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坦见状!
那也是着急了。
“殿下,于谦大人不过只是读了一些高头文章的书生,尚未历练过地方!这就钦点他为江南巡抚,恐怕反而会坏了殿下您的新政大计呀——!”
张坦就是咬死了于谦不行!
显然是打算逼着朱瞻墡换人。
这时,又有几个大臣跳出来。
纷纷附和起张坦的话。
“臣也赞同张大人所言!于大人,如果是在平日,要被委派到地方巡察,臣肯定没有什么意见!但今日之事,事关国事,更关乎新政,哪怕只是出一点小问题,都是不可估量的后果!”
“没错,二位大人说得有道理,于谦只在礼部任职过,而且只是一个小官,这一方巡抚,他做不了!”
“臣也是这个意思,还望殿下再三思量,另选合适的能臣干吏担任这江南巡抚一职……可不能坏了殿下的改革变法。”
朱瞻墡望着这几个官员,若有所思,最后将目光落到张坦身上,
“听这话,张大人肯定有推荐的人选了?”
张坦一愣!
没有想到监国竟然向自己要人选。
他怎么会有人选?
但如果不推荐一个,这不就是摆明着要给于谦让路吗?
不好!
一个陷阱。
可是,一个推荐不好,说不定监国就要治自己的罪……!
刹那间,张坦顿时慌了起来!
额头都溢出了冷汗。
监国,看着是小屁孩一个,但这城府如此深……令人感慨!
“张大人又不说话了?孤代行天子之权,天子问你话,你不答——可是死罪。”
上方传来的冷漠声音。
使得张坦浑身一抖,接着就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禀监国,臣……臣……”
“臣什么?”
朱瞻墡眉毛一挑。
眼神尽显杀气!
“臣觉得!可以从吏部候补留守官员中挑选一个官员,再交给殿下亲自挑选。”
张坦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采取了以退为进的办法。
张坦觉得自己的这个回答正好合适。
监国殿下肯定找不出什么毛病。
这还能抓到自己的小辫子不成?
他不信!
十几年官场的经验告诉他,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至少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监国殿下,绝对抓不到他的辫子。
“呵?”
朱瞻墡漠然一笑,接着冷冷地说道:
“原来张大人身为吏部清吏司主事,主管候补人员的官员,连一个人选都推荐不出来?这玩忽职守之罪,张大人该当何罪?”
“啊?”
张坦一脸震惊地抬头看着那一脸冷笑不已,轻蔑而又鄙夷着他的监国殿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艹?
还能这么玩?
“殿下,臣……臣无罪呀!”
“无罪?你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还无罪?”
“这这这……”
张坦彻底的慌了!
官袍都被冷汗给浸透了。
这罪可大可小。
但在监国这里,肯定就是大罪。
毕竟这可是一个诛杀大臣,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主。
“这什么?怕了?”
朱瞻墡瞧着这人都已经开始发抖,不由得一笑。
就这点胆子?
还是自己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最近自己威慑力这么强吗?
张坦一听监国居然没即刻让锦衣卫把自己拖出去——诛杀!
那脑筋转得贼快!
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浑身颤颤巍巍地俯首高呼,
“臣死罪——!”
“那张大人还觉得于谦不合适吗?”
“没没没,于谦大人非常合适!”
“滚回去!”
“臣遵旨!”
借着张坦这一出,朱瞻墡觉得也可以给其他要反对的大臣们打一个样了。
谁知道,之前反对的那几个,其中一个吏部的右侍郎。
还是坚持反对道:
“监国殿下,臣孔孟贵为吏部的右侍郎有考核百官的职责,如果殿下您偏要一意孤行钦点于谦大人,那还请让臣考校一番于大人是否了解江南一地的情况,也让诸位同僚们看看,殿下是不是真的——慧眼识珠!”
孔孟心下得意!
这样的一个要求不为过。
甚至合情合理。
虽然殿下一定不会同意!
毕竟于谦能懂什么?
就一个会写文章的状元而已!
能了解江南,能了解赋税一事?
狗屁!
正当孔孟得意,一些官员们暗暗喜上眉梢时。
忽然,朱瞻墡大手一挥,沉声道:
“好——!孤答应。”
出人意料的回答!
让孔孟都怔住了。
啊?
殿下疯了不成?
孔孟看向那端坐在龙椅上,丝毫没有一点儿慌张的监国殿下,眼睛都瞪大了!
——这不是殿下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朝臣们都感觉诧异不已。
殿下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这般蠢笨地答应?
更令大家想不到的是,于谦也一点儿也不怕。
转头就看向孔孟大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孔大人,问吧。”
孔孟虽然还没从诧异中回过神来!
但监国自己要主动被打脸!
他肯定不会犹豫!
当即,孔孟就不怀好意地看着于谦,张口便问:
“于大人,你可知道,江南富商巨贾中的田产者有多少?”
极其刁钻的问题!
而且直指当地的情况。
于谦是一个非江南为官的官员。
也不在户部和吏部任职。
在场的朝臣们,都觉得于谦根本答不上来。
但这是于谦!
连三杨都一脸不妙地看向于谦。
唯独朱瞻墡一脸淡然的自信。
甚至他还加码道:
“于谦好好回答,诸位大臣们若有任何不服,有任何问题,也大可站出来,向于谦提问!如果于谦有一个答不出来,这一趟江南之行的差使,——孤亲自去!”
好家伙!
百官们都傻了!
殿下这是怕待会不够丢人吗?
不过,大臣们,已经跃跃欲试。
早就看于谦不爽很久了!
更不用说还能羞辱监国殿下。
“臣,遵旨!”于谦拱手一拜,领命,又看向发问的孔大人,侃侃而谈地回答道:
“洪武十五年户部曾上奏,江南一带,士绅大户中拥有田产千万亩者,不下百户;自古江南如此的大户,更是史载不绝,而其中更有田连湖泊者,其田达到数千百顷!”
孔孟微微有些吃惊!
尖锐的眼神中。
再一次闪过狡猾。
他又接着刁难发问:
“于大人,请问,持有这些江南农田的豪绅们,一年来下来,租金大约又可得多少?”
这问题是越发的细致了。
简直就是得在江南当地干工作的,才能回答得上来。
还得是干户部的官吏!
连户部的几位大臣们,都开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都在核对各自掌握的答案是否正确。
于谦一笑,早有准备。
朗声答道:
“回大人,千亩租入就可得一千五百两左右的白银,一年岁末数千万两白银更是正常……,而这些豪绅巨富们,每一个手底下常常还有几十间店铺的生意。”
“还有……”
于谦不停,继续说起江南的田地情况。
孔孟此刻瞠目结舌!
朝臣们也听得是目瞪口呆。
一些江南的官员们,那更是心惊肉跳的。
——绝对不能让于谦这厮去江南!
孔孟听到最后,止不住地用官袍擦拭额头滴下来的汗珠,最后一咬牙,朝着于谦挣扎问道:
“于谦大人,既是下去推行殿下新政,必然要当地官员打交道,那大人可知江南官场情况?”
这个问题一出来。
连朱瞻墡都竖起了耳朵来。
这个问题很刁钻!
居然问江南的官场?
于谦可是一天也没有在江南的官场混过。
谁知道,于谦丝毫不慌,就听他娓娓道来,
“于谦自幼好读书,就曾读过不少江南手札和游记,其中有不少都是两宋和前朝官员们留下的,甚至也有一些是洪武年间的江南官员们所作,这里面都详细记载过江南的官场。”
“江南怠政自古有之,但江南乡绅官宦们沆瀣一气,鱼肉乡里,确实是这些年越发严重的事情;其中当地的老乡绅们,仗着地方官员们的关系,无视王法压榨刻剥当地百姓……”
于谦顿了顿,环视一圈都盯着自己的同僚们,又道:
“特别是其中江南一二级的官吏,他们大多数都有受贿收贿、侵吞国产、垄断盐政,包打官司……等等恶行!”
“单单是翻开我朝自洪武年间在刑部的卷宗,关于江南贪墨的案子,差不多有四千多起,甚至到了如今永乐二十一年,这些案件,似乎还有不减反增的趋势!”
于谦继续不停。
他连珠炮一样,冲着百官们就是一通输出。
而朱瞻墡听得那是感慨万千!
烂了!
烂了!
这江南是烂一点,大明朝就烂一片。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只蟑螂躲在暗处了!
于谦不愧是于谦。
这江南之行,非他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