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正是黄百万。
平日里那个体面富态的员外,此刻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满头大汗,衣衫都有些凌乱。
云溪眉尖几不可察地一挑。
他心头闪过一丝诧异。
居然不是任老太爷那边先出事?
难道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个世界的蝴蝶翅膀已经开始扇动,导致《僵尸先生》的剧情还没到上演的时候?
不过,他旋即释然。
管他是谁先送上门,既然是功德值……不,是待宰的羔羊,啊呸,是需要帮助的苦主,那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铺门。
“云大师!救命啊!快!快去我家里看看!我儿子他……他快不行了!”
黄百万几乎是扑了进来,一把抓住云溪的胳膊,那力气大得惊人,声音都在控制不住地发颤,显然是急到了极点。
“带路。”
云溪言简意赅。
“边走边说!”
他反手锁了铺子门,动作麻利,顺手拎起墙边一个装着常用法器的布袋,便跟着黄百万急匆匆朝着黄府方向赶去。
一路上,黄百万颠三倒四,总算把情况说了个大概。
他那个宝贝儿子黄公子,昨晚和几个狐朋狗友在镇子外头瞎混。
也不知是贪玩过了头,还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的时辰晚了些。
结果今天一大早,下人去叫黄公子起床,就发现人不对劲了。
眼神直勾勾的,像是丢了魂。
问什么都不应声,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身上更是烫得吓人,跟揣了个火炉似的。
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来看过,灌了几服药下去,也是半点用处没有,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两人脚步飞快,不多时便到了黄府大门外。
黄百万不愧是任家镇的首富,这府邸修建得相当气派,雕梁画栋,青砖黛瓦。
然而,还没等踏进门槛,云溪就敏锐地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气息。
这股气息,比寻常夜晚的凉气要浓郁刺骨得多,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云溪心中了然。
这黄府,果然有古怪。
进了院子,这股阴冷的感觉更加明显。
明明是朗朗白日,阳光普照,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昏暗压抑,仿佛空气都比别处要沉重几分。
黄百万此刻六神无主,也顾不上其他,将云溪一路引到后院一间厢房外。
他指着紧闭的房门,脸上带着浓浓的哀求之色。
“云大师,您一定得救救我儿子啊!我就这么一个独苗!只要能治好他,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您要什么,我给什么!”
云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废话,直接伸手推开了房门。
“吱呀——”
房门洞开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阴冷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从房间中扑面涌出。
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正躺在床上。
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中透着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
嘴唇微微发紫,呼吸急促而紊乱,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额头上敷着一块早已不怎么湿润的布巾,显然是发着高烧。
他的身体还在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幅度不大,却令人心惊。
云溪上前几步,目光锐利,凝神细看。
在他的灵视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年轻人的眉宇之间,萦绕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黑气如同有生命一般,丝丝缕缕,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你儿子这情况,恐怕不是简单的生病。”
云溪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黄百万的心头。
“而是冲煞了。”
“冲煞?”黄百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云大师,什么是冲煞?我儿子……我儿子他还有救吗?”
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显然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知之甚少,却又本能地感到恐惧。
“简单点说,就是活人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被阴邪之气侵入了体内。”
云溪解释道。
“人身上有三把阳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阳气旺盛的时候,寻常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魉,轻易不敢近身。但若是走了夜路,尤其是在某些阴气重的地方,或者自身时运低迷,阳火就可能减弱,容易被那些东西趁虚而入。”
“那……那可如何是好啊?云大师!求您救救犬子!”
黄百万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给云溪跪下了。
“别急,只是冲煞而已,看情况还不算太严重。”
云溪安抚了一句。
这话主要是给黄百万吃颗定心丸,免得他咋咋呼呼影响自己施法。
当然,也是给自己打气,毕竟这算是他穿越以来,正儿八经接的第一单“大生意”。
他转过身,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摸出黄纸、朱砂碟和一支有些年头的狼毫笔。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备着的家伙事。
虽然原身道法稀松平常,被师门“请”了出来,但这些画符布阵的基本功,倒还没忘干净。
深吸一口气,云溪凝神静气。
手腕沉稳,笔走龙蛇。
转瞬间,一道笔画略显稚嫩,但灵光内蕴的“化煞符”便在黄纸上绘制完成。
他让旁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赶紧去端碗清水来。
云溪捏着符纸一角,指尖一丝微弱的灵力悄然吐出。
“嗤!”
黄纸无火自燃,转眼间化作一缕青烟,符灰则精准无误地落入了丫鬟端来的清水碗中。
他端起碗,轻轻晃匀了那符水,递给黄百万。
“把这碗符水给你儿子灌下去。”
黄百万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和那丫鬟手忙脚乱地将不省人事的黄公子扶起,小心翼翼地将符水一点一点地灌了下去。
符水入喉。
原本呼吸急促的黄公子猛地一滞。
随即,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幅度之大,仿佛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
“啊——!!”
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黄公子口中爆发而出!
紧接着,一道扭曲模糊、带着浓郁怨气的黑影,如同被烫伤的毒蛇一般,猛地从黄公子体内挣扎着蹿了出来!
随着那黑影离体,黄公子全身一软,彻底昏死过去,人事不省。
“妈呀!鬼啊!”
旁边的丫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和同样面无人色的黄百万一起逃出了房间。
“大胆孽障!还敢在此作祟!”
云溪早有准备,厉喝一声,声如炸雷。
他手腕一翻,早已扣在手中的桃木剑顺势抽出。
口中咒语急速念动,原本平平无奇的桃木剑上,骤然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微光。
“去!”
桃木剑应声而出,带着破空之声,如同离弦之箭般朝那黑影疾射而去。
附着了灵力的桃木剑,精准无比地刺中了那团鬼魂。
只听“滋啦”一阵如同热刀切入黄油般的轻响,伴随着刺鼻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那鬼魂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尖利、更加凄惨的嘶叫,身形猛地溃散了少许。
它“嘭”的一声撞在房间的后墙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焦糊印记,显然受创不轻。
云溪眼疾手快。
他一把捞起软倒在床边的黄公子,几个大步便退到了房门之外。
顺势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飞快地从怀里又摸出一张符纸。
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引。
迅速在符纸上画了一个结构更为复杂的镇压符文。
然后“啪”一声,将那闪烁着血光的符箓,狠狠贴在了门板正中央。
“砰!砰!砰!”
阵阵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鬼物不甘的嘶吼,不断从门内传来。
然而,门上那道血色灵符红光闪烁,稳如泰山。
任凭里面的鬼魂如何左冲右突,都无法撼动分毫。
“云……云大师,那……那鬼东西还在里面!”
黄百万扶着自家昏迷不醒的儿子,看着不断震动、发出闷响的房门,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架。
“放心,跑不了。”
云霞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口气。
他心里却在盘算着,这可是白花花的功德值啊!
煮熟的鸭子,哪能让它飞了!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用黄纸裁剪而成的小纸人。
这纸人做工粗糙,五官潦草,看上去颇为滑稽。
云溪意念一动。
“赋灵!”
低喝声落。
那原本平平无奇的纸人身上,骤然灵光一闪。
落地瞬间,便迎风见长。
眨眼之间,便化作一个与真人等高、身披青袍、身手看上去颇为矫健的人影。
“啧,怎么又是我?”
刚“活”过来的纸人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活动着纸做的手脚,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
它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鄙夷,仿佛被使唤去做一件极其掉价的事情。
“这种连完整形体都聚不拢的小瘪三,也值得本大爷亲自出马?”
它瞥了一眼房门内还在徒劳撞击、发出无能狂怒嘶吼的黑影,不屑地撇了撇嘴,表情极为生动。
“速战速决,别那么多废话。”
云溪现在可没心情听它在这儿抱怨,功德值要紧。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纸人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
下一刻,它的身形骤然变得模糊。
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下一瞬,它已然无视了紧闭的房门,如同穿透水波一般,直接没入了那间被符箓封锁的厢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