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灯影摇曳,香槟流光四溢。
温瓷穿着一袭裸粉色长裙缓步而入,裙摆扫过地毯时,她停下了脚步。
——空气里浮动着一抹诡异的香。
是晚香玉,尾调微苦,夹杂轻微麝香,像极了三年前温雅失踪前夜,试验室中最后残留的那款致命配方。
那香,是姐姐死前最执着的作品,从未对外发布。
可此刻,它就这么从宋迟西装的袖口缝隙里悄然逸出,掠过她的鼻尖,像鬼魂。
她猛然转身,宴会厅中央,宋迟正笑着与宾客举杯,修长的手指握住水晶杯,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可温瓷知道,一切从这一刻开始变了。
一张旧监控被匿名快递送来——姐姐坠海那夜,宋迟的私人游艇出现在事故海域。
她还看到姐姐未发出的草稿短信:别嫁他,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高脚杯轻轻碰响的刹那,温瓷嘴角微扬。
既然你亲手把她送进海里,那从今天起,我会带着她的味道,回到你身边。
入局者,已就位。
1
雨夜,温瓷站在宋氏集团研发中心大楼下,冷光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穿着姐姐生前最爱的那件米白色风衣,内衬贴身,袖口有淡淡香水渍,是晚香玉与杜松的古典尾调——温雅自创的签名香。
今天起,她就是温雅。
集团内部的智能门禁扫过她伪造的身份卡片,绿灯一闪,她走进冰冷无声的科研楼道。
三年前,她曾亲手为姐姐调过这瓶香,如今它藏在她自己的脉搏里,借一缕旧香,踏入一场命运对峙。
宋迟是研发部负责人,也是她的未婚夫。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温雅死于海难,尸骨无存。
可监控中的游艇,姐姐求助未发出的短信,还有她此刻贴身携带的那封旧信——都在昭示一件事:
真相,从未沉没。
你是……新来的
冷峻男声从实验台后传来。
温瓷抬头,宋迟穿着灰蓝色衬衫,袖口卷至小臂,手腕一圈浅浅疤痕如水痕绽裂。
他眼神落在她脸上,停了两秒。
温雅。她声音镇定,外派法国回调,总裁办调令。
宋迟点了点头,却没立刻示意她坐下。
他似乎在辨认她的声音。
空气里,香气浮动——
那是她故意调和的尾调,晚香玉主香下渗着一丝荼蘼末调。
姐姐的旧技法,独一无二。
宋迟指尖轻敲实验台,神情短暂僵住。
他盯着她,忽然笑了一下:你用什么香
最近在复刻我姐姐遗作,她不动声色,她曾说,香气比真相诚实。
宋迟没说话,只是转身时,衬衫下摆扬起,一抹极浅的香气自他体侧浮出——
晚香玉。
是她三小时前在订婚宴上,闻到的那抹死亡气味。
温瓷垂下眼睫,指尖在试香纸上悄悄留下检测试剂。
她不需要证据,它早藏在他衣服里。
研发部深夜安静,只有离心机低速旋转的嗡鸣。
温瓷独自在制香室调试数据,忽然听见一阵窸窣声。
门没关紧,走廊那端,是调香室。
她悄声靠近,透过磨砂玻璃,隐约看见室内两道身影纠缠。
宋迟,和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高级定制服,五官艳丽,是业界另一调香世家的千金,沈婉柔。
但温瓷的目光,却在她耳后定住了。
——那颗痣。
极浅,位置极准。
姐姐右耳后,也有一模一样的胎记。
可她死了,三年前海里失踪,亲手确认过DNA……
温瓷呼吸一滞,手指收紧了袖口。
下一秒,玻璃门轻响,两人分开。
沈婉柔笑着从宋迟怀里退开,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香水瓶放进包里。
温瓷眼疾手快,举起手机悄悄拍下一帧。
香水瓶底,有张白贴纸——
黑字潦草,写着:葬礼专用。
她整夜未眠,把那张照片翻看了几十遍。
每看一眼,心就像从冰水里捞出。
姐姐死前,正在研发的最后配方是——
针对家族遗传性神经衰退症的靶向香疗方案。以晚香玉作主香,辅以多层神经调节助剂。
她曾开玩笑说,自己不是调香师,是香味医生。
可现在,那瓶香,竟成了葬礼道具。
宋迟到底隐瞒了什么
沈婉柔到底是谁
她们共同隐藏的那个名字,到底是温雅,还是……她
第二天,温瓷再次进入研发室时,宋迟已等在那里。
他似乎刚洗过头,白衬衫微湿,锁骨一线水珠滑落。
我昨晚梦见她了,他突然说。
温瓷动作一滞:谁
宋迟望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温雅。
她心跳漏了一拍。
梦里,她说后悔,他低声,说不该给我那瓶香。
他停顿片刻,忽然靠近,嗅了嗅她衣角:
你身上的香……真像她。
温瓷抬眸,嘴角微微扬起:因为我就是她。
宋迟眼神微冷,像是听出什么试探。
你信吗她继续,如果她从没死过,只是换了名字回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宋迟笑了,低低地。
我会告诉她——
她回来得太晚了。
2
凌晨两点,雨水砸在宋氏大楼的落地窗上,仿佛整个城市都在屏息。
温瓷关掉最后一盏灯,披上防水风衣,独自潜入地下实验区。
她手中掌握一枚废弃通道的指纹权限,那是姐姐曾在项目汇报表中悄悄留下的线索。
地下三层,长廊尽头的密封门自动滑开,一股冷冽的香精味扑面而来。
她打开手电,光柱扫过离心机、试香台、冷柜和数十瓶未标注的原液。
整个实验室像一场被临时中止的手术——
一切都干净得太刻意,却也乱得异常。
她走到最角落那台老式离心机前,指尖刚碰到金属把手,一阵异样的黏腻从盖缝中渗出。
她皱眉,用镊子将离心舱一点点掀开。
光束照下,显出一物:
——一枚满是香精残渍的钻石婚戒。
那是温雅的戒指。
定制款,内圈刻着专属字母W
&
C——
温雅与宋迟的订婚戒,三年前随遗体一同沉海,警方从未找回。
温瓷戴上手套,小心将戒指取出,残渍味道极冲,是未完全清理干净的神经调制剂。
姐姐最后研发的配方之一。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未来得及更进一步查看——
你不该来的。
身后冷风一动,宋迟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地狱浮上来的水汽。
他站在门口,眼神晦暗,身影逆光,白衬衫被雨水半湿,另一只手拽着门禁卡,似乎早已等在外面。
温瓷下意识将戒指藏入掌心,强装镇定:我只是回头找点原料样本。
宋迟一步步逼近,声音低哑:
你找到的不是样本,而是遗物。
话音未落,他伸手扯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压到实验台边。
她挣扎,身后金属器械磕响,发出沉闷回音。
你很想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他忽然冷笑。
那我先问你——那份婚检报告是谁调换的
温瓷怔住,心猛地沉下去。
婚检报告——
姐姐曾告诉她,那年婚前体检宋家极为重视,只因其家族患有罕见的遗传神经衰退病,必须确认双方基因无交叉缺陷。
而婚后不到一月,温雅便突然失踪于那场意外。
你在说什么她依旧装傻,嗓音沙哑,我不懂。
还装
宋迟逼近,一手钳住她的下颌,逼她看进自己眼睛里,报告上写着健康的是你。但后来我们发现,她——温雅,根本不能承受那种神经活性药物的刺激!
温瓷眼睁睁看着他眼底翻滚着怒意与隐忍,仿佛藏着三年未散的愧悔。
她试图挣脱,他却越逼越紧,手臂在挣扎中碰翻了桌角的香瓶。
砰——
玻璃破裂声划破夜色,调香液四散飞溅,洒在两人之间的地板、她的指背、还有——
宋迟的手腕。
一股刺鼻又熟悉的味道猛地弥漫开来。
温瓷的呼吸顿住,眼睛慢慢落在他裸露的小臂上——
香液渗入皮肤,溅湿的袖口贴住一道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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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道她几度梦魇中都浮现的伤痕。
不规则、细长、像是被沸水泼溅留下的烫痕。
尸检报告上,姐姐的右肩也有这样一道烫伤——
医生曾怀疑是事发前遭遇暴力所致。
可警方最终将其归结为失足落海前磕碰。
温瓷手指颤抖着触碰那道旧伤,声音如幽灵轻吟:
这道疤……你怎么来的
宋迟却静了,沉沉地看着她,片刻后低声回道:
她替我做实验时出的事。
空气突然凝结成一块玻璃,她几乎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回到住处后,温瓷把戒指泡在清洗液中反复提取香精残留。
仪器扫描结果显示——
配方中含有高浓度的γ-麝香内酯,它并不在葬礼用香常规成分中。
却是姐姐最后立项的靶向药实验组代码香基底。
那不是毒药,而是治疗。
而如果实验失败,不是致死,而是神经紊乱、烧伤、甚至记忆移植适应排斥——
她忽然意识到:
烧伤的,不只是她。
还有人,活着替她承受了死亡的代价。
温瓷抬起头,目光冰冷,心中第一个怀疑的名字却并不是宋迟——
而是那个耳后有痣、香气完全不同、却戴着温雅身份的女人。
她真的,是沈婉柔
还是……谁被替换了
那场海难,从未溺死真相,只是换了一张脸,一份记忆,一种身份。
深夜,窗外暴雨如泣。
温瓷打开手机,翻出姐姐失踪当晚未发出的草稿短信:
瓷瓷,别嫁他。
她盯着那四个字,仿佛听见姐姐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有人,把我的命,活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3
宋迟开始回避她。
温瓷看得出,他变得格外安静,每天行程精准得像是计算过的机器,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不像在逃避,更像在……掩饰。
她坐在研发部六楼临窗工位,望着那一层层玻璃反射出的自己。
温雅小姐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医院做年度复查吗
旁边同事一句闲聊,让她猛然僵住。
你说什么
啊我说上次项目开会,宋总陪她一起去家族医院,那天还封了三楼档案区——啧啧,温雅真是赢麻了,宋总亲自陪去查体。同事语气中带着羡慕。
温瓷笑了笑,未置一词。
但她的指尖已经悄悄扣住桌下那串备用钥匙——
那是她半年前实习时,从库房清理表里拷贝下的备用权限卡。
那晚下班,她戴上压低的棒球帽与口罩,趁雨夜潜入宋氏家族医院后门。
档案室的空气冷而沉重,像是浸过福尔马林的旧梦。
她翻找着那一摞摞病历,最终在一张纸上停住手指。
那是编号为【W-Alpha】的身份整合档案。
照片对照栏里,一张模糊扫描图赫然印着两个名字——
术前:沈婉柔(1967)
术后:温雅(1997)
温瓷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倒转。
她握着纸的手几乎要颤出冷汗。
那张面孔、那双眼睛、那熟悉又陌生的线条……
如果图纸没错——
她那个以远嫁国外为由,十年前音讯全无的亲生母亲,现在以温雅的身份,活成了姐姐的样子。
香气,是会模仿的。
发布会前夜,温瓷在后台调试香氛仪,抬头一眼,就看见温雅——
那个被宋迟牵着走过红毯、穿着一袭雪白香氛裙、耳后贴着晚香玉仿生痣的女人。
她身边环绕着镁光灯与掌声,神情从容,气质优雅,熟练地应对着媒体。
而她口中介绍的,是姐姐最后留给宋氏的香分子靶向技术:
这款香氛,能精准定位神经记忆区段,激发深层情感链接。
温瓷站在后台一角,望着那张脸,忍住颤抖。
她不相信——
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在自己女儿失踪三年后,面不改色地戴上她的脸、她的名字、她的记忆,站在镁光灯下说出那句遗愿完成。
发布会结束,她尾随其后。
走廊一角,女人靠墙整理耳边发丝。
温瓷靠近,假装帮她拍去衣角香粉。
趁她不注意,一指轻轻划过她耳后。
一小片人造痣贴,悄然揭下。
仿真胶底沾了汗,卷起边。
她盯着那块裸露皮肤——
毫无痣痕,干净到不像一个三十岁女子的肌理。
那一瞬,温瓷的心彻底凉了。
宋迟站在长廊另一端,似乎早已察觉。
两人目光隔空交汇,他眼里没有惊慌,只有疲惫的沉默。
温瓷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住:
她是谁
你觉得是谁
他反问,声音低哑,你希望她是谁
你在隐瞒什么
我一直在保护你。宋迟第一次低头,语气几近恳求。
可我从没要你保护。温瓷反问,你是怕我想起来还是怕我……根本不是‘温瓷’
空气瞬间冻结。
温瓷忽然笑了,笑得凉薄又讽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温雅’从没死,而我只是她的一场失败备份
她是真的怀疑了。
怀疑这场从香气、记忆、到骨骼结构的拼贴游戏中,她自己才是那幅拼图。
凌晨,宋氏家族资料库突遭数据泄露。
整栋大楼一片警报,研发部灯火通明。
温瓷翻进自己的账号,接到一封匿名文件——
其中一页,是名为《嗅觉神经靶向干预临床试验》提案。
方案署名:温雅。
她的眼睛一瞬间定住——
提案编号日期,恰好是三年前的姐姐失踪当晚。
而文末有一条特别备注:
对象
W-Twin-2,备用调香人格通道已植入
她无法再骗自己。
她很可能,是那个被设定成备用人格的二号样本。
而一号样本,也许正以母亲的身份,站在台前完成了所有人的剧本。
那晚她躺在公寓里,整晚失眠。
窗外风吹过香樟树,像极了旧时姐姐调香时的背景白噪。
她终于开始害怕。
害怕如果有一天她不再调香、不再嗅觉敏锐、不再记得姐姐残留的配方——
那她还剩下什么
如果连温瓷这个身份,都是拼凑而来——
那她,到底是谁
手机震动。
她看见屏幕弹出一条系统警告:
您尝试登录的DNA比对信息暂时无法访问,请联系主账号:宋迟
她手指缓缓滑下去。
夜色中,她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重。
像是有人,在她血液深处,悄悄重启了一个沉睡的记忆仓库。
4
海边有风的时候,记忆会自行解冻。
温瓷总是梦见那年夏末。
姐姐坐在她床边,穿着一件淡紫色真丝睡袍,眼神空洞得像窗外的月亮。
那天,她手里攥着一张体检报告,纸边微微卷起,被反复捏皱。
瓷瓷,如果哪天我走了,不许找我。
你去哪
远一点的地方。可能是北极,也可能是太平洋最深的海沟。
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她的声音很轻,像香雾拂过额前,我可能……得了治不好的病。
那是温瓷第一次见姐姐眼里没有光。
而那张所谓的异常报告,三年后,她在宋氏研发中心数据库里,终于重新看见了编号。
报告编号:S-RG-173X。
与宋家遗传病资料一字不差。
她震惊地把报告复印出来,带回了公寓,摊在灯下逐行比对。
那个夜晚,像一个持续灼烧的梦,烧得她整个人都虚脱。
原来,从三年前那一刻起,姐姐就知道真相。
她知道自己不是病人,而是献祭者。
她不是逃走,是替我留下。
宋迟站在走廊尽头,终于开口。
他声音冷淡,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悔意:
她拿了那份报告,主动要求调换,只为了我能成为宋家‘下一代样本’。
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开那天要穿白色长裙因为那天原本是她订婚日。
宋迟!温瓷怒吼,声音几乎撕裂空气,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她逼近他,字字咬牙:
你说她救你——可她换了脸,消失在你布置的香气之中!你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牺牲,又转过头把我拉进局里。
你只不过想用她,然后……再用我。
她的声音在颤,却一字一句如刀。
你用香气牵引我、设计记忆诱导,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是。宋迟闭了闭眼,像在压制某种翻滚的情绪。
他缓缓卷起左手无名指,露出内侧一行极淡的纹身。
那是一串日期——
【10.07.YR3】
这是她的‘死亡日’,也是她假死那天。
温瓷的瞳孔瞬间缩紧。
假死
她没有死。
宋迟终于吐出那句话,她签署了自愿换脸计划,执行时间,是三天后。
那天她‘溺亡’,只是假象。
她在我们实验室昏迷了整整七十八个小时,醒来后……已经是另一个人的脸。
她成了‘温雅’,顶替了另一个本该死亡的躯壳。
而你,温瓷。
他停顿片刻,看着她,眼神如同封冻三年的海水:
是她亲手签下的‘替补身份’,是她给我留下的,最后的香味记忆容器。
温瓷浑身发冷。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整件事是否存在另一个版本的现实。
你说……她签字
在哪签
我带你看。
宋迟转身带她进入地下实验室B区,一道厚重的钛合金门后,是他保留三年的私人保险柜。
柜中仅存三样东西:
一瓶未命名的香氛原液、一张已泛黄的手术协议书、和一张旧照片。
协议上赫然写着:
【受术人:温雅】
【术式编号:FA-Ω换颜实验】
【签署时间:10月4日,术前3日】
照片里,姐姐穿着病号服,安静地坐在消毒灯下。
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温柔。
她用一生最好的配方,调出最深的隐瞒。
她愿意消失,不是因为被迫。
而是因为选择。
为什么是我
温瓷几乎无力,她为什么要留下我
宋迟的目光终于柔下来:
因为你是她的‘异体记忆同步者’。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无法爱我了——她希望你还能代她记住我的味道。
她知道,我记不住她的脸。
但记得香。
她以为只要把香留给我,我就能熬过她死的那天。
可惜她低估了我。
我不仅记得她的香,还记得你……比她更像她。
温瓷后退一步,像被什么抽了一耳光。
宋迟一句话,把所有温柔都碾成了灰。
她不是自己。
她是像她的她。
她是备用的她。
她只是一个,被安排好走近他、诱发记忆、触发情绪——
最终成为她的容器。
温瓷一字一句地说:
宋迟,你不是在找她。你是在制造她。
她转身,推开门,香气瞬间四散。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
要找回姐姐真正的死亡日。
要把这场未完成的葬礼,重新开始。
不是为了宋迟。
是为了真正的温雅。
5
宋家的晚宴,香气流动如水波。
宾客在香雾中举杯、寒暄,仿佛这一切从未与死亡有关。
温瓷站在浮光流影之间,穿着一袭姐姐遗留的墨色纱裙,唇色殷红,手腕上缠着细链,像是细细毒蛇。
她举杯,缓步走向宋迟。
香气从她指尖悄然释放——
晚香玉,尾调浓重,藏着不可名状的命运。
三秒入肺,五秒入血。八秒内若心脏跳动异常,即为阳性。
宋迟接过酒杯时,眼神淡漠如昔,像没察觉那微妙的香味变化。
温瓷轻笑:今晚的酒,有特别调过。
用你姐姐的方子他挑眉,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调情。
她不语,只盯着他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片刻寂静。
然后,宋迟的呼吸骤然加重,手指微微颤抖,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众人惊呼:宋总!他中毒了!
叫救护车!
有医生吗——
但宋迟没有倒下。
他扶着餐桌,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你终于……用上它了。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有某种失控的释然。
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多年。
实验室回应了!
研发副主管冲进晚宴厅,手中挥舞着数据终端。
不是毒!
晚香玉尾调中的‘B9-分子’是靶向疗法催化剂,只对宋氏遗传病变基因起效——
他体内的代谢正在修复!
众人哗然。
宋迟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嘴唇微颤,却笑得更轻:
温瓷,你把毒……给了我命。
温瓷怔住了。
她看着宋迟剧烈起伏的胸膛,脑中轰然一响。
原来那瓶毒香不是杀人的。
是救命的。
是姐姐留给病人的——最后一次治疗尝试。
她记得姐姐曾说过:
真正的香,是藏在记忆里的药。
可宋迟用了这剂药,却拿姐姐做了代价。
他早就知道这香能救他。
他一直等她动手,用姐姐的遗方激发配比完成。
你算计了我。她声音颤抖。
也算计了她。
我没算计她。宋迟望着她,目光近乎沉沦,是她,主动留下方子。她知道我撑不到完整疗法完成那天。
所以她选择——用自己的消失,为我争时间。
一旁混乱中,有人尖叫:
有人逃了!
温瓷猛地回头,看到母亲——那个在香水发布会上与她合照、耳后有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逃出宴厅。
她飞快追上,撞破花园侧门,在昏黄的灯光下将女人扑倒在地。
你不是我母亲。
说!你到底是谁
女人挣扎着大笑:你们宋家人,真好骗。
我是香水代言人,整容上位,是宋迟给我‘脸’的机会。
他说,只要演好你的‘妈妈’,只要香水销量冲上第一,就可以给我新的身份、新的人生。
他是神!我欠他!
温瓷猛地一愣。
整容、假母亲、借脸……
是宋迟一手安排的家庭剧本。
连母亲的温暖,都是虚构的。
她忽然明白了。
姐姐温雅并不是在逃亡中失踪的。
她曾设计一场彻底的脱身计划——换脸、假死、远离宋迟——彻底断开所有香气记忆链。
可是,计划还未执行完,就被人提前利用。
她的身份、她的研究、她的脸,甚至她的死亡,都成了别人得以苟活的工具。
而宋迟——那个她曾拼命去救的人——却反过来,拿她的研究、她的温柔、她的消失,去构建一个崭新的人生系统。
靶向香分子疗法。
宋家永续的血脉解药。
她的死,只是这套系统里一个最重要的零件。
你太像她。
宋迟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很轻。
温瓷缓缓回头。
她不像我。她冷冷道。
是你把我们都当替身。
她是替你活下去的筹码。
我是替她留下来的记忆缝隙。
可惜你谁也留不住。
宋迟不说话,只递出一个U盘。
这是她真正的研究原档案。
香气不是毒药,也不是救命药。
它是——记忆的界限。
她用香,封存了你的部分记忆。
真正的温雅,并不希望你知道她的结局。
温瓷接过U盘,目光冷得像深海。
她忽然想起姐姐最后给她的留言:
别再爱他了,哪怕他终于爱你。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所谓的死亡,不是终点。
而是——计划开始的信号。
姐姐没有死。
而是想脱身。
是她没来得及完成重启。
她走之前,留给她的,不是痛。
而是钥匙。
她要用这把钥匙,打开最后那道门。
6
晚宴余火未熄,香雾散尽,宋家陷入全面调查。
温瓷站在偌大的实验室中央,身后是警笛交错、光影迷离。
宋迟被押上车前,回头望她一眼。
那一眼,竟像是温雅临死前望向海的最后一次凝视。
你知道吗他声音压得极低。
你假装失忆的那晚,和她顶罪的那晚,一样美。
他露出一个疲惫却温柔的笑:我其实早知道你不是她,但你那晚的笑——和她太像了。
我甘愿被骗。
温瓷站在他对面,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我不失忆。
我装的。
你不是唯一擅长演戏的人。
她从包中抽出一枚信号卡片,投影光束洒向空中。
宋家实验室的内部架构图,一层层浮现。
文件编号从B9靶向香分子到V计划·替面一一亮起。
连同宋氏用于非法人体实验、替脸工程、记忆封锁配香的原始文档,全数解密上传。
你从我姐姐那里偷走一切,想拿我继续喂养你的帝国。
可你忘了,我也是她教出来的。
你教我如何藏心,她教我如何拆局。
宋迟怔怔望着投影。
那是他用尽心思保住的一切。
此刻化为漫天微光,被无数网络节点同步存档、散布。
再无回头路。
你可以毁了我。他轻声说。
但你无法否认,我们之间也有过——
爱
温瓷打断他。
她走近一步,低声却清晰:
那不是爱。
是替身的错觉。
是你对她的执念,对我身上那点相似气味的误认。
而我,也从来没爱过你。
警车缓缓驶出研究院。
宋迟没再回头。
那一刻,他终于失去了全部。
不是金钱,不是权力,而是他用两张脸、两段命、两个女人,拼凑出来的幻觉王国。
三日后,海边。
温瓷站在礁石尽头,海风猎猎,将她长发吹至眼角。
她穿着一身浅灰色风衣,像雾中的人。
手中拿着一个U盘——姐姐留下的备份记忆。
传感器插入后,一连串日记式的影像涌出。
画面中,温雅坐在一个玻璃小屋前,阳光落在她发梢。
她对着镜头说:
我知道你会来。
我设下这一切,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断开。
你要走完我没走完的那段路。
不要再回宋家,不要再信他,不要再相信‘香’能留住爱。
我们要自己活成记忆,不是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温瓷眼眶湿润,却没落泪。
她将U盘拔出,走向海滩一角。
那是一片光滑沙地,风中掩埋着一只老旧的信号瓶。
她轻轻刨开,取出瓶中泛黄的纸张。
字迹轻飘,像风中散落的歌:
如果你看到这个,就别回头。
别来找我。
也别再爱他。
姐姐爱过一次,够你一生避开这种错觉。
温瓷笑了。
那笑干净、清冷、彻底。
她将信号瓶重新埋入沙中,像是埋葬一场不属于她的旧梦。
然后转身,朝着海的那一端走去。
风很大,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呼喊:
记忆已清,香气已散。
而她,将用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