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特助的话让沈奕顿在宴会厅中央,水晶吊灯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奕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前所未有的慌乱感侵袭了他的全身。
特助眉头直跳,恨不得今天根本没来上班。
今天中午,您的手机里应该有备份。
沈奕慌忙地打开邮件。
手机屏幕上的离婚协议四个字像四把刀,同时扎进他的眼球。
她怎么敢
他咬着后槽牙,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三次才成功点开附件。
陈芸的签名安静地躺在文件末尾。
笔迹工整得就像她每次为他准备的早餐摆盘。
宴会厅的音乐突然变得刺耳,香槟的气味让沈奕反胃。
十五分钟前,他还端着酒杯向宾客炫耀新拿下的项目。
现在却像个被当众扒光的乞丐。
沈总
特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需要帮您联系夫人吗
就在此时刘美涵走了过来,纤细的手臂挎在
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不好
刘美涵的声音带着甜腻,让沈奕找到了一丝真实。
陈芸要和我离婚。
沈奕几乎是咬着牙说。
刘美涵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彩,随即又装作贴心地说。
姐姐应该是气急了,你别担心,她肯定在家里等你呢。
是啊,陈芸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从二十三岁到三十八岁,她根本离不开他。
这句话让沈奕找回些信心,他勉强笑了一下。
她也就能拿这个威胁我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晚宴终于结束,沈奕没管刘美涵慌忙地回到家里。
可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淡定,指纹锁识别三次才成功。
智能家居系统用陈芸录制的声音欢迎他回家。
辛苦了,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听着熟悉的声音,沈奕内心一滞,却还是满怀期待的打开门。
漆黑空荡的房间内没有一丝温暖,仿佛和房子的主人一起离开了。
陈芸！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参加晚会
沈奕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让本来凶恶的语气变得可笑。
可随着一个个房门的打开,他的心逐渐陈至谷底。
主卧衣柜像张大的嘴,陈芸那半边空得刺眼。
沈奕拉开她的首饰盒,婚戒端端正正摆在绒布上。
戒圈内侧的刻字SYCY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突然想起领证那天,陈芸在民政局门口举着戒指傻笑。
这下你永远都甩不掉我啦！
床头柜上还有一封信件,沈奕慌乱的将它打开。
信纸上的字迹依旧温婉。
沈奕,十年婚姻,我把自己活成了你的影子。
现在,我要做回陈芸了。
他反复读了三遍,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你真的不要我了。
沈奕失魂落魄的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在墙壁间来回碰撞。
床头的安眠药瓶突然闯入视线,他像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
第三天清晨,沈奕在书房地毯上醒来,身旁散落着七个空酒瓶。
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陈芸的航班信息。
沈总,查到了,不过。
私家侦探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不过什么
今早已经退房了。
沈奕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芸这是在和他玩捉迷藏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
视频通话请求突然弹出,刘美涵略显浮肿的脸填满屏幕。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老公,医生说我孕酮低,需要人陪。
打掉。
沈奕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今天就去医院。
不管屏幕那端传来尖锐的哭骂,他直接掐断了通话。
5.
出国后的第七天,我舒服的躺在软床上,终于调整好了时差。
闺蜜林悦笑着看着我,语气带着调侃。
别赖床了,快起来,在逛一周,我们就要去罗马啦。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
我笑着爬起床,套上了件在这边新买的裙子,柔软舒适,十分适合我。
镜中的女人眼下还有青黑,但唇角已经能扬起微小的弧度。
这样才对嘛。
林悦把拿铁递给我,嗤笑了一声说。
沈奕那个混蛋肯定想不到,离了他你能活得这么精彩。
我抿了抿嘴唇,玫瑰豆沙色衬得我气色很好。
过去十年我总是按沈奕的喜好化妆,现在终于可以随心所欲。
他大概以为我会跪着求他回头吧。
但我却没想到,我会在巴黎的街头再见到沈奕。
他胡子拉碴,西装皱得像抹布,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看起来邋遢的不得了。
小芸！
沈奕冲进店里,抓住我的手腕。
我冷淡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和陌生人。
放手。
我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沈总追到巴黎,是要给我送离婚协议书吗
把给林悦挑选的丝巾放回柜台。
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一般。
沈奕表情突变像被烫到似的松了手。
店员警惕地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摆摆手告诉她没有关系,她才犹豫着退开了。
我给你发了83条消息,你都没回我......
沈奕的声音带着痛苦。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我换号码了。
沈奕眼神颤抖着,带着祈求的继续对我说。
公司股份可以全部转给你,刘美涵已经处理掉了。
沈奕。
我打断他,嘴角扬起一个疲惫的微笑。
你从来不明白,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我已经累了,十五年的时间里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爱,但也到此为止了。
沈奕听着我的话,突然哭了出来,双手不住的颤抖。
看着他的眼泪,我想起创业初期,我们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泡面。
他哭着对我说。
等我们以后有钱了,我要给你买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大餐！
那时的时光那样贫瘠却又满足,贫穷的两个人却充满了爱。
可后来,我门有钱了,爱情却变淡了。
我错了,小芸,我不能没有你。
沈奕跪了下来,膝盖在大理石地面上磕出闷响。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我的手去打他的脸。
6.
沈奕的指关节硌得我腕骨生疼,他掌心的冷汗黏在我的皮肤上。
我看着他被打红了的脸,紧紧的皱起眉。
小芸。
沈奕又在咬下唇了。
我把顶层公寓过户给你好不好就是你说很喜欢的那套。
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糊在齿间。
仿佛在等我和从前一样笑着摇头说不用。
可我只是抽出手,无名指根那道戒痕突然火辣辣地疼。
他立刻慌乱地去摸西装内袋,掏出的丝绒盒子在柜台磕出脆响。
你看,我把婚戒重新带来了。
沈奕。
我打断他时,他整个人抖得像被按了暂停键。
但我却没有没有心软,忍着心口的闷痛说。
你记不记得去年我流产后,你说丁克也挺好
他僵住的嘴角让我胃里翻涌着酸水。
可你现在为了个孩子,能把人带到我们床上。
他眼眶瞬间红了,右手无意识地抓挠胸口。
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十五年前他第一次给我过生日,弄丢礼物时也是这样抓皱衬衫。
不是的,我没有,你......
他突然抓住我肩膀,声音颤抖,却没有把话说完。
他额头抵在我肩上,滚烫的眼泪透过真丝布料烙在我皮肤上。
我错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我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突然想起那晚牛奶在马桶旋转的漩涡。
轻轻推开他,我平静了下来。
我没喝那杯牛奶,你知道吗
沈奕的手猛地停顿下来,满眼都写着不可置信。
泪水不断的滴落,可我的心脏却再也泛不起波澜。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我掩面盖住了眼角的泪水。
你连出轨都出得这么拙劣,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不对。
他瞳孔猛地收缩,我摸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湿意。
刘美涵发来的照片,你搂她腰的手还戴着婚戒。
他像被捅了一刀似的佝偻下去,右手死死攥住左手的无名指。
我每天......
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你不在的这些天,我每天都在想你。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是你离不开我,但实际上是我离不开你。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小芸,对我来说,你早就和心跳一样了,离开你,我的血都要冷了。
掌下剧烈的心跳撞得我手心发麻。
他忽然跪下去抱住我的腿。
这个曾经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男人,此刻把脸埋在我裙摆褶皱里呜咽。
你罚我,怎么罚都行！
我后退半步,他立刻膝行着追过来,皮鞋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店员举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报警。
而我在他癫狂的注视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沈奕,从你打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回去把离婚协议签了吧,别再纠缠了。
他僵住的瞬间,我抽身走进巴黎四月的阳光里。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一句破碎在风里的对不起。
7.
坐在开往罗马的飞机上,我打开笔记本随意的查看着消息。
那份工作申请,竟然出乎意料的拿到了offer。
我刚要和林悦分享,没想到他却率先开口了。
沈氏集团股价暴跌30%
,沈氏总裁出轨秘书,财务造假。
这是谁干的
我愣了一下,打开手机看了几秒,最后还是登上了曾经的微信。
潮水般的消息猛地涌来。
为首的几个是沈奕和刘美涵。
小芸,我好想你。
小芸,没有你的日子好难过。
小芸,我胃出血了,你能不能回来看我。
......
小芸,那份离婚协议我签了,现在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后头滚动了一下,我颤抖着点开刘美涵的消息。
贱人！你走都走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在许多咒骂之后,最后一句是。
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我大抵懂了,这些消息应当是刘美涵爆出去的,为了报复沈奕。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空姐走过来提醒我把手机关掉,飞机即将起飞。
飞机降落在罗马时,夕阳正将整座城市染成蜜糖色。
我望着舷窗外流动的金色云层。
恍惚间想起十五年前和沈奕挤在绿皮火车硬座上的夜晚。
那时我们穷得连矿泉水都舍不得买,却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整片星空。
发什么呆呢
林悦推了推我的肩膀,递来一杯冰美式。
待会儿直接去酒店,还是先杀去许愿池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漫开,我摇了摇头。
我想先去个地方。
出租车停在特拉斯提弗列区一栋鹅黄色小楼前。
林悦看着门口Sogno的手写招牌挑眉。
你什么时候订的餐厅
不是餐厅。
我推开雕花铁门,风铃叮咚作响。
柜台后的银发老太太抬起头,突然惊喜地张开双臂。
陈！你真的来了！
她的拥抱带着佛手柑的香气。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好想你。
十五年前我在学设计时,她在国内做生意,我们合作过很多次。
在大概两个月前我拜托她帮忙制作十周年礼物。
不过因为一些意外,它没能如期到达。
当然,好得不得了。
我笑着回抱了她一下。
之前我让你帮忙定制的那对戒指做好了吗
她笑容亲和的说道。
昨天刚做好,真是可惜没赶上你的十周年纪念日。
你的丈夫没有一起来取戒指吗
窗外的夕阳突然变得刺眼。
我笑了一声,眼神闪过一丝暗淡。
我现在不需要了,帮我融掉吧。
结束叙旧走出店面的时候,林悦在巷子口的古董店等我,正举着手机惊呼。
沈奕刚在网上发长文道歉,评论区都炸了！
屏幕上的照片里,沈奕跪在我们曾经的婚房前,举着块写着我永远等你的灯牌。
这也太恶心了,受不了,这不是在逼你吗
我愣了一下,无奈的说。
手机借我用一下。
我久违的拨通了沈奕的号码,电话那便接的很快。
小芸,你终于想通了吗
我已经把刘美涵处理掉了,她以后再也不能在圈子里找到工作了。
我也把家里收拾好了,我还学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小芸,你回来吧。
他的话已经七八年没有这么多了,我们之间早就不是无话不谈。
语气带着不耐,我冷漠地说。
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把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删了。
我看着恶心。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夜晚,许愿池的夜灯亮起来时,我背对喷泉抛下两枚硬币。
第一枚为死去的爱情,第二枚为重生的自己。
就在硬币沉落水池的下一秒,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店长发来照片。
熔化的金水在坩埚里翻滚,戒指已经变成一枚光洁的素圈。
她说。
亲爱的,金子的好处就是永远能重来。
8.
三个月后,米兰时装周后台。
我用法语流畅地协调着模特出场顺序,耳麦里传来总监的赞叹。
陈,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我笑着道谢,余光瞥见电视里正在播放沈氏集团破产清算的新闻。
画面里,沈奕被记者围堵在法院门口,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支棱着。
有个记者大声问。
沈先生,听说您前妻现在是LVMH集团亚太区总监
沈奕突然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嘴唇蠕动了两下。
我关掉电视,转身走向T台耀眼的灯光。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利落。
从此我再不会被任何人的影子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