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与共（一）
白如黛觉得自己真不是人,上前两步,待要哄哄三十三,又一只火红色蝴蝶翩跹越过墙头,与她的那只友好打了个招呼,互相追逐起舞,可谓比翼双飞。
白如黛脸色霎时肃穆,不好,三十三被人跟踪了。
几乎话音刚落,沉重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往这座小院疾驰而来,打破了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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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黛低估了自己那位舅舅,没料到他细心至厮,能想起来追踪三十三,甚至连三十三武功高强一并顾忌周全,因此动用了暮夜蝶,而非人力。
只是暮夜蝶早已是军中禁用之物,天底下除了她的小花,该绝无仅有才是。
但想一想,小花本就是义母所赠,说是她家传的宠物……
白如黛无声叹息,毫不客气将那只火红大蝴蝶逮了,收入随身竹笼,紧接着,朝萧入云一努嘴,进屋。
保重。萧入云听话地转身,走进卧房,关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如黛则拉着三十三跑向厢房,问他：给你的解酒药还有吗
厢房中,言子明睡得昏天黑地,鼾声连天。
三十三不舍地掏出小药包——他在棠梨山庄闲逛时,白如黛唯恐他贪嘴喝多了酒,醉死在哪个角落。便装了一袋解酒药让他带着,叮嘱他喝了酒要吃上一粒。
那小小药丸中含有薄荷、蜂蜜,吃起来冰凉带甜,三十三当成糖豆嗑,此时吃得仅剩四五粒。
白如黛取过来一股脑给言子明喂了下去,抓起一旁凉水罐喂进些许替他顺了顺,剩下的凉水兜头往言子明脸上一浇,火速拍了几下。
言子明一个激灵坐起来,闭着眼迷迷糊糊道：娘~说了不早起不早起……
白如黛将他往三十三手上一塞,把他弄醒,带出来。
说完,便着急忙慌出门去了。
三十三兴奋看着言子明,将白如黛的拍脸行为理解成了打耳光。
当即有样学样,不遗余力抬起巴掌往言子明脸上招呼。
言子明嗷地一嗓子,酒顿时醒了大半,捂着脸惊恐抬头,你你你谁啊
这厢,白如黛开了院门,外头尘土飞扬、马鸣喧嚣,连片的火把映亮了门前大半空地。
一队骑兵约莫二十余人,领头的看戎服是个校尉。
他身侧一下属当先下得马来,举着光亮逼近白如黛,看清白如黛的脸,忍不住惊异道：还真是贵妃……
住口！校尉紧急打断这倒霉下属,厉声道,谁是贵妃哪有贵妃
贵妃娘娘已在奉旨回京的路上,这不过是个与贵妃娘娘容貌相像的农家女,你瞎了眼了
下属经他一提点,寻思过味儿来,打了自己一巴掌,赔笑道：属下眼拙、眼拙……
白如黛守住门口,一动不动看他们演戏,从善如流冷笑道：
这位军爷说的是,小女子是恪守本分的农家户,不知军爷向晚到此,有何贵干
有人揭发你窝藏朝廷逃犯,本官奉命来搜查,识趣的便让开。
那校尉说着,切手招呼部下,就要进门。
白如黛反将门挡得更严实,惊讶道：
窝藏逃犯好大的罪名,小女子竟不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本事,敢问军爷,民女窝藏了什么逃犯
朝廷机密,岂是你能知道的,起开！
白如黛啧了声：也没个证据,军爷硬说小女窝藏逃犯,小女自是辩无可辩。看军爷这架势,想来搜捕的法令也是没有的了
怎么着纯扰民啊
校尉脾气暴躁,不耐烦与她过多纠缠,心中鄙夷白如黛找人假扮自己回京,将自己陷入尴尬境地,乃是自作自受,愚不可及。
他本着找出天子之后,此女必死之决心,不由分说,劈手推来,好巧不巧,冲的正是白如黛受伤那只肩膀。
他听闻此女有些功夫在身上,不敢大意,这一推使出七成气力,以提防白如黛奋起反抗。
白如黛却后撤一步,让出位置。
校尉陡然往前一扑,险些把腰闪了,怒而抬头,对上白如黛笑吟吟的面庞,火光下熠熠生辉。
当心啊,军爷。
……校尉冷下脸,粗暴一脚,将院门彻底踢开。
与白如黛擦肩而过的刹那,白如黛伸臂拦在他身前,校尉步子一顿,阴沉地扭头。
白如黛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她一字一字,声音听来令人发寒。
奉劝一句,进这院子是要付出代价的,军爷可要想好。
校尉怒极反笑：也不瞧瞧是站在谁的地盘,也敢摆架子威胁本官,还当自己是贵妃不成即便今夜贵妃来了又能怎么
有本事你让她来呀,他凑近白如黛耳侧,天子享用过的女人,我还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白如黛听了这话,对他笑了笑,侧身看向厢房。
天已黑透,院子里黑浸浸,厢房门口蠕动着一团墨影,走近了,才发现是三十三扣着言子明。
介绍一下,白如黛道,这位猪头脸才俊青年,是礼部言侍郎的宝贝二公子,对我用情极深,特意不远千里从京都跑来看我。
校尉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白如黛：言小公子为爱轰轰烈烈,想必没少叫家中父母操心,她转向言子明,是吧,言郎。
言子明纵是个傻子,也看出情形不对,主要自己的咽喉扣在三十三手里,这小孩儿哥看起来像是玩真的,说话就能杀了他。
别呀,他着急道,别提我爹,他官小不好使！提我哥我哥！我哥是御史大夫,掌管御史台,政绩斐然,太后最近正拉拢他呢！！
白如黛满意微笑：听见了吧这位军爷。你我死不足惜,言郎的性命可是至关重要。他若死在这里,你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校尉眉头紧蹙,张了张口,白如黛抢道：
我知你不以为意,怀疑言郎是假的,抑或有恃无恐,大可佯装不知情,先斩后奏。
事后声称自己不知言郎的身份……就是不知到时候,言御史与言侍郎认不认可你这番说辞。
不妨咱们来赌一把,杀了言子明试试……三十三！
她猝然开口,下一瞬言子明脖子一歪,连声响动都来不及发出,先翻了白眼。
住手！那校尉心事被白如黛说中,顷刻着了慌,跨前一步,遥向三十三伸手,深知这少年的可怕之处,万事好商量！
白如黛从容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莫说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逃犯’,便是有,你只是个替郑狄卖命的校尉,找到了功劳也是郑狄的,可一旦出了纰漏,郑狄必拿你背锅。
没必要将自己的前途乃至性命搭上,你说呢
校尉不由得看向今夜最大的纰漏——言子明,他正眼泪汪汪、半死不活靠在三十三身上喘气,三十三一脸嫌弃。
来前也没人告诉他,这官二代也牵扯其中。
白如黛说得对,京都的上官他开罪不起,郑狄也开罪不起。
校尉朝言子明一揖,又环视这小院,四下黑漆一团,悄无声息。
他正视白如黛,不服气被一个小娘们轻松拿捏,若就此回头,既无法跟郑刺史交代,也叫身后的兄弟们看了笑话。
他嘲讽地咧嘴道：御史台监察百官,有肃正纲纪之责,言御史当仁不让,以身作则,不知他若是晓得胞弟包庇罪犯、私通贵妃,当作何感想
白如黛摊手,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贵妃娘娘已在奉旨回京的路上,民女不过是个与贵妃娘娘容貌相像的农家女,不是军爷亲口说的吗
咋的,哪条律法规定官二代不能跟村姑谈情说爱了
校尉一噎,肃声道：只窝藏逃犯一条,已是罪大恶极,你说家里没有逃犯,可敢让本官搜上一搜
不等白如黛回答,他已望向言子明,言公子可愿弃家族声名于不顾,将父兄拖下水
言子明才刚恢复过来,听闻这噩耗险些又背过去,说实话,到目前为止,他对事情尚处于一知半解,无辜且迷茫：
怎么我就……我……阿银,你打死我不要紧,但我家里人,你、你……
边说边有些反应过来,管不住眼睛,频频望向卧房,恍然大悟中带着惶恐。
那校尉见状,轻蔑一笑。
白如黛默然喟叹,再弥补已是来不及。
校尉的认知中,天子、废太子、周悔三人日前已逃出瑶城,不知去向。
因而白如黛猜测,其实郑狄不知道萧入云眼下同她住在此处。
只因为他派人跟踪了三十三,谨慎起见,才遣这校尉跟来看一看。
适才她话里话外,表明了自己跟言子明的关系,亲昵称他为言郎,也是借着言子明打掩护,叫那校尉知道,若天子果真在此处,怎能容忍贵妃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
本来这校尉都快信了……
此刻他拨开白如黛,唤来下属一支火把,阔步走向唯一的正屋卧房。
白如黛心下一沉,知道今夜一场恶战是躲不过了,对三十三点了下头,让他守住门口,又不动声色挪向花坛,那里藏着她的新佩剑。
她打算先从背后解决了这校尉,再跟三十三一起对付那二十余人。
虽不知胜算几成,但无论如何,她死之前,不许旁人碰到萧入云一根头发。
此时校尉已料定天子藏匿在屋内,贵妃是他的接应。只要将这二人的人头带回,升官发财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