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现场咆哮声忽然停下,安安静静看像这里。
我妈眼皮跳动一下,很快又恢复哀伤的模样。
她劝我死者为大,放过我姐姐别乱说话。
我却笑了。
妈,不是你说的嘛我姐是个贱妮子,一条烂命还不值钱,不如早早卖给别人做媳妇算了。
闻言,围观的群众骤然睁大眼。
骂我疯了,疯言疯语还打算把责任推卸给自己的母亲。
我身上的臭鸡蛋一个又一个砸来,不知道是谁扔的砖头砸破了头,瞬间血流不止。
剧烈的疼痛让我站不稳,我妈急忙扶着我。
她叹息又无奈。
耀祖,妈知道你姐走了你还不能接受,但你不能污蔑我啊。
你姐也是我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疼你也疼她,这些年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我妈越说越激动,哭得呕心沥血,她说宁愿老天爷把她带走,把我姐还回来。
我爸愤怒得一脚踹在我腹部,我径直栽倒出去。
他骂道。
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自己姐姐,居然还陷害给你妈妈,徐耀祖,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对不起你姐这些年的付出,也对不起我和你妈的养育之恩！
我爸颤抖的吼声里,能听出对亲儿子的失望透顶。
连警察也摇摇头,不再管我们的家庭纠纷,转身要走。
就在他们要离开时,我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站起来,朝我爸妈哈哈大笑。
疯癫的样子吓到不少人。
爸,妈,我姐怎么会死,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警察停下,我妈眼里很快划过一抹惊慌。
耀祖,你姐死了就让她安息吧。
我们不会怪你害死了她,别闹了好吗
我妈抽噎着,要不是旁边有人搀扶,她早就跌到地上大团大团黏稠的血里。
连平时最疼爱我们的邻居阿姨也痛心疾首,宽慰我妈别再管我,让我以后自生自灭。
我妈看过来。
沉沉叹了口气。
妈知道这些年疏忽对你的关心,可没想到你居然那么恨我。
就算你对妈有怨言,也不该害死你姐姐,她是无辜的啊！
我妈被气到咳嗽不止,她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咳得快要断气,周围人全都同情她。
呜呜呜,我也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妈妈,温柔还心软。
徐耀祖不识好歹,有疼他的姐姐和溺爱他的爸妈都不满足,非把家里搞得支离破碎,他就该被天打雷劈才好！
所有人都想扑上来打死我。
我也没害怕,冷笑一声。
妈,我姐已经死了,别演了。
你看多少人都上当了,信你的话,我姐要是能顺利卖出去,你能拿不少钱吧
我妈呆住,皱眉闪过心虚。
我爸抢先一步开口。
死小子,你乱说什么,滚回家去！
他嗓门十足,盖过我的声音。
好在我开着直播。
我对着摄像头笑道。
恼羞成怒了嘛,爸爸,你别急,还没到你呢。
在所有人震惊又空白的表情中。
我语速很慢,对着我爸妈说。
是啊,你们俩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对街坊邻居大方,对穷人也善良,吃不起饭的人还可以赊账。
但没人知道,你们的一双儿女自幼长期营养不良,饿到和野狗抢吃的,连馊水都能喝下去......
6
你们对谁都好,唯独除了我和我姐。需要我提醒你吗爸,我的右腿是谁用钢管亲手打瘸的还有,我姐的录取通知书被谁撕了,你比我清楚。
扭头看向呆滞住的我妈。
我乐了。
妈,不继续嚎了我姐她才成年,你就给她找了个六十岁的老头结婚,彩礼钱被你藏在哪了,分我点儿用用呗。
我妈额头冒出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爸紧张得手足无措但又很快朝我吼道。
徐耀祖,我看你是疯了,编故事编得还挺像,没有证据你看看谁会信。
他抬起手就想打我,可被警察拦住。
随后他挫败地垂下头来。
你妈说得对,是我们没教育好你,才教出个满口谎话、冷血无情的儿子。
他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愁苦万分,不少人劝他想开点。
我点了根烟抽,笑呵呵说。
你还演上瘾了是吧,不是要证据吗
我望向人群的一个方向,大声喊。
李大爷,你还想娶我姐不,人死了,彩礼钱可以退你一半。
所有人懵了,纷纷互相对视,不知道我在和谁说话。
还有人骂我装神弄鬼。
下一秒,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想溜走,我快步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
跑啥啊快出来看看你未来媳妇儿。
李老头要跑,被我强行摁在我姐血肉模糊的脸上,吓得哆嗦,尿出来。
他拼命求饶。
我爸一把将我的手掰开,放了他。
几百双眼睛盯着,李大爷想跑不能跑,他这才擦掉脸上的汗。
苦口婆心对我说。
哎,你姐姐死了我也很心痛,毕竟你们姐弟俩是我带大的。
我这次来只是看送徐慧最后一程,我这里还有点钱,你拿着吧,帮她办葬礼。
李老头今年六十多岁,钱包破破烂烂,好不容易凑出几十块钱,全递给我。
他说完,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
服气,原来是接济过他们姐弟俩的老爷爷。
徐耀祖真是禽兽不如,连老人家的钱都想骗。
我还说他一副捉奸的语气,原来只是想讹人。
骂我的声音铺天盖地。
李老头颤颤巍巍说。
耀祖,我知道你怪我上次没给你买鞋的钱,可也不能往我头上扣脏帽子啊。
我妈眉头紧锁,生气道。
耀祖,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快和你李爷爷道歉,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亲生儿子！
我听着居然笑了,拍手叫好。
渐渐的,我沉下脸,严肃对警察说。
我知道害死我姐的凶手是谁了。
周围哄闹的气氛霎时间沉寂。
他们脸色凝重,拿出记录本。
我平静地喊出。
我妈,我爸,还有他,李老头。
7
我一连指认了三个杀人凶手。
不止警察,就连直播间观众都目瞪口呆。
他们认为我是在胡诌。
我妈咽了咽口水。
耀祖你怕不是受刺激了,妈妈怎么可能害你姐。
我爸也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你自己放下的错还推卸到我和你妈身上,唉,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吧。
李老头更是着急撇清关系。
饭可以吃,话不能乱说啊耀祖,你和你姐当年快饿死的时候是我给你们俩送的饭。
路人忍不住骂我得了失心疯,看见谁就赖谁。
警察也欲言又止问我,有什么证据。
我从兜里拿出来一份医学证明。
上面显示我爸患有无精症。
全场寂静了几秒,紧接着是压低的讨论声。
有人当场验证不是伪造,也就意味着我和我姐不是他们亲生的。
难道,徐耀祖说的虐待是真的他爸妈居然生不出孩子,接他俩回来领养,难怪呢,小时候就看他们面黄肌瘦的,像是营养不良。
舆论风向改变。
我妈手心出汗,下意识去看我爸。
我爸咬着牙,半点不见惊慌,吼我说。
就算你们俩是我领养的,那也不是你害死你姐姐的理由。
你伤心难过我们都能理解,干嘛要害你姐姐她对你那么好。
我爸说完,我妈也重新找回主心骨,红着眼望向我。
担心你和你姐接受不了,我们才瞒着的,哪里知道你居然会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来。
他们俩互相附和着,重新把矛盾引到我身上。
我没害怕,也不担心。
再次拿出第二个证据。
掀开我的裤腿,被打瘸的右腿现在还是畸形,没办法伸直。
这是那年我差点饿死,我姐偷拿了抽屉里的十块钱去买晚饭,被我爸撞见,硬生生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挂在了阳台上,我替她求饶,结果被我爸打断了腿......
那年我五岁,我姐八岁。
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爸身体原因没办法生育,常年对我和姐姐非打即骂,我们过得连狗都不如。
警察调查过发现我没撒谎。
我爸妈脸色瞬间苍白,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评论区有人开始相信我的话。
我以前和徐慧一个班,难怪她在夏天还穿长袖长裤,原来是为了遮疤痕。
也有人质疑我还在撒谎。
我妈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硬着头皮斥责我。
耀祖,闹也闹够了,让你姐姐安心下葬吧。
别再说谎话了,我和你爸不怪你。
我清晰看出她脸上的慌乱。
下一刻,我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我弯腰趴在她面前,吐出舌头,学狗一样汪汪汪叫。
我妈连忙后退,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我笑着道。
妈,以前你不是就喜欢看我和我姐这样表演吗对了,姐姐给你留了一份礼物,我带你去拿吧。
我爸被吓得不轻,想辩解又无从开口。
警察望向他们的眼神也透着不对劲。
眼看着我把人往家里带,我爸急了,冲过来阻挠。
他太过反常,就连刚刚还支持他的路人也产生疑心。
警察把他拖到一边,麻烦不要阻碍案件调查,请您配合。
找到录取通知书的地方是在阳台的狗笼子里。
镜头切换过来时,直播间弹幕停止了一瞬。
之前骂我的黑粉眼睁睁看着我熟练爬进一米多高的狗笼子里,找出那张被撕碎又用胶水一点点粘好的录取通知书。
我摊开给他们看,重点一本大学,上面的姓名是徐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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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只要我们犯错,就会被关在笼子里,没吃没喝。
里面甚至还有发霉的狗盆和狗粮。
所有人的心头一跳,视线落在了我妈和我爸身上。
他们俩眼神躲闪,不敢解释,只是嘴里催促着。
通知书是当时不小心撕掉的嘛,家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家出去吧。
说着就要来拽我。
我躲开,冷哼一声,直接踹开了我姐的房间门。
精彩的在这里,妈,你不想看看我姐给你留的礼物吗
我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爸也恨不得直接堵住我的嘴,碍于有警察在,他不敢。
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储物间,就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我拉开抽屉,在最底层找到了那本日记。
递过去,我妈不接,把它拍掉在地上。
揪着我的耳朵就要关门。
我死死抵着门把手,高声叫喊让所有人都挤进来。
妈,怎么不敢看,你是心虚
她僵硬地扯出个难看的笑,试图蒙混过去,可警察直接翻开了日记。
第一页。
是姐姐稚嫩的手笔。
【为什么妈妈很讨厌我呢,会不会我乖一点就好了。】
【今天爸爸又打我了,因为我犯错,把奖学金给了弟弟而不是他......】
【录取通知书被爸爸撕掉了,他说女孩子没必要上大学,嫌我浪费钱,逼我去厂里打工......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所大学。】
【发工资了,我全部打回家里,爸妈应该会很开心吧。】
警察一页页翻下去,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医生说我得了胃癌,我骗弟弟只是阑尾炎,剩下的钱想留给他们......不想让爸妈太辛苦。】
警察不忍心再翻,日记本掉在我妈脚边。
她像被烫到似的,往后跳了一步。
我把它捡起来,认认真真擦干净,视若珍宝。
姐姐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故意在爸妈面前对她恶语相向,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也知道我半夜偷偷给她送吃的。
我把自己的零花钱塞在她的课本里,也没瞒过她。
爸妈不敢看,我非要翻开,把姐姐字字泣血的日记硬塞到他们眼皮底下。
【好可怕,爸妈收了李家的定金,要逼我嫁过去。那个男人前两个老婆都死了,听说都是被他打死的。】
【耀祖让我再等等,说他会有办法,但我等不了了。】
姐姐潦草写下的一句话。
【我宁愿死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我扫过爸妈惨白的脸。
淡然地说。
她真傻,我本来已经计划好了,帮她逃走的。
可她不想再逃了,只想结束这痛苦的一生。
爸妈脸色大变,想让我闭嘴。
评论区有人提问。
明明是我让姐姐去买蛋糕,间接害死了她,为什么又扯到我爸妈身上。
我拉开柜子,里面衣服被踩踏过,看向李老头,我嗤笑一声。
你在这里蹲了几个小时,舒服吗
闻言,众人惊骇看过去。
李老头慌张就要跑。
被警察当场钳制。
我为什么让姐姐去买蛋糕,是因为当时发现李老头在她房间里躲着,他带了绳子和安眠药,蓄谋已久。
我找了个借口让她逃走。
在她买蛋糕折返的路上,我打电话,告诉她别回来。
可姐姐什么都知道,她懂。
她对我说的一句话是,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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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自己的死能解决一切痛苦,她甚至临死前还在想,爸妈看见她的尸体会不会流泪,会不会有一点点后悔。
听到我的话,爸妈愣住,久久立在原地不能回神。
姐姐日记的最后一页。
【我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难怪他们不喜欢我。可是,我并不恨他们,妈妈,我如你所愿,做到了你的最后一个要求。】
就在最后,姐姐甚至都没有怨恨。
我妈陡然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嘴里不停重复。
怎么会呢,徐慧那死丫头肯定恨死我了,她怎么会不恨我们呢,不可能的！
我爸逃也似的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被警察拦住。
我捧着被血浸透的背包走到他们面前,我姐留下的最后一个遗物。
外表破旧又廉价,不知道哪个地摊上买的便宜货。
我把拉链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第一个是母亲节礼物,一束白色的洋桔梗。
我妈提过一句喜欢,我姐就傻乎乎大老远买了带回来。
可惜被揉皱,蔫得快要坏掉。
妈,祝你母亲节快乐。
递过去时,我妈避如蛇蝎,她闭上眼睛不敢看,颤抖着手朝我挥舞。
拿开,拿过去,拿远点,我不要！
我置若罔闻把花放在她脚边。
紧接着拿出来的第二个礼物是治风湿的膏药。
只因为爸爸经常说他腿疼,我姐想让他晚上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爸,姐姐特意从外地给你带回来的膏药。
我爸不敢相信,怔楞了很久才颤巍巍接过去。
他们俩双目通红,从对方眼里看见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平静的说。
她不是你们的女儿,却依旧把你们当亲生父母对待。
现在满意了吗,你们亲手害死了她。
爸妈如同游魂一般瘫坐在地板上。
在直播间无数人的见证下,他们苦心经营的老好人形象彻底崩塌。
先前为他们说话的邻居也都破口大骂他们俩畜生不如。
警察以非法虐待和暴力干涉婚姻自由致人死亡等等罪名将我爸妈和李老头拘留。
没有人再为他们辩解,维持多年的谎言终于被拆穿。
爸妈嚎啕大哭,是真情实意的悲伤。
慧儿,对不起,是爸妈畜生,不该逼你嫁人,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我冷冷望着他们被带走。
迟来的悔过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我的姐姐也不会听见了。
爸妈被判刑,我用尽最后的积蓄给姐姐找了一个很好的墓地,冬暖夏凉。
跪在坟前。
我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姐姐最喜欢的蓝色连衣裙。
也是她唯一一件像样的衣服,是高中毕业时打零工攒钱买的,被我爸发现后差点被打个半死。
我偷偷把衣服藏了起来。
点燃后,衣服化为灰烬。
我声音发抖。
姐,穿上漂亮衣服走吧,下辈子别再做我这个窝囊废的姐姐了,我保护不了你。
火焰烧到我的手指,但我感觉不到疼。
我倒满两杯酒,一杯洒在坟前,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酒很辣,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大口大口吃掉那个融化的巧克力蛋糕。
跪在潮湿的泥土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
终于允许自己哭出声来。
你不该回来的,可是你知道你要是逃跑了他们不会放过我,所以......你才选择去死对吗！
我姐知道我爸手段狠毒,她逃了,受罪的人就是我。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摇摇晃晃站起来。
望着墓碑上姐姐的照片,我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眼角的泪一颗颗滚落。
下辈子,换我当哥哥保护你吧。
目光中,坟头的野草轻轻晃悠,像是在回应我的话。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