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溟琊的拳头如飞溅的水点般密密麻麻的砸向三皇子的脸上、身上,一拳接着一拳,倏忽之间三皇子便被越溟琊揍得如同湖底那软塌塌、湿淋淋的烂泥一般。
三皇子起先还因愤怒而大骂着,随后慢慢转为了求饶,最后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呻吟声。
“越溟琊,快住手!”柳穆音看着已经被揍的昏过去的三皇子对着越溟琊大声吼道。
若任由越溟琊接着揍下去。
那三皇子非得被揍死不可,现在三皇子还不能死,尤其是不能死在越溟琊手里。
听到柳穆音的声音,越溟琊挥拳的动作顿了顿,他全身的肌肉崩的紧紧的,僵硬的扭过头看向了站在湖边柳穆音。
原本俊美干净的脸上此时挂着脏兮兮的血迹,头发、衣衫早就已经被冰冷的湖水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眉眼间的狠戾表情还没有收回去,此时衬得他如同那地狱的恶鬼一般。
“小瑛,乖,湖水很凉,你先上来。
”柳穆音瞧着越溟琊的那双眼睛柔软平和,里面盛满了心疼、怜惜,独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越溟琊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张脸辨认了很久很久,久到柳穆音都打算跳到湖里将越溟琊拉上来了。
然而下一刻越溟琊那双死死抓着三皇子的手便松开了,直接将三皇子丢到了泛着寒气的湖里。
柳穆音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她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伸出一只手递给了湖里的越溟琊。
越溟琊没有接那双手,他独自拖着散着寒气的湖水一步一步的趟到了柳穆音身边。
“我手脏。
”越溟琊浑身湿漉漉的站在离柳穆音一丈远的地方,方才狠戾的眉眼此时低垂着,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孤寂又可怜。
柳穆音看向那双血迹斑斑的手,白皙的皮肤此时泛着一股青气,手指关节处皮肉外翻,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鲜红的血肉。
“不脏的。
”柳穆音走到越溟琊身边,将那双泛着青气的手拢在手心里,企图用自己手温让那双手恢复一点血气。
可惜折腾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什么的作用。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的远处赏桃花的权贵公子们。
早在越溟琊在湖里一拳一拳的揍三皇子时,以太子为首一群人乌泱泱的也正朝这里聚集。
“越溟琊!!!”二皇子越峥看着刚刚被侍卫打捞上来的鼻青脸肿的越瑢,往日那逢人便带三分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的痕迹。
越瑢毕竟是他的亲弟弟,虽然他的有些行为确实是上不了台面,但看见自己的亲弟弟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惨淡模样,越峥心里还是生出了对越溟琊的愤怒与不满。
“不知三皇弟今日哪里得罪了越世子,惹得越世子竟将人打成这副模样。
”越峥站在越溟琊的对面,一双眼睛似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那般阴毒狠戾的盯着他。
柳穆音这人向来护短,容不得旁人为难自己的人。
还未等越溟琊回答,柳穆音直接拉过越溟琊的手将人挡在了身后。
而后她恭恭敬敬的对着太子和二皇子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太子、二皇子。
”越峥看着眼前这个挡在越溟琊身前美貌且陌生的女子,眼神中掺杂一丝复杂的情绪,一是惊讶于这女子的美貌,二是不理解这面容姣好的女子为何会为越溟琊出头,至于第三则是好奇眼前的女子是何身份。
“你是谁?”越峥定了定神,抬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回二皇子,妾身是恭亲王府的世子妃。
”柳穆音话音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面前这个面似桃花、身姿窈窕的女子是柳穆音!!!那传闻中貌丑无盐、凶狠残暴的鬼面将军柳穆音!!!越溟琊将手中纤细的手腕握紧了一些,抬腿就要上前截住哪些向这边看过来的视线。
只是那步子还没有迈出来,就被柳穆音悄悄扫的一眼逼了回去。
“刚刚二皇子的问题由妾身来回答比较好。
”柳穆音面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越峥的视线冷淡而疏离。
“不知在东都皇子肆意侮辱、辱骂臣子的妻子该当何罪?”“什么?”越峥刚从眼前女子是柳穆音的惊讶中反应过来,就又被柳穆音的一话句砸的有些懵。
他今日来这场春日宴,本就打着来结交柳穆音的目的,现如今柳穆音背后的将军府就是太子皇子们登上皇位的最主要的助力。
柳穆音问出的那句话在越峥的脑海中转了一圈,他大概也就猜到了自己那愚蠢至极弟弟做了什么好事。
这一场预谋好的结交竟然还未开始实施就被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弟弟破坏了,他在心里狠狠的啐了句脏话。
“当收押东都大狱半年,仗三十。
”太子越遂今日参加春日宴,穿了一身低调浅白的衣袍,此时的他站在一群人堆里显得格外的恭顺谦良。
他见越峥尚愣在原地,便上前一步回答了柳穆音的问话。
“那身为丈夫保护自己的妻子可有罪?”柳穆音看着润温如玉的一张脸庞,方才冷淡的一张脸上出现些许真切的笑意。
“丈夫保护妻子无罪,但是殴打皇子、以下犯上当仗三十。
”越峥扫了眼柳穆音身后的越溟琊,冷冷的说道。
“难道就因为三皇子是天横贵冑,便可以肆意责打、辱骂臣子之妻?”“而我们身为人臣不能有任何的理由反抗,但凡动了手,便要活活被打死,哇,原来东都的规矩是这个样子的呢。
”柳穆音的尾音上扬,状作吃惊的反问道。
“哎呀夫君,我们好可怜呀,就因为我们家不是皇子,便要被活活打死了呢。
”说着柳穆音便当众挤出了一滴眼泪,转过头委委屈屈的埋到越溟琊的胸口。
柳穆音的话音刚落,这一群围着的大大小小权贵家的子弟便骤然变了脸色,三皇子今日可以肆意辱骂别人,明日自然可以肆意辱骂自己。
况且这三皇子平日里仗着皇子的身份没少欺压过身份低微的权贵子弟,今日没眼色的惹上了硬茬,这群人里面看不惯三皇子的人巴不得三皇子受到惩罚。
但稍微懂点时事的人都知晓,这场闹剧最后的结局定会不了了之,即便越世子将三皇子打成那奄奄一息,但谁让那三皇子今日犯了蠢,惹得是鬼面将军柳穆音,更何况人越世子本来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妻子而已。
越峥也没有想到柳穆音是这种偷换概念、胡搅蛮缠的人,他看着被越溟琊虚扶着的柳穆音,一时间有些为难。
若是今日轻易的放过越溟琊,那自己方才出面维护亲弟弟的自己就成了笑话,但若是不放过他,一顶仗势欺人的高帽子就牢牢的戴在了他和三皇弟的头上。
“世子妃说笑了,今日本是三皇弟与世子一同玩闹罢了。
”太子看着众人唏嘘不已的表情,自然也是知道这场面不能再放任下去,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归咎于是一场玩闹。
“哦,原来是一场玩闹呀。
”旁人给了台阶,柳穆音再闹下去也是不规矩,她接过太子递过来的台阶走了下来。
“自然!”太子含笑说道。
“既然只是玩闹,那我先带着我家夫君去换身衣服,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当真是难受的紧呢。
”柳穆音瞧着越溟琊那身上的湿衣,不免替他觉得有些难受。
“世子妃请便。
”太子依旧端着那温和谦良的表情,对着柳穆音道。
太子说完柳穆音便拉着越溟琊的手走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公主别院的下人向来是训练有素,看到穿着一身湿衣的越溟琊,便立即送上来一身干净的衣服。
越溟琊换好衣服出来后,柳穆音将方才下人送来的姜汤递给了过去:“喝了它。
”越溟琊坐在凳子上乖巧的喝着姜汤,眼神则小心翼翼看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柳穆音。
“你讨厌我么?”越溟琊这句话问的十分的委屈,他不后悔打了越瑢,但是却后悔让柳穆音看到自己残忍狠戾的一面。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柳穆音愕然,没有想到越溟琊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今日险些将那三皇子打死,你不怕我么?”越溟琊仔细观察柳穆音面上的表情,生怕从里面看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他接受不了看到柳穆音眼里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
柳穆音险些气笑了,她压了压跳动的额角反问道:“你打了他我就要怕你么,那我也打了他,我也要怕我自己么,你这是什么道理?”“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小瑛,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教过你。
”柳穆音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越溟琊,恍若十年前那教着越溟琊要学会反击的小女孩。
“你可以买凶、下毒、挑拨离间……你想杀了他有千种万种的办法,但你今日选择了最最愚蠢的一种。
”柳穆音的话理智而凉薄,仿佛三皇子的那条命在她的眼里真的不堪一提。
“木禾,我忍不了,我忍受不了别人辱骂你,别人怎么对我都行,但是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辱骂你,我就是接受不了!”越溟琊抬起头,一双手气得发抖。
委屈、激动、愤怒这些情绪充斥在越溟琊的胸中,让他顿时红了眼眶。
“你怪我也好,骂我愚蠢也好,即便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依旧会一拳揍上去。
他应该庆幸,今日因为你在,让他侥幸捡回了条命。
”越溟琊咬着一口白牙,恨恨的说道。
柳穆音理解越溟琊这种护短的心理,见他如此的固执,柳穆音也没再言语。
她拿起桌上摆着的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掀起眼皮轻轻的扫了越溟琊一眼。
越溟琊见状,方才还有些嚣张的火焰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般,顿时消灭的彻彻底底。
他恹恹的坐在凳子上,将那只受伤的手递了上去。
伤药是柳夏专门送过来的,里面加了一道特殊的药材,涂在受伤的地方,伤口便会如同浸泡在盐水中一般,火辣辣的疼,但同时这种药材也可以快速的帮助伤口愈合。
“嘶。
”柳穆音将那乳白色的药膏厚厚的涂在越溟琊的伤口处,他疼的叫出了声。
但即使疼的那只手在打颤,越溟琊也没有将手收回去。
“这是惩罚!”柳穆音将那小药瓶收了起来后,警告般扫了一眼越溟琊。
柳穆音惯常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人,越溟琊记得自己刚被捡回到山上时,浑身上下都是伤,身体里的骨头也断了十几根,断了骨头的他如同个废物一般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子虚道长除了给越溟琊诊治了几次外,其余的时间就是忙着修行,而桑青则忙着打理道观里一群人的衣食住行,这照顾病患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柳穆音身上。
照顾病患本就是一件繁琐的麻烦事情,不仅要照顾患者的伤口还要照顾他的心理,尤其这个病患还是越溟琊这样一个自出生起便衣来张口、饭来张口的娇贵小公子。
柳穆音刚开始照顾越溟琊时还颇为上心,涂药、喂药、穿衣打扮照顾的十分精细。
但是照顾了越溟琊十几日后,她就开始犯起了懒,照顾的手法越来越粗糙,态度也越发的没有一开始那么好。
而偏偏越溟琊当时还小,性子也有些敏感多疑,柳穆音一点点不满的情绪都极容易被越溟琊捕捉到,一来二去,二人也就生了间隙。
当不满的情绪积压在心底久了,特别容易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爆发出来。
那一日属实也巧,桑青照料的一只母牛下了崽,柳穆音兴冲冲的着急去看小牛犊,给越溟琊涂药的时候就格外的敷衍,手下的力道没轻没重,直接弄疼了他。
这让本就忍了柳穆音好几日的越溟琊直接发了怒。
他半靠在床上,一把挥开了柳穆音手里端着的药碗,疾言厉色道:“你要是烦了、厌了,不想照顾我这个废物了,可以不做,没必要这般委屈。
”柳穆音看着碎在地上的药碗,心疼的不行,实在是山上太穷了,近日给越溟琊买药的钱还是桑青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就这一小碗药抵得上好几个大鸡腿了。
柳穆音看着越溟琊如此的不识好歹,火气噌噌的涌上心头,也顾不得桑青特意嘱托的什么照顾病人态度要好这种话了,她直接骂道:“你有病吧,好端端发什么脾气,你知不知道这碗药值多少钱。
”在木禾眼里自己竟然抵不过一碗药,这个认知让本就怒火中烧的越溟琊更加生气,他红着眼眶道:“既然这般不愿意,那你当初直接任由我死在庙里好了,谁让你烂发好心救我了。
”这话委实过于伤人,柳穆音听到这句话,顿时气的不行,说话也没了几分理智:“哼,是我当初瞎了眼,费劲巴拉的救了一只白眼狼,狗东西,有种你现在就滚下山呀。
”柳穆音说完又当着越溟琊的面踢了好几下木床,将越溟琊睡得那张床踢的歪歪斜斜的,让他险些掉在地上。
越溟琊无力躺在床上看着柳穆音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充斥着近日来被绑匪打骂的恐惧、被木禾装扮成小女孩的屈辱、以及木禾近日来越来越敷衍的态度,这一切都让向来被别人哄着、捧着的越溟琊无法接受。
柳穆音气冲冲的出了房门,也没了去看小牛犊的心情。
她站在道观的院子里,冲着那无辜的野草撒气。
看着那些被抽的歪歪扭扭的野草野花,柳穆音胸中那股子火气依然没有褪干净。
她可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既然别人伤害了自己,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报复回去。
柳穆音突然间福至心灵,她想起师傅曾经讲过的一味药草。
那药草有奇效,加到伤药里面会让伤者的伤口快速愈合。
但同时涂上的时候也会让伤口如蚂蚁啃食一般又痒又疼,就是因为这种副作用,所以几乎没有人会使用这种药草。
而那味药草恰好就生长在云亭山,柳穆音勾了勾嘴角,她想,那白眼狼不是不想呆在山上么,那么就早早遂了他的心愿就好了。
柳穆音说干就干,一点都不拖延。
既然想到了报复越溟琊的主意,一个上午的时间就采好了药草、磨成了碎粉,加到了越溟琊常涂抹的药膏里面。
柳穆音笑吟吟的拿着药膏进来的时候,越溟琊已经在床上硬生生的坐了一个上午,那只被打碎的药碗也已经被桑青处理的干干净净。
越溟琊想起桑青对着自己说的那番话,对着柳穆音早就没了怒气,甚至还有一丝羞愧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