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无声
2008
年的平安夜,云溪镇的雪下得格外喧嚣。
林深把羽绒服拉链又往上扯了扯,试图挡住灌进脖子里的风雪。他怀里紧抱着一个纸袋,里面是给苏晴的圣诞礼物
——
一支她念叨了很久的钢笔。路灯在雪幕中晕开暖黄的光圈,他踩着积雪往约定的书店走,鞋底与地面摩擦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极了苏晴笑起来时清脆的嗓音。
阿深！
熟悉的呼喊声从前方传来。林深抬头,看见苏晴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在雪地里朝他挥手。她发梢上落着雪花,睫毛上也挂着晶莹的冰晶,整个人仿佛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快过来,冻死啦！
苏晴缩着脖子,笑着朝他跑过来。林深刚要迎上去,突然,一辆失控的卡车从街角冲出来,刺眼的车灯划破雪幕。
小心！
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猛地扑过去,将苏晴推向路边。卡车的刹车声尖锐地划破夜空,苏晴惊恐的尖叫刺痛了他的耳膜。下一秒,他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在身上,整个人被抛向空中,随后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阿深！
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穿透漫天飞雪传入他的耳朵。林深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喉咙里腥甜一片,却还是勉强抬起头,朝她笑了笑：没事……
别害怕。
鲜血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在雪地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苏晴扑过来,抱着他痛哭,温热的泪水滴在他脸上,与雪花混合在一起。林深想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却发现手臂根本不听使唤。他看见救护车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听见周围人慌乱的呼喊,意识却渐渐模糊。
苏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对不起……
钢笔……
黑暗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苏晴满是泪水的脸,和她身后漫天飞舞的雪花。
再次醒来时,林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刺眼。他试着动了动,浑身酸痛难忍。
阿深,你醒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惊喜,从床边传来。林深转头,看见母亲眼睛红肿,脸上满是疲惫。父亲站在一旁,沉默地抽着烟,指间的烟头明明灭灭。
苏晴……
林深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怎么样了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父亲猛地掐灭烟头,别过脸去。林深心里一沉,突然想起车祸发生时那刺眼的车灯,和苏晴那声惊恐的尖叫。
对不起,儿子。
父亲的声音低沉而颤抖,苏晴……
没挺过来。
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猛地刺进林深的心脏。他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轰鸣。苏晴,那个总是笑着喊他
阿深
的女孩,那个和他约定要一起报考宁安一中的女孩,那个说好了要陪他看遍世间风景的女孩,就这样没了
不可能……
林深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你们骗我……
她答应过我的……
她怎么能……
母亲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来。父亲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哀伤,窗外的雪还在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个年轻的生命哀悼。
葬礼那天,天空依旧飘着雪。林深穿着黑色的衣服,手里捧着苏晴的遗像。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仿佛还活着。他看着那口黑色的棺材被缓缓放入墓穴,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被埋葬了。
苏晴,我会替你看遍世间风景。
林深在墓前轻声说道,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风景都讲给你听。
回到家后,林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他看着墙上贴满的和苏晴的合照,看着书架上她送的各种礼物,感觉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他,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母亲每天都会敲门,让他吃饭,可他总是充耳不闻。父亲则默默地坐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家都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仿佛被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雪覆盖。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天,林深终于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房间。客厅里,母亲正在擦桌子,看见他出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阿深,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林深没说话,径直走向门口。父亲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
雪已经停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林深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苏晴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依旧笑容灿烂,可他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孩从身后跑过来,笑着喊他
阿深
了。
苏晴,你说我们要是没约好去书店就好了。
林深蹲在墓前,轻声说道,那样你就不会出事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
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不知道自己在墓前坐了多久,直到夜幕降临,寒气刺骨。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转身离去。
路过街角的书店时,林深顿住了脚步。橱窗里,一支钢笔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正是他原本打算送给苏晴的那支。他走进去,买下了这支钢笔,握在手里,仿佛又握住了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回到家,林深拿出日记本,在扉页上写下：苏晴,今天是你离开的第
30
天。雪停了,阳光很好,可是没有你,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深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可他心里的伤痛却从未愈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苏晴,想起那个雪夜,想起她最后的笑容。
高三的生活忙碌而压抑,林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心中的痛苦。他按照和苏晴的约定,报考了宁安一中,希望能离她的梦想更近一点。
放榜那天,林深拿到了宁安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他跑到苏晴的墓前,把通知书放在她的墓碑前,笑着说：苏晴,你看,我们考上了。以后,我会带着你的那份,一起走下去。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苏晴在回应他。林深站起身,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暗暗发誓,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他都会坚强地走下去,替苏晴看遍世间的风景。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仿佛是上天在为这个悲伤的故事落泪。林深裹紧衣服,转身离去,留下一串脚印在雪地上,渐渐被新落下的雪覆盖。
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有些人,永远不会被忘记。而林深知道,他的人生,从那个雪夜开始,就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有苏晴的时光,另一半,是没有她的漫长岁月。
第二章
寒雾迷城
2020
年的宁安冬天像块受潮的海绵,黏糊糊的冷意渗进骨髓。林深蹲在水果店门口啃着冷掉的饭团,看父亲正用高压水枪冲洗出租车后座的呕吐物。玻璃橱窗映出他眼下青黑的胡茬,二十八岁的脸比店门口滞销的皱皮橘子还蔫巴。
深哥,露露姐在办公室骂你呢。
实习生小张探出头来,她说你昨儿放她鸽子去蹲守客户,结果连个车险都没签成
林深把一次性筷子折成两段扔进垃圾桶,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
——
陈露露发来三条消息,从
今晚去吃日料
到
你是不是有病
呈断崖式降温。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只回了个
加班,顺手把对话框拖进免打扰。
水果店卷帘门
哗啦
落下时,父亲踩着积雪走来,围巾上还沾着没拍掉的薯片碎屑：晚上回家吃饭,你妈说炖了萝卜牛腩。
不了,要去跑客户。
林深扯了扯领带,羊毛材质蹭得脖子发痒。他没敢说所谓
客户
其实是在人民公园蹲点三小时,只换来位老太太让他帮忙下载广场舞
APP。
暮色四合时,林深晃进常去的小酒馆。吧台电视播着跨年晚会彩排,主持人念着
新的十年开启
时,他突然想起苏晴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雾凇天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牛仔裤口袋里的琥珀发卡,那是清明夜在老宅废墟里捡的,金属扣环还缠着几根褐色发丝,像极了苏晴总说要去染的奶茶色。
老板,再来瓶百威。
他敲了敲空酒瓶,玻璃反光里映出隔壁桌三个艺校女生。扎马尾的女孩正用吸管搅着奶盖,忽然抬头冲他笑了笑,酒窝深得能藏住半颗奶糖。
凌晨三点的宁安大街像被啃剩的排骨,路灯把林深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摸出钥匙打开出租屋门,玄关处陈露露的粉色拖鞋歪在一边,鞋尖还沾着不知道哪次约会时蹭的火锅汤渍。卧室传来轻微的鼾声,他在黑暗中脱了衣服,床板发出
吱呀
抗议,身边的人翻了个身,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去哪浪了
陈露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不老实地缠上他的腰。林深闭着眼没说话,任她在锁骨上落下湿热的吻,直到手机在床头柜震个不停。
喂
他接起电话,瞳孔在听到
老宅拆迁
的瞬间骤然收缩。
挖掘机的轰鸣声比记忆中苏晴的尖叫还要刺耳。林深踩着碎砖块往废墟深处跑,裤腿被钢筋划开道口子,膝盖渗出的血很快被冷风冻成硬块。他记得苏晴总把发卡藏在门槛石下的铁盒里,说是
等我们老了一起挖出来回忆。
先生,这里危险！
安全帽大叔伸手拦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混凝土块下露出半块铁盒,锁扣已经锈死,他用撬棍砸开时,琥珀发卡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
2008
年平安夜她发梢上的雪花。
深哥,你这是去哪打架了
第二天在公司电梯里,小张盯着他缠着纱布的手咋舌,不过你今天运气爆棚啊,刚才有个艺校妹妹说要找你拼车！
林深扯了扯领带,镜子里映出身后抱着画框的女孩
——
正是昨晚小酒馆里的马尾姑娘。她的帆布包上别着朵布艺茉莉,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随时会振翅飞走。
那个……
我去南岭校区,拼车的话
AA
可以吗
她开口时露出虎牙,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我叫夏薇,夏天的夏,蔷薇的薇。
出租车在早高峰的车流里龟速前进。林深从后视镜里偷瞄夏薇,她正把画框抱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布边缘。父亲突然在对讲机里喊了句
前方事故,他猛踩刹车,夏薇的头重重撞在副驾椅背上。
对不起！
林深转身查看,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没事,
夏薇摸了摸额头,忽然指着他口袋里露出的一角发卡,这个琥珀好特别,是古董吗
出租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深感觉心脏被攥紧,喉间泛起铁锈味,仿佛又回到那个雪夜,苏晴的血也是这样渗进他的袖口。夏薇歪着头等他回答,发尾扫过画框上的
十二月的茉莉
字样,花瓣纹路竟与他昨夜在梦里见到的分毫不差。
是……
朋友送的。
他别过脸去,窗外的雾霾突然浓得化不开,到了,你下车吧。
夏薇下车时不小心踢到画框,林深伸手去扶,两人的手在半空相撞。她的指尖冰凉,像块刚从冰箱里拿出的薄荷糖。
谢谢林先生,
她掏出手机扫码,下次拼车还找你,记得给我打折啊。
后视镜里,夏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里。林深摸出琥珀发卡,在掌心反复摩挲,直到金属边缘在皮肤上压出红痕。手机突然震动,陈露露发来分手短信,末尾还带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他盯着屏幕笑了笑,把发卡塞进西装内袋,发动车子时,发现夏薇的画袋落在后座。
下班时天已经黑透。林深抱着画袋站在艺校门口,看夏薇从教学楼跑出来,马尾在风里晃成模糊的黑影。
对不起啊,我今天急着交作业,
她弯腰喘气,发梢滴下的汗水在毛衣上洇出小块水渍,里面是我的毕业作品,要是丢了我就完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
林深把画袋递给她,指尖触到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薇吐了吐舌头,突然指着他的领带笑出声：林先生,你的领带歪了。
他下意识去扶,却被她伸手按住。女孩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像把春天的钥匙,轻轻插进他生锈的心门。
这样才对嘛,
夏薇退后两步,掏出颗水果糖塞给他,草莓味的,甜一下。
糖纸在夜风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深咬开糖果,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苏晴生前最爱吃的橘子硬糖。夏薇已经走远,帆布包上的茉莉在路灯下轻轻摇曳,他摸出手机给父亲发消息：今晚回家吃饭。
餐桌上的萝卜牛腩还冒着热气。母亲絮絮叨叨说着邻居家的女儿考上了公务员,父亲往他碗里夹了块牛腩,油渍滴在他随手放在桌上的画袋上。夏薇的画作边缘露出一角,竟是朵正在融化的茉莉,花瓣上的水珠像极了苏晴临终时的眼泪。
这是什么
母亲伸手去摸,林深猛地抽回画袋,动作大得碰翻了调味碟。酱油在桌布上晕开深色污渍,像极了车祸现场那滩刺眼的血迹。
没事,
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出去透透气。
冬夜的风像把钝刀,割得脸颊生疼。林深蹲在单元楼门口抽烟,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夏薇发来的消息：林先生,谢谢你帮我找回画袋,明天请你喝奶茶呀～
他盯着那条消息,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烟灰落在手背上,烫出个小红点,却比不上心里的钝痛。远处传来跨年的倒数声,他摸出琥珀发卡,对着路灯举起,琥珀里的昆虫翅膀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树脂的禁锢,飞向有苏晴的那个夏天。
新年快乐,苏晴。
他对着虚空轻声说道,身后的单元楼里,母亲正把他带回的画袋往衣柜里塞,没注意到画布背面用铅笔写着的小字：致所有在寒冬里等待春天的人。
手机再次震动,夏薇发来一张照片：画室窗台上,她用陶土捏了朵茉莉,旁边放着他落在出租车里的打火机。林深看着那朵歪歪扭扭的小花,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雪粒开始飘落,他把发卡别进大衣领口,转身走进灯火通明的单元楼,身后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却在路灯下留下一片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第三章：春芽破土
云溪镇的三月像被揉皱的宣纸,湿漉漉的雾气里飘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林深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夏薇正对着手机补口红,豆沙色膏体在她唇上晕开,像极了老街口那株早樱。
等会见到我爸,别被他那地中海发型吓到。
夏薇突然凑近,发梢扫过他耳际,毕竟新娘子比我还小两岁,男人嘛,总要用头发的牺牲证明爱情。
林深喉结动了动,想起今早母亲往他行李箱塞了六包暖宝宝,说
照顾好人家姑娘。车子拐进巷口时,夏薇突然伸手捂住他眼睛：闭眼！前面有高能预警！
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渗进来,带着茉莉护手霜的甜腻。林深听见唢呐声由远及近,睁眼时正撞见骑白马的中年男人
——
烫着夸张的锡纸烫,胸口大红花比他脸上的高原红还刺眼。夏薇已经笑得蹲在地上,帆布鞋踩进路边水洼,溅起的泥点在婚纱裙摆绽开。
薇薇！
新郎官扯着嗓子喊,快给爸介绍你男朋友！
空气瞬间凝固。林深看着夏薇从地上爬起来,笑容僵在嘴角。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婚纱上留下月牙形褶皱：这是我同事,顺路送我。
婚宴设在祠堂,八仙桌拼出的长宴上,龙虾刺身和梅菜扣肉尴尬地挤在一起。林深坐在角落,听着满桌宾客议论
老夏家闺女学画画就是不务正业,夏薇突然端着酒杯坐到他身边：林先生,要不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她睫毛上沾着红酒渍,说话时呼出的酒气带着杨梅的酸甜。不等他回答,夏薇已经把骰子塞进他手里：你摇到三,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爸再婚我要穿婚纱来砸场子。
骰子骨碌碌停下,三点朝上。夏薇歪着头笑,发尾扫过他手背：因为八年前的今天,我妈也是穿着这件婚纱,被他赶出家门的。
祠堂外突然炸响春雷,雨幕瞬间吞没整个院落。林深跟着夏薇冲进老宅,霉味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破瓦间漏进来,照亮墙上斑驳的涂鸦
——
歪歪扭扭的向日葵下,写着
妈妈别走。
这是我六岁画的。
夏薇摸着墙面,指甲抠下一块剥落的墙皮,那天他带了新阿姨回家,说妈妈是坏人。
她转身时,婚纱肩带滑落,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这是我妈用碎玻璃划的,她说这样我就能永远记住,爱情是会流血的。
深夜的画室飘着松节油的气味。林深握着炭笔的手微微发抖,画纸上苏晴的眼睛正在凝视他。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夏薇披着他的外套,怀里抱着《小王子》：原来你是闷骚型文艺青年啊。
她踮脚看画,发梢扫过他脖颈：你知道吗玫瑰说‘我当然爱你,没有让你感觉到,是我的不对’。
夏薇突然转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林深,你在害怕什么怕新的玫瑰会亵渎旧的花园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林深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画架。苏晴的肖像掉在地上,被雨水洇开眉眼。夏薇弯腰去捡,婚纱裙摆扫过他脚踝：我爸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看来他没说错。
接下来的日子,失眠成了林深的常态。他在凌晨三点的出租屋反复修改给夏薇的信,删掉的草稿纸堆成小山。手机相册里全是偷拍的夏薇
——
她在画室给学生调色时咬着画笔的样子,她蹲在路边喂流浪猫时翘起的发尾,还有她站在苏晴墓前,偷偷插上茉莉的背影。
暴雨夜来得毫无征兆。林深接到急诊室电话时,衬衫扣子扣错了两颗。夏薇躺在病床上,手腕缠着雪白的绷带,嘴角却挂着笑：我就是想看看,血的颜色和朱砂颜料一不一样。
你疯了
林深抓住她没受伤的手,声音发颤,为什么
夏薇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因为你给流浪猫起名叫‘苏晴’,却不肯叫我一声薇薇。
她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林深,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可我更不想,连被你讨厌的资格都没有。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响,夏薇的手慢慢握紧他的。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晨光爬上窗台,在茉莉花瓶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林深看着她熟睡的侧脸,突然想起《小王子》里的另一句话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你妈把你画的苏晴像收起来了,她说该让春天进来了。
林深望向窗外,雨过天晴后的云溪镇飘着泥土的清香,巷口的早樱又开了两朵,花瓣落在夏薇的输液架上,像撒了一地未说出口的情话。
第四章：暗潮涌动
南岭市美术馆的射灯在夏薇头顶聚成光圈,《十二月的茉莉》油画前围满举着手机拍照的人。林深站在角落,看着女友踮脚为观众讲解画作,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活泼的弧度。画中十二朵白茉莉在深灰背景中次第盛放,最后一片花瓣上隐约能看见用丙烯颜料写的小字
——给永远追光的人。
林先生,恭喜啊！
策展人举着香槟杯凑过来,夏小姐这幅画被收藏家出价五十万,咱们这届新人展可算爆了！
冰凉的气泡酒沫溅在西装袖口,林深却只觉后颈发紧。三天前他刚瞒着夏薇,把老家房子抵押给私人借贷,给奶奶凑肺癌手术费。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林父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阿深,医院说必须今天交钱,出租车已经押给车行......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林深转身,看见夏薇脸色惨白地站在展签旁,脚边是摔成碎片的香槟杯。
所以你说贷款支持我办展,是拿救命钱在赌
夏薇的声音比展厅空调还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画框边缘,林深,你当我是什么扶贫对象还是慈善项目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像潮水漫过来,林深想抓住她的手,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画布。
凌晨两点的急诊室走廊,消毒水味混着茉莉花香。林深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银行短信提示到账五十万,转账备注栏写着
画款已结。他冲进病房,正撞见夏薇把《十二月的茉莉》的收藏证书塞进枕头底下。
你疯了那是你的梦想！
林深拽住她手腕,触到腕骨凸起的棱角。夏薇仰头笑了,眼泪顺着下颌线滴在病号服领口：我妈说过,画得再好也换不来一碗热饭。现在这碗饭能救你奶奶,不是挺好
她抽出被攥红的手,摸出速写本开始涂鸦,而且......
笔尖重重戳破纸面,我本来就不喜欢那幅画,太刻意,像命题作文。
接下来的日子,林深在医院和借贷公司之间疲于奔命。夏薇每天带着画具守在奶奶病床前,把心电监护仪的波形画成藤蔓,在点滴瓶上涂鸦笑脸。某天深夜,他推门看见老人戴着老花镜,认真地教夏薇织茉莉形状的毛线挂件。
阿深,这丫头比你会照顾人。
奶奶把带着体温的毛线茉莉塞进他手心,氧气面罩随着说话起伏,别学你爸,年轻时总觉得亏欠,最后把自己困在出租车里十几年......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夏薇慌乱地按呼叫铃,毛线茉莉掉在地上,沾到从床头柜滚落的茉莉花瓣。
葬礼那天飘着细雨,林深跪在坟前烧夏薇画的遗像。火苗舔舐着老人含笑的眉眼,他突然想起昨夜整理遗物时,在奶奶枕头底下发现的病历单
——
确诊日期是三个月前,比他知道的早了整整六十天。身后传来脚步声,夏薇撑着伞蹲下,把新摘的茉莉放在墓碑前：奶奶说,茉莉晒干了能泡茶,埋进土里能长新的。
借贷公司的催款单贴着家门缝隙塞进来时,林深正在收拾奶奶的房间。泛黄的相册里掉出张字条,是夏薇用儿童水彩笔写的：林先生,别皱眉啦！等我再拿个金奖,咱们把债都还清,然后去云南看真正的茉莉花海！
字迹被水渍晕染,像朵正在融化的云。
暴雨倾盆的深夜,林深蜷缩在夏薇画室的折叠床上。窗外的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他摸出手机,通讯录里
陈露露
的备注还没删。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颤抖,突然听见画室传来细碎响动。借着月光,他看见夏薇赤脚站在画架前,正在画一幅新的茉莉
——
这次花瓣是血红色,花蕊里嵌着半枚破碎的收藏证书。
你在糟蹋自己。
林深夺过画笔,颜料在两人手背绽开。夏薇突然扑进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我好害怕,怕你像我爸一样,把所有责任扛在身上,最后连我也推开......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林深,我们不是说好做彼此的锚吗你怎么能先松手
天边划过闪电,照亮墙上未干的画作。林深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尝到咸涩的味道。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毛毛细雨,画室飘进泥土的清香。夏薇抽噎着摸出藏在围裙口袋的陶瓷茉莉,那是她用卖画剩下的钱做的：这次,换我当你的浮木。
第五章：飓风过境
台风
海燕
登陆南岭市的前三天,林深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已经堆成小山。催债公司的短信像阴魂不散的幽灵,每隔半小时就准时轰炸,最新一条还附上了老家祖宅的照片
——
斑驳的红漆大门上,欠债还钱
四个白字像四道狰狞的伤疤。
林哥,又有人来公司堵你了。
实习生小张缩着脖子,偷偷把保温杯推到他面前,这次带了扩音喇叭,喊着要让你‘社死’......
话音未落,前台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林深攥着鼠标的手青筋暴起,屏幕上的股票
K
线图还在疯狂跳水。
夏薇的画室在顶楼,落地窗外乌云压得极低。林深抱着纸箱冲进去时,正撞见她踮脚往画框上缠彩带
——
那是为下周公益画展准备的《记忆碎片》系列,每幅画里都藏着他们去过的老街巷。
你怎么来了
夏薇转身,马尾辫扫过画布上的旧火车站,不是说今天要见大客户......
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纸箱里露出的相框边缘
——
那是苏晴的照片,琥珀发卡还别在泛黄的发丝间。
林深喉结动了动,暴雨前的闷雷从云层深处滚来：薇薇,我们分手吧。
纸箱
咚
地砸在地上,震落画架上的陶瓷茉莉。夏薇的瞳孔猛地收缩,颜料盘从指间滑落,群青与赭石在地板上洇成一片狼藉。
就因为那些催债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弯腰去捡相框时,婚纱肩带从肩头滑落,露出锁骨处的疤痕,你当我是瓷娃娃还是觉得,被追债的女朋友会让你丢脸
窗外突然炸开一道闪电,照亮夏薇泛红的眼眶。林深别过脸,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这次是夏薇母亲的号码。三天前那个暴雨夜的场景突然涌入脑海
——
穿着真丝睡袍的女人举着安眠药瓶,在视频通话里嘶吼：你要敢和那个穷光蛋在一起,我现在就吞下去！
是我妈找你了
夏薇突然上前,冰凉的手指扣住他手腕,她又拿自杀威胁你了对不对林深,你看着我！
她踮脚强迫他对视,睫毛上沾着颜料碎屑,我们说过要做彼此的锚,你现在想当逃兵
催债公司的喇叭声突然穿透暴雨传进来,林深欠债不还
的喊声在楼道里回荡。夏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深猛地甩开她的手,抓起纸箱冲向楼梯间。潮湿的空气裹着咸腥的雨味,他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夏薇带着哭腔的呼喊：你敢走就别后悔！
台风登陆当晚,林深在廉价旅馆的发霉床单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夏薇发来的
99
条消息在对话框里堆成小山。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的语音,背景音里夹杂着呼啸的风声：我把比赛奖金换成了手链,你说过茉莉能辟邪......
火车站的电子屏闪烁着
晚点
的红光,林深在检票口数着倒计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他看见夏薇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白色连衣裙沾满泥浆,马尾辫散成湿漉漉的一缕。她胸前的茉莉手链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腕间缠着医用胶布
——
那是上次她在画室划伤的伤口。
给你。
她弯腰喘气,把冰凉的手链塞进他口袋,雨水顺着下颌线滴在他手背,里面有十万,密码是......
话音未落,广播突然响起列车即将发车的提示。林深看着她被雨水泡发的指尖,想起上周她熬夜画画时,也是这样用创可贴缠着开裂的虎口。
照顾好自己。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想擦掉她脸上的雨水,却在半空僵住。夏薇突然踮脚吻住他,咸涩的雨水混着茉莉香冲进鼻腔。她的指甲掐进他后颈,像只倔强的小猫：要是敢把我送的手链当了,我就......
列车启动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林深在摇晃的车厢里摸出手链,陶瓷茉莉坠子上刻着歪歪扭扭的
莫离。他猛地扒开车窗,在暴雨中看见夏薇追着列车奔跑,白色裙摆被风掀起,像只折翼的蝴蝶。最后一个站台灯下,她突然踉跄着倒下,白色身影很快被雨幕吞噬。
三个月后,林深在南岭码头扛货时,收到一个匿名包裹。褪色的牛皮纸袋里装着《时间胶囊》画册,每一页都画着他们走过的地方
——
云溪镇的老茶馆、宁安市的夜市摊,还有画满茉莉的病房窗台。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背面是夏薇的字迹：台风天错过的那场电影,我自己去看了,散场时下雨了,没人给我递伞。
深夜的码头飘着咸腥的海风,林深攥着画册走向仓库。月光照亮墙角的陶瓷茉莉,那是夏薇偷偷放在苏晴墓碑前的。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老宅的废墟上开满了白色小花,配文只有短短七个字：茉莉等你回来开。
第六章：永夜微光
南岭码头的咸腥海风像砂纸,日复一日打磨着林深的手掌。他蹲在集装箱阴影里啃馒头时,总忍不住摩挲工装裤口袋
——
那里藏着夏薇送的茉莉手链,陶瓷花瓣在汗水浸润下泛起温润的光,就像她踮脚吻他时,睫毛上沾着的细碎雨水。
深子！又来活儿了！
工友老周的喊声穿透暮色。林深抹了把额头的汗,看见货轮甲板上堆成小山的集装箱,突然想起夏薇画册里画的那艘搁浅的船。三个月来,他每晚都蜷缩在潮湿的工棚里翻看《时间胶囊》,某页画着他们在云溪镇偷摘的桑葚,夏薇用彩铅批注：你摘得比我还凶,像只偷腥的猫,字迹被水渍晕开,像她那天在画室摔碎的颜料盘。
冬至夜的寒风裹着雪粒。林深攥着刚结的工钱往银行跑,路过烈士陵园时,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云溪镇苏晴墓遭恶意破坏。他盯着屏幕上满地狼藉的照片,墓碑上
莫失莫忘
四个字被泼了红漆,像极了催债公司喷在老宅门上的诅咒。攥紧的拳头里,茉莉手链硌得生疼,他转身冲向最近的长途汽车站。
深夜的云溪镇飘着消毒水与茉莉混杂的怪味。林深跌跌撞撞扑到墓前,却在碎石堆里摸到个坚硬的物体
——
是夏薇留下的陶瓷茉莉,底座刻着歪歪扭扭的
等
字。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亮墓碑角落用粉笔画的简笔画：两个小人在茉莉花海中牵手,旁边写着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薇薇已续费终身会员。
找了三天,可算逮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深转身,看见夏薇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睫毛上沾着雪花,手里还提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她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眉眼弯弯：听说有人在码头扛货把腰累断了,本神医特来施救。
馄饨摊的暖黄灯光下,夏薇用勺子搅着浮油：那天晕倒后,我在医院躺了三天,醒来就去老宅挖土了。
她掏出手机,相册里满是茉莉花田的照片,从破土的嫩芽到绽放的白花,每张照片都配着沙雕文案：第
108
天,茉莉比我先脱单了第
1314
朵花,许愿林深变小狗勾。
林深咬着馄饨的手突然颤抖,汤汁溅在画册上。夏薇立刻抽出纸巾擦拭,袖口滑落露出手腕的针孔。老毛病,打营养液。
她轻描淡写带过,却被林深猛地抓住手腕。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她在画室划伤的伤口,还有追火车时缠着的医用胶布。
你根本没照顾好自己！
林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夏薇却突然笑出声,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盒：你看,我把咱们的回忆都腌成咸菜了。
盒子里装着褪色的电影票根、美术馆门票,还有半块融化又凝固的草莓糖。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新年的钟声隐约可闻。夏薇忽然指着夜空：快看！
烟花在云层中炸开,照亮她眼底的星光。林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烟花组成了
菜狗速归
四个大字,周围还飘着无数发光的茉莉气球。
是我找无人机团队弄的,怎么样土到极致就是潮。
夏薇得意地晃着手机,聊天记录里全是和策划团队的斗图,他们说这种告白方式会被笑十年,我偏要试试。
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林深,这次换我当你的债主,你欠我的拥抱、亲吻,还有未来的每一天,都要连本带利还回来。
林深喉结动了动,想说
我身无分文,却被夏薇用指尖堵住嘴唇。她从羽绒服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老宅的地契：我把花田注册成‘记忆坐标’公益基地了,以后带孩子们来写生。
地契背面画着卡通版的他们,夏薇扎着双马尾,林深戴着滑稽的墨镜,旁边写着
莫离
CP
永不
BE。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夏薇新烫的卷发上。林深伸手替她拂去雪花,触到她耳后冰凉的皮肤。夏薇顺势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感受到没这颗不听话的心脏,现在归你管了。
她突然掏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背景音是呼啸的台风,还有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林深,如果你听到这个,记得茉莉的花语是
——
你敢离开我就把你做成标本！
码头的汽笛声穿透雪幕,林深突然想起夏薇画册里的最后一页。此刻真实的她就在眼前,睫毛上沾着雪花,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像极了画中永不凋零的茉莉。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咸涩中带着茉莉的清甜,远处的烟花再次绽放,照亮花田边新立的木牌
——欢迎回家,我的追光者。
第七章：破茧时刻
云溪镇的晨光裹着茉莉香,顺着
微光画室
的窗户漫进来。林深握着调色盘的手顿了顿,看着夏薇踮脚给孩子们示范画云朵,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梢还沾着几点未干的天蓝颜料。角落里,留守儿童豆豆突然举起画纸：薇薇老师,我把你画成会飞的仙女啦！
哄笑声中,夏薇蹲下来捏了捏豆豆的脸：那林老师呢是不是被你画成大魔王
孩子们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喊着
是提颜料桶的跟班是总偷吃我们橡皮的怪叔叔。林深佯装生气地瞪过去,却在撞见夏薇眼底的笑意时,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
这样的日常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夏薇把老宅改造成公益画室,林深则成了
全能助教——
既能给孩子们修画笔,也能骑着三轮车去镇上买画材。而林父经营的
茉莉驿站
民宿就在隔壁,每个房间都摆着夏薇画的茉莉,留言簿上渐渐写满了旅客的故事。
深子,帮我把这个寄出去。
某天傍晚,林父递来个信封,封口贴着朵干茉莉,是苏晴妈妈写来的,说看了咱们的解忧信箱,想把苏晴的旧物捐给画室。
林深摩挲着信封上娟秀的字迹,突然想起夏薇昨天偷偷把他画的苏晴肖像收进了阁楼,说
该让新故事上墙了。
转折来得毫无预兆。当拍卖会上夏薇的《记忆地图》系列以高价成交,筹够了给镇上修路的善款时,她却在庆功宴上突然晕倒。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林深攥着诊断书的手不停发抖,先天性心脏病
几个字像锋利的刀片,将他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幸福割得粉碎。
别愁眉苦脸啦！
术后第三天,夏薇躺在病床上,插着输液管的手还不忘比耶自拍,医生说我这是‘折翼的天使’,需要专属护工全天候照顾～
她晃了晃手机,相册里存满了林深笨手笨脚煮粥的黑照,配文是
论钢铁直男如何把白粥煮成水泥。
林深却笑不出来。他想起深夜在画室,夏薇偷偷吃的药盒；想起她教孩子们画太阳时,苍白的指尖在画布上颤抖；想起她总说
要把没画完的风景都补上,原来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其实我超怕死的。
某个月圆之夜,夏薇突然轻声说。她靠在林深肩头,看着窗外盛开的茉莉,但一想到,以后你会带着孩子们画星空,会把苏晴的故事写成绘本,会在民宿门口种满茉莉……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林父新推出的
记忆坐标
专线旅游车开始运营那天,夏薇偷偷溜出医院。她戴着大大的遮阳帽,混在游客里,看着林父开着装饰着茉莉花环的面包车,骄傲地讲解：前面那棵老榕树,就是当年林深他爷爷种下的……
当孩子们举着画冲向车子,她悄悄抹了把眼泪,却被眼尖的豆豆发现。
薇薇老师！
小家伙举着画跑过来,我画了会魔法的茉莉,能治好所有的病！
夏薇蹲下来把他搂进怀里,输液港的位置被压得生疼,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豆豆画得真棒,老师的病啊,看到这幅画就已经好一半啦！
深夜的画室,林深对着夏薇未完成的画作发呆。画布上,两个小人在茉莉花海中并肩前行,远处的天空裂开缝隙,透出微光。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晴妈妈发来的消息,附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照片
——
那是苏晴初中时写的,希望有一天,阿深能遇到让他眼里有光的人。
窗外的茉莉在风中轻轻摇曳,林深起身打开阁楼的灯。月光穿过窗棂,照亮夏薇偷偷藏起的苏晴肖像。他拿起画笔,在空白处添上一朵绽放的茉莉,花瓣上沾着露珠,像极了夏薇每次画完画,额角滑落的汗水。
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照进画室,夏薇悄悄站在门口。她看着林深专注作画的背影,轻声哼起歌。林深转身,看见她苍白却灿烂的笑容,突然想起她最爱的那句《小王子》台词：你要永远做春天,我便做追光的人。
而此刻,他只想成为她的光,照亮她生命里每一个可能的明天。
第八章：双生花期
消毒水的气味像蛛网般缠绕在鼻腔,林深数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第三十七次调整夏薇床头的茉莉花瓶。住院部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混着隔壁病房压抑的啜泣,在深夜里格外刺耳。病床上,夏薇握着数位笔的手突然颤抖,平板屏幕上的《十二年春》系列终章随之晕开墨色涟漪。
别紧张,我这是手抖特效。
她强撑着笑容转头,发梢扫过枕头上的茉莉刺绣,听说大艺术家创作时都得带点疯劲,梵高割耳朵,我抖个手不过分吧
话音未落,咳嗽突然撕裂空气,指缝间渗出的血丝落在平板边缘,像朵诡异的红梅。
林深猛地起身,却被她拽住袖口。夏薇用沾满颜料的指尖在他掌心画圈：陪我完成这幅画
屏幕上,少年与少女背对背站在茉莉花海中,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消散。他接过数位笔,笔触却在少女发梢凝滞
——
那本该是夏薇标志性的马尾,此刻却因化疗变得稀疏脆弱。
画成短发吧,
夏薇察觉他的犹豫,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上次剪头发还是幼儿园,说不定新造型能惊艳全场。
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泛红的眼眶,你知道吗医生说我这心脏就像个定时炸弹,偏偏我还存了好多‘未爆炸弹’。
她挣扎着坐起身,从床头柜摸出铁盒
——
正是装着两人回忆的那个。褪色的电影票根下,压着泛黄的病历单,确诊日期赫然是三年前。林深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早就知道
夏薇耸耸肩,往他手里塞了颗水果糖：就像你偷偷抵押房子给奶奶治病一样,有些事,总要有人先当‘大冤种’。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林深吓得差点打翻茉莉花瓶。护士冲进来调整点滴时,夏薇朝他比了个
嘘
的手势,等病房重归寂静,才从枕头下摸出个丝绒盒。打开的瞬间,琥珀发卡的光泽与茉莉银戒交相辉映,苏晴的旧物与夏薇的新誓在月光下达成微妙和解。
帮我戴上
夏薇歪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林深的手比她还抖,发卡别进发丝的瞬间,仿佛穿越十二年光阴,握住了两个时空的重量。夏薇突然轻笑出声：你说苏晴会不会吃醋毕竟现在她的发卡,卡在我头上。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夏薇突然剧烈咳嗽,染红的纸巾被她藏在身后。林深死死攥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输液港凸起的轮廓,想起她总说
痛觉是活着的证据,此刻却希望她所有的疼痛都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其实我画这幅画,是想验证个理论。
夏薇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随时会被雨声吞没,你看,即便背对背,他们脚下的影子也在相互触碰。就像我们,就算真有什么不测……
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上交错的影子,记忆会变成茉莉的根,在土里重逢。
凌晨三点,夏薇坚持要起身补画。林深半搂着她,任由她用颤抖的手在画布添上最后一笔
——
少年与少女的影子在花海深处缠绕,幻化成双生花的形状。她靠在他肩头,体温渐渐凉下去：如果明天……
没有如果。
林深捂住她的嘴,喉间泛起铁锈味,你说过要当我永远的春天,现在倒想提前冬眠
他掏出手机,调出收藏的搞笑视频,看好了,这是豆豆新拍的‘茉莉侠大战西兰花怪’,笑点密集到能治心脏病。
夏薇果然被逗笑,却咳得更厉害。她伸手抚摸他眼角的皱纹：等我康复,咱们去南极画企鹅好不好听说那里的极光,像打翻的星空颜料盘。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她在混乱中抓住他的手,在掌心用力画下玫瑰的轮廓,记得……
浇水……
晨光刺破云层时,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林深握着夏薇留下的平板,屏幕保护程序是他们在茉莉花海的自拍。照片里,她举着陶瓷茉莉,笑容比朝阳更灿烂。他低头亲吻屏幕,轻声说：这次换我等你,带着整片春天。
第九章：光阴折痕
宁安老城的青石板路浸在秋阳里,十二年
书咖的玻璃门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林深擦拭着吧台,目光时不时瞟向角落
——
夏薇正蜷在沙发里批改教案,发尾挑染的茉莉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与她腕间的银镯遥相呼应。三个月前从手术室推出的那个苍白身影,如今已能笑着调侃
大病一场,喜提易烊千玺同款双眼皮。
老板,用故事换咖啡真的假的
扎着脏辫的男孩晃着手机进店,屏幕停在小红书的探店笔记,上面说你们收集
1001
个故事就能召唤神龙
夏薇噗嗤笑出声,笔尖在教案上洇出墨点：召唤不了神龙,但能换杯特调‘记忆碎片’。
她起身时,林深不着痕迹地伸手虚扶,换来个
别把我当瓷娃娃
的白眼。男孩掏出皱巴巴的信封,讲述异地恋女友突然消失的故事,夏薇边做咖啡边在便签上速写,将他落寞的侧脸与飘落的银杏叶交织成画。
打烊时分,林深整理客人留下的故事卡,突然摸到个厚实的信封。泛黄的信纸上,苏晴的字迹如春日柳絮：今天阿深在物理课上打瞌睡,口水差点滴到我的作业本上......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身后传来夏薇放轻的脚步声。
阿姨上午来过。
她将温热的奶茶放在他手边,发梢扫过他肩膀,说整理旧物时发现的,还说‘这丫头早就该把日记交出去’。
夏薇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难掩一丝紧张,我偷看了两眼,发现你以前居然是个学渣
林深翻到夹在中间的照片
——
十六岁的自己和苏晴站在云溪镇老桥头,女孩举着棉花糖,糖丝被风吹得缠在他睫毛上。夏薇的指尖突然戳上照片：你看这呆头鹅表情,哪有现在这么会撩人
她歪头时,琥珀发卡从发髻滑落,正是林深在手术成功那晚为她别上的。
深夜的书咖安静得能听见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夏薇窝在林深怀里,逐字读着苏晴的日记。2007
年
12
月
24
日,阿深说等我们考上大学,要去看极光。他不知道,我偷偷许愿,希望能成为他的极光。
夏薇的声音突然哽咽,原来她早就知道......
林深吻去她眼角的泪,窗外初雪簌簌落下。手机突然震动,是豆豆发来视频。画面里,云溪镇的孩子们举着自制的茉莉灯牌,背景音是跑调的《小星星》。薇薇老师！我们把教室画成星空啦！
豆豆的大脸怼着镜头,等你回来验收！
看到没
夏薇吸着鼻子切换相册,里面存满孩子们的画作,这群小崽子现在都会画‘林老师的地中海发型’了。
她突然转身跨坐在他腿上,鼻尖相触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其实我有点吃醋,苏晴陪了你整个青春。
林深的手覆上她后背的手术疤痕,触感像蜿蜒的茉莉藤蔓：你知道吗她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希望阿深遇到能让他笑出腹肌的女孩’。
他低头咬住她唇瓣,带着奶茶的甜腻,现在我每天都笑得岔气,腹肌都快练出来了。
雪越下越大,夏薇突然冲向窗边,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小人。看！这是我们在南极看企鹅,
她歪歪扭扭地画着圆滚滚的企鹅,这个是你在煮黑暗料理,这个是我在偷偷吐槽......
林深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看着玻璃上的小人在雪幕中渐渐模糊又清晰。
凌晨两点,书咖的留言墙又添了新故事。林深挂好
打烊
的木牌,转身看见夏薇赤脚站在月光里,白色睡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晃着手机,屏幕上是苏晴日记的最后一句话：去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所以林先生,
夏薇抛掉手机,张开双臂,要不要和我谈一场,让苏晴都羡慕的恋爱
话音未落,她突然被抱起,林深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炽热,将她抵在摆满故事卡的墙上。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落在
十二年
的招牌上,像极了时光写下的温柔注脚。
第十章：莫离之约
绿皮火车的车窗蒙着层水雾,夏薇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窗外的山峦被夕阳染成橘子味的蜜糖。她的茉莉银戒轻轻叩击窗框,发出细碎的声响,与车轮碾过铁轨的
哐当
声交织成独特的节奏。林深你看！
她突然转身,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那边的梯田好像撒了一地碎钻！
林深从写生本上抬起头,目光掠过夏薇泛着红晕的脸颊,落在她起伏的胸口。自从上次手术过后,他总是忍不住关注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坐好,别乱动。
他伸手把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你体温有点高。
夏薇拍开他的手,抓起马克杯喝了口温水,杯壁上立刻留下个淡淡的口红印：老林同志,你现在比我妈还啰嗦！这叫‘旅行兴奋症’,懂不懂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山区孩子发来的语音,你听！他们说已经在村口搭好画架,等着我们教他们画会飞的房子呢！
话音未落,火车突然剧烈颠簸。夏薇手中的水杯应声落地,滚烫的水溅在她腿上。林深眼疾手快地搂住她,却感觉怀里的人突然瘫软下来。薇薇
他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看着夏薇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坚持住,马上就到下一站了！
暴雨在他们下车时倾盆而下。林深背着夏薇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泥水溅满裤腿。夏薇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微弱而急促：放我下来吧......
别累着你......闭嘴。
林深咬着牙,感觉肩膀的手术疤痕因用力而隐隐作痛,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山里喂狼
百年榕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林深轻轻把夏薇放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才发现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对不起......
夏薇攥着他的衣角,声音断断续续,又给你添麻烦了......傻瓜。
林深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突然单膝跪地,夏薇,你愿意让我麻烦你一辈子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戒指,琥珀戒托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茉莉银戒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苏晴教会我爱与遗憾,而你教会我重生与希望。
林深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两枚戒指,一枚是过去的纪念,一枚是未来的承诺。你愿意戴上它们,和我一起走接下来的路吗
夏薇突然笑出声,泪水混着雨水滑进嘴角：原来你准备了这么煽情的台词
她伸手抹了把脸,早知道我就不化妆了,现在肯定丑得像鬼。
话虽这么说,她却主动伸出手,不过林先生,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强答应吧。
林深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戒指,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在雪夜拼车的女孩。那时的夏薇扎着利落的马尾,眼神里藏着倔强与脆弱,而现在,她眼底盛满的温柔足以融化他十二年的寒冰。你知道吗
夏薇靠在他肩头,听着远处传来的蛙鸣,我画过无数次我们的未来,却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夜晚被求婚。
她抬起手,让戒指在月光下转动：这个茉莉花瓣的纹路,是不是很像我们在云溪镇种的那株
林深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突然发现榕树的气根上缠绕着白色的野茉莉,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豆豆发来的视频通话。画面里,云溪镇的孩子们举着自制的横幅,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祝林老师薇薇老师百年好合。老师！我们把教室的墙画成了婚礼现场！
豆豆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看！还有用茉莉花瓣摆的爱心！
夏薇的眼泪再次决堤,她把脸埋进林深怀里：这群小坏蛋,居然比我们还先准备好......
林深抱紧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等回去,我们就在茉莉花海办婚礼,让所有人都见证,我们的莫离之约。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亮蜿蜒的山路。林深背起夏薇,朝着远处亮着灯火的村庄走去。他的步伐坚定而沉稳,怀里的人轻声哼着歌,歌声混着茉莉的清香,在静谧的山林中久久回荡。而那两枚戒指,在月光下交相辉映,诉说着跨越十二年的爱与承诺。
第十一章：春山可望
云溪镇的六月被茉莉香浸透,连空气都变得甜腻。林深站在
茉莉驿站
民宿的露台上,看着父亲指挥工人调整无人机阵型。七十架无人机在暮色中排列出
谢谢成全
的字样,螺旋桨搅动的气流将满地茉莉花瓣卷上天空,恍若一场白色的雪。
紧张得手都出汗了
夏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茉莉茶香。林深转身,呼吸骤然停滞
——
她穿着改良式旗袍婚纱,银线绣的茉莉沿着裙摆蜿蜒而上,发间的琥珀发卡与茉莉头冠交相辉映,耳垂上的珍珠随着她的笑容轻轻晃动。三个月前那个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女孩,此刻正站在他眼前,美得惊心动魄。
你今天真像个仙女。
林深喉结动了动,伸手想牵她的手,又怕弄皱婚纱。夏薇却大大方方地挽住他胳膊,指尖划过他胸前的茉莉胸花：那你就是我的专属护花使者咯
她突然凑近,在他耳边低语,豆豆他们说,你昨天彩排时差点把戒指掉池塘里
礼堂内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林深带着夏薇穿过茉莉扎成的拱门,花瓣雨簌簌落下。豆豆举着戒枕冲在最前面,后脑勺的小辫子上还别着塑料茉莉。林老师！薇薇老师！
他扯着嗓子喊,我们把教室的墙刷成了你们的婚礼现场,校长都夸好看！
宾客席爆发出善意的笑声。林深看见苏晴的母亲坐在第一排,眼角闪着泪光。老人朝他点点头,举起手中的相册
——
那是苏晴初中时的珍藏,此刻每一页都夹着新鲜的茉莉花瓣。夏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看舞台大屏幕。投影里,十二年来他们走过的足迹在茉莉花海中徐徐展开,从初遇时的雪夜拼车,到手术成功后的第一个日出。
现在,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
司仪的声音响起。林深掏出琥珀戒托,夏薇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枚戒指,承载着过去的遗憾与祝福。
她将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而这枚茉莉银戒,
林深拿起另一枚戒指,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是我们未来的‘莫离’誓言。
当两人的唇终于相触,礼堂外的无人机腾空而起。谢谢成全
的字样化作闪烁的星群,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夏薇突然笑着推开他,指向天空：快看！是会飞的茉莉！
不知何时,孩子们放飞了数百个茉莉形状的孔明灯,橙黄的光晕在暮色中摇曳,恍若银河倾泻而下。
婚宴上,林母端着茉莉花茶穿梭席间,逢人便夸：这是我自己炒的,比茶馆卖的还好！
林父开着装饰着茉莉花环的民宿专车,载着客人去参观
记忆坐标
景点。夏薇的父亲带着二婚妻子,悄悄往礼金袋里塞了张存折：给你们度蜜月用,别嫌少。
深夜,宾客渐渐散去。林深和夏薇漫步在茉莉花海中,月光为花瓣镀上银边。你说,苏晴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夏薇突然问。林深摘下朵茉莉,别在她发间：她肯定在笑话我们,这么多年才修成正果。
他想起苏晴日记里的话,眼眶微微发热,不过她应该很开心,因为我们都在好好生活。
夏薇靠在他肩头,听着远处传来的蛙鸣：还记得你在榕树下求婚时说的话吗
她抬起手,让戒指在月光下转动,‘苏晴教会我爱与遗憾,而你教会我重生与希望’。其实你也教会了我很多,比如......
她突然踮脚,在他唇上轻啄,如何勇敢地去爱。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云溪镇的孩子们发来视频。画面里,教室的墙上贴满他们画的
莫离
主题画作,最中间是一幅巨大的合影,每个孩子都举着写有祝福话语的茉莉。老师！我们等你们回来开画展！
豆豆的声音带着哭腔,还要吃你们的喜糖！
夏薇的眼泪滴在林深手背：这群小坏蛋,又把我弄哭了。
她转身抱住他,林深,谢谢你,让我相信,春天总会来的。
林深抱紧她,闻着她发间的茉莉香,突然觉得十二年的等待,所有的痛苦与遗憾,都在这一刻有了最圆满的答案。
风拂过花海,茉莉的香气愈发浓郁。林深牵着夏薇的手,走向亮着暖灯的民宿。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交织,像极了夏薇手术前夜画下的双生花
——
彼此独立,却又紧紧相依,在岁月的长河中,共同迎接每一个崭新的春天。
第十二章：岁岁晴岚
2035
年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
十二年美术馆
的玻璃穹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林深攥着手机冲进展厅时,屏幕上的暴雨预警还在闪烁,而他的目光,早已被展厅中央的身影牢牢吸引。
夏薇坐在轮椅上,苍白的手指握着画笔,正在指导几个特殊儿童绘制雨景。她发间的琥珀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与腕间的茉莉银镯碰撞出细碎声响。十年过去,化疗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大部分时间只能依靠轮椅,但此刻她眼底的光芒,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明亮。
爸爸！
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15
岁的林茉举着雨伞冲进展厅,校服裙摆还沾着茉莉花瓣,我把苏晴阿姨的画像擦干净了,还放了最新鲜的茉莉花！
少女跑到林深身边,怀里的画册掉出几张泛黄的照片
——
那是十二年前,林深和夏薇在茉莉花海中拍摄的婚纱照。
林深弯腰抱起女儿,目光落在展厅最显眼处的《双生花》装置艺术上。玻璃展柜中,两株永生茉莉相互缠绕,花瓣由苏晴的日记纸与夏薇的画稿制成,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是夏薇病愈后最得意的作品,也是他们爱情的最好诠释。
小心着凉。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深转身,看见夏薇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腿上盖着印有茉莉图案的毛毯。他伸手为她掖了掖毛毯边角,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心中泛起一丝心疼。夏薇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老林同志,你现在比天气预报还准,每次下雨都能准时出现。
展厅外突然传来喧闹声。林父开着
茉莉驿站
的专车,载着一群游客冲了进来。快来看！这就是那对‘莫离夫妻’！
老人扯着嗓子介绍,他们的故事啊,比电视剧还精彩！
游客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镜头对准了林深夏薇交叠的手,以及墙上那句
真爱永不凋零,只是变换开放的方式
的留言。
夏薇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林深身后躲了躲,却被女儿拉到前面：妈妈,你看！
林茉打开手机,短视频平台上,十二年美术馆
的话题播放量已经突破了千万。热门视频里,豆豆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他在采访中说：是薇薇老师和林老师教会我,艺术不仅是画笔和颜料,更是永不放弃的爱与希望。
雨越下越大,展厅的电子屏开始滚动游客留言。今天带着奶奶来看展,她握着我的手说,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跨越生死。在茉莉花海打卡时,向暗恋的女孩表白成功了！谢谢你们的故事给我勇气。
林深看着这些留言,眼眶渐渐湿润。
突然,展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夏薇疑惑地抬头,只见天花板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画面中出现了年轻的林深和夏薇。那是他们婚礼当天的影像,无人机在空中拼出
谢谢成全,孔明灯带着孩子们的祝福升上夜空。
这是......
夏薇的声音有些颤抖。林深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你要永远做春天,我便做追光的人。
他指着投影,画面切换到他们在山区支教、在书咖为客人作画、在茉莉花海种下新苗的场景,这十二年,你就是我的春天。
林茉悄悄退出展厅,在门口拨通了视频电话。屏幕亮起,云溪镇的老人们出现在画面里。孩子们,我们把老街的茉莉都搬进博物馆了！薇薇啊,你教我们画的画,现在都成镇馆之宝啦！
老人们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思念。
夏薇的眼泪滴落在林深手背。她转头看向展厅角落,那里陈列着他们一路走来的
记忆坐标——
从苏晴的琥珀发卡,到夏薇手术时的手环,再到林茉的第一幅画作。这些承载着爱与回忆的物件,在暴雨声中静静诉说着时光的故事。
爸爸！妈妈！快看！
林茉突然指着窗外。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太阳雨,一道彩虹横跨在茉莉花海之上。游客们纷纷跑到户外拍照,孩子们在雨中欢笑奔跑,手中的茉莉花瓣与彩虹相映成趣。
林深弯腰抱起夏薇,就像十二年前在火车站那样。小心别淋湿了。
他轻声说。夏薇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林深,你知道吗其实我才是那个追光的人。是你让我相信,即使生命中有暴风雨,也总会有彩虹和阳光。
夕阳西下,暴雨后的茉莉花香愈发浓郁。十二年美术馆
的电子屏上,最新的留言正在滚动：今天在这里,我读懂了爱情的另一种模样
——
它不是轰轰烈烈的刹那,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跨越岁月的坚守,是永不凋零的希望。
林深和夏薇相视而笑,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交织,与展厅内的《双生花》装置融为一体。岁岁年年,晴岚常在,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