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笔惊鸿
2007
年的云川市冬天冷得不讲武德,老天爷像打翻了冰箱,把寒气一股脑往人间倒。云川实验小学五年三班的玻璃窗上,哈口气就能画小企鹅,可教室里却热热闹闹,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连空气里都飘着橡皮屑和铅笔灰的味道。
林阳第
N
次把冻得通红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盯着黑板发呆。数学老师的声音像催眠曲,在耳边嗡嗡作响。突然,教室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寒气裹着一个人影涌了进来。林阳猛地坐直身子,就像被按下了开机键。
同学们,这是新转来的苏晴同学。
班主任拍了拍手,声音洪亮。林阳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女孩穿着件白色的羽绒服,蓬松得像只小团子,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两颗星星。她的头发扎成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梢还别着个枫叶形状的红发夹,在一片灰扑扑的校服里格外扎眼。
苏晴大大方方地走到讲台前,清脆地说：大家好,我叫苏晴,喜欢吃火锅、打游戏,以后请多多关照！
底下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还有几个男生小声吹起了口哨。林阳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鬼使神差地坐直了身子,把校服领口又整了整。
苏晴被安排坐在林阳后面,当她经过时,林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像是刚洗过的衣服上残留的味道。他的耳朵突然发烫,赶紧低头假装整理书包,却不小心把铅笔盒打翻在地,彩色铅笔骨碌碌滚了一地。
我帮你。
苏晴蹲下身子,声音带着笑意。林阳手忙脚乱地去捡铅笔,结果和苏晴的手撞在了一起。林阳触电般缩回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谢、谢谢。
苏晴却毫不在意,把铅笔整齐地摆回铅笔盒,还顺手转了转一支铅笔,铅笔在她指尖飞速旋转,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看得林阳目瞪口呆。
想学吗
苏晴挑眉,冲林阳眨了眨眼。林阳疯狂点头,活像个拨浪鼓。苏晴轻笑一声,把铅笔递给他：看好了,拇指和食指捏住笔身,中指轻轻一推……
她的手指白皙纤细,动作轻盈又熟练,林阳看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老师已经走到了身边。
林阳,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声音冷得能结冰。林阳猛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支铅笔。全班哄堂大笑,林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苏晴在后面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选
B。
林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脱口而出：选
B！
老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他坐下。
林阳刚坐下,就收到了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是苏晴的字迹,娟秀又俏皮：学霸也有翻车的时候啊！放学后我教你转笔,包教包会,不会不要钱！
林阳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偷偷回头看了苏晴一眼,正好撞上她狡黠的目光,赶紧又转了回来,心跳快得像擂鼓。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林阳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眼睛时不时往苏晴那边瞟。苏晴早就收拾好了,正靠在窗边啃着棒棒糖,见林阳磨磨蹭蹭的,故意叹了口气：林同学,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林阳手一抖,书本又掉了一地,引得苏晴哈哈大笑。
两人来到学校的小花园,苏晴找了张石凳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来,坐这儿。
林阳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好不容易挪过去坐下,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苏晴把铅笔递给他,开始手把手教他：放松点,别那么僵硬,就像这样……
她的手轻轻搭在林阳的手上,调整着他的姿势。林阳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火烤着,脸也烧得厉害,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听不进苏晴在说什么。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
苏晴哭笑不得,看好了,再来一次。
她又示范了一遍,铅笔在她指尖飞速旋转,看得林阳眼花缭乱。林阳深吸一口气,学着苏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转动铅笔。铅笔刚转了半圈,就
啪嗒
掉在地上。苏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是转笔还是扔笔啊！
林阳也跟着笑起来,紧张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就这样,两人在小花园里折腾了好久。林阳终于能让铅笔在指尖转上几圈了,虽然动作还是笨手笨脚的,但苏晴却比他还兴奋：哇,你终于学会了！太棒了！
她开心地拍着手,枫叶发夹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林阳看着苏晴的笑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晴的妈妈跑了过来,脸色焦急：晴晴,快收拾东西,我们得马上走了。
苏晴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妈,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等放寒假再搬家吗
她妈妈叹了口气,眼眶泛红：公司临时有变动,必须今晚就走。
苏晴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转身看向林阳,眼睛里闪着泪花：林阳,我……
我要转学去津海了。
林阳感觉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苏晴咬着嘴唇,从头发上取下枫叶发夹,塞进林阳手里：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们的见面礼。以后要是想我了,就转一转这支铅笔。
林阳攥着发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苏晴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笑容：当然能,等我在津海安定下来,就给你写信！
她妈妈在旁边催促,苏晴只好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大喊：林阳,你一定要等我！
林阳站在原地,看着苏晴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拐角处。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狂奔回家。家里,母亲的白玉发簪静静地躺在梳妆台上,林阳小心翼翼地把发簪包好,又写了一封信,信里写满了他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期待。他抱着信拼命往学校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信交给苏晴！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学校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天空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就覆盖了地面。林阳站在雪地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把信纸都打湿了。他不知道,因为父亲临时有事来接他迟到了,这封信永远也没能送到苏晴手中。
当夜,暴雪封城。信使被困在路上,那封承载着少年心意的信,就这样被搁置在邮局,直到多年后被退回。而林阳和苏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却又像是突然画上了休止符。雪还在下,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林阳此刻迷茫又空落落的心。他握紧了手中的枫叶发夹和那封未寄出的信,在心里默默发誓：苏晴,我一定会等你,不管多久。
江雾重逢
2013
年的云川市夏天,闷热得像个大蒸笼,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吵得人心烦意乱。林阳坐在书桌前,对着面前摊开的中考复习资料发愣,窗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桌面上洒下一片片光影。手机突然在寂静中炸响,陌生号码闪烁的瞬间,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预感被唤醒。
喂
林阳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紧绷。
猜猜我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女声,带着一丝俏皮和试探。林阳的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这个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苏晴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后又有些懊恼,怕自己猜错了闹笑话。电话那头传来欢快的笑声,像是银铃在风中摇晃：哇,六年没见,你居然还能听出我的声音！
林阳感觉喉咙发紧,六年的时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模糊,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强装镇定：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秘密！
苏晴笑嘻嘻地说,我现在就在云川,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林阳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挂断了,留下他对着手机发怔。窗外的蝉鸣似乎更响了,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跶个不停。
约定的地点在青石巷,那是云川市最有韵味的老街,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店铺。林阳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他站在巷口,紧张地整理着校服领口,眼睛时不时往巷子里张望。六月的阳光晒得人发昏,他却感觉后背直冒冷汗。
林阳！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阳猛地转身,呼吸瞬间停滞。眼前的少女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明亮得如同记忆中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柔和成熟。她比以前长高了不少,身形纤细,在阳光下宛如一幅画。
苏晴……
林阳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感觉自己的舌头都不太利索了。苏晴上下打量着他,打趣道：六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啊
林阳的脸
腾
地一下更红了,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哟,你们俩这是在演偶像剧呢
陈媛大踏步走过来,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她用力拍了拍林阳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岔气：林阳,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害羞啊！
李然跟在后面,挠了挠头,憨憨地笑：好久不见啊。
林阳看着熟悉的伙伴们,紧张的情绪渐渐消散,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四人沿着青石巷漫步,说说笑笑。苏晴讲述着在津海的生活,林阳听得入神,眼睛几乎没从她身上移开过。陈媛不时插科打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李然则在一旁傻笑着附和。走到江边时,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江面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纱,远处的望江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我们去晨跑吧！
陈媛突然提议,不等其他人回答,就拉着李然跑了起来。林阳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陈媛是故意的。
好久没这么悠闲地散步了。
苏晴望着江面,轻声说。林阳侧头看着她的侧脸,心跳又开始加速：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苏晴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可能会待到中考结束吧。
林阳心里一喜,刚想说点什么,苏晴突然转头,狡黠地看着他：林大学霸,到时候可要多帮帮我复习啊！
两人沿着江边慢慢跑着,晨雾沾湿了发丝,带来丝丝凉意。林阳偷偷瞥向苏晴,发现她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嘴唇上,突然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夜,心里一阵慌乱,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苏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小心点！
她的手很软,透过校服传来丝丝暖意。林阳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
苏晴看着他通红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紧张就脸红。
跑到听雨桥下时,苏晴停了下来,靠在桥柱上喘气。林阳也跟着停下,心跳如擂鼓,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身边的人。苏晴从兜里掏出手机,冲林阳晃了晃：把你手机给我。
林阳乖乖地递过去,看着苏晴在他手机上操作。
好了！
苏晴把手机还给他,林阳低头一看,自己给苏晴的备注被改成了
江岸雪。以后就用这个称呼叫我吧。
苏晴眨了眨眼,笑容灿烂,就像……
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林阳握紧手机,心里满是欢喜,这个称呼,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伴随了他整个青春时代。
回去的路上,陈媛和李然又出现了,陈媛挤眉弄眼地看着林阳和苏晴,一脸八卦：怎么样,两人独处很开心吧
林阳的脸又红了,苏晴却大方地挽住陈媛的胳膊：是啊,多亏了某人的‘神助攻’！
四人说说笑笑,往巷子口走去。
林阳看着走在前面的苏晴,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虽然再次转动,但前方等待他们的,依旧是无数的波折与遗憾。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就像他此刻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
火锅判官
2015
年的跨年夜,云川市飘起了细碎的雪粒,像老天爷撒落的糖霜。九宫格火锅老店的招牌在风雪中摇晃,霓虹灯把
跨年特惠
的字样映在结霜的玻璃上,店里蒸腾的热气混着牛油香,从门缝里挤出来,勾得路人直咽口水。
林阳缩着脖子推开店门,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眼镜片瞬间蒙上白雾。这儿呢！
陈媛的大嗓门穿透嘈杂,她占了靠窗的圆桌,桌上摆满了毛肚、黄喉和肥牛卷,再不来菜都被我和李然炫完了！
李然正往香油碟里疯狂撒香菜,闻言抬头憨笑：哪能啊,给苏晴留着她最爱的虾滑呢。
话音未落,店门又被推开,裹挟着寒气的苏晴出现了,她穿着酒红色的毛呢大衣,发梢沾着零星雪沫,整个人像从韩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林阳的心跳陡然加快,手忙脚乱地把菜单往旁边藏
——
那上面被他用铅笔反复画着苏晴的名字。苏晴眼尖,瞥见他的小动作,嘴角勾起一抹笑：林大学霸又在研究什么高难度题目
没、没什么！
林阳的耳朵瞬间红透,慌乱中打翻了调料罐,芝麻酱溅在陈媛的运动裤上。我去！
陈媛跳起来,抄起纸巾追着他打,林阳你是不是故意的看我不把你涮火锅里！
店里的喧闹声混着火锅的咕嘟声,四人围坐在一起,举杯碰出清脆的声响。祝咱们北岭四侠新的一年
——
苏晴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去北方看真正的雪！
干杯！
李然一口闷了酸梅汤,腮帮子鼓得像仓鼠,我爸说津海的雪能堆出一人高的雪人！
陈媛白了他一眼：就你这体格,雪人堆出来比你还壮实。
热气氤氲中,林阳偷偷看向苏晴。她正用筷子搅动红汤,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忽然开口：其实在津海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件事……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豆腐,有个校霸总缠着我,放学堵在路口,还往我书包里塞情书。
空气瞬间凝固,陈媛的筷子
啪
地拍在桌上：那孙子没对你动手吧告诉我他叫什么,姐明天就去津海削他！
李然也攥紧了拳头,脸上的憨态一扫而空：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阳感觉胸腔里有团火在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夜,自己连一封信都没能送到苏晴手里；又想起重逢后,苏晴总是云淡风轻地讲述在津海的生活,原来那些笑容背后藏着这样的委屈。
后来呢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苏晴轻笑一声,往锅里下了片毛肚：后来我转学了啊,这种人……
她的眼神突然黯淡,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有你们在。
她举起酒杯,来,敬勇敢的我们！
然而这一夜的平静被突如其来的骚动打破。邻桌几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其中一个染黄毛的眯着眼打量苏晴：小妹妹,一个人啊要不要……
他的话没说完,陈媛已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滚远点！
黄毛不但没退,反而变本加厉：哟,还有个假小子护着
他伸手去拉苏晴的胳膊,千钧一发之际,林阳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得所有人噤声,他自己也愣住了
——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冲动。
别碰她。
林阳的声音在发抖,却字字清晰。黄毛反应过来,狞笑着卷起袖子：小兔崽子,找死！
混战在瞬间爆发。林阳只记得自己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却死死护着身后的苏晴。陈媛像头母狮子般冲过来,对着黄毛的膝盖就是一脚；李然抄起凳子腿,大喊着
我来支援,结果不小心绊倒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等警察赶到时,店里一片狼藉。林阳靠着墙滑坐在地,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雪地上晕开暗红的花。苏晴蹲在他面前,眼睛通红：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擦拭他脸上的伤口。
因为……
林阳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笑了,因为我答应过要保护你啊。
这场架的后续是四人组被家长领回家狠狠训斥,林阳的额头缝了三针,在云川二中的天台上留下了三公分的疤痕。但这些都比不上跨年夜的最后一幕：雪越下越大,四人顶着寒风爬上观云塔,苏晴掏出马克笔,在林阳的校服内衬画下一个流泪的雪人。
等我们考上北方的大学,
她指着雪人,就带它去看真正的雪,让它知道眼泪也能结成冰晶。
林阳低头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突然觉得,额头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下山时,李然突然一拍脑袋：完了！咱们还没跨年呢！
陈媛踹了他一脚：都凌晨两点了,你还跨个屁的年！
但苏晴却停下脚步,张开双臂接住飘落的雪花：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
林阳望着她在雪中的身影,突然想起苏晴说过的
候鸟。或许他们就是彼此生命中的候鸟,哪怕历经风雨,也始终朝着对方的方向迁徙。而那个藏在校服里的流泪雪人,成了他青春里最珍贵的印记,也成了他和苏晴之间,无法言说却又刻骨铭心的约定。
补习陷阱
2016
年的夏天,云川市的蝉鸣比往年更聒噪,梧桐叶被晒得卷了边,柏油马路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林阳坐在云川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皮,眼睛却时不时瞥向馆门口。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七天
偶遇
苏晴了。
哟,林大数学家又在攻克难题啊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调侃。林阳猛地抬头,撞进苏晴含笑的眼睛里。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成低马尾,发梢还别着那枚枫叶发夹
——
就是七年前教他转笔时戴的那一个。
没、没什么,随便看看。
林阳慌乱地合上习题册,却不小心把铅笔碰掉在地上。苏晴弯腰帮他捡起,指尖相触的瞬间,林阳感觉像是被电流击中,浑身发麻。这么巧啊,你也来图书馆学习
他故作镇定地问,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自己：这什么废话文学！
苏晴挑了挑眉,把椅子拉过来坐下：是啊,巧得我都怀疑某人在蹲点了。
她凑近了些,茉莉花香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油墨味扑面而来,林阳,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林阳的脸
腾
地一下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辩解：怎、怎么可能！我只是……
只是刚好有空！
苏晴笑得前仰后合,拿出数学试卷摊在桌上：好了不逗你了,快来帮我看看这道函数题,我已经卡了三天了。
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林阳总算找回了点自信。他推了推眼镜,开始认真讲解：你看,这道题关键在于找到定义域和值域的关系,先设……
他讲得投入,却没注意到苏晴根本没在看题,而是托着腮,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
林阳。
苏晴突然打断他。
嗯
你知道吗
她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你讲题的时候特别帅。
林阳的手一抖,红笔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埋头继续讲题,耳朵尖红得发烫。
每天的补习结束后,林阳都会和苏晴一起穿过那条种满梧桐树的街道。六月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此起彼伏。要不要买根冰棍
林阳总是这样问,其实他根本不渴,只是想多和苏晴待一会儿。
苏晴总会笑着点头：那我要草莓味的！
两人站在小卖部前,一边舔着冰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林阳偷偷数过,每次吃完冰棍,他们都要走
287
步才能到公交站。
这天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林阳和苏晴刚走到图书馆门口,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快跑！
苏晴拉起他的手,冲进图书馆旁边的旧书库避雨。
旧书库的灯已经坏掉大半,昏暗的光线下,书架一排排延伸向深处,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的霉味。林阳和苏晴站在门口,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苏晴打了个喷嚏,抱紧双臂：好冷啊。
林阳二话不说,脱下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苏晴愣住了,看着他单薄的白色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轮廓,突然
噗嗤
笑出声：林阳,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偶像剧里的落魄男主。
林阳尴尬地挠挠头,正想说点什么,苏晴却突然凑近了。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眼睛里映着昏暗的灯光,嘴唇微微张开：林阳,你闻,我头发是不是有股怪味
林阳的大脑瞬间当机,他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苏晴身上的茉莉香混着雨水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没、没有啊,挺好闻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快震破耳膜了。
苏晴眨了眨眼,突然拿起校服外套擦头发。她的动作很随意,发丝却时不时扫过林阳的手背。林阳感觉喉咙发紧,看着苏晴认真擦头发的样子,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旖旎的画面。
林阳,你说……
苏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会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外面的雷声突然炸响,震得窗户嗡嗡作响。苏晴吓得尖叫一声,扑进林阳怀里。
林阳僵在原地,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苏晴的身体很软,隔着薄薄的衬衫,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别怕,有我在。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搂住她。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林阳和苏晴就这样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谁也没有说话。林阳能清楚地感觉到苏晴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和他的渐渐重合。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雨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小了些。苏晴从林阳怀里退出来,脸颊红扑扑的,眼神有些躲闪：谢、谢谢啊。
林阳连忙摆手：不、不客气。
两人都有些尴尬,低头整理着衣服。
走出旧书库时,夕阳正从云层里探出头,把街道染成温暖的橘色。苏晴把校服还给林阳,突然踮起脚,帮他整理被雨水弄乱的头发。她的手指很轻,动作很温柔,林阳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林阳,
苏晴收回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今天的补习,我学到了比数学更重要的东西。
她说完,不等林阳反应,就转身跑向公交站,裙摆被风吹起,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林阳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校服,上面还残留着苏晴的茉莉香。这一天的经历,就像一场旖旎的梦,让他既幸福又忐忑。他知道,自己对苏晴的感情,已经再也藏不住了。而那个被暴雨困住的旧书库,也成了他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山月不知
2017
年的春天,云川市的空气中浮动着栀子花的甜腻香气,却怎么也盖不住高三教室里压抑的氛围。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林阳的课桌上堆满了习题册,可他总忍不住望向教室另一头
——
苏晴正咬着笔杆,对着模拟卷发呆,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喂,发什么呆呢！
陈媛一把拍在林阳桌上,震得钢笔跳起半尺高,今晚八点,废弃游乐园,不见不散。
她穿着
oversize
的黑色卫衣,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活像要去干架的不良少女。
林阳回过神,有些犹豫：可明天还要模考……
话没说完就被陈媛瞪了回去：考前放松懂不懂再这么学下去,你和苏晴都要成书呆子了！
她刻意加重
苏晴
两个字,冲林阳挤眉弄眼。
夜幕降临时,四人在游乐园生锈的铁门前会合。李然不知从哪儿搞来几罐啤酒,易拉罐拉环
啵
地弹开,泡沫溢出瓶口。哇！这里好阴森啊！
苏晴踮着脚往门缝里张望,声音里却带着兴奋。陈媛一脚踹开半掩的铁门,铁锈簌簌掉落：怕什么,有本姑娘在！
摩天轮巨大的轮盘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轿厢随着夜风轻轻摇晃。林阳跟着苏晴爬进吱呀作响的轿厢,心脏也跟着越升越高。当轿厢到达最高点时,城市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仿佛有人按下了天地间的开关。
啊！
苏晴下意识抓住林阳的手,掌心沁着薄汗。黑暗中,林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苏晴近在咫尺的呼吸。别、别怕。
他轻声说,想抽出手又舍不得,只能任由她攥着。
林阳,你说……
苏晴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我们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林阳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地面突然传来陈媛的怒吼：李然你个笨蛋！啤酒全洒我鞋上了！
摩天轮缓缓下降,重新亮起的路灯照亮了陈媛涨红的脸。她气冲冲地踢开空啤酒罐,转身就走：不玩了！扫兴！
李然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解释,只剩下林阳和苏晴面面相觑。
我们去月光码头吧。
苏晴打破沉默,她的帆布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江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码头上的灯塔在远处明灭。陈媛和李然早已不见踪影,苏晴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江面说：林阳,你知道吗候鸟每年都会迁徙,它们永远在路上。
林阳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喉头发紧：那你是候鸟吗
苏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或许吧。我妈又要调去津海工作了,这次高考……
她的声音低下去,我可能还是要离开云川。
林阳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住,六年前暴雪封城错过的那封信,此刻又在记忆里翻涌。他刚想说点什么,苏晴却抢先开口：不过没关系,有些相遇就像候鸟过境,短暂却足够美好。
她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在沙滩上画下一只展翅的鸟,就像现在这样。
远处传来陈媛的叫骂声,李然举着手机电筒在找他们。苏晴把鹅卵石塞进林阳手里,转身跑向灯光：走啦！再晚陈媛要把整个云川掀翻了！
林阳握紧带着体温的鹅卵石,上面的鸟形图案被他的汗水晕染开。回到教室后,他在课桌内侧刻下一行小字：有些人注定是候鸟。粉笔灰簌簌落在字迹上,就像落在他隐秘又酸涩的心事上。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他未来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动力,指引他跨越山海,去追寻那只漂泊的
候鸟。
代课惊魂
2018
年的夏天,云川市的气温一路飙升到
38
度,蝉鸣在树梢聒噪得像是要把太阳都吵下来。林阳第无数次刷新手机天气预报,屏幕上刺眼的红色高温预警图标,和他收到的那条短信一样烫人
——
苏晴发来的消息在聊天框里闪着光：救命！我表妹小满非要去水上乐园,今天临时有事,你能帮忙看一天小孩吗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三秒,林阳飞速回复：行！
发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连
为什么找我不找陈媛和李然
都没问。半小时后,他站在云川水上乐园门口,看着远处蹦蹦跳跳跑过来的苏晴,喉咙突然发紧。她穿着鹅黄色的连体泳衣,外搭一件白色防晒衫,发尾还滴着水,像是刚从海里捞起来的美人鱼。
小满就交给你啦！
苏晴把一个背着粉色独角兽书包的小女孩往前一推,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阳阳哥哥！
林阳蹲下来和她平视,余光瞥见苏晴往他手里塞了个防水袋,里面有防晒霜和毛巾,还有……
她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扫过他耳尖,我的泳衣肩带有点松,等会儿帮我盯着点
林阳感觉自己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晴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开了,留下一句：我去换衣服,五分钟后冲浪池见！
小满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阳阳哥哥,我要吃棉花糖！
等林阳举着棉花糖回到冲浪池,正好看见苏晴从水里钻出来。她甩了甩头发,水珠在阳光下划出晶莹的弧线,防晒衫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露出泳衣后背的交叉绑带。林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手里的棉花糖差点掉进水里。
愣着干嘛！快来！
苏晴冲他招手。林阳刚走过去,就被小满抱住大腿：哥哥抱！我要骑大马！
他只好弯腰把小女孩扛在肩上,一抬头正对上苏晴笑意盈盈的眼睛：没想到林大才子还有带娃天赋
突然,广播里响起尖锐的警报声：请注意！男更衣室发现可疑人员！请安保人员立即前往！
林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三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指着他大喊：就是他！偷看女更衣室！
不是！我没有！
林阳急得满脸通红,小满却在他肩膀上咯咯直笑：哥哥变成大坏蛋啦！
苏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跑：这边！员工通道！
狭窄的通道里堆满了救生圈和备用泳裤,头顶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林阳被苏晴拽着躲在角落里,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柠檬味的洗发水香气,还有若有若无的温热呼吸。苏晴突然抬头,睫毛扫过他的下巴：嘘,别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阳紧张得手心冒汗。苏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握住他的手：别怕,我在。
她的手指修长微凉,在他掌心画着圈圈。林阳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如果我现在吻你,
苏晴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一丝调侃,算不算教坏小孩
林阳猛地低头,正撞见她狡黠的眼神。还没等他回答,小满突然从拐角探出头：姐姐在和哥哥玩亲亲吗
小坏蛋！
苏晴红着脸冲过去挠小满痒痒,笑声在通道里回荡。林阳靠着墙壁,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刚才那紧张又暧昧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等安保人员走远,三人从通道里钻出来,夕阳正好把水面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
今天谢谢你啦。
苏晴把毛巾递给林阳,指尖相触的瞬间,林阳注意到她耳后有一小块晒伤。他鬼使神差地从防水袋里掏出防晒霜：我帮你涂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转过身：好啊。
林阳挤出一点防晒霜,手心的温度让乳液很快融化。他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晒伤的皮肤上,触感细腻柔软。苏晴突然轻声说：林阳,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
她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一个巨大的水花在冲浪池炸开。
小满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姐姐！阳阳哥哥！我们去玩滑滑梯吧！
苏晴回头冲林阳眨了眨眼：下次再告诉你。
她拉起小满的手往前跑,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像极了七年前那个教他转笔的女孩。
林阳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手里的防晒霜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就像刚才那个未说出口的秘密,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他青春里最难忘的片段,在往后的岁月里,被反复想起,反复回味。
真心话雪
2019
年的跨年夜,津海市提前一周就裹上了银装,云川市也没能幸免。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像老天爷撒落的冰晶,敲打着三味饮吧的玻璃窗。暖黄色的灯光从店内溢出,在雪地上晕染出朦胧的光晕,与街道上零星的霓虹招牌相映成趣。
林阳推开店门时,暖气裹挟着咖啡与酒精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陈媛窝在角落的沙发里,冲他用力挥手,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得厉害：林阳！这边！就等你了！
她身旁的李然正对着菜单发呆,桌上已经摆了几瓶啤酒和一盘切好的果盘。
苏晴还没来
林阳脱掉被雪打湿的外套,目光下意识扫过门口。话音未落,店门再次被推开,苏晴裹着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出现,发丝上沾着细小的雪沫,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她笑着摘下围巾,露出里面酒红色的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纹,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林阳感觉喉咙发紧,手忙脚乱地帮她挪开椅子。谢谢。
苏晴轻声说,坐下时裙摆扫过他的膝盖,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陈媛见状,挑了挑眉,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咳,别光顾着眉目传情啊,游戏该开始了！
所谓的国王游戏,不过是陈媛从网上学来的整蛊手段。她变魔术般掏出一副扑克牌,洗牌时故意露出狡黠的笑容：抽到大王的当国王,可以指定任意两个人完成指令！
李然挠了挠头,憨笑着说：这不会又是你想出来整我们的吧
第一局平安无事,大家各自抽到普通数字,只是被罚喝了几杯柠檬汁。第二局时,苏晴的指尖刚碰到牌面,林阳就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我是大王！
苏晴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我要……3
号和
5
号互相喂薯片！
众人哄笑起来,陈媛哀嚎着捂住脸：天呐,我和李然这也太辣眼睛了！
李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反驳：我、我才不要！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两人极不情愿地完成了指令,薯片碎屑掉在李然的卫衣上,惹得陈媛又笑骂了几句。
第三局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林阳摸到牌的瞬间,心跳几乎停止
——
他抽到了大王。手心微微出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要……
他抬眼看向苏晴,后者正托着腮,目光灼灼地望着他,2
号和
6
号喝交杯酒。
店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苏晴的耳尖慢慢红了,她咬了咬嘴唇,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林阳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倒酒时洒出不少,酒水顺着杯壁流下来,打湿了苏晴旗袍的下摆。
小心点。
苏晴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两人的手臂交叠在一起,林阳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温度。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头喝酒时,余光瞥见苏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的阴影,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游戏继续进行,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当苏晴抽到真心话时,陈媛立刻坐直身子,脸上写满八卦：快说！你有没有喜欢过的人
苏晴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林阳身上,轻声说：如果阿阳在津海,或许……
她的话被窗外突然绽放的烟花打断,巨大的声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五彩斑斓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在苏晴的脸上,她的表情却显得有些落寞。林阳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众人涌到店外。雪下得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苏晴把围巾解下来,绕在两人颈间,动作自然得像是重复过无数次。走吧,去踩雪。
她说。
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身后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林阳数着,一共
131
步。苏晴的肩膀时不时碰到他的手臂,围巾上的温度渐渐传递过来。林阳,
苏晴突然停下,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这样
林阳转头看向她,路灯的光晕笼罩着她的脸庞,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晴已经笑着说：算了,当我没问。新年快乐！
她踮起脚,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发梢的枫叶发夹在雪中若隐若现。
林阳望着她的侧脸,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雪夜,以及被暴风雪阻断的那封信。此刻的雪依旧在下,可他和苏晴之间,似乎横亘着比当年更遥远的距离。围巾上的温度还在,可他知道,有些话,或许永远都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考研日记
2021
年的秋夜,津海市的风裹挟着咸涩的海腥味,拍打着林阳租住公寓的窗户。台灯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林阳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上的数学公式早已模糊成跳动的光斑。备考津海理工大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而此刻,他的目光却被手机推送的一条微博动态牢牢吸引。
那是一条没有配图的文字微博：2016.7.23
他买的橘子汽水总是多摇三下,气泡声像心跳。
账号名为
等雪人,没有头像,粉丝数只有个位数。林阳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个日期,这个描述,太过熟悉。他鬼使神差地点进主页,一条条动态如同一把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匣子。
2019.12.31
差半步就能碰到月亮,可雪落满了肩膀。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雪景,角落里隐约可见半条米白色围巾
——
正是
2019
年跨年夜,苏晴绕在他们颈间的那条。林阳感觉喉咙发紧,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翻遍了这个小号的所有动态,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节,在文字中鲜活起来。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晴的视频通话请求。林阳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接通的瞬间,熟悉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怎么眼睛红红的又熬夜了
苏晴的声音带着嗔怪,她身后是堆满绘本的书架,发梢别着那枚枫叶发夹,和记忆里的小女孩渐渐重叠。
没事,就是看题看久了。
林阳强装镇定,目光却不敢和她对视。屏幕里,苏晴举起一叠手绘笔记：诺,今天的重点都标好了,三角函数那部分我还画了示意图。
她的指尖划过纸张,林阳注意到笔迹边缘晕染着淡淡的咖啡渍,突然想起微博里
凌晨三点
的动态。
此后的每个深夜,视频通话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苏晴总是准时在十一点五十分发来消息,等林阳洗漱完毕,屏幕那头就会亮起温暖的光。她会一边批改幼儿园小朋友的画作,一边听林阳讲解难题,偶尔抬头时,发丝垂落的弧度让林阳心跳漏拍。
阿阳,你说人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
有天夜里,苏晴突然放下画笔,窗外的月光洒在她侧脸,明明知道有些路可能永远到不了终点。
林阳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他多想说
因为你在那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因为值得。
日子在题海战和视频通话中悄然流逝。林阳的草稿本上除了公式,渐渐多了一些无意识的涂鸦
——
歪歪扭扭的枫叶、戴围巾的雪人,还有苏晴低头时的轮廓。而
等雪人
的微博还在更新,最新的一条写着：2021.11.15
他说解数学题像剥洋葱,可我剥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是那颗洋葱。
考研倒计时三十天的深夜,林阳在解一道拓扑学难题时卡住了。视频里,苏晴打着哈欠,眼睛却亮晶晶的：换个角度试试就像你教我转笔那次,换个握笔姿势,说不定就通了。
她起身去倒咖啡,镜头晃动间,林阳瞥见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他十二年前写的那封未寄出的信的片段。
苏晴,你……
林阳刚开口,视频突然中断。再拨过去时,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直到凌晨两点,苏晴才发来消息：外婆突然病重,我得回云川一趟。别担心,好好复习。
林阳盯着手机屏幕,对话框里的光标不停闪烁,最终只回了一个
好
字。
那之后的日子,林阳疯狂刷题,试图用忙碌填补内心的不安。等雪人
的微博停更了,视频通话也再没响起。直到考研前一天,林阳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本手绘笔记,每一页都贴着不同形状的便利贴,写满鼓励的话。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机票,日期是
2019
年跨年夜
——
原来那年围巾里,真的藏着一张通往彼此的车票。
雪又开始下了,津海市的初雪落在林阳的考研准考证上。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突然明白,有些错过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可那些在时光里交错的牵挂与温暖,早已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答案。而此刻,他只希望风雪过后,能在某个转角,再次遇见那个教会他转笔、教会他成长的姑娘。
隔离春天
2022
年的春天,津海市的玉兰花开得格外寂寥。疫情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林阳困在津海理工大的校区里。铁丝网围栏上缠着警戒线,偶尔有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响,像是这个春天里唯一的音符。
林阳站在宿舍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晴发来的消息：下楼,给你带了吃的。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隔着铁栅栏,苏晴穿着淡粉色的风衣,怀里抱着一盒樱花酥,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依然笑得灿烂：尝尝,我亲手做的,就当是春天的味道。
林阳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指。苏晴缩了缩手,调侃道：研究生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她身后的街道空无一人,远处的路灯在白天亮着,散发着苍白的光。林阳刚想说点什么,宿管大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学,别在这儿逗留！
那我走啦,
苏晴朝他挥挥手,好好复习,等解封了请你吃火锅！
她转身时,风衣下摆扬起,林阳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云川的街头,她也是这样笑着跑开。
然而,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某个深夜,林阳和苏晴的视频通话突然中断。再拨过去,始终无人接听。不安像潮水般涌来,他守在手机前直到凌晨,终于等到苏晴发来的消息：外婆病危,我得去医院。
简短的文字,却让林阳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天,林阳偷偷跑到医院附近。隔着老远,他看见住院部大楼前的樱花树开得正盛,而苏晴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正在和医生交谈。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望着。突然,苏晴像是感应到什么,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虽然隔着层层防护,林阳依然觉得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此后的日子,林阳想尽办法和苏晴取得联系。医院管控严格,电话打不通,短信也石沉大海。直到有一天,他在操场跑步时,远远看见住院部的窗户上,有个身影在晃动。定睛一看,是苏晴！她拿着一个手电筒,正在有规律地闪烁。
林阳突然想起大学时学过的摩斯密码。他跑回宿舍,找出手电筒,开始按照记忆中的密码回应。一来一往间,微弱的光束在夜空中交织成只属于他们的语言。我在等我,简短的字符,却承载着千言万语。
林阳还在操场用荧光棒拼出巨大的
我在
字样,希望苏晴在病房里能够看到。那些夜晚,他像个执着的守灯人,在黑暗中用微弱的光芒传递着自己的牵挂。
终于等到解封的那一天,林阳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病房。护士告诉他,苏晴的外婆已经离世,而苏晴昨天就离开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晴的消息：候鸟找到栖息地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阳红了眼眶。他站在盛开的樱花树下,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肩头,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冬天。雪落无声,而此刻的春天,也如此寂静。他知道,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有些故事已经悄然画上了句点,而那只漂泊的候鸟,终于在岁月的长河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哪怕这个归宿,不再有他的位置。
断片密码
2023
年的冬夜,云川市裹着层灰蒙蒙的雾气,烤鱼店的霓虹灯在雾里晕成模糊的光斑。林阳推开店门时,火锅蒸腾的热气混着烤鱼焦香扑面而来,呛得他眼眶发酸。他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的苏晴,她穿着米白色大衣,发梢别着那枚枫叶发夹,正用吸管搅动面前的酸梅汤。
阿阳！这儿！
苏晴抬头笑了笑,眼尾细纹里藏着岁月痕迹。林阳在她对面坐下,发现她无名指上空空荡荡,心里刚泛起一丝侥幸,就听见她漫不经心地说：我下个月订婚,在津海办酒席,你可得来。
玻璃杯在桌面上磕出清脆声响,林阳低头盯着杯壁凝结的水珠,看它们顺着玻璃蜿蜒滑落,像极了那年旧书库落在苏晴校服上的雨水。恭喜。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伸手去拿啤酒瓶,却发现手比十二年前在火锅店打架时抖得更厉害。
三瓶啤酒下肚,苏晴的脸颊泛起红晕,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往事。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在摩天轮上,我本来想……
她突然笑出声,摇头将冰块含进嘴里,算了,都过去了。其实那年围巾里缝着车票,是去津海的,我想着……
她的话被邻桌碰杯声淹没,林阳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耳鸣声里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
阿阳,你知道吗
苏晴突然凑过来,茉莉香水混着酒气扑进他鼻腔,我妈当年藏了你的信,我上周才发现。
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泛黄的信纸照片,林阳一眼认出那是自己十二年前写的字迹。原来我们错过的,从来不是时间。
她轻声说,一滴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
等你
两个字。
林阳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羽绒服沾满呕吐物。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陈媛的怒吼从听筒炸出来：林阳你疯了苏晴都订婚了！你手机草稿箱里
237
条未发信息,当我看不出来
她突然哽咽,你们俩一个死鸭子嘴硬,一个拼命后退,活该错过！
雪越下越大,林阳蜷缩在路灯下,机械地滑动手机。草稿箱里躺着最新一条信息：今天津港初雪,想起你总说雪是天空的头皮屑。
发送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正是他们曾经视频辅导的固定时刻。远处传来火车鸣笛,他想起苏晴说的车票,突然踉跄着往火车站方向跑,深一脚浅一脚踩进积雪里。
机场消息提示音在凌晨响起时,林阳正对着镜子刮胡子。剃须刀划破下巴,血珠滴在洗手池里,晕开成小小的红梅。其实那年围巾里缝着车票
的短信躺在屏幕上,发送时间是苏晴登机前五分钟。他盯着短信,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回荡,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
七天后,林阳站在津海的海边,看浪花卷走岸边的雪粒。手机震动,陈媛发来张老照片：2017
年摩天轮上,玻璃倒影里苏晴的唇几乎要贴上他耳垂,而他当时正紧张地盯着远处的灯火。海浪声中,他听见十二年前苏晴教他转笔时的笑声,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在梧桐道上为她买冰棍,还有疫情时操场上那片倔强的荧光
我在。
潮水漫过脚踝,刺骨的冷。林阳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走进风雪。有些密码,注定要在岁月里碎成齑粉；有些遗憾,早在初雪落下时就写好了结局。
时差信使
2024
年的春风裹挟着云川市特有的水汽,漫过青石巷斑驳的砖墙。林阳站在津海公寓的旧书桌前,指尖抚过抽屉深处泛黄的信封,邮戳上
2012
年
12
月
25
日
云川市
的字样已经晕染,像一滴干涸的泪。十二年前塞进告别信里的白玉发簪,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掌心,冰凉的触感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下午,苏晴的消息来得突然：来听雨桥吧,有些东西该还给你了。
林阳握着信的手微微发抖,打车穿过大半个云川市。车窗外的梧桐树抽出新芽,而他仿佛还能看见十二年前那个暴雪封城的夜晚,年幼的自己攥着信件在寒风中奔跑。听雨桥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苏晴站在桥中央,手里同样拿着一个褪色的信封。
我妈上个月收拾老房子发现的。
苏晴声音很轻,将信封递过来时,林阳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微光。他接过信,发现封口处的火漆印完好无损,日期却刺痛了眼睛
——2012
年,那时他已经在津海读大学,而苏晴还在为工作奔波。
原来它到过津海。
林阳苦笑,指腹摩挲着信封上母亲娟秀的字迹,只是被退回了。
苏晴低头不语,发梢的枫叶发夹在风中轻轻晃动,和记忆里教他转笔的那个午后重叠。
两人在桥边坐下,将两封信摊开在膝头。林阳的信里,稚嫩的笔迹写满了对未来的期许：等我们长大,一起去看北方的雪；而苏晴的信,是用她父亲遗留的航空信纸写的,边角已经卷起,字里行间透着少女的羞涩：其实那天转笔,我是故意教你的。
真可笑,我们用了十二年才收到对方的心意。
苏晴突然笑出声,眼中却泛起泪光。她掏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两封信缓缓卷曲、变黑。林阳看着火焰吞噬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烤鱼店,苏晴说的那句
我们错过的,从来不是时间。
蓝烟袅袅升起,与桥下的河水相映成趣。林阳从口袋里掏出白玉发簪,递给苏晴：物归原主吧。
苏晴却摇头,将发簪轻轻插进他的衣领：留着做个纪念,毕竟它见证了我们整个青春。
风掠过江面,掀起苏晴的衣角。林阳望着她,突然觉得此刻的释然比遗憾更让人刻骨铭心。十二年前那场暴雪阻断了信件,却阻断不了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十二年后的这场春火,烧掉了书信,却烧不掉心底最柔软的记忆。
候鸟终究要归巢。
苏晴起身,望向远方,我下个月要去国外定居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林阳看着她的背影,与记忆里无数个渐行渐远的画面重合,终于明白,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而他们不过是彼此生命里最美丽的过客。
临走前,苏晴回头冲他笑了笑,还是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少女：林阳,谢谢你的十二年。
林阳站在桥上,直到暮色将苏晴的身影吞没。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发簪,突然想起微博小号里那句
差半步就能碰到月亮,原来这半步,他们用了整整十二年,却终究没能跨越。但或许,正是这些错过与遗憾,才让青春有了最动人的模样。
雪融之前
2024
年的初雪比往年早了半个月,津港市的天空像被谁揉碎了云絮,纷纷扬扬的雪花扑簌簌落满港口。林阳裹紧大衣,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
是陈媛发来的消息：下楼,带你看样东西。
他踩着积雪来到约定的街角,陈媛倚着红色机车,头盔上还沾着雪粒。上车。
她丢来副手套,不等林阳反应便轰鸣着驶向滨海幼儿园。寒风呼啸而过,林阳恍惚间想起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天,他们四人挤在李然家的小餐馆里,苏晴笑着说雪是天空的头皮屑。
幼儿园的操场上,孩子们的欢笑声穿透雪幕。林阳隔着铁栅栏,看见苏晴蹲在雪人堆旁,米色大衣的下摆沾满雪渍。她正帮小女孩调整胡萝卜鼻子,发梢的枫叶发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温润的光。
别看了,
陈媛递来手机,屏幕上是张泛黄的照片,2017
年摩天轮那晚拍的。
照片里,摩天轮的玻璃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苏晴的唇几乎要触到林阳的耳垂,而他正紧张地看向别处。林阳的呼吸一滞,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突然熄灭的夜晚,手心残留的温度,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
我喜欢你。
她要调去芬兰了,下周走。
陈媛的声音混着引擎的轰鸣,其实当年在水上乐园,她真的想吻你。还有跨年那晚,烟花炸响前,她想说的是‘如果阿阳在津海,或许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林阳的指尖划过屏幕,照片里的雪仿佛落在现实。他想起十二年前那封未寄出的信,想起疫情时操场的荧光
我在,想起烤鱼店苏晴微红的眼眶。原来所有错过的瞬间,都在岁月里凝成了琥珀。
去和她说句话吧。
陈媛拍了拍他的肩,有些答案,总该亲口问问。
林阳深吸一口气,推开幼儿园的铁门。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苏晴抬头的瞬间,时间仿佛回到了云川实验小学的那个冬天。她笑着起身,发丝间落满雪花：真巧,又下雪了。
是啊,真巧。
林阳望着她,突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错过的时光,都在这场雪中变得不再重要。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珍藏十二年的日记本,轻轻放进雪人腹部：送给你和孩子们,就当是个秘密。
苏晴若有所思地看着雪人,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你知道吗候鸟南飞时,总会记得来时的路。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落在林阳心上。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呼唤,苏晴转身时,大衣带起一阵雪雾：再见了,林阳。
林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与孩子们的身影渐渐融合。手机再次震动,陈媛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别回头,有些故事,停在雪融之前刚刚好。
雪还在下,模糊了来时的脚印。林阳望着天空,忽然释然地笑了。十二年前的初雪,十二年后的初雪,时间仿佛画了个圆,却又在圆里填满了无数个错过与重逢的瞬间。或许青春本就是道无解的方程,而那些遗憾与美好,早已在岁月里,酿成了最动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