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苍山泣血,墨羽初逢
血腥与焦糊的气息,混杂着点苍山特有的湿润草木香,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雾,笼罩在昔日仙气缥缈的山门内外。断裂的剑,烧焦的梁,残破的点苍剑派旗幡在微弱的山风中无力地抽搐,像是垂死者的最后叹息。
叶问心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雨水混着血水自他额发滴落,在他身前汇聚成一滩刺目的殷红。他怀中紧紧抱着一截断剑,那是师父——点苍掌门玄通道人临终前塞到他手中的。剑身冰冷,一如师父渐渐失去温度的手。
问心……活下去！为点苍……留一丝星火……
师父最后的声音,沙哑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叶问心的魂魄。他记得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墨甲机关,那些闪烁着幽蓝光芒、行动迅捷如鬼魅的钢铁怪物,是如何轻易撕碎了点苍弟子引以为傲的剑阵。师兄弟们的惨叫,利刃切开血肉的闷响,机关齿轮冷酷的咔咔转动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
玄通道人以残余的内力将他震出战圈,自己则如一棵迎向风暴的老松,挺拔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片钢铁洪流,剑光如泼墨,悲壮而决绝,最终却被无数道激光般的细线切割、洞穿,轰然倒下。
师父——！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仿佛还在山谷间回荡。叶问心死死咬着牙,牙龈早已出血,铁锈般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他想哭,泪水却早已在逃亡的路上流干,只剩下眼眶中布满的血丝,和一颗被仇恨与绝望填满的心。
点苍剑法,自诩清灵飘逸,正大光明,在那些冰冷无情的机关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师门上百年的传承,无数先辈的心血,就在这短短一日之间,化为乌有。
道义何在侠为何物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曾坚信师父教导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如今,他连自己的师门都护不住。
雨丝渐渐变密,冰冷地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激起一阵寒颤。他必须走,师父用命换来的生机,他不能辜负。可他又能去哪里天大地大,何处是容身之所天机阁……这三个字像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组织从何而来,为何要对点苍下此毒手。
踉跄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背负的不仅仅是血海深仇,更是整个点苍派的未来,那渺茫得几乎看不见的未来。
穿过一片被焚毁的竹林,焦黑的竹竿东倒西歪,发出噼啪的断裂声。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叶问心猛然回头,手中紧握着那半截断剑,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细雨朦胧中,一道墨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断枝上。那是一个女子,身着一袭裁剪合体的墨黑劲装,勾勒出窈窕而矫健的身形。她头上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线条优美的下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竟背负着一个折叠起来的、结构精密的金属造物,边缘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像是一只收拢了翅膀的巨大墨鸢。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却丝毫未减其冷冽的气质。她的眼神,透过面具的孔洞望过来,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穿透叶问心的灵魂。
天机阁的人！叶问心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心中涌起滔天的恨意与一丝莫名的恐惧。他认得那标志性的墨黑装束,以及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女子并未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目光从他沾满血污的脸庞,到他手中紧握的断剑,最后落在他狼狈不堪的脚下。
点苍派,叶问心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不带丝毫情感,图谱上最后一个。
图谱叶问心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股更大的悲愤涌上心头,你们……你们竟然是按图索骥,赶尽杀绝！
女子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对他的激动有些不解：既为敌,自当清除。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效率叶问心几乎要气笑了,他指着身后残破的山门,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这就是你们的效率杀人放火,毁家灭门,这就是你们天机阁的‘道’
道女子似乎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然后轻轻摇头,我们只讲规则与结果。你们的剑法,很精妙,我远远看过。可惜,挡不住齿轮和算阵的碾压。
她的话语平淡,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叶问心最痛苦的伤口。是啊,精妙又如何点苍剑诀在那些冰冷的机关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所以,你们就视人命如草芥叶问心强忍着冲上去拼命的冲动,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过是送死。但他不甘,他不服！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女子淡淡道,千百年来,江湖更迭,莫不如此。只是这一次,变革来得更彻底一些罢了。她顿了顿,目光似乎多了一丝审视,你们固守着那些所谓传统,所谓侠义,却不知世界早已改变。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天道,也是人道。
落后就要挨打……叶问心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他的心上。他引以为傲的师门传承,他坚守的侠义信念,在对方口中,竟成了落后的代名词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困惑,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反驳,想痛斥对方的歪理邪说,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竟有些无言以对。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点苍山血流成河,而眼前的女子,以及她背后的天机阁,却毫发无损,甚至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
女子见他沉默,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或许是叶问心的错觉。
你的师父,倒是个有骨气的人。她忽然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可惜,选错了方向。
叶问心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慑人的寒光：不准你侮辱我师父！
女子却不以为意,只是伸手指了指他：你还活着,便是他最大的错误。若是他一开始就选择臣服,或许……点苍还能留下一丝血脉。
住口！叶问心怒吼一声,内力不受控制地涌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让他险些栽倒。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雨水冲刷着她的面具和衣衫。她身后的金属飞鸢在雨幕中泛着幽冷的光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凶禽。
叶问心知道,她随时可以取自己的性命。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
然而,她并没有动手。
过了片刻,女子缓缓开口：你走吧。
叶问心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机阁的规矩,不杀无抵抗之力且已无威胁的残兵败将。你师父已死,点苍已灭,你……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已不构成威胁。
这番话,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感到屈辱。他,叶问心,点苍派的关门弟子,竟被敌人视作已不构成威胁的废物！
他紧紧攥着断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想说些什么,想证明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干涩的咳嗽。
女子不再看他,转身,背后的金属飞鸢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脆的咔嚓声,竟缓缓展开,如同张开的羽翼。她足尖在断枝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一片墨色的羽毛般向上飘起,那金属飞鸢带着她,在雨幕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转瞬便消失在苍茫的群山之间。
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叶问心的耳中：
记住,弱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下次再见,希望你能让我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叶问心僵立在原地,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那句落后就要挨打,那句弱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以及她最后那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怜悯还是嘲讽的眼神,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屈辱,愤怒,迷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与被激起的斗志。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断剑上倒映出的自己狼狈而扭曲的面容。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雨水中混杂的血腥味呛得他一阵咳嗽。
天机阁……凌玄玑……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几个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髓。
他抬起头,望向女子消失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模糊不了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要复仇,他要让天机阁血债血偿！
但同时,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如同一颗顽强的种子,在他心中悄然萌发——
她说的,难道……真的全错了吗
这世道,真的变了所谓的侠,又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为了复仇,也为了找到这个答案。
紧了紧手中的断剑,叶问心转过身,不再看那片成为废墟的师门,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消失在苍茫的雨幕与墨色的群山之中。那墨色的飞鸢,和那双冰冷的眼眸,将成为他此后无数个日夜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也可能……是他破茧重生的契机。
第2章
铁算江湖冷,侠骨何处依
自点苍山逃出生天,叶问心已在江湖上漂泊了三个月。秋风萧瑟,卷起官道上的枯叶,也卷起了他心底无尽的寒意。他一路南下,风餐露宿,昔日点苍少侠的意气风发早已被满面的风霜与眼底的血丝所取代。他怀揣着师父的断剑,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那血海深仇。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淮南铁掌帮。帮主劈山铁掌秦百川,曾与师父玄通道人有过命的交情,亦是武林中响当当的硬汉,素以侠义著称。叶问心相信,秦伯伯定会为点苍的遭遇义愤填膺,振臂一呼,联络各路英雄共讨天机阁。
淮南城,这座曾经因漕运而繁华的城池,如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街上行人脚步匆匆,神色间多了一丝警惕与麻木。偶有过路的江湖人士,也大多收敛了往日的豪迈,腰间的兵刃裹得严严实实。最让叶问心心头一沉的,是城门口及各处要道,都设有天机阁讯息站,几个身着统一墨黑服饰、腰悬奇特算盘状器具的天机使者面无表情地盘查着来往行人,偶尔还会用一种泛着幽光的墨镜对着某些人照上一照。
铁掌帮总舵,位于城南一条僻静的巷弄深处。记忆中,这里曾是门庭若市,弟子们练功的呼喝声响彻云霄。然而此刻,朱漆大门紧闭,门上的铜环也蒙上了一层灰尘,显得格外冷清。
叶问心上前叩门,许久,才有一个老态龙钟的门房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当叶问心报上名号,并提及与玄通道人的关系时,那门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犹豫半晌,才将他引了进去。
穿过几重庭院,昔日弟子们练功的广场上空空荡荡,只有秋风卷起的落叶在打着旋。秦百川并未在正厅会客,而是在一间偏僻的书房见了他。
眼前的秦百川,与叶问心记忆中那个声如洪钟、不怒自威的铁掌帮主判若两人。他苍老了许多,两鬓染霜,眼神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畏惧。
问心贤侄,你……你还活着,太好了。秦百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秦伯伯！叶问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悲声道：点苍……点苍没了！师父他老人家……被天机阁害死了！
秦百川身子一颤,连忙上前扶起他,叹息道：唉,玄通道兄之事,老夫已有所耳闻。节哀顺变,贤侄。他的手有些颤抖,避开了叶问心的目光。
秦伯伯,天机阁倒行逆施,手段残忍,如今更是要颠覆整个武林！点苍之仇不能不报,武林正道不能不存！晚辈此来,是恳请秦伯伯念在与家师的旧情,以及江湖大义,能振臂一呼,联络各路英雄,共讨此獠！叶问心满怀期冀地看着他,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秦百川沉默了。书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窗外,几只麻雀在枯枝上跳动,发出单调的啾鸣。
良久,秦百川才涩声道：贤侄啊,非是伯伯不愿,只是……这天机阁,势大难挡啊。他指了指窗外,你看到了吗如今这淮南城,乃至整个江南武林,都已在天机阁的掌控之下。他们的‘墨甲机关’犀利无比,更有那神出鬼没的‘天算阵法’,寻常门派,根本不是对手。
难道我们就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吗我点苍上下数百条性命,就这么白白死了吗叶问心激动地反驳,秦伯伯,您昔日不是常说,我辈江湖儿女,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吗如今大奸大恶当前,我们岂能退缩
秦百川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侠义……贤侄,侠义也要看时候啊。如今这江湖,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江湖了。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天机阁不仅武力强横,他们还有一套……一套‘天机算’,能将各门各派的实力、资源、乃至人脉都算得清清楚楚。不顺从者,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顺从者,虽无往日风光,至少……能保得门下弟子一条活路。
叶问心如遭雷击,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昔日豪气干云的秦百川口中说出。他看到秦百川的桌案上,赫然放着一枚墨玉制成的令牌,上面刻着精密的纹路,正是天机阁的标志。
秦伯伯,您……您也向天机阁低头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秦百川的脸涨得通红,随即又化为一片灰败。他颓然坐倒在椅上,长叹一声：贤侄,伯伯也是迫不得已啊！铁掌帮上下数百口人,我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去送死。天机阁的人说了,只要我们按时呈报帮中事务,接受他们的‘评级’和‘指导’,便可相安无事。
评级指导叶问心觉得这些词语陌生而刺耳。
是啊,秦百川苦笑道,他们会根据我们的武功、人数、掌控的地盘,给我们评定等级,然后根据等级分配任务,甚至……干涉我们帮内的事务。说是为了‘优化江湖资源,提升整体效率’。哼,说白了,就是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算盘上的珠子！
叶问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这天机阁,不仅要用武力征服江湖,更要用一种冰冷的规则来重塑整个武林！他们眼中的江湖,不再是快意恩仇、侠肝义胆的世界,而是一个可以用数据和效率来衡量的机器！
那……那其他门派呢叶问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秦百川摇了摇头：如日中天的少林武当,也已遣使与天机阁‘沟通’,据闻已达成某些‘共识’。其余中小门派,要么如我铁掌帮一般选择屈从,要么……就像点苍一样,消失了。
消失了……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叶问心踉跄着后退一步,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焰,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摇曳的火苗和呛人的青烟。他一直以为,凭借师父的威望和点苍的遭遇,定能激起武林同道的同仇敌忾。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所谓的江湖道义,在绝对的强权和精密的算计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贤侄,秦百川见他神色惨然,也有些不忍,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如今之计,唯有隐姓埋名,暂避锋芒,徐图后计。天机阁虽强,但其行事霸道,必不能长久。你还年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叶问心惨然一笑：秦伯伯,晚辈明白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多谢伯伯指点。晚辈告辞。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便向外走去。秦百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出铁掌帮总舵,叶问心漫无目的地走在淮南城的街道上。秋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冰冷刺骨。他看到几个小门派的弟子,垂头丧气地从天机阁讯息站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张写满符号的评级表,脸上满是屈辱与无奈。
远处,一座新建的高台上,几个天机使者正大声宣读着什么江湖新秩序行为准则,条条款款,细致入微,将武林人士的言行举止都纳入了规范。台下,稀稀拉拉站着一些面色各异的江湖人,有的麻木,有的愤懑,却无人敢出声反对。
落后就要挨打……
弱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凌玄玑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他曾经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是歪理邪说。但此刻,看着这被铁算笼罩的冰冷江湖,看着那些在强权下低头的昔日豪杰,他心中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师父教导他的侠义,那种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崇高信念,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是否真的只是一种不合时宜的迂腐如果坚守侠义的代价是毁灭,那么这种坚守,还有意义吗
他走到一座石桥上,看着桥下浑浊的河水缓缓流淌。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丝毫未觉。他从怀中摸出那半截断剑,剑身上映照出他苍白而迷茫的脸。
师父……弟子,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冰冷的雨,和心中那份越来越沉重的困惑与拷问。他的道心,在这场名为变革的寒风骤雨中,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如同被利刃划破的丝绸,虽然还未彻底撕裂,却已不再完美无瑕。
一个念头,如同幽灵般在他脑海中浮现：或许,要想对抗天机阁,单凭一腔热血和传统的剑法,是远远不够的。或许……他需要先去了解,天机阁赖以横行江湖的墨家技艺和天机算,究竟是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仿佛背叛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条路。
夜色渐深,雨势渐歇。叶问心收起断剑,抬头望向被乌云遮蔽的天空,那里没有星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复杂难明的光芒所取代。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脚步。无论前路多么崎岖,他都要走下去。为了点苍的血仇,也为了……找到那个快要被自己遗忘的侠字,在新的江湖里,究竟该如何书写。
第3章
墨影交错,玄心初动
月色如水,倾泻在残破的古寺庭院。断壁残垣间,几株顽强的野草在夜风中瑟瑟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硝烟气味,昭示着此地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冲突。
叶问心靠坐在一截断裂的石柱旁,脸色苍白,左臂的衣衫被鲜血染红,那是拜天机阁一具蛛网机关所赐。若非他反应迅捷,此刻恐怕早已被那些锋利如刀的钢丝切割得四分五裂。他咬着牙,从怀中摸出金疮药,草草敷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自离开淮南后,他刻意寻找天机阁的踪迹,试图从中找出他们的弱点。几次交手下来,他不仅未能讨到丝毫便宜,反而屡屡受伤,对天机阁机关术的诡谲与威力有了更深刻的体会。那些冰冷的钢铁造物,配合着精密的算计,简直就是传统武学的噩梦。
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
叶问心目光一凝,握紧了手中的断剑。
一个墨黑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正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背负金属飞鸢的女子——凌玄玑。她的情况看起来也不太好,面具的一角有些歪斜,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上面似乎有些擦伤。她走路的姿势也略显僵硬,显然也受了些内伤。
是你。叶问心声音沙哑,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厌恶。方才的冲突,便是由她带领一队天机使者布下的埋伏。若非另一伙不知名的势力突然出现,与天机阁发生火并,他恐怕凶多吉少。
凌玄玑并未理会他的敌意,只是走到庭院中央的一口枯井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仰头饮了几口水。月光下,她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显露出几分疲惫。
你倒是命大。她放下竹筒,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傲慢与不屑。
托你的福,还没死。叶问心冷哼一声,怎么天机阁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方才那些人,似乎并非与你一路。
凌玄玑沉默片刻,淡淡道：天机阁内部派系林立,各为其主,不足为奇。她的目光扫过叶问心手臂上的伤口,你的剑法,似乎……有些长进。居然能避开‘蛛网’的绞杀。
叶问心心中一动。这几个月来,他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在暗中观摩天机阁的机关运作,并开始翻阅一些偶然得到的墨家残篇。虽然对那些艰涩的文字一知半解,但潜移默化中,他的剑法在应对机关时,确实多了一些变通与巧劲,不再像最初那般硬碰硬。
彼此彼此。叶问心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的飞鸢操控,似乎也出了点岔子,否则,我这条胳膊也保不住了。
方才混战中,凌玄玑的飞鸢在攻击那伙不明势力时,曾有数次险些波及到他,但最终都以毫厘之差避开。叶问心当时只当是巧合,此刻想来,却又觉得有些异样。
凌玄玑闻言,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所失误,在所难免。
庭院中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夜风吹过断壁的声音,呜呜咽咽,如同鬼哭。
叶问心本欲趁机离开,但看凌玄玑的样子,似乎也受创不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对自己构成威胁。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子,与他最初认知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天机阁杀手,似乎……有些不同。
你们天机阁,究竟想做什么叶问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掌控整个武林,然后呢建立一个由机关和算盘主宰的世界吗
凌玄玑缓缓转过身,面具后的双眼在月光下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一个没有纷争,没有私斗,一切都井然有序,高效运转的世界,不好吗你们所谓的侠义,所谓的快意恩仇,带来的往往是更大的混乱与伤亡。
没有纷争没有私斗叶问心嗤笑一声,你们天机阁内部的争斗,难道就不是纷争你们为了推行所谓的秩序,滥杀无辜,血洗点苍,难道就不是私斗这世上,只要有人,就会有欲望,有恩怨,岂是你们用冰冷的规则就能抹杀的
欲望和恩怨,可以通过精密的计算和引导,将其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凌玄玑反驳道,至于点苍……那是必要的牺牲。为了建立新的秩序,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必要的牺牲叶问心眼中怒火再次升腾,我师父,我那些师兄弟,他们何罪之有他们只是想守着自己的一方净土,过自己的日子！你们凭什么决定他们的生死
因为他们挡了路。凌玄玑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阻挡它的人,都会被碾得粉碎。
好一个历史的车轮！叶问心怒极反笑,那依你之见,我这点苍的血仇,也是活该了
凌玄玑沉默了。月光洒在她的银色面具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许久,她才低声道：我……只是执行命令。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叶问心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无奈
执行命令……叶问心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么,你自己的想法呢你真的认为,天机阁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凌玄玑身体微微一震,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某个敏感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对错,由强者定义。天机阁如今便是强者。
强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叶问心追问道,就可以践踏他人的尊严,漠视他人的生命吗这就是你们墨家机关术的道理
墨家机关术,本为兼爱非攻,守护弱小。凌玄玑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波动,但……力量本身没有对错,关键在于掌握它的人如何使用。她顿了顿,语气又恢复了冰冷,天机阁主认为,只有绝对的掌控,才能带来绝对的和平。
兼爱非攻……叶问心喃喃自语,这四个字,与他之前在残篇中看到的墨家理念不谋而合。他忽然想起,在点苍山初遇时,凌玄玑操控飞鸢的精妙,以及方才混战中,她飞鸢攻击的精准,似乎都带着一种……克制。如果她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恐怕早已得手。
难道……她并非如表面那般,完全认同天机阁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机括声从庭院外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凌玄玑脸色一变,低声道：是‘巡夜蜂’！阁内另一派的人追来了！她看了一眼叶问心,他们若是发现你我在此,定会一同清除。
叶问心也是心头一紧。他虽然痛恨天机阁,但也明白,此刻若与凌玄玑一同被发现,绝无幸理。
这边！凌玄玑当机立断,指向庭院一侧一处倒塌的佛塔,那里有一条密道,可以暂时避开。
叶问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了上去。生死关头,昔日的仇怨暂时被抛诸脑后。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佛塔的残骸,果然在断裂的佛像后找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凌玄玑率先钻了进去,叶问心紧随其后。
密道内一片漆黑,空气潮湿而沉闷。两人摸索着前进,手臂不时会碰到冰冷的石壁。
你为何要帮我叶问心忍不住问道。
黑暗中,传来凌玄玑略带喘息的声音：我不是帮你,我只是不想……多一个敌人。
这个解释显然有些牵强。
方才那些追杀你的人,也是天机阁的叶问心换了个话题。
嗯。凌玄玑应了一声,天机阁内部,并非如外人所见那般团结。阁主之下,几位‘墨师’各有盘算,明争暗斗不休。我所属的一脉,与他们素有龌龊。
原来如此。叶问心心中了然。难怪她会对自己手下留情,或许,她也需要一些……不可预测的变数,来打破天机阁内部的某些平衡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地走着,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狭窄的空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叶问心甚至能闻到凌玄玑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草药香味,与她冰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快到了。凌玄玑的声音传来。
密道的出口在一片乱石堆后,通向寺庙的后山。两人钻出密道,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多谢。叶问心看着凌玄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虽然立场敌对,但方才若非她,自己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凌玄玑转过头,月光勾勒出她面具的轮廓。她没有回应叶问心的感谢,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残破的竹简,抛了过来。
这是……叶问心下意识地接住。
《墨经》残篇,讲的是机关术的基础原理。凌玄玑淡淡道,你若想活得久一些,或者……想报仇,或许用得上。
叶问心一怔,握着手中的竹简,心中百感交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天机阁的女子,竟然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他。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凌玄玑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包含着怜悯、期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叶问心,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再那么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异样的郑重,你所坚守的那些‘侠义’,在这个时代,或许真的……很傻。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但……如果有一天,连这份‘傻气’都没有了,那这个江湖,或许才真的无可救药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启动了背后的飞鸢,墨色的双翼在月光下展开,带着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叶问心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卷《墨经》残篇,竹简的边缘有些粗糙,磨砺着他的掌心。凌玄玑最后那番话,如同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她似乎……并不完全否定他所坚守的东西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认同
这个发现,让叶问心感到一阵莫名的震动。他一直以为,天机阁的人都是一群没有感情、只认规则的机器。但凌玄玑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这个冰冷组织中,一丝人性的微光。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要弄明白,这墨家机关术,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他要找到,克制它的方法。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为了……证明,他所坚守的侠义,并非一文不值！
夜风吹过,卷起他额前的乱发。叶问心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迷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不知道,这份由敌人赠予的典籍,将会把他引向何方。他也不知道,他与凌玄玑之间这种亦敌亦友、剑影迷离的纠葛,最终会走向何种结局。
但他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他的剑,或许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而挥舞。他的心,也因为那道墨色的身影,和那卷残破的竹简,而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
远处的山林中,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仿佛预示着未来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与未知。但叶问心握紧了手中的竹简,迈开脚步,向着未知的远方走去。那卷《墨经》,如同黑夜中的一盏孤灯,虽然微弱,却指引着他,去探索一条全新的、充满挑战的道路。
第4章
残简藏玄秘,孤星溯墨源
残阳如血,将叶问心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站在一座荒废已久的叶氏宗祠前,门楣上叶氏宗祠四个大字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料。蛛网横结,尘埃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与孤寂的气息。这里,是他父亲的故里,一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自从得到凌玄玑赠予的《墨经》残篇,叶问心便一头扎进了对墨家机关术的研究之中。他发现,天机阁的机关术虽精妙绝伦,却似乎偏离了墨家兼爱非攻的本意,更注重杀伐与控制。而要真正克制它,或许需要从墨家最原始的理念和技艺中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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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追查天机阁线索的过程中,他意外得知,点苍山被灭前,师父玄通道人曾多次提及要他去寻访一位隐居在洛阳古道旁的故人,姓叶,名守拙,据说是他父亲的远房堂叔。师父当时言辞闪烁,只说此人或许能解开他的一些困惑。如今想来,师父似乎早已预料到点苍将有大劫,并为他留下了一条隐秘的线索。
几经周折,叶问心终于找到了这位叶守拙。他并非隐居的武林高人,而是一个形容枯槁、双目失明的老铁匠,守着一间破败的铁匠铺,勉强度日。
叶……问心当叶问心报上姓名,并提及父亲叶孤云的名字时,叶守拙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枯瘦的手颤抖着,在空中摸索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孩子,你……长得像你父亲。叶守拙的声音沙哑而苍老,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激动与难以言喻的悲伤。
在昏暗的铁匠铺内,叶守拙断断续续地向叶问心讲述了一段尘封的往事。原来,叶问心的曾祖父,并非寻常武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墨家传人！他精通机关术数,曾试图重振墨家兼爱非攻的理念,却因时局动荡,墨家式微,最终郁郁而终。他的父亲叶孤云,也曾习得一些墨家皮毛,但因天资所限,且不喜机关之术,更醉心于剑道,后拜入点苍门下,便渐渐将此事淡忘了。
你曾祖父……临终前,曾留下一样东西,说是叶家最重要的传承,关乎墨家正统的兴衰。叶守拙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叶问心,他说,若叶家后人中有天资聪颖、心怀仁善者,或可凭此物,再现墨家荣光。若无此等后人,便让此物……随他一同尘封吧。
叶问心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心头狂跳不已。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里面露出一块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入手温润,上面刻满了细密如蚁的奇异符号,与他在《墨经》残篇上见过的某些符号竟有几分相似。令牌的一角,还刻着一个古朴的墨字。
这是……墨子令叶问心失声惊呼。他在一些古籍的零星记载中,曾见过关于此物的描述。传说墨子令乃墨家钜子身份的象征,内藏墨家最高深的机关术与心法秘要。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叶守拙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曾祖父说,此物能开启叶家在洛阳古道旁祖宅的一处密室。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叶问心紧紧握着墨子令,心情激荡难平。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与失传已久的墨家正统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难道,师父让他来寻叶守拙,就是为了让他找到这块墨子令,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并找到克制天机阁的方法
孩子,叶守拙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那双失明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天机阁……我知道他们。他们用的,也是墨家的东西,但……走偏了,走邪了。墨家的机关,不是用来杀戮和奴役的。你曾祖父……他一生都想证明这一点。
叶问心重重地点了点头：老伯,我明白了。
复仇的火焰依旧在他心中燃烧,但此刻,他的肩上似乎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传承。不仅仅是点苍的剑道,更是这失落已久的墨家正统。
按照叶守拙的指引,叶问心来到了位于洛阳古道旁早已荒废的叶家祖宅。宅院破败不堪,荒草丛生,只有几段残存的院墙,昭示着这里曾经的规模。
他手持墨子令,按照叶守拙所说的方法,在祖宅后院一口早已干涸的古井旁,找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石板。他将墨子令按在石板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只听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响,石板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扑面而来。叶问心点燃火折子,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洞口之后是一条狭窄的石阶,盘旋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颇为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静静地躺着几卷竹简,和一些造型奇特的金属构件。墙壁上,则刻满了各种复杂的图谱和文字,笔迹古朴苍劲。
叶问心走近石桌,拿起一卷竹简。竹简的材质与凌玄玑给他的那卷《墨经》残篇极为相似,但保存得更为完好。他缓缓展开竹简,只见开篇写着四个篆字——《墨守成规》。
这并非他想象中的高深武功秘籍,也不是什么杀伤力强大的机关图谱,而更像是一部……墨家思想的阐述与反思录。里面详细记载了墨家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天志、明鬼、非乐、非命等核心主张,并对后世墨家弟子如何坚守与变通,提出了深刻的见解。
其中一段话,让叶问心印象尤为深刻：机关之术,利器也,善用之则福泽苍生,滥用之则祸害无穷。墨者之心,当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不为权欲所惑,方能持守正道,不堕邪途……
叶问心看得心潮澎湃。这才是真正的墨家精神！与天机阁那套以效率和控制为核心的冰冷逻辑截然不同！
他放下竹简,又拿起那些金属构件。这些构件制作精巧,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似乎是某种机关的核心部件。他尝试着将它们组合起来,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拼凑完整。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墙壁上的一副图谱上。那副图谱描绘的,赫然是一具……人形机关！但这具人形机关与天机阁那些狰狞的墨甲不同,它的线条流畅而优雅,关节处的设计极为巧妙,更像是一个守护者,而非杀戮机器。
图谱旁边,还用小字注解着：此乃‘墨守’机关人,仿先贤鲁班之技,辅以墨家心法驱动,非为攻伐,意在守护。其枢机核心,需以墨子令为引,方能激活……
叶问心心中一动,再次拿起墨子令,仔细端详。他发现,墨子令背面的纹路,竟然与那人形机关胸口处的一个凹槽完全吻合！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墨子令嵌入图谱所示的凹槽之中。只听嗡的一声轻响,墙壁上的图谱突然亮了起来,一道道流光在图谱的线条间游走,最终汇聚到那人形机关的心脏部位。
紧接着,石室内的那些金属构件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微微震动起来,并自行向着石室中央汇聚！
叶问心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些金属构件在空中飞舞、旋转、组合,发出阵阵清脆的机括声。不过片刻功夫,一具与墙壁图谱上一般无二的人形机关,便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具机关人约有七尺高,通体呈古铜色,身形矫健,关节灵活。它的面部雕刻着平和而坚毅的表情,双目紧闭,仿佛在沉睡。
叶问心伸出手,轻轻触摸着机关人冰冷的金属外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敬畏。这……就是他曾祖父留下的传承吗
就在这时,那机关人胸口的墨子令突然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光芒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显现出一行行清晰的文字：
叶氏后人,见字如面。吾乃墨家第三十七代弟子叶承道。此‘墨守’机关人,乃吾毕生心血所凝,融墨家机关术与守护之心法于一体。天机阁之流,窃墨家之技,行霸道之事,实乃墨家之耻。然强权之下,正道难行。吾知后世必有劫难,故留此传承,望有缘后人,能参悟其中奥秘,以正克邪,重振墨风……
文字的最后,是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似乎是操控这墨守机关人的心法。
叶问心一字一句地将墙壁上的文字记在心中,尤其是那段心法口诀,更是反复默念,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
原来,天机阁的机关术,果真是窃取了墨家技艺,并将其引向了歧途！而他的曾祖父,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切,并留下了克制之法。
复仇的执念,与传承的使命,在他心中交织激荡。他看着眼前这具沉睡的墨守机关人,仿佛看到了曾祖父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曾祖父……叶问心喃喃道,孙儿叶问心,定不负您所托！
他盘膝坐下,开始尝试修炼那段心法口诀。他发现,这段心法与点苍的内功心法截然不同,更注重精神力量的凝聚与对气的精微操控。而他之前研读《墨经》残篇和《墨守成规》所积累的对墨家思想的理解,此刻竟成了他修炼心法的助力。
不知过了多久,当叶问心再次睁开眼睛时,石室内的火折子早已熄灭,只有墨子令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着他坚毅的面庞。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前所未有的集中,对体内真气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
他站起身,走到墨守机关人面前,按照心法所述,缓缓伸出手,将一股蕴含着墨家兼爱非攻意念的真气,注入到机关人胸口的墨子令之中。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声响起,那具沉睡的墨守机关人,双目猛然睁开！那并非空洞的眼眶,而是两颗闪烁着温和青光的晶石,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
墨守,参见……主人。一个略显生涩,却沉稳有力的声音,从机关人的口中发出。
叶问心心中一震,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成功了！他激活了这具代表着墨家正统的守护机关！
复仇的道路依旧漫长而艰险,但此刻,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不仅拥有了点苍的剑,更拥有了墨家的守。
他看着眼前的墨守,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与决心。或许,这便是他破局的关键。或许,这便是他能与凌玄玑口中那个高效运转却冰冷无情的新秩序相抗衡的真正力量。
石室之外,天色已近黎明。一线微光从石阶的缝隙中透射进来,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对于叶问心而言,这也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他肩负着血海深仇,更肩负着传承墨家正统的重任,未来的道路,注定不凡。他与天机阁的较量,也将因为这墨脉潜龙的觉醒,而变得更加波诡云谲,充满未知。
第5章
玄羽染赤,心湖微澜
冷月如钩,高悬于墨色的夜空。天机阁分舵,这座以青铜与玄铁铸就的堡垒,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凌玄玑独自站在分舵最高的望楼之上,夜风吹拂着她墨黑的劲装,猎猎作响。她摘下了那副常年佩戴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略带苍白的脸庞。她的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与迷茫,与她平日里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小巧的木质飞鸢,那是她年幼时,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兄长凌玄风亲手为她雕刻的。兄长曾是天机阁中最有天赋的机关师之一,也是她在这个冰冷组织中唯一的温暖与依靠。
然而,就在三天前,她的兄长,连同他率领的一支机关小队,在执行一项由阁主墨君亲自下达的清剿残余反抗势力的任务时,全军覆没。官方给出的解释是遭遇了顽强抵抗,寡不敌众。但凌玄玑通过自己秘密调查的蛛丝马迹,以及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僚隐晦的暗示,却得出了一个让她如坠冰窟的结论——她的兄长,很可能是被墨君当作了弃子,用以试探某个棘手对手的实力,甚至……是为了铲除异己。
墨君,那个被天机阁上下奉若神明,以天算掌控一切,宣称要建立绝对秩序的男人,在她心中的形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并且迅速崩塌。
她想起兄长临行前,曾忧心忡忡地对她说：玄玑,阁主……似乎越来越不像我们最初追随的那个人了。他的眼中,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所谓的‘效率’,再也看不到……人心了。
那时,她还试图为阁主辩解,认为兄长多虑了。可如今,兄长冰冷的尸骨未寒,而墨君却已经开始嘉奖那些在清剿行动中表现优异的派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对天机阁,对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这个组织,真的如它所宣扬的那样,是为了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吗还是……只是满足某些人无止境的权力欲望的工具
兼爱非攻,守护弱小……这是她最初接触墨家机关术时,铭刻在心的理念。可如今的天机阁,行的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叶问心。
那个固执得有些可笑,坚守着所谓迂腐侠义的点苍余孽。
最初,她对叶问心是鄙夷的,认为他是不识时务的螳臂当车。但随着数次的交手与意外的合作,她却渐渐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她从未在天机阁其他人身上见到过的东西——一种纯粹的、不计得失的执着,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一种……即便身处绝境,也不曾泯灭的良知。
她记得,在残破古寺中,他质问她强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时,那双燃烧着怒火却又清澈见底的眼睛。
她记得,她将《墨经》残篇抛给他时,他眼中闪过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她甚至记得,有一次,他们共同被困于一个上古遗迹的机关阵中,面临生死一线。危急关头,叶问心明明可以独自脱身,却选择回头拉了她一把,导致两人都多受了不少苦楚。事后她问他为何如此,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师父教我,见死不救,非侠者所为。
非侠者所为……凌玄玑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在天机阁的信条里,只有利益最大化和风险最小化,何曾有过侠义二字
与叶问心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开始反思,天机阁所追求的秩序,是否真的值得她付出一切,甚至……牺牲良知
而叶问心那种近乎愚蠢的侠义,在最初的嘲讽过后,竟让她隐隐生出一种……向往
这种陌生的情感,让她感到惶恐,也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玄玑。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凌玄玑娇躯一震,迅速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戴上面具,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冰冷沉静的模样。她转过身,微微躬身行礼：参见墨师。
来人是一位身着深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是天机阁四大墨师之一的紫微墨师,也是凌玄玑所属派系的直属上司。
深夜不寐,在此吹风,可是在为玄风的事情伤神紫微墨师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敢。凌玄玑垂下眼睑,兄长为阁中尽忠,死得其所。玄玑只恨未能与兄长并肩作战。
紫微墨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玄风的牺牲,阁主自有定论。你要做的,是继承他的遗志,为天机阁的宏图大业继续效力。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近日,关于叶问心的行踪,有些新的线索。此人三番五次与我天机阁作对,已成心腹之患。阁主有令,务必尽快将其铲除。
听到叶问心三个字,凌玄玑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她竭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属下明白。叶问心狡猾多端,且似乎对墨家机关术有所涉猎,不可小觑。
哦紫微墨师眉毛一挑,你与他交手多次,对他最为熟悉。此次行动,便由你全权负责。务必……一击必中,不留后患。
凌玄玑的心沉了下去。让她去追杀叶问心而且是不留后患
她知道,这是墨君对她的试探,也是一种警告。兄长之事,或许已经在阁内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墨君需要她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属下……遵命。凌玄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着她的心。
紫微墨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记住,天机阁的利益,高于一切。任何私人情感,都不能成为你执行命令的阻碍。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意有所指。
凌玄玑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某些情绪,或许早已被这位深不可测的墨师看穿。
待紫微墨师离开后,凌玄玑再次摘下了面具。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一边是她从小长大的天机阁,是她曾经为之奋斗的理想,是她兄长付出生命的事业,更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
另一边,是那个让她对侠义有了全新认识,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涟漪的男人。那个……或许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中,唯一能感受到一丝不同色彩的人。
她该如何选择
是继续麻木地执行命令,亲手扼杀那份刚刚萌芽的情愫,彻底沦为天机阁冰冷的杀戮工具
还是……违抗命令,背叛天机阁,与那个迂腐的侠客站在一起,去面对整个天机阁的怒火与追杀
无论哪一种选择,对她而言,都意味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残月。月光冰冷,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忽然,她想起了叶问心在古寺中,面对她的质问时,那坚定的眼神和掷地有声的话语：这世上,只要有人,就会有欲望,有恩怨,岂是你们用冰冷的规则就能抹杀的
她又想起了叶问心在遗迹中,不顾自身安危,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以及那句见死不救,非侠者所为。
这些画面,如同烙印般深刻在她的脑海中。
她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干涸,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凉意。
良久,她睁开双眼,眼神中的迷茫与痛苦渐渐被一种决绝所取代。
她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可能会让她万劫不复,但却能让她找回一丝……自我的选择。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信鸽,将一张写着密语的字条绑在信鸽腿上。那密语,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懂。
去吧。她轻声说道,将信鸽抛向夜空。
信鸽振翅高飞,很快便消失在墨色的天幕之中。
凌玄玑静静地站在望楼上,任凭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挣扎与痛苦,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释然。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她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不想再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玄机。她想做一个……能遵循自己内心,能辨别是非善恶的人。
哪怕,代价是飞鸢泣血,情义两难。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兄长留下的木质飞鸢,轻轻地吻了一下。
哥,或许……我终于明白你当初的忧虑了。她轻声呢喃,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寻找真正的……墨家之道。
夜风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那双曾经冰冷如霜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一抹……属于人性的,温暖而明亮的光芒。而这抹光芒,或许将成为点亮这个被铁算笼罩的冰冷江湖的……第一缕晨曦。
第6章
天枢星沉,墨染侠魂
泰山之巅,玉皇顶。昔日帝王封禅,俯瞰众生的所在,此刻却被一股肃杀与绝望的气息所笼罩。一年一度的天枢大会,本是天机阁向武林展示其算学治世成果,并进一步巩固其统治地位的盛会,如今却演变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戮。
高台之上,天机阁阁主墨君,一袭玄黑织金龙纹长袍,头戴十二旒冠冕,负手而立。他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与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不过是算盘上的数字。他的身后,四位墨师分立两侧,神色肃穆。
台下,来自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以及一些不愿屈从天机阁的江湖宿老,此刻皆面如死灰,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甘。他们原本是应天枢大会之邀,前来与天机阁共商武林未来,却未曾想,这竟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玉皇顶四周,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金属尖刺与闪烁着幽光的晶石,构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法。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在阵法中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这便是墨君的得意之作,足以颠覆整个武林的——天算杀阵！
诸位,墨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自今日起,江湖将迎来真正的‘大一统’。顺我者,可享太平；逆我者,便如此阵中枯骨！
话音未落,他袍袖一拂。只见天算杀阵光芒大盛,无数道细如牛毛的能量丝线凭空出现,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向着台下众人当头罩下！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能量丝线看似纤细,却锋利无比,触之即伤,中者无不皮开肉绽,筋骨断裂。更有甚者,被数道丝线同时切割,瞬间化为一滩血肉模糊的碎块！
几位不甘束手就擒的武林名宿试图联手突围,他们精妙的剑法刀招,在密不透风的能量丝网面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剑气刚猛,却斩不断那看似柔韧的丝线；掌力浑厚,也无法撼动阵法的运转。传统武学,在天机阁这集墨家机关术与天算大成的杀阵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哈哈哈！看到了吗这便是‘天算’的力量！这便是新秩序的铁律！墨君仰天长笑,声音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狂傲,你们这些固守残缺、不思进取的所谓‘侠客’,早已被时代所抛弃！
叶问心混在人群之中,目睹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心如刀绞,目眦欲裂。他怀中紧紧揣着那块墨子令,以及那具已能初步操控的墨守机关人。他身负墨家正统传承,深知这天算杀阵虽然威力无穷,但其核心必然存在可以攻破的枢机。然而,墨君经营此阵已久,阵法变化万千,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枢机所在,何其艰难！更何况,以他一人之力,即便有墨守相助,面对整个天机阁的精锐,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墨君,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凌玄玑。
她依旧戴着那副银色面具,静静地站在四位墨师之末,紫微墨师的身后。她的身形有些单薄,在周围一片肃杀与狂热的氛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叶问心注意到,当那些武林人士惨死在杀阵之下时,她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叶问心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凌玄玑在望楼上,那双充满了痛苦与决绝的眼睛,以及她放飞的那只信鸽。难道……她真的已经心生去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策反凌玄玑！
她熟悉天机阁内部的运作,更精通机关阵法,若能得到她的帮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叶问心,你还在等什么！一声悲愤的呼喊将叶问心的思绪拉回现实。说话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昔日与点苍交好的华山派掌门岳清风。此刻他浑身浴血,左臂已被能量丝线切断,却依旧拄着剑,怒视着高台上的墨君。
墨贼！你倒行逆施,残害同道,必遭天谴！岳清风厉声喝道,随即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
天谴墨君不屑地冷笑一声,在本座的‘天算’之下,何来天谴只有顺应与毁灭！他眼神一厉,指向人群中几个仍在负隅顽抗的身影,启动‘灭元’程序,清除所有反抗者！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算杀阵的威力再次提升！那些能量丝线变得更加密集,颜色也由幽蓝转为刺目的血红,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切割开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啊——！又是一阵更为凄厉的惨叫。数十名武林人士,在顷刻间化为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玉皇顶上,血流成河,宛如人间地狱。
叶问心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悄然后退,试图靠近凌玄玑所在的位置。
然而,他的异动,很快便被紫微墨师察觉。
嗯竟还有漏网之鱼紫微墨师眼中寒光一闪,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指风如利箭般射向叶问心！
叶问心早有防备,身形一晃,险之又险地避开。同时,他心念一动,怀中的墨守机关人瞬间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紧随而来的数道能量丝线。
砰砰砰！能量丝线击打在墨守古铜色的身躯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激起阵阵火花。墨守虽然坚固,但在天算杀阵的持续攻击下,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咦这是……墨家正统的守护机关墨君的目光第一次从高台上移开,落在了墨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贪婪与不屑,哼,不过是些腐朽的遗物罢了！在我的‘天算’面前,不堪一击！
他亲自出手了！只见他单手凌空一抓,一道粗壮无比的黑色能量柱从天而降,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轰墨守！
墨守,退！叶问心厉喝一声,同时催动墨子令,试图调动墨守体内的能量进行防御。
然而,墨君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那黑色能量柱轻易便撕裂了墨守的防御,重重地轰击在它的胸口！
咔嚓——！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墨守那坚固的胸甲,竟被硬生生轰出一个大洞,露出了内部复杂的机括与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墨子令！墨守庞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叶问心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他与墨守心神相连,墨守受创,他也受到了反噬。
不自量力！墨君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仿佛他已是个死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凌玄玑,突然动了！
只见她身形如电,竟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天算杀阵的一处阵眼！那处阵眼,位于一座巨大的青铜麒麟雕像的额心,正是控制阵法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之一！
玄玑,你做什么！紫微墨师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凌玄玑却充耳不闻,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决绝而悲壮的光芒。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闪烁着奇异光芒的晶石,那是她兄长凌玄风留给她最后的遗物——一枚可以瞬间引爆,产生强大能量冲击的墨晶核！
她知道,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摧毁整个天算杀阵。但她可以……暂时扰乱它的运转,为叶问心,也为那些无辜的武林同道,争取一线生机！
叶问心！她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声音在呼啸的能量风暴中显得有些微弱,却清晰地传入叶问心的耳中,杀阵西北角,‘天璇’位,那是墨君布下的唯一‘生门’！他要留一些‘顺从者’做榜样！快走！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已将手中的墨晶核狠狠地按向了麒麟雕像的额心！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传来！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麒麟雕像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整个天算杀阵的运转,为之一滞！那些原本密不透风的能量丝网,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与空隙！
噗——！凌玄玑首当其冲,被狂暴的能量冲击震得口喷鲜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不知。她脸上的银色面具,也在这剧烈的冲击下碎裂开来,露出一张沾满血污却依旧清丽的脸庞。
玄玑——！叶问心目眦欲裂,心痛如绞！他万万没有想到,凌玄玑竟然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为他,为众人,打开一条生路！
贱婢！竟敢背叛本座！墨君勃然大怒,眼中杀机暴涌。他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弟子之一,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然而,此刻他已无暇他顾。凌玄玑引爆墨晶核,虽然未能彻底摧毁杀阵,却也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他必须尽快稳定阵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天璇位！叶问心脑海中回荡着凌玄玑最后的话语。他强忍着悲痛与伤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起受损严重的墨守,向着凌玄玑所指的西北方向冲去！
那里,果然出现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想走没那么容易！紫微墨师岂容他轻易逃脱,身形一晃,便要追击。
但就在此时,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武林人士,在看到一线生机后,也纷纷爆发出了求生的意志！他们虽然身受重伤,却也拼死缠住了其他的天机阁高手,为叶问心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叶问心！带着点苍的剑,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侠义不死！墨贼必亡！
一声声悲壮的呼喊,在叶问心耳边响起。他知道,他肩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更是无数武林同道的希望与嘱托！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凌玄玑,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庞,将永远铭刻在他的心中。他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柔情。
玄玑,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他不再犹豫,抱着墨守,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那道狭窄的生门！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那道缝隙也迅速合拢。天算杀阵在墨君的全力操控下,再次恢复了运转,将玉皇顶彻底化为一片绝域。
泰山之巅,风声呜咽,仿佛在为逝去的侠骨悲歌。墨君看着叶问心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知道,今日之事,绝不会就此结束。那个身怀墨家遗秘的年轻人,以及那个胆敢背叛他的女弟子,都将成为他统一江湖道路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逃出生天的叶问心,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凌玄玑的牺牲,像一把尖刀,深深刺入他的心脏。他知道,他与墨君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他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摧毁整个天机阁,强到足以告慰那些逝去的英魂！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未知的江湖,也是他复仇与救赎的战场。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块冰冷的墨子令,仿佛握住了整个墨家的命运。他知道,未来的道路,将更加艰难险阻,但他,绝不会退缩。因为,他的心中,不仅燃烧着复仇的烈焰,更承载着一份……刻骨铭心的情义,以及对侠之真谛的全新领悟。那份领悟,是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在生与死的抉择中,悄然萌发,并将指引他,走向真正的……侠者之路。
第7章
玄玑沥血祭阵眼,问心一剑破天枢
（注：上一章节天枢杀阵,末路抉择已包含了凌玄玑牺牲自己揭示破绽并助叶问心逃脱的情节。本章节将从叶问心逃脱后,如何利用凌玄玑给出的信息,结合自身所学,最终破阵并揭露墨君阴谋的角度展开,重点突出叶问心的成长、智勇以及对凌玄玑牺牲的铭记与情感升华。）
墨剑问心,侠道重光
泰山余脉,一处隐秘的溶洞之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叶问心苍白而坚毅的面庞。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正在全力调息。在他身旁,墨守机关人胸口的破洞已被他用一些临时找到的材料草草修补,虽然无法恢复全部功能,但至少还能勉强行动。
逃出天算杀阵已是三日之前。那日玉皇顶上的血腥与惨烈,凌玄玑最后那决绝的眼神与凄美的笑容,如同梦魇般日夜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闻到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每一次闭眼,都能看到凌玄玑被能量冲击震飞,如断翅蝴蝶般坠落的画面。
玄玑……他低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悔恨。如果他能早一些察觉她的心意,如果他能更强大一些,或许……她就不必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为他换取一线生机。
但他知道,沉湎于悲痛无济于事。他必须活下去,必须为凌玄玑,为师父,为点苍,为所有惨死在天机阁屠刀下的无辜者,讨回一个公道！
凌玄玑用生命换来的那个破绽——天枢杀阵西北角的天璇位,并非真正的生门,而更像是一个墨君刻意留下的陷阱,用以引诱那些试图逃脱的漏网之鱼,以便一网打尽。但同时,它也是整个大阵能量流转的一个相对薄弱的节点。若能从外部,以特定的方式干扰或破坏这个节点,便有可能……撼动整个杀阵的根基！
这三日来,叶问心不眠不休,一边疗伤,一边结合凌玄玑最后传递给他的零星信息,以及他从《墨经》残篇和叶家祖传密室中学到的墨家秘术,疯狂地推演着破阵之法。
他发现,天机阁的天算杀阵,虽然融合了精密的机关术与强大的能量阵法,但其核心理念,依旧是建立在算字之上。墨君试图用冰冷的数字和逻辑来构建一个绝对可控的世界,这种极致的理性,也恰恰是其最大的弱点。因为人心,是无法用算来衡量的。
而墨家正统的机关术,除了精巧的技艺,更蕴含着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的人文关怀。这正是天机阁所缺失,也是叶问心认为可以克制其的关键。
他将从叶家密室中得到的那些看似无用的金属构件一一取出。这些构件,单独来看平平无奇,但当他按照《墨守成规》中记载的某种特殊阵列,并辅以墨子令中蕴含的兼爱意念进行组合时,它们之间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原来如此……‘墨守’机关人,不仅仅是一个战斗伙伴,它的核心枢机,更是一个……微型的‘兼爱’力场发生器！叶问心恍然大悟。他曾祖父留下的,并非仅仅是一具机关人,更是一种……理念的具象化！
他决定重返泰山！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墨君以天算布阵,那他就用墨家正统的兼爱与非攻之念,结合点苍的剑意,破他这个自诩完美的杀阵！
这无疑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但他,义无反顾！
七日后,月黑风高之夜。
叶问心再次潜回了泰山。玉皇顶依旧被天机阁重兵把守,但山腰以下,防备却相对松懈。他避开巡逻的天机使者,悄然来到了天算杀阵西北角的天璇位附近。
这里是一片陡峭的悬崖,下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阵法的能量波动在这里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紊乱一些,印证了凌玄玑的判断。
叶问心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墨子令,以及那些经过特殊组合的金属构件。他将墨子令嵌入构件的中心,口中默念心法口诀。
嗡——一声低沉的嗡鸣声响起,那些金属构件骤然亮起柔和的青光,形成一个小型却稳定的能量场,将他笼罩其中。这股能量,与天算杀阵那种冰冷霸道的能量截然不同,它充满了生机与包容,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与戾气。
玄玑,看着吧,你所守护的,绝不会白费！叶问心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化为无尽的坚定。
他不再犹豫,催动墨守机关人,猛地撞向悬崖峭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那里,正是他推演出的,天璇位最薄弱的阵法节点！
轰！一声巨响传来！墨守虽然受损,但其材质依旧坚硬无比。那块凸起的岩石应声碎裂,露出了里面埋藏的数枚闪烁着幽光的晶石！这些晶石,正是维持天璇位能量平衡的关键！
与此同时,玉皇顶上,高台端坐的墨君猛然睁开了眼睛！
嗯‘天璇’位示警竟有人敢闯阵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震怒。他原以为,经过上次的清洗,武林中已无人再敢挑衅天机阁的威严。
传令下去,封锁‘天璇’位,格杀勿论！他冷冷下令。
然而,不等他的命令传达下去,异变再生！
只见叶问心手中的那组金属构件突然光芒大盛！一股纯粹而强大的兼爱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些暴露出来的阵法晶石！
滋滋滋——那些原本散发着幽光的晶石,在接触到这股兼爱之力后,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怎么可能！墨君霍然起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天算杀阵,是以绝对的理性与控制构建,最惧怕的,便是这种……无法用数据衡量的情感与信念之力！
墨君！你的末日到了！一声清朗的长啸,自山崖下传来！
只见叶问心手持断剑,身形如矫龙出海,借着墨守的掩护,竟从那被扰乱的阵法节点处,强行突入！他的剑法,不再是单纯的点苍剑诀,而是融合了墨家非攻之念,以及他对凌玄玑那份刻骨铭心的情义。每一剑刺出,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破除一切虚妄的决心！
点苍剑法……不对！这剑意……墨君眼神一凝,他从叶问心的剑法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那不仅仅是技巧的提升,更是一种……道的升华！
拦住他！墨君厉声喝道。
无数天机使者和机关傀儡从四面八方涌向叶问心。但此刻的叶问心,已非吴下阿蒙！他手中的断剑,在兼爱力场的加持下,仿佛也拥有了灵性,剑光所过之处,那些冰冷的机关傀儡纷纷解体,天机使者也难以抵挡其锋锐！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高台之上的墨君！
墨君！你窃墨家之技,行霸道之事,荼毒武林,残害忠良！今日,我叶问心,便要替天行道,为玄玑,为所有屈死在你手中的冤魂,讨一个公道！叶问心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响彻整个玉皇顶。
狂妄！墨君怒喝一声,袍袖一挥,数道黑色闪电凭空出现,劈向叶问心！
叶问心不闪不避,断剑横胸,口中吟道：兼爱非攻,墨守成规！破！
他手中的断剑,突然爆发出璀璨的青光！那青光,并非凌厉的剑气,而是一种……柔和而坚韧的力量！黑色闪电在接触到青光的刹那,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溃散！
这……这不可能！墨君彻底失态了。他引以为傲的天算之力,在叶问心这奇特的墨剑面前,竟屡屡受挫！
没有什么不可能！叶问心身形加速,已然逼近高台,你所谓的‘天算’,算尽了人心险恶,算尽了利益得失,却唯独算漏了……侠义与真情！
侠义真情哈哈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本座的‘绝对秩序’面前,一文不值！墨君狂笑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整个高台竟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座便成全你！让你见识一下,‘天算杀阵’真正的威力！
只见高台四周,突然升起八根巨大的青铜柱,柱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能量波动,从铜柱中散发出来,汇聚到墨君的头顶,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
这是……‘天枢绝杀’！台下,一些幸存的天机阁长老失声惊呼。这是天算杀阵最终的杀招,一旦启动,玉石俱焚！墨君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叶问心,能死在‘天枢绝杀’之下,你也足以自傲了！墨君面目狰狞,双手高举,引动那黑色漩涡,向着叶问心当头压下！
那黑色漩涡中,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的毁灭之力,尚未靠近,叶问心便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碾碎！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叶问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凌玄玑那张沾满血污却依旧带着一丝浅笑的脸庞。
如果有一天,连这份‘傻气’都没有了,那这个江湖,或许才真的无可救药了……
侠义……真情……叶问心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突然明白了,墨家正统所追求的,并非单纯的机关之巧,更非冰冷的算计,而是一种……以人为本,以情为念的道！
墨君！你错了！叶问心仰天长啸,他将体内所有的兼爱之力,以及对凌玄玑那份深沉的爱意,尽数灌注到手中的断剑之中！
那柄普通的断剑,此刻竟发出如同龙吟般的清鸣！剑身之上,青光暴涨,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心形图案！
墨剑……问心！
叶问心一剑刺出！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彩,只有一股……返璞归真,洞彻本源的意境！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黑色漩涡,在接触到这蕴含着问心之意的一剑时,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然后……轰然溃散！
噗——！墨君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他败了！他引以为傲的天枢绝杀,竟被叶问心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轻易破解！
不……不可能！我的‘天算’……我的‘秩序’……墨君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仿佛信仰在一瞬间崩塌。
墨君,你以‘算’治世,却失了人心。你追求‘秩序’,却忘了根本。叶问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心,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也是你……永远无法算尽的变数！
他一步步走向墨君,手中的问心之剑,依旧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青光。
今日,我便用这柄剑,结束你罪恶的一生,告慰玄玑,告慰所有逝去的英魂！
剑光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墨君的动作凝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里,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剑痕。没有鲜血流出,但他的生机,却在迅速消逝。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墨……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眼神中的狂傲与不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与悔恨
轰然倒地。
一代枭雄,天机阁主墨君,就此殒命。
随着墨君的死亡,天算杀阵失去了核心支撑,那些青铜巨柱和金属尖刺纷纷失去光泽,整个玉皇顶的肃杀之气也随之消散。
叶问心拄着断剑,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劫后余生的武林同道。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赢了。但他并没有丝毫喜悦。
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凌玄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墨衣如蝶,为他泣血指路的女子。
玄玑……他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温柔。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天机阁的势力虽然遭受重创,但其影响早已渗透到江湖的方方面面。要重建一个真正充满侠义与温情的江湖,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他不会再迷茫,也不会再退缩。
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柄问心之剑。
那柄剑,是点苍的传承,是墨家的精义,更是……凌玄玑用生命点亮的,侠道之光。
他会带着这柄剑,走下去,直到江湖重归清明,直到……那份傻气的侠义,再次照亮每一个人的心间。
第8章
玄羽泣血明道,墨剑问心破长夜
（注：上一章节天枢星沉,墨染侠魂中,凌玄玑为叶问心指明生门并引爆墨晶核扰乱阵法,叶问心逃脱。而破阵玄机,以身饲道章节则讲述了叶问心利用凌玄玑的信息成功破阵。因此,本章节将聚焦于天枢大会上,凌玄玑尚未牺牲,而是面临生命危险,叶问心在极度悲愤与情感爆发下,融合所学,悟出墨剑之道,并成功重创墨君及杀阵核心的瞬间。这与之前的破阵玄机章节在情节细节和情感爆发点上会有所不同,更侧重于叶问心在战场上的临阵突破和情感驱动。）
墨剑问心,侠道重光
泰山之巅,玉皇顶,已然化作修罗屠场。墨君的天算杀阵如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所有反抗者困缚其中,能量丝线呼啸切割,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武林正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昔日名震江湖的侠客们,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叶问心双目赤红,心如刀割。他眼睁睁看着一位位素有侠名的前辈,在能量丝网的绞杀下化为血沫,看着那些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弟子,在惊恐中被洞穿身躯。点苍的血海深仇尚未得报,如今又要添上这满山的冤魂！
墨君——！你这滥杀无辜的魔头！叶问心悲愤欲绝,手中的断剑因主人的怒火而嗡嗡作响。他催动着墨守机关人,左冲右突,试图撕开一条血路,但天算杀阵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墨守坚固的身躯上已布满了裂痕,行动也变得迟缓。
而此刻,他最担心的,却是那个孤零零站在墨师队列中的身影——凌玄玑。
她依旧戴着银色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叶问心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清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在为这些逝去的生命而悲哀吗还是在为天机阁的暴行而动摇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名忠于墨君的天机阁长老,似乎察觉到了凌玄玑的异样,厉声喝道：凌玄玑！你为何迟迟不动手清理那些负隅顽抗的余孽莫非……你与这些叛逆有所勾结！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凌玄玑身上。墨君那双冰冷的眸子,也如同两道利剑般射向她。
凌玄玑娇躯一震,缓缓抬起头,面具后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决绝。
勾结她冷笑一声,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凄厉,我只恨,未能早日看清你们这群披着‘秩序’外衣,实则草菅人命的豺狼！
话音未落,她猛地从怀中取出一枚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晶石——正是那枚足以引发巨大能量冲击的墨晶核！
不好！她要引爆‘墨晶核’！紫微墨师脸色大变,厉声喝道,拿下她！
数名天机使者如狼似虎般扑向凌玄玑。
玄玑！叶问心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被密集的能量丝网死死困住。
凌玄玑看着扑来的天机使者,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容。她知道,今日自己断无幸理。但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冰冷的江湖,留下一丝……不同的声音！
她没有选择引爆墨晶核与敌人同归于尽,因为那样波及太广,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她猛地转身,竟将那枚墨晶核狠狠地砸向了天算杀阵一处不起眼的阵脚！
那里,并非阵法的核心,却是一个维持能量平衡的微妙节点。她要用这枚墨晶核,为叶问心,为那些尚存一息的武林同道,制造一丝……混乱！
轰——！
一声巨响传来！墨晶核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狂暴的能量冲击虽然未能摧毁阵脚,却也使得那一片区域的能量流转瞬间紊乱！整个天算杀阵的运转,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与破绽！
噗——！凌玄玑也被这股能量冲击波及,一口鲜血喷出,娇小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跌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她脸上的银色面具,也在这剧烈的冲击下碎裂开来,露出一张沾满血污却依旧清丽绝伦的脸庞。
贱婢！竟敢坏我好事！墨君勃然大怒,眼中杀机暴涌。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指风,如毒蛇般射向倒地不起的凌玄玑！这一指,蕴含着他盛怒之下的全力一击,若是击中,凌玄玑必死无疑！
不——！
叶问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眼看凌玄玑就要香消玉殒,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在这一瞬间,点苍的血仇,师父的遗命,墨家的传承,以及凌玄玑那双在古寺月夜下,带着一丝探究与期许的眼眸,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悲愤、绝望、爱恋、不甘……种种复杂的情感在他胸中激荡,最终化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他突然明白了！
墨家机关术,并非只有冰冷的齿轮与精密的算计！《墨经》中所载的兼爱非攻,《墨守成规》中所述的以人为本,那才是墨家真正的核心！天机阁的机关术,舍本逐末,只学其形,未得其神,才会变得如此霸道而没有人性！
而点苍剑法,讲究清灵飘逸,正大光明,其精髓在于心正剑亦正。
如果……如果能将墨家那份兼爱非攻的博大胸怀,那份守护苍生的仁心,融入到点苍的剑法之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电光火石之间,叶问心福至心灵！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墨为骨,剑为锋,心为魂！
他仰天长啸,体内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起来！不再是单纯的点苍内力,也不再是生涩的墨家心法,而是两者在一种奇妙的共鸣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手中的断剑,在这一刻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明悟,发出阵阵清越的龙吟！剑身之上,不再是单纯的寒光,而是蒙上了一层温润如玉的青色光晕,那光晕之中,隐隐流动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机关纹路般的符号！
墨剑……问心！
叶问心一剑刺出！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没有华丽炫目的技巧,它朴实无华,却又蕴含着一种洞彻本源、返璞归真的意境！
剑尖所指,并非射向凌玄玑的那道黑色指风,而是……天算杀阵的核心枢纽——高台之上,墨君座下那块巨大的、镌刻着无数星宿符文的天枢玉璧！
凌玄玑用生命制造出的那一刹那混乱,为他指明了方向！
找死！墨君见叶问心竟敢无视自己的攻击,转而攻击杀阵核心,不由得怒极反笑。他自信天枢玉璧坚不可摧,足以抵挡任何攻击。
然而,他错了！
叶问心这一剑,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剑尖之上,那青色的光晕骤然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心字图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破除一切虚妄的决心,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天枢玉璧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坚不可摧的天枢玉璧,在接触到那蕴含着问心之意的剑尖时,竟如同被天雷劈中的朽木一般,从剑尖点中的位置开始,迅速蔓延开无数道细密的裂纹！
不……不可能！墨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的天枢玉璧,乃是采集域外陨铁,辅以无数珍稀材料,耗费数十年心血打造而成,怎么可能……被一柄断剑轻易击碎！
他不知道,叶问心这一剑,蕴含的不仅仅是剑气,更是一种……道的碰撞！是以墨家正统的仁心与兼爱,对决他那冰冷无情的天算与霸道！
轰隆隆——！
随着天枢玉璧的碎裂,整个天算杀阵的核心控制中枢彻底崩溃！那些原本呼啸纵横的能量丝线,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溪流,迅速变得黯淡无光,最终消散于无形！束缚着众人的无形巨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噗——！墨君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与天算杀阵早已融为一体,杀阵被破,他也受到了致命的反噬！
杀阵……破了！
我们……得救了！
台下,那些劫后余生的武林人士,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不敢相信,这个如同噩梦般的杀阵,竟然真的被一个年轻人,用一柄断剑给破了！
叶问心却没有丝毫喜悦。他一剑破阵,体内的真气也消耗殆尽,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他一个箭步冲到凌玄玑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揽入怀中。
玄玑！玄玑！你怎么样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恐慌与担忧。
凌玄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叶问心,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竟露出一抹虚弱而满足的笑容。
叶……问心……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你……你做到了……咳咳……
别说话！我这就为你疗伤！叶问心急忙将自己的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却发现她的经脉早已被狂暴的能量冲击震得寸寸断裂,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没……没用的……凌玄玑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释然,能看到……你悟出自己的‘道’……能看到墨君的伪善被揭穿……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手,颤抖着抚上叶问心的脸颊,那双曾经冰冷如霜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无限的温柔与……眷恋。
叶问心……答应我……活下去……用你的‘墨剑’……去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不要……不要变成……像墨君那样的人……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叶问心泪如雨下,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玄玑,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
凌玄玑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也开始涣散。
真想……再看看……你练剑的样子……她轻声呢喃,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最终,她那只抚摸着叶问心脸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与决绝光芒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
玄玑——！！！
叶问心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嘶吼,紧紧地抱着凌玄玑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悟出了墨剑,破了杀阵,重创了墨君,揭露了他的伪善……
但他,却永远地失去了那个……用生命为他指明方向,让他明白何为侠,何为情的女子。
高台之上,墨君看着叶问心悲痛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不甘。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叶问心……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哈哈哈……天机阁的‘秩序’……绝不会……因此而终结……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中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叶问心缓缓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与……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凌玄玑的身体平放在地上,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手中的断剑,再次发出了清越的剑鸣。
剑身上的青光,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纯粹。
墨君,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错了。结束的,是你罪恶的一生。而开始的,是一个真正属于侠义与光明的……新江湖！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
墨剑问心,侠道重光！
这一剑,不再是为了复仇,不再是为了破阵,而是为了……守护！为了传承！为了那份在血与火中淬炼升华的……侠义之道！
剑光过处,墨君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那狰狞的表情,永远地凝固了。
叶问心拄剑而立,泰山之巅,阳光刺破乌云,洒遍大地。劫后余生的武林人士,看着那个孤独而挺拔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希望。
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天机阁的余孽尚存,江湖的秩序需要重建。
但他不再迷茫,也不再孤单。
因为,他的心中,永远铭刻着一个名字,一份情义。
更因为,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能够问心,能够重光侠道的……墨剑！
第9章
墨剑星火传薪远,侠道重光启新章
泰山之巅的血战已过去三月。墨君伏诛,天算杀阵被破,天机阁这座曾经压得整个武林喘不过气来的巨山,轰然崩塌。消息传开,江湖震动,劫后余生的武林人士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然而,旧的阴影散去,新的迷茫却悄然滋生。
天机阁的势力虽然遭受重创,其核心人物或死或擒,但其在各地设立的讯息站、机关工坊,以及那些被其优化整合的中小门派,却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消失。更重要的是,天机阁所代表的墨家技艺,那种高效、强大甚至足以颠覆传统武学的力量,给整个江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思考。
一时间,武林中议论纷纷。
有人认为,墨家技艺乃洪水猛兽,是天机阁祸乱江湖的根源,理应彻底禁绝,江湖当重归刀剑说话的纯粹时代。
有人则心有余悸,亲身体会过机关术的威力后,对这种新兴力量产生了莫名的向往与恐惧,暗中搜罗天机阁遗留的图谱和器械,试图据为己有。
更有一些目光长远之士,开始反思传统武学的局限,以及墨家技艺若能善用,是否能为江湖带来新的可能。
这场大讨论的中心,无疑是那个以一己之力,持一柄断剑,破灭天机阁神话的年轻人——叶问心。
此刻的叶问心,并未如众人所料那般,登高一呼,重建点苍,或是取天机阁而代之,成为新的武林霸主。他选择了一处僻静的山谷,为凌玄玑立了一座素雅的衣冠冢,墓碑上没有繁复的雕饰,只刻着侠骨玄心,明月玑光八个字,以及他亲手栽下的一株墨梅。
每日清晨,他会来到墓前,静坐片刻,或演练一遍那套融合了点苍剑意与墨家精义的墨剑,或轻声诉说一些江湖上的见闻与自己的感悟。仿佛那个清冷而决绝的女子,从未离去,依旧能倾听他的心声。
这日,几位在泰山之战中幸存下来,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联袂来到了山谷。为首的,正是曾与叶问心师父玄通道人交好的少林了因方丈,以及武当冲虚道长。
阿弥陀佛,叶施主,别来无恙。了因方丈双手合十,神色平和。
叶问心起身还礼：晚辈参见方丈、道长,及各位前辈。
叶少侠不必多礼。冲虚道长抚须笑道,我等今日前来,一是感谢少侠在泰山之巅力挽狂澜,拯救武林于危难；二是……想听听少侠对如今这江湖局势,有何高见。
众人落座于山谷间的青石之上,清风徐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叶问心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墨君虽死,天机阁虽败,但其留下的‘墨家技艺’,却如同一把双刃剑,悬于江湖之上。堵不如疏,禁亦难绝。晚辈以为,技艺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用之者之心。
叶施主所言甚是。了因方丈点头赞同,老衲也曾翻阅过一些墨家典籍,其‘兼爱非攻’之念,与我佛家慈悲之道,亦有相通之处。只是被墨君之流所利用,才酿成大祸。
然则,一位性情刚直的昆仑派长老皱眉道,墨家机关之术,威力过强,若被心术不正之人掌握,岂非又是一个天机阁我等传统武学,在其面前,几无还手之力。依老夫之见,当效仿古时禁武令,将此等‘奇技淫巧’彻底销毁,以绝后患！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他们对机关术的恐惧,已深入骨髓。
叶问心轻轻摇头：前辈此言差矣。时代在变,武学亦当与时俱进。若一味固守传统,抱残守缺,只会重蹈点苍覆辙。墨家技艺,若能去其霸道,取其精巧,融入我等武学之中,未尝不能成为我辈侠义之士手中新的利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变得坚定：晚辈以为,真正的侠义,并非一成不变的招式与规条,而是一种……应变求新,守护苍生的精神。当江湖面临前所未有的变革,侠义精神也当焕发新的光彩,而非固步自封,最终被时代所淘汰。
冲虚道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叶少侠此言,深得‘变则通,通则久’之理。只是,这传统武学与新兴技艺如何结合侠义精神又如何在变革中传承这……恐怕并非易事。
叶问心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素色绸布包裹的册子,双手递上：这是晚辈这三月来,结合自身所学所悟,以及……一位故人的指点,草拟的一份《墨剑心得》。其中不仅记载了晚辈对墨家机关术的一些粗浅理解,更尝试将墨家‘兼爱非攻’之念,与传统剑法心法相融合,探索出一条……或许可行的道路。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他们没想到,叶问心竟会将如此珍贵的心得体会,公之于众！这在敝帚自珍的武林中,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了因方丈接过册子,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字迹清秀而有力,图文并茂,不仅有精妙的剑招图解,更有对机关术原理的剖析,以及对侠义二字在不同情境下如何抉择的深刻思考。其中,对于如何善用而非滥用墨家技艺,如何以仁心驾驭利器,更是阐述得鞭辟入里,发人深省。
好！好一个‘墨剑问心,侠道重光’！了因方丈看得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叶施主此举,胸襟广阔,功在千秋！老衲佩服！
冲虚道长也凑上前细看,不由得赞叹道：此《墨剑心得》,不仅是一部武学秘籍,更是一部……警世箴言啊！它为我等指明了传统与变革之间的一条新路！
叶问心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晚辈才疏学浅,此心得尚不完善,谬误之处在所难免。今日将其公之于众,并非想自立门派,更无意称霸武林。只是希望能抛砖引玉,与诸位前辈同道共同探讨,如何让侠义精神,在这变革的时代,焕发出更璀璨的光芒,如何让武学,真正成为守护和平,造福苍生的力量。
他的目光清澈而坦荡,不带丝毫私心杂念。那份超越个人恩怨与门派之见的博大胸怀,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叶少侠高义！
我等汗颜！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看向叶问心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信服。
昆仑派长老也面露愧色,叹道：老夫……先前之言,实乃鼠目寸光。叶少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与胸襟,实乃我武林之幸！
叶问心微微一笑：前辈过誉了。晚辈只是……不想辜负了一些人的期望。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那座素雅的衣冠冢。
了因方丈沉吟片刻,道：叶施主,你既不愿重建点苍,亦无意执掌武林。那么,今后有何打算
叶问心抬头望向远方,那里,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是广阔无垠的天地。
晚辈想……去走一走,看一看。他轻声道,天机阁虽败,但其流毒未清,江湖上仍有许多不平事,需要有人去做。晚辈也想……继续完善这份《墨剑心得》,将‘兼爱非攻’的种子,播撒到更广阔的地方。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众人明白,他这是要效仿古之侠客,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同时,也要做一位……传道者。传的,不仅仅是武学,更是一种……精神,一种……希望。
阿弥陀佛。了因方丈再次合十,叶施主此行,功德无量。若有需要,少林愿助一臂之力。
武当亦然。冲虚道长颔首道。
其余各派掌门长老,也纷纷表示支持。
叶问心再次向众人致谢。他知道,这条路或许会很漫长,很艰难,但他并不孤单。因为,他心中有光,有情,有道。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山谷。众人与叶问心依依惜别。他们带走的,不仅仅是一卷《墨剑心得》,更是一份对未来的期许,一份对侠义精神在新时代如何传承的深刻思考。
叶问心独自站在山谷中,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走到凌玄玑的墓前,将一束新采的野菊轻轻放下。
玄玑,他轻声道,你看到了吗星火已燃,虽微弱,却足以燎原。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傻气’,一直走下去。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侠骨玄心四个字,眼神温柔而坚定。
他知道,江湖并未回到旧日秩序,一场关于传统与变革,关于侠义与技艺的深刻反思与探索,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叶问心,将作为这新时代的先行者与见证者,用手中的墨剑,书写一段……属于他,也属于整个江湖的……全新篇章。
夜色渐浓,山谷间虫鸣渐起。叶问心转身,向着山谷外走去。他的背影,在如水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但那孤独之中,却蕴含着一种无畏的勇气与担当。
远方,是未知的江湖。而他的脚下,是一条星火传薪,侠道重光的……崭新道路。
第10章
孤星入墨照长夜,玄音不绝问侠途
江南,暮春。细雨如丝,织就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卷。
一叶扁舟,沿江而下。船头,一袭青衫的叶问心负手而立,任凭细密的雨丝打湿他的鬓发。他的面容比之泰山大战时,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沉静与沧桑。那双曾经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眸,如今深邃如古井,偶尔泛起的,是对过往的追忆,以及对未来的深思。
墨君败亡,天机阁土崩瓦解,已是三年之前的事了。
这三年,江湖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迅速恢复平静。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完全建立,整个武林都处在一个传统与革新剧烈碰撞的震荡期。
天机阁遗留下的墨家技艺如同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引发了无穷的争论与效仿。一些门派对这种新兴力量趋之若鹜,试图将其融入自身武学,以求快速提升实力；另一些则视之为洪水猛兽,固守传统,对任何与机关、算学沾边的东西都深恶痛绝。更有甚者,一些野心家打着革新的旗号,暗中搜罗天机阁的残余势力和图谱,试图重建类似天机阁的组织,以谋私利。
江湖上,冲突时有发生。有的是新旧观念的碰撞,有的是利益的争夺。一时间,人心浮动,风波迭起。
而叶问心,这位亲手终结天机阁统治的年轻人,却在风头最劲之时,选择了悄然远遁。他没有重建点苍,没有称霸武林,甚至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他将那份凝聚了他毕生心血与情感的《墨剑心得》公之于众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有人说,他因凌玄玑之死心灰意冷,选择了归隐潜修。
有人说,他正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以雷霆手段荡平江湖宵小,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侠义的理想国。
更有人猜测,他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继续着对墨剑之道更深层次的探索。
此刻的叶问心,确实在探索。但他探索的,不仅仅是武学,更是……人心与未来。
这三年来,他化名叶行,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他见过因墨家技艺改良农具而丰收的村庄,也见过因滥用机关暗器而家破人亡的惨剧；他见过固守传统、墨守成规的门派在时代的浪潮中逐渐没落,也见过一些锐意进取、将新旧技艺巧妙结合的年轻侠客崭露头角。
他拜访过隐居深山的墨家后裔,与他们探讨墨家兼爱非攻的真谛；他也曾与一些对《墨剑心得》有所领悟的武林同道切磋交流,共同完善其中的不足。
他的墨剑,在不断的行走与感悟中,日臻化境。那柄断剑,依旧是那柄断剑,但在他手中,却能幻化出无穷的妙用。它既能施展出点苍剑法的精妙灵动,也能展现出墨家机关的巧妙变化,更能凝聚起一股兼爱非攻的浩然正气,令人望而生畏,闻而心折。
船行至一处水流平缓的江湾,叶问心示意船家靠岸。岸边,有一座小小的酒肆,几竿青竹幡在细雨中轻轻摇曳。
他走进酒肆,拣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清酒,几碟小菜。
邻桌,几个江湖打扮的汉子正在高声谈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最近那‘铁算门’又吞并了几个小帮派,行事越来越像当年的天机阁了！
哼,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墨君虽死,其流毒不浅啊！依我看,这机关之术,就该彻底禁绝！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前几日路过蜀中,见唐门弟子将墨家机括之术融入暗器之中,威力倍增,却也用之有道,专惩奸恶,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唉,如今这江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侠’字,又该如何写啊
叶问心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这些争论,他早已听过无数遍。这正是当前江湖最真实的写照——迷茫,困惑,却又在努力地寻找方向。
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酒味清冽,带着一丝江南特有的微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迷蒙的雨幕。他又想起了凌玄玑。
那个清冷如月,却又内心炙热如火的女子。她用生命为他点亮了前行的道路,也给他留下了一个永恒的痛与……一盏不灭的明灯。
他知道,凌玄玑并非简单地为他而死。她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道,那份对墨家正统被扭曲的痛心,那份对冰冷秩序下人性被扼杀的不甘。
她的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无尽的涟漪,也促使他不断地反思：侠义的未来,究竟在何方科技（机关术）与人文（侠义）,又该如何平衡共存
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困惑,更是整个武林,乃至整个时代面临的深思与开放性命题。
雨渐渐停了。天边,一道残虹横跨江面,绚烂而短暂。
叶问心放下酒杯,起身结账。
酒肆的伙计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到叶问心腰间的断剑,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敬畏。他认不出眼前这位青衫客便是名动江湖的叶问心,但他能感觉到,此人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
客官,您这是要往何处去小伙子随口问道。
叶问心微微一笑,目光望向远方：去一个……需要星火的地方。
他没有说,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去调解一场因新旧武学理念冲突而即将爆发的大规模械斗。他也没有说,他正在暗中资助一些有志于研究善用墨家技艺的年轻匠人与侠客。他更没有说,他已在悄然引导一些秉持正道的门派,尝试将《墨剑心得》中的理念融入各自的传承,探索出适合自身发展的道路。
他选择不做万众瞩目的精神领袖,却在以一种更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影响着这个江湖的走向。他像一颗孤独的星辰,在墨色的长夜中,默默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指引着那些在迷雾中跋涉的行者。
走出酒肆,江风拂面,带着雨后的清新。叶问心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
他知道,江湖的震荡期还会持续很久,传统与革新的博弈也不会轻易停止。侠义的道路,依旧漫长而曲折。
但他并不悲观。
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他看到了那些在争论中逐渐清晰的思绪,看到了那些在探索中不断涌现的智慧,更看到了那些……在迷茫中依旧坚守着侠之信念的年轻一代。
凌玄玑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她那声玄音,如同暮鼓晨钟,警醒着世人,也激励着后来者。
叶问心抬起头,望向天际。雨后的天空,格外澄澈。
他仿佛看到,在那遥远的天边,有一只墨色的飞鸢,正自由自在地翱翔。它飞向的,是一个充满了未知,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而他,将带着手中的墨剑,带着心中的那份情与道,继续走下去。
无论江湖如何变幻,无论前路有多少挑战,他都会坚守着那份最初的侠义之心,去守护,去传承,去开创。
因为,孤星虽孤,其光不灭。玄音虽逝,其韵不绝。
侠道之路,薪火相传,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