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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真相(一)
1
是你!
见到牢狱里那悠闲自在消遣狱卒的美男子的一刹那,白如黛勉强维持的镇定悉数粉碎。
萧景和笑眯眯,又见面了,弟妹。
谁是你弟妹,退钱!
听说过龙生九子吗
皇子就可以假扮道士诈骗
我意思是我属貔貅的。
白如黛:……
下一瞬,白如黛怒道:貔貅不在九子之列!
萧景和笑着点点头,哎呀呀,你不好骗了。
白如黛隔着牢门打他。
萧景和后退到墙边,道:别恼别恼,我赔你还不行么
白如黛伸手。
萧景和:我把我家入云赔给你呀
萧入云本来就是我的!白如黛扭头对狱卒,把门打开,我进去打他。
狱卒早已被他俩对话吓死。
萧景和对狱卒摆摆手,后者如蒙大赦地走了,他则喜气洋溢接着对白如黛道:
许你直呼天子讳,萧入云离色令智昏的昏君不远了。
白如黛地盯着他,眼睛转了两转,忽然无辜地道:
来前萧入云同我说,倘若看你不顺眼,便将你年轻时有过哪几位红颜知己的光辉事迹,转告秦芰姐姐。
萧景和一噎,顿时矮半截,张了张嘴尚未出声辩驳,白如黛面无表情又道:
听说你还在翠华楼一次叫了四位姑娘为你唱小曲。
千古奇冤!萧景和再矮半截,猪头肉可以乱吃,人如果乱说话会变成猪头被吃!
白如黛;啧,四位,四!啧啧啧,噫——
萧景和:……
五十步笑百步。萧景和危险地眯起眼睛。
听闻某贵妃眼拙近乎盲,将天子认作花魁,大言不惭跟人家相约烟花柳地后又失约不去,害的人家在翠华楼空等三个长夜,哎呦喂,好渣一女的。
白如黛:……
白如黛抓住牢门铁栅,把话说清楚,什么时候的事
你竟不知道这下轮到萧景和惊讶了,他顿了顿,你既不知道,便当我没说,省得入云找我算账。
又顿了顿,主动招供:我这是听周悔说的,不一定准。
白如黛:巧了,关于‘四位姑娘’,也是周大哥告的密。
报仇方向这不就来了——萧景和:咱们把周悔堵起来打一顿如何
成交,白如黛道,不过此事须得对陛下保密。
明白,毕竟他阴暗惯了,一向讨厌暴力,萧景和善解人意道,到时伪装成无赖地痞,别打脸就完了。
堂堂大统领叫几个混混打了,他好意思说出去么
白如黛同意地点头,好主意。另外——你才阴暗,你全家都阴暗。
萧景和嬉皮笑脸,我全家也包括萧入云哦,弟妹。
……
二人在打周悔一事上迅速达成默契,决定暂时冰释前嫌。
萧景和早有准备,白如黛将陆青思三个字说出来,他便痛快地道:
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知道他的死因。
白如黛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看着他。
萧景和却不敢与她对视似得低下头。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是我,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在交代事情之前,他先是问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如何听说我
白如黛:啥
太子萧景和。
……白如黛注视着他,神色逐渐肃穆,说实话,在见到你本人之前,我对你印象还算不错。
从小到大,凡是提起当年的太子殿下,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们往往先是遗憾,那般儒雅随和人居然走到了父子反目的一步。
扼腕叹息过后,便是憧憬,京都再难见这样明艳的少年郎。
2
很长一段时间,太子萧景和是人们心中的一束光。
帝穷兵黩武,带来了苛政。
沉重的赋税压得百姓直不起腰背,人们需要一位温和的君主很久了。
曾有大巫推衍说,帝国的下一任君主,将是百年来少有的明君。
因此,萧景和的降生承载着很多人的希望。
他的生母文德皇后出自禹洲祈氏,以书墨闻名的古老大族。几近没落,所以格外注重子女后代的培养。
萧氏长辈千挑万选,择中祈氏最温婉的女子,嫁予先帝萧桀。
萧桀一生都在抗拒成为皇帝,哪怕已经身为皇帝,也仍在抗拒。
他唯一一次庆幸自己是皇帝,是动用至高无上的权利迎娶素皇后的时候。
与自己第一任妻子的大婚当夜,他心里一片抵触,只有他目光触及她一双手,发现与所思所念之人略有相似,他的心才柔软几分。
下一刻,祈皇后用这双让他着迷的手,牵住了他的腰绅……
大概每个帝王都被灌输过血脉延续有多重要,一年半过去,嫡长皇子萧景和诞生了,举国为之沸腾。
萧桀当下还很年轻,虽未立即预立太子,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婴儿将是王朝的未来。
而且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新奇,兴奋,激动,诸般情愫不足以用言语形容。
尤其半年以后,文德皇后溘然长逝,愧疚感淹没了萧桀。他昭告天下,立萧景和为大魏的储君。
从发泄情绪的方式是一茬接一茬的打仗上,足以看得出来,萧桀是个简单直白的帝王。
他少时在边境放飞自我,也曾是恣意昂扬的少年将军,若不是常年居于帝位压抑,他兴许也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至少在萧景和身上,父爱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将他认为快乐的一切事情,都付与了萧景和。
毫无疑问,他爱这个孩子,乃至过于溺爱了。
有《帝王起居注疏》为证:
某年某月某日的下午,太子乳母小憩醒来,猝然不见了摇篮中的小太子。
阖宫一通慌乱,最终发现,小太子由帝窃走,夹在臂弯御书房听政。
大司训就皇帝不该偷孩子对帝进行严肃批评。
帝嘴上说改,背地里依旧我行我素,他享受每一寸与长子独处的光阴。
在萧桀固执的溺爱下,萧景和当仁不让活成了一只小野猫,没有半点储君的稳重。
并且由于总跟着萧桀吃猪头肉,所以他是个白胖白胖的小胖子,言行举止颇具喜感。
而萧桀之所以喜欢吃猪头肉,也是边疆时留下的习惯——伙房的掌勺入伍前家里是屠户,每逢打了胜仗,就用最拿手的猪头肉犒劳将士。
若有人问萧景和,世上最喜欢谁,他一定不假思索回答说:父皇!
若再问他,第二喜欢谁,他一定不假思索回答说:陆青思!
说这话时,他六岁,开蒙的年纪。也是这一年,他正式有了封号,是板上钉钉的帝储了,在大魏的地位将仅次于其父。
帝国对于储君的教育,不可谓不用心,但严苛的教育方式有时并不考虑稚童是否适用。
外人称道的三少三师,在小萧景和眼中,就是乌泱乌泱一群老头儿。
听学第一天,萧景和被枯燥无聊愁哭,听宫人提醒哭完还要背书,嗷嗷大哭。
上气不接下气时,被一只大手腾空拎起来,萧桀瞧着涕泪横流的好大儿,忍俊不禁:
怎么能哭成这样,比你爹驾崩了还惨。
当即有种冲动,要不别让孩子上学了吧,大点再说。
又被大司训劈头盖脸一顿训,方收回旨意。
与此同时,太子的四五个伴读也挑好了,俱是年纪相仿的小朋友。
帝谨慎,先将这些孩子召进宫中,暗中观察太子的反应。
若说这世上何人不惧权势,那就是孩童。
帝发现,小太子与其中一名小儿天然的亲近,俗称有缘。
那小儿是陆家长子,名唤青思,与太子同龄,小小年纪,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举手投足自带从容。
且生就一副好相貌,干净白瘦,大眼澄明。
帝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瞅瞅自家的圆墩墩,检讨说:日后还是少喂点猪头肉。
一转眼,两个孩子已面对面辩论起来,争旭日和夕阳哪个更耀眼,那场景怎么形容呢
——两小儿辩日。
十几个回合下来,萧景和略逊一筹,他输不起,找了半天腰在哪儿,而后用小胖手叉住,倨傲吓唬小青思:
我是太子殿下,你得让着我知道吗
小青思眨巴眨巴眼,顺从低下头,小声说:嗯。
他乖巧让开路,等萧景和得意从他面前经过,余光瞥见帝驾走远,不慌不忙伸出脚尖。
萧景和绊了个面朝大地,哇唧一声。
众人忙围拢过来关怀太子,人群之外的小青思也整整衣摆,挤到萧景和跟前,平静的小脸大惊失色,蹲下来道:
太子殿下,没事吧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
萧景和:……
隔日,他扭捏抱着父皇的大腿,说:倘若青思给我作伴,这学儿臣勉强也能上。
于是,陆青思就成了钦定的伴读之一。
从小就蔫坏儿,牢房中,萧景和看着一无所有的墙面却目露神往,总是让人笑着,舒舒服服把他的当给上了。
说起来,他话锋一转,入云的性子同你兄长有些像,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思念兄长过度,拿入云当了替身
白如黛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你早发现早治疗。
萧景和哈哈大笑,别介怀,我家阿弟初涉情场,做兄长的难免担心他吃了亏去,不过试探试探你。
白如黛满脸木然:
你也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请问一下,你这个多管闲事和喜欢受虐的病根,是从小落下的么
萧景和:……
萧景和:看到入云的意中人如此凶残,做兄长的就死心了……咳,方才说到哪了
白如黛:说到你被我哥虐上瘾了,欲罢不能。
……萧景和:我当下只是觉得他有意思,身处高位之人受尽追捧,难得见一个给我甩脸子的,实在新鲜。
白如黛:……
这不是喜欢受虐是什么。
萧景和:从六岁那年起,我便与青思形影不离,时常不许他回家去,留宿宫中与我作伴。
我俩逐渐无话不谈,有了共同的喜好,共同的志向,共同的秘密。
十二岁上,我入主东宫,也算是有了一方能自己做主的小天地。
父皇说,我也到了培养自己心腹的年纪,青思是我的左膀右臂,东宫僚属众多,我能全然深信的,唯青思一人而已。
白如黛:怪不得我哥一天到晚不着家。
……对不住,萧景和苦笑了一下,如今想来,我当年真是自私,只顾考虑自己,青思亦有家人亲朋,我却未曾替他着想。
白如黛听出他话里有话,别告诉我,你出卖过我哥。
萧景和懒洋洋抬眼,你听说过三十三天吗
听陛下说起过这支天子暗卫,三十三天只听命于天子,为外人所不知,白如黛也看着他,没来由地心生警惕,这跟我哥的死有什么关系
萧景和看她一阵,忽而自嘲一笑,答非所问:
此刻你眼前的萧景和绝非昨日口碑载道的太子殿下,他是弑父未果惨败的逆贼,是意图抢夺弟弟皇位二次举兵被俘的小人,丧家之犬尚且不如,居然还有脸大摇大摆地回京……
打断一下,白如黛忍不住道,虽然听你痛骂自己我还挺开心的,但我跟萧入云约好了一起吃鸳鸯‘古董锅’,机会难得,我不想错过。
劳烦你简明扼要。
萧景和闻言,紧绷的神色不见半点松动,眼中惯有的狡黠被落寞取代,深深摇头。
人不是一日圆滑起来的,一个父亲教会了孩子直率,却又不许他直抒胸臆,他行事残暴,却偏要灌输给他的孩子仁义礼智信,教会他的孩子温和。
谁说的父母爱子之心无私明明孩子对于父母的心,才最是干净纯粹。
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我此生犯过最大的错,是弄混了两者的位置。
我长于寻常的天伦乐事,便误以为父亲仅是父亲,原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