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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晋王的威胁
我魂不守舍地走出秋波门,直到被一只手扯住胳膊,抬首定睛一看,是晋王。
晋王身着一袭玄赤间色金绣锦袍,外披黑狐毛氅,戴银冠簪墨玉,衬上浓眉深目的一张脸,愈发显得张扬俊采。
他不曾收回手,眸光带笑,一脸揶揄道:本王刚从御书房出来,远远见着你走在甬道上,跟撒了霜的秧似的焉头焉脑的。
怎么,身子不舒服么
我强打起精神,抽回胳膊,笑着应答。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听闻皇后娘娘举荐你任青麓书院女史,父皇已允了,恭喜啊。
我心下发虚,忙退开两步恭敬行礼道:贞仪多谢殿下和王妃提携之恩。
晋王一时无言,拢袖盯我片刻,半晌缓道:你才学过人,心思灵敏,再高的位子也是当得的。
他扶我起来,我为掩饰不自在,问起扎兰伊公主。
这几日戎狄使团来京,公主思乡心切,常在驿馆陪着。今日仿佛是带他们前往护国寺观瞻了。
他想了一想,抿嘴微笑道:你的《营式考》她宝贝兮兮地拿给族人看了,诸人都夸你呢。
我垂首谦逊地谢过,随他走出皇城,王府马车便停在一旁,我不想与他同乘,借口先回营式房。
谁知晋王一口应下要与我同去,还吩咐了先去检视太康殿,他居高临下看我一眼,道:上车罢,本王有话与你说。
我犹豫着上了马车,一路如坐针毡,晋王却一脸怡然,顾自闭目养神。
太康殿完工以来,本王还是头一回与你一同巡视。
晋王施施然走在垣场陛阶上,我落后半步跟着,絮絮谈着太康殿庑殿顶及尾工诸事项。
眼下只等配殿清理完毕,太康殿便算正式落成了,往后一应重大朝典在此举行,该是何等恢弘气派。
我一面说着,一面环视这金瓦琉璃的崭新殿宇,鼻尖闻着淡淡木石泥灰的气味,胸中涌起一股澎湃——千秋万代,我与梁凤箫共同主造的这座殿堂将永久伫立,与日月同辉。
殿后的大小三个莲池如今已经引入活水贮满了,这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在防火上格外当心。
晋王慢踱到后殿西南角,远远的,一座低矮的方形石碑映入眼帘,那是造立者碑。
这块碑便是殿宇筑造的表纪,记录此殿筑造始末,哪位皇帝允准,哪位朝臣主持,哪位掌案,还有些特别重要或技艺过人的匠者,也会一并提及。
造立者碑是营造界工匠臣子的将军印,表功的御赐铁券,匠人终其一身梦寐以求的记名之地。
我克制着步子,但最后蹦出的那三两步泄露了我的心急,惹晋王在身后促狭地笑了一声。
可等我站在碑前细看之后,脑袋却像遭了一记猛击,懵然不能动弹。
碑上写着主持者是晋王,掌案是我,但——没有梁凤箫的名字。
他一力推动了太康殿营项的重启,主持建造了四之有三的工程,临了,销声匿迹。
不过是天潢贵胄争权的工具,游戏中的棋子……
梁凤箫憔悴的脸和荒凉的嗓音依次浮现,工匠的尊严与辛劳,在上位者眼中只如草芥。
晋王走近,我回过头还未开口,他抢先一步道:你不必说了。
梁案判决快下了,其余人尚有权衡,但梁重九与梁凤箫,免不了是个斩立决。太康殿造立者碑,不可能载上一个死囚的名字。
我一瞬只觉目眩站立不住,伸手扶着石碑定住身子。晋王抢上前要搀我,我忙抬手推拒,我闭目缓缓呼吸,让气息沉入丹田,而后睁眼,对上晋王近在咫尺的目光。
你知道梁凤箫罪不至死。
晋王一怔,而后浅浅笑道:我知道。
这三个字说得轻松至极,仿佛最普通不过的家常闲话,晋王续道:可本王不喜欢他活着,不喜欢你偷偷去看他。
他唇边仍带着笑,垂下的眸光和缓,只于眼角藏着箭簇般的凌厉。他不顾我的反抗,握住我的一只手在眼前观瞧,而后贴上他的唇,很陶醉似的摩挲着。
霎时我的寒毛直竖,好似有无数蛊虫从手背蔓延开,遍布我的手臂和全身。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我那早死的弟弟。他生时没人疼爱,死后无人在意,可他得到过你。他敢就那么……干脆利落地得到你。
他睁开眼,目光陡然变得澄明,他放下我的手,只虚虚地握在手中,恳切道:我不像他,贞仪,我是真心欢喜你,当年在月祺书肆,我就欢喜你,这么多年,我都没忘记。
此时我看着晋王,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会觉得晋王忽正忽邪,捉摸不透,因为他和永王宇文驰本质上是一样的,阴仄,幽暗,卑劣……不同的是,晋王更聪明,更懂得伪装,阿豚便是他的伪装。
贞仪,分明是我最先认识你的,我从西北回来,便听说你成了阿驰的人,后来阿驰死了,你转身又嫁给了梁凤箫。
他抬起的眼眸里透着一种亢奋和隐隐癫狂,现在呢,梁凤箫也要不在了,你打算如何
我所求不多,只要你转过身来看我一眼,你想要什么,营式房,工部,我都给你,甚至皇妃,皇后……
殿下慎言!
我猛然抽出手,忙忙地一屈膝,道:臣女忽感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我话未说完,人已快步走上台阶。
可我刚到檐下,还没来得及拐过侧殿,晋王抢先一步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一把箍住了我的腰肢,我大惊失色,不由尖叫出声,此为何地,殿下疯了吗
推搡间,后背重重地撞在侧殿的雕花木门上,一时金锁大响,他欺身将我压在门上,唇齿气息瞬时扑过来,我立刻别开脸,惊恐之下,抬起膝盖便要往他身下撞去。
可他竟似早有防备,不仅侧身轻轻避过,还以双膝逼近死死压住我的腿。我彻底慌了神,早前受辱的痛苦记忆涌上来,身体尚能动的地方仍在毫无章法地剧烈反抗。
此时,晋王附在我耳边,邪笑着道:此地至少不是水镜台,你没机会在梁拱栏杆上动手脚杀我,是不是
一瞬之间,我停止了动作,全身力气被抽空一般,脑袋嗡然作响。
冯贞仪,你的好手笔实在令人钦佩,可惜啊,别人不懂营造,我懂。只要我愿意,现下便可将你送进大牢,到那时,你和梁凤箫都难逃一死。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抬手轻抚上我的脸颊,眼神中的认真,好似长久期盼着的东西终于拿在手中,而后慢慢地,他的目光溢出些悲哀,本王爱你至深,为了你,不惜构陷忠良、威逼利诱,可是你冯贞仪审时度势行至今日,所作所为,亦远称不上良善之辈。
他伸出一指轻拈着我的下颔,微微抬起,神情满含诱惑,你是识时务的,现如今便该想一想,万一救不了梁凤箫,难道你要跟他去死吗到时除了本王,你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唔……
他一瞬覆住了我的唇,我瞪大了双眼,惘然地任他在唇齿间肆虐。
他一手紧箍住我的后脑,另一手抚着我的面庞,插翅难飞的包围之势,他好似一个久候的猎手,终于捕获了盼念的猎物。
我徒劳地伸手去推他的肩,纹丝不动,我眼角渗着泪,嗓子眼呜咽出声,这场羞辱仿佛无休无止。
眼风一处突然瞥见一抹亮色,定睛看去,石碑对面的月门中,赫然站着扎兰伊公主的身影。
我更激烈地反抗起来,只见扎兰伊公主五官扭到一处,气急大喊道:你们……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