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聚义堂惊变】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龙城边缘的这条老街,平日里这个时辰早已沉寂,只余几声犬吠和更夫的梆子声。但今夜,聚义堂内却灯火通明,映得窗纸都泛着焦灼的黄。堂内空气混浊,烟草味、汗味与廉价茶水的热气纠缠在一起,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狂狮林啸,铁血盟的双花红棍,此刻正拧着他那道从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狰狞刀疤,眉头锁成一个川字。他面前的八仙桌上,只摆着几只粗瓷茶碗,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凶悍的面容。桌旁围坐的,是铁血盟硕果仅存的几位核心兄弟——性如烈火的豹子头李冲,沉稳多思的老三王平,还有几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堂主。
啸哥,城外那批货,咱们真要接豹子头李冲嗓门粗大,瓮声瓮气地问,他烦躁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这节骨眼上,黑鸦会那帮杂碎跟东洋人勾结得紧,万一走漏了风声……
林啸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深吸一口烟,烟头在昏暗中明灭：豹子,这批货是药,救命的药。城外的弟兄们在跟东洋鬼子玩命,咱们在城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铁血盟的规矩,是讲义气,如今国难当头,‘义’字前头,还得加个‘忠’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那道刀疤随着他的话语轻微抽动,平添几分煞气。他知道,这趟活儿凶险,黑鸦会的毒蝎张浪,早就想把他连同整个铁血盟拔掉,如今更是巴结上了日本人,气焰嚣张得很。但城外游击队急需这批盘尼西林,那是多少兄弟的命。
老三王平沉吟道：啸哥说的是。只是,接头的地点和时间,必须万无一失。黑鸦会那帮狗东西,鼻子比狗还灵。
放心,林啸将烟蒂摁熄在桌角,我自有安排。明日一早……
他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短促的犬吠,随即戛然而止！
不好！林啸猛地站起,眼中厉芒一闪,那身经百战的本能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常年刀口舔血的生涯,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如同野兽般敏锐。
几乎在同时,砰！一声沉闷的巨响,聚义堂厚重的木门竟被一股巨力生生撞开,碎木夹杂着尘土四下飞溅！
操！豹子头李冲怒吼一声,抄起桌旁的板凳就想往前冲。
趴下！林啸一把将他按倒,几乎是同一瞬间,刺耳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哒哒哒——子弹呼啸着穿过破碎的门洞,将堂内悬挂的忠义牌匾打得木屑横飞,几名反应稍慢的铁血盟兄弟闷哼着栽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青砖地面。
是东洋人的歪把子！老三王平脸色煞白,他认得这独特的枪声。
黑鸦会！还有东洋鬼子！林啸双目赤红,他看见了门外闪烁的刺刀寒光,以及那些穿着黑衣、手持五花八门武器的黑鸦会打手,簇拥着几个身穿土黄色军装、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人群中,一个瘦高、面色阴鸷的中年人狞笑着,正是黑鸦会的头目,毒蝎张浪。
林啸！你的死期到了！张浪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弟兄们,给我上！踏平聚义堂,男的杀光,女的……嘿嘿！
狗汉奸！林啸怒发冲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开山刀,刀身宽厚,刀刃在灯火下反射出嗜血的光芒。这把刀,跟了他十年,饮过不知多少人的血。
啸哥,怎么办幸存的兄弟们纷纷聚拢到林啸身边,眼中既有恐惧,也有被逼到绝路的凶狠。他们都是在街头巷尾打熬出来的亡命徒,此刻面对真枪实弹的日军和人数众多的敌人,心底也泛起寒意。
林啸环视一周,聚义堂内已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弹孔遍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兄弟,胸中怒火与悲痛交织,几乎要喷薄而出。
弟兄们！林啸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如洪钟般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我们是铁血盟的汉子！生在龙城,死也要死在龙城！身后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婆娘孩子！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这帮狗娘养的垫背！
他猛地一挥开山刀,直指门外：跟我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让这帮杂碎看看,我们铁血盟没有孬种！
杀！豹子头李冲第一个响应,他捡起一根被打断的桌腿,眼中喷着火。
杀啊！其余的兄弟也被林啸的豪情点燃,纷纷抄起手边的武器——砍刀、铁棍、板凳腿,甚至还有人抓起了滚烫的茶壶。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死战。
林啸一马当先,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冲向门口。他身形魁梧,动作却异常迅捷。门口一个黑鸦会打手刚举起手中的短刀,就被林啸一刀从肩头劈下,惨叫声中,半边身子都垮了下去,鲜血喷泉般涌出。
挡我者死！林啸的开山刀上下翻飞,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花。他专找那些穿着日军军服的敌人下手,对汉奸更是毫不留情。
子弹依旧在呼啸,但铁血盟的兄弟们凭借着对聚义堂地形的熟悉,以及一股悍不畏死的血勇,竟暂时抵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冲击。堂内空间狭窄,日军的火力优势难以完全发挥,反而给了铁血盟短兵相接的机会。
豹子头李冲勇猛异常,他手中的桌腿舞得虎虎生风,砸在一个日本兵的钢盔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那日本兵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下去。但他自己也被另一个黑鸦会成员从背后捅了一刀,鲜血瞬间湿透了衣背。
豹子！林啸眼角余光瞥见,心头一紧,反手一刀逼退身前的敌人,转身想去救援。
啸哥,别管我！杀鬼子！豹子头怒吼着,忍痛拔出腰间的匕首,反手插进了身后偷袭者的脖颈。两人一同滚倒在地。
阿虎！又一声惨叫,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对林啸忠心耿耿的兄弟,为了替老三挡下一发冷枪,胸口炸开一团血雾,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
林啸的心在滴血。这些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密,杀气也越来越重。他不再刻意躲避,而是用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与敌人搏杀。他的开山刀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劈砍都带着风雷之声,刀锋过处,残肢断臂横飞。
毒蝎张浪在人群后看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林啸这头困兽竟如此凶悍。他带来的黑鸦会精锐,在铁血盟这群亡命徒的疯狂反扑下,竟有些抵挡不住。
废物！一群废物！张浪对着身边一个日军曹长谄媚地笑道,太君,这林啸是硬骨头,还请太君的勇士们……
那曹长冷哼一声,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日语,随即一挥手,几名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组成一个小小的冲锋阵型,踏着沉稳的步伐逼了上来。
刺刀的寒光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森冷。
林啸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开山刀横在胸前,刀尖微微下垂,摆出一个守中带攻的架势。他的呼吸粗重,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淌下,浸湿了眼眶,视线都有些模糊。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像一尊浴血的战神。
聚义堂内,喊杀声、枪声、兵刃交击声、临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惨烈无比的修罗战歌。每一寸土地都在被鲜血浸染,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
林啸的刀更快,更狠。他知道,他多杀一个敌人,他的兄弟们就可能多一分生机。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砍倒了多少人,只知道手中的刀越来越沉,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他左臂划过,鲜血汩汩而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更加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凶器。
突然,他感到脚下一滑,低头一看,是倒下的豹子头李冲。豹子头胸口插着一把日本军刺,嘴里不断涌出鲜血,眼睛却死死盯着林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啸……啸哥……冲……冲出去……给……给兄弟们……报……仇……
说完,他的头一歪,再没了声息。
豹子——！林啸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怒吼,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与愤怒,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滞。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人群后的毒蝎张浪和那个日本曹长。
今天,你们都得死！
他不再固守,而是主动发起了冲锋。他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卷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开山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死亡的弧光,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堂内的灯火不知何时被打灭了几盏,光线越发昏暗,映照着一张张或狰狞、或惊恐、或绝望的脸。聚义堂,这个曾经象征着铁血盟荣耀与义气的地方,此刻已然变成了血肉磨坊,每一根梁柱,每一块砖石,都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林啸感到体力在飞速流失,但他心中的那股不屈的火焰却越烧越旺。他知道,今夜,聚义堂恐怕是保不住了,但他和他的兄弟们,会用生命捍卫铁血盟最后的尊严。
火光与刀光交错,鲜血与汗水齐飞。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而林啸,这头负伤的狂狮,正准备将他的獠牙,深深刺入敌人的咽喉。他的身后,是摇摇欲坠的聚义堂,他的脚下,是兄弟们的鲜血,他的前方,是无尽的杀戮与黑暗。但他没有退缩,也无路可退。
第2章
【血巷迷阵】
聚义堂的火光在林啸身后冲天而起,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吞噬着铁血盟的根基,也映红了他布满血污与汗水的脸庞。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流眼泪,夹杂着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和敌人得意的狂笑,刺痛着林啸的耳膜和心脏。
撤！往老街里撤！林啸嘶吼着,声音因烟熏和过度用力而沙哑不堪。他一刀劈翻一个试图阻拦的黑鸦会打手,鲜血溅了他一身,温热粘稠。幸存的十几个兄弟紧随其后,人人带伤,个个目露凶光,如一群被逼入绝境的饿狼。
他们一头扎进了聚义堂后那片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老街巷。这里是龙城的贫民区,巷子狭窄曲折,两旁是低矮破旧的瓦房,墙皮剥落,露出内里的夯土。平日里,这里弥漫着市井的喧嚣和生活的气息——孩子们的追逐打闹,女人们的叫骂浣衣,小贩的吆喝。但此刻,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他们仓皇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幽深的巷道中回荡,被放大了数倍。
妈的,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一个名叫石头的年轻汉子,半边脸被鲜血糊住,他反手从腰间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土制炸药包,就想回头。
别冲动！保存火力！林啸一把拉住他,厉声道,利用地形,跟他们耗！他对这些巷子了如指掌,哪条巷子有个急转弯,哪家墙头有个缺口,哪个粪坑能藏人,都清清楚楚。这是他们唯一的优势。
追兵的脚步声和日语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黑暗中,三八大盖独特的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咻咻地擦着墙皮飞过,迸溅起一串火星和碎屑。
老三,你带五个人,守住那个拐角！林啸指着前方一个狭窄的丁字路口,那里一次只能容纳一两个人通过。其他人跟我来,我们从那边绕过去,给他们来个狠的！
老三王平点了点头,他脸上沾着黑灰,眼神却异常冷静。他带着几个兄弟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将手中的砍刀、铁棍紧紧握住。
林啸则带着剩下的人,包括石头在内,迅速穿过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夹弄。这条夹弄的尽头,正对着丁字路口的侧翼。
石头,等会儿听我号令,把那玩意儿扔到他们人堆里去！林啸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很快,丁字路口那边传来了激烈的兵刃交击声和怒吼声。老三他们显然已经和追兵接上了火。黑鸦会的打手们仗着人多,嗷嗷叫着往前冲,而日军则在后面用步枪进行火力压制。
就是现在！林啸低喝一声。
石头早已将炸药包的引线攥在手里,闻言猛地一咬牙,用火折子点燃,奋力朝着丁字路口侧面涌来的敌人甩了过去。
轰——！一声巨响,在狭窄的巷道中显得格外震耳欲聋。火光夹杂着浓烟和碎石、残肢冲天而起,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土制炸药的威力虽然比不上军用手榴弹,但在这种封闭环境下,杀伤力依然惊人。
冲！林啸抓住这短暂的混乱,率先从夹弄中杀出。他的开山刀如一道闪电,劈向一个被炸得晕头转向的黑鸦会成员。那人还在捂着耳朵摇晃脑袋,就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铁血盟的兄弟们士气大振,跟在林啸身后,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群。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丁字路口瞬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肉磨坊。
黑鸦会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凶悍的反扑打蒙了,阵脚大乱。但日军的反应却很快,几名日本兵迅速散开,依托墙角开始精确射击。
噗！一个铁血盟的兄弟胸口中弹,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喷涌的血花,缓缓倒下。
小六子！林啸目眦欲裂,他认得那是平日里最爱跟在他屁股后面,憨厚老实的兄弟。
愤怒像烈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硬拼下去,他们这点人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退！边打边退！往万年当铺那边去！林啸嘶吼着下令。万年当铺后院有一口枯井,井下有条暗道,是他们早就预备下的一条退路。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巷战的残酷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开阔的战场让你冲锋,没有坚固的工事让你据守。每一处拐角,每一扇门后,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每一次交锋,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们且战且退,林啸始终断后。他的开山刀已经卷了刃,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左臂的伤口因为剧烈活动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顺着刀柄滴落在肮脏的石板路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痕迹。
巷子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次转弯,都希望能甩掉追兵,但很快,敌人的脚步声和枪声又会如跗骨之蛆般追上来。铁血盟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从最初的十几人,锐减到只剩下七八个。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绝望,但看着林啸那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影,他们又咬紧牙关,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啸哥,我不行了……你们快走！一个大腿中弹的兄弟,靠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他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同伴,别管我……给我留个响儿……老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林啸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兄弟的眼神决绝而坦然。林啸心中一痛,却知道此刻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备用的土制炸药包,塞到那兄弟手中,沉声道：好兄弟！黄泉路上,等我们！
那兄弟咧嘴一笑,笑容惨烈：啸哥,保重！替兄弟们……多杀几个鬼子！
他们没有再回头,身后很快传来一声爆炸和几声临死的惨叫。又一个兄弟,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林啸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带着剩下的人冲出去。他脑海中不断闪过豹子头、小六子,还有刚刚牺牲的兄弟的面容。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临死前的嘱托,都化作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突然,前方巷口出现了一队日本兵,他们端着刺刀,封锁了去路。而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他们被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啸哥,没路了！老三王平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林啸环顾四周,这是一条狭窄的死巷,两侧是高高的院墙,唯一的出口被日军堵死。他看了一眼身边仅存的五六个兄弟,他们个个带伤,气喘吁吁,眼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兄弟们,林啸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看来,今天这里就是我们的埋骨之地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怕死吗
操！啸哥,你说这话寒碜兄弟们！一个独臂的汉子啐了一口血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跟这帮狗日的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兄弟们群情激奋,死亡的威胁反而激发了他们最原始的血性。
林啸咧嘴一笑,那道刀疤显得更加狰狞,却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豪迈：好！不愧是我林啸的兄弟！既然没路了,那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将手中的开山刀舞了个刀花,指向巷口的日本兵：黄泉路上不孤单,让这帮东洋杂碎给我们开道！
就在他准备带领兄弟们做最后困兽之斗时,旁边一户人家的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铁血盟的英雄们……这边……快！
林啸一愣,转头望去。门缝后,是一双浑浊却闪着奇异光芒的眼睛。
是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巷口的日本兵已经开始逼近,刺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多做思考。他看了一眼那扇微开的院门,又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兄弟们,牙一咬,做出了决断。
第3章
【铁臂裂长空】
巷战已经进入白热化。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令人作呕。脚下的石板路湿滑泥泞,分不清是污水还是鲜血。林啸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的开山刀上布满了缺口,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又凝固,再流下,黏糊糊的。
啸哥！小心右边！老三王平嘶吼一声,用身体撞开了一个从侧面小巷摸过来的黑鸦会打手,手中的铁棍狠狠砸在那人的天灵盖上,红的白的脑浆迸溅出来。
林啸心头一凛,反手一刀,将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日本兵逼退。他能感觉到,敌人的包围圈正在逐渐缩小。这些日本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远非黑鸦会那些乌合之众可比。更要命的是,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哒哒哒声——那是歪把子机枪的声音！
他们有机枪！快找掩护！林啸大吼,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在狭窄的巷战中,一旦被机枪火力覆盖,他们这点人就是活靶子。
果然,下一刻,密集的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扫了过来。巷子口的土墙被打得烟尘弥漫,碎石乱飞。一个铁血盟的兄弟躲闪不及,胸口瞬间绽放出数朵血花,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重重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狗日的！林啸双目赤红,他认得那是平日里最爱吹牛,却也最讲义气的大嘴刘。
啸哥！往这边撤！前面有个院子可以暂时躲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他的拜把兄弟,铁臂赵山。赵山人如其名,生得膀大腰圆,两条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使得一手好铁鞭,是铁血盟中数一数二的猛将。此刻,他浑身浴血,手中的铁鞭上也沾满了碎肉和毛发。
林啸回头,看到赵山正指着左前方一个半塌的院墙。那里确实是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地方。
好！铁臂,你带人先过去！我来断后！林啸果断下令。
啸哥,你……赵山有些犹豫。
少废话！执行命令！林啸怒喝道,手中的开山刀再次卷起一片腥风血雨,硬生生在追兵中杀开一条缺口。
赵山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他大吼一声：兄弟们,跟我来！带着剩下的几个兄弟,冒着枪林弹雨,向那个破败的院子冲去。
林啸则独自一人,如一尊门神般守在巷口,手中的开山刀舞得密不透风,将涌上来的敌人一个个砍翻在地。他知道,自己多坚持一刻,兄弟们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然而,那挺歪把子机枪实在太过致命。它被架设在一个较高的位置,居高临下地喷吐着火舌。子弹像冰雹般倾泻而下,不断压缩着林啸的活动空间。他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其中一道划过他的肋下,火辣辣地疼。
啸哥！快撤！我们顶不住了！院墙那边传来了赵山焦急的呼喊。
林啸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赵山他们虽然冲进了院子,但院墙太矮,根本无法有效抵挡机枪的扫射。已经有两名兄弟中弹倒地,生死不知。
妈的！林啸啐了一口血沫,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想办法干掉那挺机枪！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视着四周。那挺机枪架在一个二层小楼的阳台上,距离他大约有三四十米。中间隔着几间破败的房屋和一段开阔地。想要冲过去,无异于自杀。
就在这时,他看到赵山突然从院墙后探出半个身子,手中握着两颗土制手榴弹,那是他们身上仅剩的几颗了。
啸哥！掩护我！赵山冲他大吼一声,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林啸瞬间明白了赵山的想法。他想用手榴弹炸掉那挺机枪！
铁臂！别冲动！太危险了！林啸失声喊道。
但赵山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院墙后窜了出来,像一头下山的猛虎,不顾一切地向着那栋二层小楼冲去。
哒哒哒哒——！机枪手显然也发现了他,立刻调转枪口,密集的子弹追着他的身影扫射过来。
赵山的身形异常魁梧,在开阔地上几乎没有任何遮挡。子弹在他脚边、身旁激起一串串尘土和火星。他像是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林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疯了般挥舞着开山刀,试图吸引敌人的火力,为赵山争取时间。但那些日本兵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分出一部分人缠住林啸,其余的人则集中火力对付赵山。
噗！噗！两声沉闷的声响,赵山魁梧的身体猛地一震,踉跄了几步。他的左腿和右肩同时中弹,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铁臂！林啸目眦欲裂,嘶声怒吼。他想冲过去,但被几个日本兵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赵山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两颗手榴弹朝着小楼的阳台奋力扔了过去。
轰！轰！两声巨响接连响起,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小楼的阳台。那挺歪把子机枪的射击声戛然而止。
成功了！林啸心中一喜,但随即,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赵山在扔出手榴弹后,已经力竭地跪倒在地。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从他的伤口处不断涌出,在他身下汇成一滩刺目的血泊。
几个日本兵见机枪被毁,嚎叫着从不同方向朝赵山包抄过去。其中一个身材矮壮、留着仁丹胡的日军军曹,手持一把明晃晃的武士刀,跑在最前面。
铁臂！快起来！快跑啊！林啸急得双眼通红,他拼命地想要摆脱眼前的敌人,但那些日本兵像疯狗一样缠着他。
赵山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林啸的方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腿上的伤太重,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那个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日军军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芒。他慢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他身上最后一颗,也是威力最大的一个集束手榴弹,是他平日里当宝贝一样藏着的压箱底货。
啸哥……赵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着,眼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兄弟……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保重……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冲到近前的日军军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小鬼子！来啊！跟老子一起上路吧！
那日军军曹显然没想到这个身负重创的中国人竟然还有如此气势,微微一愣。就在这刹那的迟滞,赵山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猛地扑了上去,像一头濒死的猛虎,用他那铁钳般的双臂,死死地抱住了那个日军军曹！
八嘎！日军军曹惊恐地叫喊着,拼命挣扎,手中的武士刀胡乱劈砍在赵山的背上,砍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赵山的双臂就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巷道,将周围的墙壁都震得摇摇欲坠。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遮蔽了半边天空。
林啸被这股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倒退了好几步,耳朵里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觉。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爆炸发生的地方,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坑,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军装、武器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
赵山……还有那个日军军曹……都已经化为乌有。
啊——！！！
林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愤怒和绝望。他的眼眶瞬间裂开,两行血泪顺着他狰狞的刀疤滚落下来。
铁臂……他的好兄弟……那个平日里憨厚老实,关键时刻却总能挺身而出的铁臂……就这样,在他面前,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仿佛看到了赵山临死前那决绝的眼神,听到了他最后那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那声怒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林啸的灵魂深处。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巷道里的喊杀声、枪声似乎都消失了。林啸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团耀眼的火光和赵山最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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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日本兵和黑鸦会打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景象惊呆了,一时间都忘记了攻击。
林啸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嗜血的赤红。他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目光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铁——臂——！
他再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杀意。他不再躲闪,不再防守,而是像一头发疯的猛兽,迎着敌人的刀枪,悍然冲了上去！
他要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他兄弟的在天之灵！他要让这帮畜生知道,惹怒了铁血盟的狂狮,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巷战,因为铁臂的牺牲,变得更加血腥,更加残酷。而林啸,也因为兄弟的逝去,彻底化身为一尊只知杀戮的修罗。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复仇！
第4章
【独闯龙潭斩寇首】
铁臂自爆的火光尚未完全消散,那股混合着焦糊与血腥的刺鼻气味便已疯狂地涌入林啸的鼻腔,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点燃了他五脏六腑间积压的所有怒火与悲痛。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爆炸的中心,那里,他的兄弟,用最决绝的方式践行了义字,也用最惨烈的方式在他心中刻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啊——！！！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林啸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不再是人的嘶吼,更像是一头濒死巨兽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怒嚎,充满了无尽的杀意与毁灭的欲望。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此刻像是活过来一般,狰狞地抽搐着,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不再顾忌任何战术,不再理会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和劈来的刀剑。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这群畜生！为铁臂报仇！为所有死去的兄弟报仇！
他手中的开山刀,因为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和碎肉,变得异常沉重,刀刃也早已布满缺口,不再锋利。但这把饱饮鲜血的凶器,在林啸狂怒的意志驱动下,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力。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敌人最密集的地方。那里,正是日军火力压制的中心,也是那个被铁臂用生命摧毁的机枪阵地残骸所在。他知道,日军的指挥官,一定就在那附近！
挡我者,死！
他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开山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夺命的寒光,每一次劈砍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他不再格挡,不再闪避,而是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弹道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刺刀在他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前方那些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敌人。
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嚎叫着向他冲来。林啸不闪不避,任凭那锋利的刺刀扎进自己的左肩,鲜血喷涌而出。而在刺刀入体的瞬间,他的开山刀也以更快的速度,更狠的角度,从那日本兵的脖颈处横扫而过！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日本兵的脑袋高高飞起,腔子里的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染红了半边天空。
林啸看也不看那无头的尸体,怒吼一声,猛地拔出插在肩头的刺刀,带出一蓬鲜血。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晃了晃,但他咬紧牙关,硬是挺住了。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随着鲜血不断流失,但他心中的怒火却烧得更旺！
他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狂狮,在敌群中横冲直撞。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简单直接,却又蕴含着千锤百炼的搏杀技巧。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充满了原始的暴力美学。那些平日里凶悍残暴的日本兵,此刻在他面前,竟如同待宰的羔羊。
杀！杀！杀！他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仇恨。他的身影在硝烟和火光中时隐时现,所过之处,断肢残骸遍地,血流成河。
周围的黑鸦会打手们早已被他这副不要命的疯魔样子吓破了胆,纷纷向后退缩,不敢靠近。只有那些受过严格训练的日本兵,还在硬着头皮试图阻拦他。
突然,林啸的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掩体后面。那里,几个日本兵正簇拥着一个身材不高,却佩戴着指挥刀的日军军官。那军官正举着望远镜,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是他！林啸心中怒吼。他认得那家伙的军衔,正是这次行动的日军小队长！是这个杂碎,下令屠杀他的兄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啸的血液瞬间沸腾到了极点。他双腿猛地发力,身体像炮弹一样射了出去,目标直指那个日军小队长！
保护小队长阁下！周围的日本兵见状,纷纷惊呼,不顾一切地冲上来阻拦。
一时间,林啸的四周布满了明晃晃的刺刀和闪着寒光的武士刀。他仿佛陷入了一个由钢铁组成的牢笼。
滚开！林啸怒目圆睁,手中的开山刀舞成一团旋风。他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又添了多少伤口。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日军小队长的身影。
他硬生生从密集的火力网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个日本兵的刺刀险些刺穿他的腹部,被他用左臂硬生生夹住。他怒吼一声,右手的开山刀顺势一撩,将那日本兵的半个脑袋削掉！
又一个日本兵从侧面挥刀砍来,林啸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武士刀劈向自己的肋下。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但手中的刀却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一刀,将那日本兵持刀的手臂齐肩斩断！
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但他前进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歇。他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他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那个日军小队长显然也被林啸这副悍不畏死的疯狂样子吓到了。他扔掉手中的望远镜,抽出腰间的指挥刀,色厉内荏地尖叫着,指挥身边的卫兵上前。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但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卫兵,此刻在林啸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气势面前,竟也有些腿软。
终于,林啸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来到了那个日军小队长的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那日军小队长脸上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中国人,竟然真的能冲到自己面前！
支那猪！你……他试图用日语咒骂,但话未说完,就被林啸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吓得噎了回去。
林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道刀疤在微微抽搐。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凝聚了所有的仇恨与悲愤。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开山刀。
那把饱饮鲜血、布满缺口的开山刀,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所有牺牲兄弟的灵魂,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日军小队长下意识地举起指挥刀格挡。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指挥刀应声而断！
那日军小队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那把残破的开山刀,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继续向他的脖颈斩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的厮杀声、枪声、爆炸声,似乎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生死一瞬间。
噗——！
一道血箭冲天而起！
那日军小队长的脑袋,像个熟透的西瓜一样,被林啸一刀斩落！
咕噜噜滚落在地,那双惊恐的眼睛,依旧死不瞑目地圆睁着。
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颓然倒下,腔子里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林啸的脚下。
林啸站在那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手中的开山刀,依旧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刀尖上,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滴落。
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日本兵和黑鸦会打手,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他们的指挥官,一个帝国陆军的小队长,竟然就这么……被一个中国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枭首了！
这种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林啸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双赤红的眼睛,扫过周围每一个敌人。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平日里凶残暴戾的敌人,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眼中充满了恐惧。
还有谁——！
林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震慑着所有人的心魄！
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帮派头领,而是一个浴血奋战、为兄弟复仇的战神！他用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向敌人宣告了铁血盟的骨气和不屈！
一些意志薄弱的黑鸦会成员,甚至被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转身就跑。而那些日本兵,虽然依旧保持着阵型,但眼神中也充满了惊惧和迟疑。
林啸的这一刀,不仅斩下了一个日军小队长的脑袋,更斩断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斩断了他们的必胜信念！
他知道,自己已经身受重伤,体力也消耗殆尽。但他不能倒下,他必须为剩下的兄弟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他拄着开山刀,像一尊浴血的雕像,傲然屹立在敌群之中。他的身影,在火光和硝烟的映衬下,显得无比高大,也无比悲壮。
巷战,因为这一刀,暂时停歇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而林啸,这头负伤的狂狮,用他的孤勇和血性,为这场残酷的战斗,暂时画上了一个令人胆寒的惊叹号。他的怒火尚未平息,他的战斗,还未结束。
第5章
【残庙喘息】
那一声还有谁的怒吼,如同惊雷滚过龙城幽暗的巷陌,余音在冰冷的墙壁间回荡,久久不散。林啸拄着卷刃的开山刀,胸膛剧烈起伏,鲜血顺着刀尖一滴滴落在脚下积满血水的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暗红。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周围那些被震慑住的敌人。
日军小队长被枭首的场面,如同一个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敌人的心上。那些平日里凶悍的日本兵,此刻也面露惊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原本严密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丝松动。黑鸦会的乌合之众更是肝胆俱裂,一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悄悄向后溜。
啸哥……快走！老三王平的声音在林啸耳边响起,带着急促和虚弱。他捂着不断渗血的胳膊,脸上沾满了硝烟和尘土,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林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刀,虽然震慑了敌人,但也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现在就像一头受了重伤的猛虎,看似凶猛,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撤！林啸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一把抓住老三的胳膊,作为支撑,踉跄着向后退去。
剩下的几个铁血盟兄弟,虽然个个带伤,但见林啸斩杀了敌酋,士气稍振,立刻簇拥着他,且战且退,利用敌人短暂的混乱,向着预定好的方向突围。
追兵的枪声依旧零星响起,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显然,指挥官的阵亡让他们阵脚大乱,一时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追击。这给了林啸他们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们穿过几条熟悉的巷子,身后喊杀声和枪声渐渐远去。最终,在一片更为破败荒凉的区域,他们找到了一座几乎完全坍塌的关帝庙。
这座关帝庙规模不大,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几根腐朽的门柱歪斜地立在那里。院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杂草丛生的院落和一座勉强还算完整的大殿。神龛上的关公像蒙着厚厚的灰尘,金身剥落,只余下一双丹凤眼,依旧威严地注视着这片狼藉。
就是这里了。林啸喘着粗气,靠在一段残破的院墙上,几乎要虚脱过去。他身上的伤口太多,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
老三王平连忙扶住他,焦急地喊道：啸哥！你怎么样
死不了……林啸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撕下衣襟,草草地包扎了一下左肩被刺刀洞穿的伤口,那里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幸存下来的兄弟,加上林啸和老三,只剩下五个人。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但眼神中却依旧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们迅速散开,占据了庙内的几个关键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石头,你去门口守着,有什么动静立刻报！老三指挥道。那个名叫石头的年轻汉子,虽然脸上带着稚气,但此刻却异常沉稳,他点了点头,提着一把沾满血污的砍刀,悄无声息地隐蔽在破败的门柱后。
另外两个兄弟,一个叫铁猴,身手灵活；一个叫闷葫芦,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下手极狠。他们也各自找了隐蔽处,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庙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尘土味,偶尔有几只乌鸦落在残破的屋檐上,哇哇地叫着,更添了几分萧索和不祥。
林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额头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
啸哥,你伤得太重了。老三王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黑色的药粉,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这是他们平日里用来止血疗伤的土方。
先给兄弟们用。林啸摆了摆手,声音虚弱。
老三不由分说,抓起一把药粉,粗暴地按在林啸肩头的伤口上。药粉接触到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林啸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忍着点,啸哥。老三的声音有些哽咽,豹子哥、铁臂哥他们……都走了……
提到牺牲的兄弟,林啸的眼神黯淡下来。豹子头那张永远带着憨笑的脸,铁臂那憨厚而坚定的眼神,还有那些一起喝酒吃肉、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面容,一一在他眼前闪过。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是好样的。林啸声音沙哑,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是铁血盟的主心骨,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在兄弟们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啸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铁猴凑过来,低声问道,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迷茫和焦虑,敌人肯定很快就会追上来。
林啸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庙内简陋的陈设。他看到那尊蒙尘的关公像,虽然残破,却依旧透着一股忠义凛然之气。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人们说,关二爷最重承诺,最讲义气。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林啸缓缓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等他们老三和铁猴都吃了一惊。
啸哥,敌人人多势众,我们……铁猴有些犹豫。
林啸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他们追着打,不如就在这里,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有力：我们是铁血盟的汉子！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也要死得像个爷们！让那帮狗娘养的看看,我们龙城,没有孬种！
他的话像一团火,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血性。
对！啸哥说得对！跟他们拼了！石头从门口探过头来,脸上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死就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闷葫芦也难得地开口,声音嘶哑。
老三王平看着林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林啸的决定,意味着他们将要面临一场几乎没有生还希望的死战。但他同样清楚,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能体现铁血盟骨气的选择。
好！啸哥,我们都听你的！老三王平沉声道,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拉够垫背的！
庙内的气氛,因为林啸的这番话,变得异常凝重,却也充满了悲壮的豪情。他们不再去想生与死,心中只剩下最后一股不屈的战意。
林啸靠在墙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他需要抓紧时间恢复一些体力。他能感觉到,敌人并没有立刻追上来。他斩杀日军小队长的那一幕,显然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震慑。那些贪生怕死的黑鸦会成员,更是不敢轻易靠近。
这短暂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脑海中闪过铁臂自爆时的火光,闪过豹子头临死前的嘱托,闪过聚义堂冲天的火光,闪过兄弟们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兄弟们……林啸在心中默默念叨着,等着我……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们孤单……
夕阳的余晖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进庙内,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草味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的奇异味道。
林啸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他的手,却始终紧紧握着那把卷刃的开山刀。刀身上凝固的血迹,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像是在诉说着一场惨烈的厮杀,也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更加残酷的血战。
残庙之外,暮色渐沉,龙城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当黑暗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真正的生死考验,才会降临。而这座破败的关帝庙,将成为他们最后的战场,也是他们荣耀的埋骨之地。
林啸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战。他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只有死战到底！
第6章
【蛇噬残躯】
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覆盖了龙城。关帝庙内,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也已消散,只剩下几盏从敌人尸体上搜刮来的、光线昏黄的马灯,在残破的殿堂内摇曳不定,将众人疲惫而坚毅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草药的苦涩气味,混合着庙宇特有的陈腐霉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林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强忍着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老三王平正在给他处理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用的是从日本兵身上找到的急救绷带,虽然简陋,却也聊胜于无。
啸哥,你失血太多,得歇着。王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手上的动作尽量轻柔,但每一次触碰,依然让林啸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没事。林啸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殿内仅存的几个兄弟。石头依旧警惕地守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铁猴则在擦拭着手中的短刀,眼神锐利；闷葫芦则抱着一根粗壮的木棍,靠在柱子旁闭目养神,但只要稍有动静,他便会立刻警觉。
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人,此刻正蜷缩在神龛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叫刘三,平日里在铁血盟中负责一些杂务,没什么本事,胆子也小,打架斗殴的时候总是躲在最后面。这次聚义堂遭袭,他不知怎么也跟着林啸他们一路逃了出来,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林啸的目光在刘三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蹙了蹙眉。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在关键时刻,往往最容易出问题。但他现在也顾不上了,能活下来一个算一个。
老三,林啸开口,声音有些虚弱,敌人暂时被我们吓退了,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黑鸦会的张浪那条毒蛇,还有那些日本兵,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王平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啸哥,我们现在人少,而且个个带伤,弹药也几乎耗尽。硬拼的话,恐怕……
我知道。林啸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王平按住了：啸哥,你先别动,你的伤……
这点伤,死不了。林啸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兄弟们,我们铁血盟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也是响当当的汉子！聚义堂被烧了,豹子、铁臂他们都死了,这个仇,我们不能不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啸哥,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铁猴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短刀在马灯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闷葫芦也睁开了眼睛,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啸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信得过的好汉。
敌人现在肯定以为我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躲在这破庙里等死。林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想不到,我们还会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王平有些惊讶,啸哥,我们现在这点人手……
人少,也有人少的打法。林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还记得万年当铺后院那口枯井吗
王平眼睛一亮：啸哥,你是说……那条暗道
林啸点了点头：没错。那条暗道直通城外乱葬岗。我们可以从那里突围出去,然后……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然后,我们去端了黑鸦会在城西的那个据点！张浪那条老狗,肯定想不到我们会来这么一手！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大胆。以他们现在这点残兵败将,去主动攻击敌人的据点,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能够重创敌人的机会。
好！啸哥,就这么干！铁猴兴奋地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手刃仇敌的场景。
就连一直沉默的闷葫芦,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有角落里的刘三,听到这个计划,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林啸那冰冷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石头,你继续守着门口。林啸看向石头,老三,你和铁猴、闷葫芦,检查一下我们身上还有什么能用的家伙,准备一下。我们等天再黑一点,就行动。
是！众人齐声应道。
殿内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像一剂强心针,重新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希望和斗志。
林啸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试图抓紧时间恢复一些体力。他的脑海中,开始仔细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步骤,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他都必须考虑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越来越浓,庙外的风声也越来越紧,吹得残破的窗棂呜呜作响,像鬼哭狼嚎一般。
就在林啸他们紧张地准备着突围行动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刘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声商议的林啸和王平,又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石头,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突然,刘三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跑去。
刘三！你干什么去石头警觉地喝道,手中的砍刀横在了他的面前。
我……我内急……想去方便一下……刘三结结巴巴地说道,眼神躲闪。
妈的,这个时候还想着拉屎撒尿！石头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但还是侧了侧身,让出了一条路,快去快回！别他娘的给老子惹麻烦！
刘三连连点头,低着头,像老鼠一样溜出了庙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林啸和王平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都皱起了眉头。
这个刘三,真是个废物！铁猴不屑地说道。
林啸心中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总觉得,刘三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石头,你盯紧点。林啸沉声道。
放心吧,啸哥,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石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人性的卑劣和对死亡的恐惧。
刘三并没有去方便。他溜出关帝庙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了一处倒塌的院墙后面,惊恐地向四周张望着。他知道,林啸他们制定的那个计划,简直就是去送死。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心中一动,悄悄地探出头去。只见不远处,一队打着火把的人影,正向着关帝庙的方向搜索过来。看他们身上的穿着,正是黑鸦会的人！
刘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个疯狂而卑鄙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他心中滋生。
如果……如果他把林啸他们的藏身之处告诉黑鸦会……那他不仅可以活命,说不定还能得到赏赐！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他心中的恐惧和对林啸他们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义气,瞬间被求生的欲望和对荣华富的贪婪所取代。
他不再犹豫,猫着腰,悄悄地向着那队黑鸦会的人影摸了过去。
什么人！黑鸦会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几把明晃晃的钢刀立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别杀我！我是自己人！我有重要的情报要禀报！刘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举起双手,结结巴巴地说道。
带队的是黑鸦会的一个小头目,名叫刀疤脸,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刘三,冷笑道：自己人我怎么不认得你
我……我是铁血盟的……不不不,我现在不是了！刘三语无伦次地说道,林啸他们……他们就躲在前面的关帝庙里！他们还想从暗道逃跑,去偷袭你们在城西的据点！
为了活命,刘三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林啸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刀疤脸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残忍的光芒。他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林啸这头受伤的狮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刀疤脸用刀背拍了拍刘三的脸,阴恻恻地问道。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刘三连忙点头哈腰,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我还可以给你们带路！
好！很好！刀疤脸狞笑一声,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不仅饶你一命,还会重重有赏！但如果你敢耍花样……他手中的钢刀在刘三的脖子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刘三吓得一哆嗦,连忙赌咒发誓：不敢不敢！我说的句句属实！
带路！刀疤脸一挥手,一群黑鸦会的打手,在刘三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向着关帝庙包抄过去。
夜色更加深沉,关帝庙内,林啸和王平等人还在紧张地准备着突围。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死亡的阴影,已经因为一个卑鄙的叛徒,悄然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
庙门外,石头依旧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突然,他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心中一紧,刚想发出警报,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窜出,几把冰冷的钢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要害！
不许动！一个低沉而凶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石头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他知道,他们被包围了！而引领敌人前来的,正是那个刚刚溜出去方便的刘三！
背叛,如同最锋利的尖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狠狠地刺入了铁血盟残余兄弟的心脏,让他们本已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第7章
【残庙困兽犹斗】
冰冷的刀锋抵在石头的咽喉,那股金属特有的寒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黑暗中,几双闪烁着凶光的眼睛,如同饿狼般盯着他。
说！林啸他们是不是在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吼,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石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除了那个刚刚溜出去的叛徒刘三,还能有谁,能如此精准地将敌人引到这里,并且无声无息地制住自己
呸！石头猛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鄙夷和愤怒,刘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当兄弟！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三尖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得意和掩饰不住的恐惧,石头,你也别硬撑了！黑鸦会的兄弟们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林啸他们插翅难逃！你若是现在投降,说不定还能……
闭嘴！你这个汉奸走狗！石头怒吼一声,猛地想挣扎,但几把钢刀立刻向他身上招呼过来,在他胳膊和腿上划开了几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老实点！刀疤脸阴沉的声音响起,弟兄们,进去！把林啸那条疯狗给我抓出来！死活不论！
是！一群黑鸦会打手如狼似虎地涌向破败的庙门。
就在这时,庙内突然传来林啸那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怒吼：谁敢进来！老子让他有来无回！
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鸦会打手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显然,庙内的林啸他们早有防备,利用地形进行了还击。
刀疤脸脸色一沉,没想到林啸这群残兵败将,竟然还敢反抗。他一挥手,示意手下暂时停止进攻。
林啸！刀疤脸走到庙门口,对着里面高声喊道,别再做困兽之斗了！你们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插翅难逃！识相的,乖乖放下武器出来投降,说不定张爷开恩,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庙内一片寂静,只有呼啸的夜风刮过残破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刀疤脸见里面没有回应,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继续喊道：林啸！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但你看看你身边的兄弟,个个带伤,弹尽粮绝！难道你要拉着他们一起给你陪葬吗只要你肯归顺我们黑鸦会,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张爷说了,可以让你当个堂主,荣华富,享之不尽！
这番话,如同毒蛇的信子,试图钻进庙内众人的心中,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关帝庙大殿内,林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听着外面刀疤脸的喊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啸哥……老三王平捂着不断渗血的胳膊,声音有些虚弱,看来,刘三那狗东西把我们卖了。
意料之中。林啸淡淡地说道,仿佛早已看透了人性。他只是没想到,背叛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铁猴和闷葫芦也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愤怒和绝望。他们手中紧紧握着简陋的武器——卷刃的砍刀,断裂的木棍,还有几块从墙上撬下来的砖头。这是他们最后的反抗力量。
啸哥,我们跟他们拼了！铁猴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喷着火。
对！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闷葫芦也嘶吼道,平日里的沉默在这一刻化为决绝的怒火。
林啸环视着这几个仅存的兄弟,他们个个带伤,衣衫褴褛,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但眼神中却都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深深的悲痛和愧疚。
兄弟们,林啸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是我林啸连累了大家。
啸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王平激动地说道,我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能跟啸哥你一起死,值了！
对！值了！铁猴和闷葫芦也齐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林啸看着他们,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这些都是过命的交情,是任何荣华富贵都换不来的。
就在这时,庙外再次传来喊话声,但这次,说话的腔调却变得生硬而傲慢,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大日本皇军！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响起。显然,日本兵也已经赶到,并且将关帝庙围得更加水泄不通。火把的光亮将整个关帝庙照得如同白昼,隐约可见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着寒光的刺刀。
庙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如果说之前面对黑鸦会,他们还有一丝侥幸心理,那么现在,面对装备精良、凶残暴戾的日本兵,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
啸哥……王平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林啸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他没想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连日本兵都出动了。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将自己彻底铲除。
他看了一眼殿内那尊蒙尘的关公像。关公横刀立马,怒目圆睁,仿佛也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生死决战。
兄弟们,林啸缓缓地站起身,虽然身体摇摇欲坠,但脊梁却挺得笔直,看来,今天这里,就是我们铁血盟最后的战场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兄弟的脸,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我们是铁血盟的人,生是龙城的人,死是龙城的鬼！我们或许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我们有我们的骨气！我们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今天,我们就让这帮狗娘养的看看,什么叫他娘的血性！什么叫他娘的宁死不屈！
他的话像一团烈火,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血勇。
宁死不屈！王平第一个嘶吼起来,他扔掉了手中的绷带,任凭鲜血染红衣襟。
宁死不屈！铁猴和闷葫芦也跟着怒吼,他们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了。
就连被敌人制住的石头,听到庙内的吼声,也挣扎着喊道：啸哥！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庙外的敌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惊了一下。
那个日本军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冷哼一声,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成全你们！给我上！一个不留！
砰！一声枪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呼啸着射向关帝庙。残破的门窗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木屑和尘土四下飞溅。
庙内,林啸等人紧紧地靠在墙壁和柱子后面,躲避着横飞的子弹。他们手中没有枪,只能被动挨打。
啸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会被他们耗死的！王平焦急地说道。
林啸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看了一眼殿内那扇唯一还算完整的后窗,那里通向庙宇后院,或许……
就在他准备下令突围的时候,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尖细而谄媚的声音响起：太君！各位好汉！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是刘三那个叛徒！
林啸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个狗东西,又想耍什么花样
只见刘三在几个黑鸦会打手的簇拥下,战战兢兢地走到庙门口,手里举着一块白布,对着庙内喊道：林啸！林大哥！啸哥！你听我说！别再打了！再打下去,大家都要死啊！
张爷和太君说了,只要你肯出来,他们保证不伤你性命！还会给你高官厚禄！你想想你的那些兄弟,他们跟着你出生入死,难道你真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在你面前吗
刘三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倒像是在真心为林啸他们着想。
庙内,林啸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鄙夷。他知道,这是敌人惯用的伎俩,先用武力威慑,再用利益诱惑,企图瓦解他们的斗志。
但他身边的铁猴,却似乎有些动摇了。他看了一眼林啸,又看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敌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林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心中一沉。他知道,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不是每个人都能坚守住自己的信念。
夜色越来越浓,关帝庙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庙内,是弹尽粮绝、人人带伤的困兽；庙外,是重兵围困、虎视眈眈的豺狼。一场力量悬殊的生死对决,即将拉开最后的序幕。而人性的光辉与丑陋,也将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林啸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他知道,他即将面临的,不仅仅是敌人的屠刀,还有来自内部的、更致命的考验。
第8章
【忠魂不屈,血溅关庙】
刘三那尖细而谄媚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林啸的心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铁猴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犹豫。这比敌人明晃晃的刀枪更让他感到刺痛。
啸哥……铁猴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口,外面……外面人太多了……我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求生的本能,开始在他心中蠢蠢欲动。
林啸的目光缓缓转向铁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他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铁猴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铁猴,林啸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要成立铁血盟吗
铁猴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我们说过的,不为荣华富贵,不为欺压良善,只为在这乱世之中,挺直了腰杆做人,护着咱们龙城的一方安宁,不让外人欺负！林啸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打在铁猴的心上,我们拜过关二爷,发过誓,要讲忠义,要讲骨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平、闷葫芦,最后落回铁猴身上,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现在,敌人就在外面,他们要我们跪下,要我们当他们的走狗,去欺负我们自己的同胞！你告诉我,铁猴,这他娘的是不是我们铁血盟该做的事！
铁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林啸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侥幸和懦弱彻底浇灭。他想起了豹子头临死前的怒吼,想起了铁臂自爆时的决绝,想起了那些为了掩护他们而牺牲的兄弟……
啸哥……我……我错了！铁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我他娘的不是人！我差点忘了我们是铁血盟的汉子！啸哥,你打我骂我都行,我铁猴要是再有半点孬种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啸看着他,眼神缓和了一些。他知道,铁猴只是一时糊涂,骨子里的血性还在。
就在这时,庙外刘三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加急切：林大哥！啸哥！别再犹豫了！太君的耐心是有限的！再不出来,他们就要放火烧庙了！到时候,大家都要被活活烧死啊！
放火烧庙林啸闻言,眼中寒光一闪。
他猛地站起身,虽然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摇晃,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看了一眼殿内那尊蒙尘的关公像,关公依旧怒目圆睁,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仿佛也闪烁着寒光。
兄弟们,林啸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我们铁血盟,从成立那天起,就没怕过死！
今天,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得像个爷们！也要让这帮狗娘养的看看,我们龙城的汉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那扇残破的庙门！
轰——！
一声巨响,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被他一脚踹得四分五裂,木屑和尘土四下飞溅！
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了进来,将庙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林啸,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像一尊从地狱中杀出的修罗,昂然立在庙门中央！
他手中的开山刀,虽然卷了刃,沾满了血污,但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穿透了夜色,直刺向庙外那些敌人！
庙外的黑鸦会打手和日本兵,显然没想到林啸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出现,一时间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就连那个一直躲在人群后的刘三,也被林啸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倒在地。
林啸！你……你想干什么！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喝道,手中的钢刀不自觉地握紧了。
林啸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手持刀枪的敌人,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无尽嘲讽和鄙夷的冷笑。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老子们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
他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带着无尽的悲壮与豪情！
要降,你他娘的自己去给小鬼子舔屁股！
他猛地一挥手中的开山刀,直指人群中那个脸色铁青的日本军官,眼中喷射出熊熊的怒火！
我们铁血盟的兄弟,只有站着死的,没有跪着生的！
想让我们投降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
那些原本有些动摇的黑鸦会成员,此刻也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狠狠地抽了几个耳光！
而庙内的王平、铁猴、闷葫芦,更是被林啸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彻底点燃了心中的血性！
对！只有站着死的,没有跪着生的！王平第一个响应,他踉跄着走到林啸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手中的铁棍指向敌人。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铁猴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闷葫芦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木棍,一步步走向庙门,眼神坚定。
就连被敌人制住的石头,此刻也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啸哥！兄弟们！杀！杀光这帮狗日的！
这一刻,小小的关帝庙,仿佛不再是一座破败的庙宇,而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林啸和他仅存的几个兄弟,就像几尊浴血的战神,用他们不屈的意志和视死如归的勇气,构筑起一道钢铁般的防线！
庙外的日本军官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群支那猪竟然如此冥顽不灵！他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八嘎呀路！他愤怒地咆哮着,抽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一指,给我上！把他们统统死啦死啦地！
杀——！
黑鸦会的打手和日本兵,如同潮水般向着关帝庙涌来！
一场力量悬殊的血战,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林啸首当其冲,他手中的开山刀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劈砍都带着风雷之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也不在乎自己的体力是否还能支撑下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这群侵略者！杀光这群汉奸走狗！
王平、铁猴、闷葫芦也紧随其后,他们用手中简陋的武器,与装备精良的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关帝庙前,瞬间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惨叫声、怒吼声、兵刃交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而惨烈的战歌！
林啸他们的人数太少,而且个个带伤,很快就被淹没在敌人的汪洋大海之中。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投降！
他们用生命和鲜血,践行着自己的誓言！
他们用最后的怒吼,捍卫着中华男儿的尊严！
林啸的眼前渐渐模糊,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流失。但他手中的刀,却依旧没有停下。他仿佛看到了豹子头、铁臂,还有那些牺牲的兄弟们,在向他招手。
兄弟们……我……来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开山刀,狠狠地劈向一个冲上来的日本兵的脑袋！
然后,他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关帝庙内,那尊关公像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
夜色依旧深沉,关帝庙前的厮杀声渐渐平息。火把的光芒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林啸和他最后的几个兄弟,全部战死。
他们虽然失败了,但他们用生命和鲜血,谱写了一曲忠魂不屈的悲歌！他们的精神,如同关帝庙上空那不散的英魂,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
而他们那句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的怒吼,也将在龙城的上空,久久回荡,激励着后来者,为了民族的独立和尊严,继续战斗下去！
残阳如血,英雄不朽。这场发生在小小关帝庙的血战,或许只是抗日烽火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星火,但它所点燃的,却是中华民族永不熄灭的抗争意志！
第9章
【残阳沥血,孤勇赴死】
轰——！
那扇承载了太多屈辱与抗争的残破庙门,在林啸决绝的一脚之下,轰然洞开！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的困兽,发出了震彻夜空的咆哮！
火把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入,将林啸和他身后仅存的几个兄弟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血迹斑斑的关帝庙内墙上,像一幅悲壮而苍凉的壁画。
林啸昂然立于门中央,浑身浴血,那道从眉骨到嘴角的刀疤在火光下更显狰狞。他的呼吸粗重如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失血过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像一株在狂风暴雨中不倒的劲松。
老子们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他的声音嘶哑,却蕴含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在死寂的关帝庙前回荡,要降,你他娘的自己去给小鬼子舔屁股！
身后,老三王平踉跄着跟上,他手中的铁棍已经弯曲变形,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脑浆和鲜血。铁猴紧随其后,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但另一只眼睛里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闷葫芦默默地站在他们身后,手中的木棍早已断裂,此刻他手里握着的是一块从墙上撬下来的、棱角分明的青砖。
他们,是铁血盟最后的战士。
庙外,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铁桶一般将小小的关帝庙围得水泄不通。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或狰狞、或麻木、或惊惧的脸。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口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黑鸦会的打手们则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在日军的督促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那个日本军官脸色铁青,被林啸的公然挑衅激怒到了极点。他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指,用生硬的中国话咆哮道：八嘎！给我上！统统死啦死啦地！一个不留！
杀——！
如同开闸的洪水,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喊杀声、枪声、金属碰撞声瞬间响彻夜空！
林啸的嘴角咧开一抹惨烈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和视死如归的决绝。
兄弟们！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把早已卷刃的开山刀,刀锋在火光下反射出暗红色的光芒,今天,就让这帮狗娘养的看看,我们铁血盟的汉子,是怎么站着死的！
跟我——冲！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不退反进,迎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没有战术,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血勇和最决绝的赴死之心！
王平紧随其后,他手中的铁棍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战斗,他要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为啸哥,为死去的兄弟们,多杀几个敌人！
铁猴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在敌群中闪转腾挪,他手中的短刀虽然短小,却招招致命,专攻敌人的咽喉和眼睛。他已经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疼痛,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杀意！
闷葫芦则像一头沉默的蛮牛,他用那块沉重的青砖,狠狠地砸向敌人的脑袋,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他们四个人,就像四把烧红的烙铁,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冰冷的敌阵！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胜利的战斗。
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数十倍,武器装备更是天壤之别。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林啸的开山刀劈翻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日本兵,但同时,他的后背也被一把刺刀狠狠捅入,剧痛让他身体一颤,但他没有倒下,反而更加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凶器。
王平的铁棍砸碎了一个黑鸦会打手的脑袋,但他的腿也被一颗流弹击中,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怒吼一声,用铁棍撑住地面,再次站了起来,像一尊不倒的战神！
铁猴的短刀割断了一个日本兵的喉咙,但他的胸口也被一把武士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他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疯狂和解脱。
闷葫芦用青砖拍碎了一个敌人的面门,但他的后脑勺也重重地挨了一棍,眼前一黑,但他依旧死死地抱住一个日本兵,用牙齿狠狠地咬向对方的脖子！
他们就像扑向烈火的飞蛾,明知前方是死亡,却依旧义无反顾。
他们的怒吼声,在枪炮声和喊杀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清晰,那么震撼人心！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铁血盟的兄弟们,黄泉路上不孤单！
小鬼子！汉奸走狗！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们的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兄弟的倒下。
铁猴最先支撑不住,他身中数刀,浑身浴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插入了一个日本兵的心脏,然后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缓缓倒下。
闷葫芦紧随其后,他被数把刺刀洞穿了身体,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但他依旧死死地抱着那个日本兵,直到两人一同失去了生息。
王平也到了极限,他的腿已经无法支撑他的身体,他跪倒在地,用铁棍支撑着,依旧奋力地挥舞着,直到一把刺刀从他的后心穿过。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林啸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舍和遗憾。
啸……啸哥……保……重……
最后,只剩下林啸一人,依旧在敌群中浴血奋战。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体力也消耗殆尽。他手中的开山刀,早已不堪重负,断成了两截。
但他依旧没有倒下！
他扔掉手中的断刀,赤手空拳,像一头受伤的猛虎,用牙齿,用拳头,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与敌人进行着最后的搏杀！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无尽的愤怒和不甘！
他想起了豹子头,想起了铁臂,想起了王平,想起了所有牺牲的兄弟们……
兄弟们……我……来陪你们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然后,他的身体晃了晃,像一座被推倒的山峰,重重地倒在了关帝庙前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上。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将所有敌人的面孔都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夜风呼啸,火把摇曳。
关帝庙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林啸和他最后的兄弟们,全部壮烈牺牲。
他们用血肉之躯,践行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
他们用生命和鲜血,谱写了一曲忠魂不屈的悲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幸存的日本兵和黑鸦会打手,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都说不出话来。他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寒意。
林啸他们虽然都死了,但他们那股宁死不屈的精神,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剑,深深地刺入了他们的心中。
那个日本军官看着林啸的尸体,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本以为这是一场轻而易举的剿灭战,却没想到会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些中国人身上所展现出的那种悍不畏死的精神,是他从未见过的。
把……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他咬牙切齿地命令道,试图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
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抹去林啸和他兄弟们留下的印记。
残阳沥血,英雄不朽。
这场发生在小小关帝庙的血战,或许很快就会被历史的尘埃所掩盖。但林啸和他兄弟们那不屈的灵魂,却将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激励着后来者,为了民族的独立和尊严,继续战斗下去,永不屈服！
夜空中,仿佛传来了关二爷的一声长叹,带着无尽的悲怆与敬意。而那座饱经战火的关帝庙,也将在未来的岁月里,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这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往事。他们的故事,如同不灭的火种,将在龙城百姓的心中,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第10章
【余烬燃星火,龙魂镇此城】
黎明,如同一个迟迟不肯揭开面纱的少女,在龙城的东边,透出几缕惨淡的鱼肚白。夜的黑幕尚未完全褪去,但关帝庙前的惨状,已在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尸体,层层叠叠,形态各异。有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本兵,有穿着黑色劲装的黑鸦会打手,更多的,是那些衣衫褴褛、手持简陋兵器的铁血盟汉子。他们的鲜血,将庙前的青石板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凝固的血浆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光。
林啸的尸体,就倒在庙门的正中央。他依旧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势,双目圆睁,仿佛还在怒视着前方的敌人。那把断裂的开山刀,紧紧地攥在他的手中,刀锋上凝固的血迹,在晨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他的身上,布满了刀伤、枪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但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解脱般的笑容。
王平、铁猴、闷葫芦……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容,此刻都已变得冰冷而僵硬。他们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用最决绝的方式,捍卫了铁血盟的尊严。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焦糊味,混合着清晨的寒露,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几只早起的乌鸦,在残破的庙宇上空盘旋着,发出沙哑而凄厉的叫声,仿佛在为这些逝去的英魂哀悼。
日军和黑鸦会的人,在天亮之前,便已匆匆撤离。他们带走了自己人的尸体,留下了满地的狼藉和无法掩盖的罪恶。那个日本军官的命令,最终没有被完全执行——或许是出于对林啸他们那股悍不畏死精神的某种复杂情绪,或许是急于掩盖这场损失惨重的剿灭战,他们并没有将林啸等人的头颅割下示众。
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穿透云层,照亮这座饱经战火的古城时,一些胆大的龙城百姓,开始悄悄地向关帝庙这边聚集。他们大多是住在附近的贫苦人家,平日里受过铁血盟的些许恩惠,或者只是单纯地对这场惊天动地的厮杀感到好奇。
他们远远地观望着,不敢靠近。当他们看清庙前那尸山血海的惨状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惊惧和悲戚的神色。
是……是铁血盟的林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颤巍巍地指着林啸的尸体,声音哽咽。他曾经因为交不起保护费被地痞流氓欺负,是林啸出面替他解了围。
还有王三哥……猴子……闷葫芦……人群中,不断有人认出那些熟悉的面孔,低低的啜泣声和压抑的议论声开始蔓延。
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什么是民族大义,什么是家国情怀。但他们知道,铁血盟的这些汉子,是真爷们！他们敢跟日本人和汉奸硬碰硬,他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卑躬屈膝！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小男孩,挣脱了大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庙前。他看到林啸那圆睁的双眼,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父亲,曾经是铁血盟的外围成员,也在昨夜的混战中不知所踪。
爹……爹……小男孩哭喊着,试图在尸体中寻找父亲的身影。
这一声哭喊,像一根针,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一些妇人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一些汉子则默默地低下头,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悲伤,有愤怒,也有那么一丝丝被唤醒的血性。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面容清瘦,却目光坚毅的中年教书先生。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教书育人,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但此刻,他却一步步走向那片修罗场。
先生,危险！有人出声提醒。
教书先生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林啸的尸体旁,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缓缓地直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百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乡亲,我们都看到了。铁血盟的林英雄,还有他的兄弟们,为了不当亡国奴,为了不向倭寇和汉奸低头,血战到底,全部战死在了这里！
他们,或许曾经是市井之徒,或许有过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在民族危亡之际,他们用生命和鲜血,告诉了我们什么是骨气,什么是尊严！
他们的死,重于泰山！
教书先生的声音,带着一股文人特有的铿锵和悲怆,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龙城百姓的心头。
人群中,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对着林啸和那些铁血盟汉子的尸体,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血气方刚的青年,也有懵懂无知的孩童。
他们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英雄的敬意和哀悼。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隆重的仪式。但这一刻,龙城百姓的心,是相通的。
林啸和铁血盟的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龙城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们的故事,以惊人的速度在城中流传开来。
茶馆里,说书先生不再讲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而是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狂狮林啸独闯龙潭斩寇首、铁臂赵山舍身炸碉堡的壮烈事迹。
街头巷尾,孩子们不再玩那些官兵抓强盗的游戏,而是模仿着林啸的样子,手持木棍,高喊着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
那些曾经麻木、曾经选择明哲保身的龙城百姓,心中那颗早已沉寂的爱国之心,似乎被这股热血重新点燃。他们开始私下里议论日本人的残暴,痛骂汉奸的无耻,对那些依旧选择苟且偷生的人,投去鄙夷的目光。
狂狮林啸的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帮派头领的代号,而成了一个不屈的象征,一个反抗的图腾。
铁血盟虽然覆灭了,但他们的精神,却像一颗不灭的火种,悄然在龙城百姓的心中扎下了根。
几天后,在一个深夜。
几个黑影,悄悄地来到了关帝庙前。他们将林啸和那些铁血盟兄弟的尸骨,一一收敛起来,用粗布包裹好,然后偷偷地运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找了一处向阳的山坡,将他们合葬在一起。
没有墓碑,没有祭文。只有几块普通的石头,堆砌成一个小小的坟茔。
带头的是那个教书先生。他看着那座简陋的坟墓,眼中闪烁着泪光。
林英雄,各位好汉,你们安息吧。他低声说道,你们的血,不会白流。这龙城,这天下,总有一天,会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的天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壶劣质的烧酒,洒在坟前。
这杯酒,敬你们的忠魂！
然后,他转身离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没有人知道,这个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成为龙城一支秘密抗日力量的核心人物。而那些曾经被林啸和铁血盟精神所感召的龙城百姓,也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加入到这场反抗侵略的洪流之中。
关帝庙依旧矗立在那里,残破而萧索。但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投去敬畏的目光。
他们知道,这里,曾经有一群真正的汉子,为了不跪着生,选择了站着死。
他们的英名,如同那座庙宇上空盘旋的龙魂,永远守护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
余烬或许微弱,但当千千万万的余烬汇聚在一起,便能燃起燎原的星火。
抗争的火焰,已在龙城点燃。而这一切,都始于那场发生在关帝庙前的惨烈血战,始于狂狮林啸和他兄弟们那声震彻云霄的怒吼——
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