘平易近人,她甚至感谢阿爹阿娘将阿哥教养的如此好,若是在自小在那吃人的宫里长大,说不定早就没了。
太后娘娘坐了一会儿,赏了好多好多东西。
临走时拍了拍阿哥的手,让他不必急着回宫,与家人好好团聚。
又看了看我,满眼温柔,摸了摸我的头
果然如淮安说的,长的好看极了
我有些呆愣,再看向阿哥时,竟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阿哥刮了刮的我的鼻子
我的阿瑶本来就是风华绝代,闭月羞花
荣德三年,我嫁入东宫,成了皇后。
那条腿还是有些瘸的,但是在华贵的皇后锦衣下,也显得不那么明显了。若被人诟病,大哥能动手绝不动口。
爹娘与姨娘成了宫里的常客,时常进来陪太后聊天,吃饭。
而如意坊依然开的如火如荼,之前被没收的铺子慢慢都回到了柳家手里。
可这次当家的不是阿爹了,是姨娘阿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