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排的偶遇
2020
年情人节,江枫市的空气里漂浮着甜腻的玫瑰香气,却怎么也盖不住林远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颓丧味。他缩在星海影院第七排的座位里,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蹭着前排座椅,手里的爆米花桶空得能听见回声。屏幕上,《蓝调之城》的男女主正在埃菲尔铁塔下拥吻,法式滤镜把巴黎的雨都调成了蜜色。
狗屁。
他对着黑暗嘟囔,声音里带着失业三个月的愤懑,这剧情要是放国内,妥妥的影视城流水线产物,连梧桐树都得种成对称的。
前排突然传来轻笑声,像冰汽水冒气泡的声音。林远挑眉望去,只见邻座的姑娘正侧过脸,雾霾蓝的短发在放映厅的幽光里泛着金属光泽,耳垂上一枚银色耳钉晃成模糊的光斑。她抱臂斜倚在椅背上,黑色皮衣袖口露出半截纹身
——
是只衔着画笔的渡鸦。
孤独观影者调研,
她忽然开口,尾音带着狡黠的上扬,先生,您觉得自己此刻的孤独指数是几颗星
林远嗤笑一声,指腹摩挲着空爆米花桶的边缘:怎么,调研还带绩效考核给五星好评是不是能送包辣条
姑娘低笑出声,从帆布包里摸出根荧光笔,在电影票根背面写写画画:您看,孤独分为气态、液态和固态。像您这种边吐槽边把爆米花吃完的,属于‘固态孤独’——
表面硬邦邦,里头全是空的。
那你呢
林远侧过身,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松节油味道,染着这么嚣张的头发,该不会是‘等离子态孤独’走到哪儿都滋滋冒电火花。
她忽然把票根拍在他膝头,墨迹未干的星星图案蹭了他一手蓝:我是来收集素材的。
谎话编得流畅自然,却在目光扫过他手腕内侧的旧疤痕时,睫毛轻轻颤了颤。
银幕上,巴黎的雨终于倾盆而下。林远盯着男女主在街头奔跑的慢镜头,忽然想起自己上个月被房东扫地出门时,也是这样的暴雨天。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只剩半支烟,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走廊抽,身边的姑娘突然站起身:走吗提前退场算逃票,可不算在调研数据里。
他们踩着片尾曲的鼓点往外走,雕花玻璃门外的雨势大得惊人,霓虹灯管在雨幕里晕成暧昧的色块。林远摸出钥匙圈上的迷你折叠伞,啪嗒一声撑开
——
伞面破了三个洞,骨架还歪向一边,活像只垂死挣扎的蝴蝶。
要不我跑回去开车
他望着雨帘皱起眉,不过那辆破车指不定抛锚在哪个街角了。
得了吧,
姑娘已经把书包顶在头上,我赌五块钱,你那车比这伞还惨。
话音未落,她已经冲进雨里,蓝色短发瞬间贴在头皮上,活像只炸了毛的小兽。
林远骂了句脏话,紧跑两步跟上。伞面的破洞漏下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在衬衫左肩上洇出深色的印记。姑娘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把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往左倾倾,你肩膀都快长出瀑布了。
彼此彼此,
林远瞥向她浸成深灰色的帆布鞋,你的鞋里怕不是养了金鱼
她突然笑出声,仰头看雨的样子像只偷喝雨水的猫:这叫沉浸式体验。等我把今天的调研写成论文,标题就叫《论暴雨对都市男女孤独指数的催化作用
——
以星海影院第七排为例》。
那我建议你加个副标题,
林远被她的认真劲逗乐了,《关于某短发怪咖如何把人骗到雨里淋成落汤鸡的研究报告》。
他们在青梧街的岔路口停下。街对面的奶茶店飘来焦糖的甜香,与雨水的腥气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姑娘甩了甩头发,水珠飞溅在林远手背上,凉丝丝的:就送到这儿吧,再走下去我怕你要讹我洗衬衫了。
林远挑眉:洗衬衫倒不至于,不过……
他忽然伸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片梧桐叶,作为赔礼,总得留个联系方式吧不然我上哪儿找你要调研数据
她歪头看他,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像缀着碎钻的帘幕。下一秒,她突然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有些相遇啊,就该像暴雨里的闪电
——
亮过就够了,何必追问闪电的电话号码
说完,她转身走进雨幕。林远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蓝色消失在霓虹闪烁的街角,才发现衣袋里多了张皱巴巴的糖纸。展开来看,上面用荧光笔歪歪扭扭画着颗星星,背面是行力透纸背的字:孤独指数:☆☆☆☆
(暴雨加成版)。
他捏着糖纸笑了,指尖忽然触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颗水果糖,糖纸边缘还沾着她的体温。远处传来雷声,他忽然想起她抽烟时夹着烟的姿势,像在捏着支画笔
——
或许,真的有人能把孤独画成星星
雨还在下,他咬开糖纸,甜得发苦的柠檬味在舌尖炸开。第七排的偶遇,终将在记忆里酿成一颗糖,甜的时候带着雨的涩,涩的时候又泛着光的甜。就像此刻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街角,忽然明白: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开头,却永远猜不到结局。
第二章
炸鸡与谎言
蝉鸣声像生锈的齿轮在江枫市的上空空转,林远蹲在民宿后院的水管旁,扳手拧得虎口发麻。姑妈端着酸梅汤出来时,他正对着喷溅的水花骂骂咧咧:这破管子比我银行卡余额还脆弱。
少贫嘴,
姑妈用围裙擦着手,修好赶紧去洗个澡,身上那味儿能熏跑客人。
他扯下
T
恤擦汗,露出锁骨下方那道月牙形疤痕
——
大二那年在画室打翻松节油烧的。手机在裤兜震动,短视频公司的责编又发来消息:林哥,《雾港》改编脚本
deadline
提前了,甲方爸爸要甜宠元素,多来点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他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把扳手往地上一摔:去他妈的亲亲抱抱,老子要去喝冰可乐。
梧桐里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蝉蜕粘在树干上,像被烤焦的薯片。老唐炸鸡
的红色灯箱在街角晃悠,玻璃门上贴着
第二份半价
的海报,油香味混着空调外机的热风扑面而来。林远推门进去时,正听见有人用吸管戳着冰块抱怨:这冰块长得跟甲方的脑回路一样奇葩。
抬眼望去,穿橘色围裙的姑娘正趴在吧台上,雾霾蓝的头发扎成低马尾,后颈露出细细的绒毛。她手里转着支马克笔,在点单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炸鸡插画,脚边的帆布鞋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斑
——
是上次暴雨夜没洗掉的痕迹。
老板,来杯可乐,加三倍冰。
林远敲了敲吧台。
沈夏猛地抬头,马克笔在点单本上划出道粗线。她迅速把本子翻过去,嘴角扬起标准的营业微笑:先生需要什么口味的炸鸡我们新推出了‘城市味觉记忆’限定款……
得了吧,唐记暑期工小姐。
林远指了指她胸前的工牌,上次说搞调研,这次又研究味觉记忆你这职业跨度比川剧变脸还大。
她的耳尖瞬间红透,抓起可乐瓶就往杯子里倒,冰块撞得玻璃杯叮当响:谁说不是呢,毕竟要体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梅子酱在可乐里旋出粉色漩涡,她推过来时,指尖在杯壁上留下道水痕,特调款,喝不死你。
林远啜了一口,酸得皱起眉:你这是往可乐里加了整罐梅子酱吧想辣死我给你灭口
彼此彼此,
她擦着吧台,眼神却飘向他裸露的肩膀,你这造型挺别致啊,流浪艺术家
他这才想起自己没穿
T
恤,赶紧套上皱巴巴的衬衫:修水管的,跟你这假装搞学术的暑期工半斤八两。
窗外忽然响起闷雷。沈夏望向玻璃门外迅速聚集的乌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带子:又要下雨了。
巧了,
林远晃了晃空杯子,我每次遇见你,都像触发了暴雨副本。
可能我是雨神转世吧,
她从吧台底下摸出本旧书,封面是被翻得起毛的《百年孤独》,要不……
趁雨没下大,交换下读书笔记
炸鸡店的后厨飘来滋滋的油炸声,老唐叼着烟卷出去送货了,留他们俩躲在油锅旁的小角落里。沈夏盘腿坐在面粉袋上,膝盖上摊着书,指尖划过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
的段落:你说,上校为什么要反复做小金鱼
因为孤独啊,
林远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只剩空壳,就像有人明明在打暑期工,却偏要装成搞调研的艺术家。
她抄起面粉袋往他身上砸:喂,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艺术系学生!再说了,谁规定搞艺术的不能卖炸鸡梵高还卖过画呢,只不过没人买。
那你这属于‘行为艺术’
林远躲过面粉攻击,忽然瞥见她围裙口袋里露出的画纸角,比如在餐巾纸上画人像
她慌忙去捂口袋,却被他先一步抽走画纸。纸上是用番茄酱勾勒的侧脸,线条粗放却传神,连他眉骨处的那颗痣都精准捕捉。
技术不错,
他挑眉,就是这番茄酱的颜色……
怎么看都像凶杀现场。
要你管!
她抢过画纸,却在这时,暴雨倾盆而下。炸油锅的热气与窗外的凉气相撞,玻璃上迅速凝起水雾。沈夏望着雨幕,忽然轻笑出声:你发现没有我们每次见面,都在躲雨。
下次该带把伞了,
林远扯过张餐巾纸,替她擦掉溅在围裙上的面粉,不过……
你上次塞给我的糖纸,我还留着。
她的睫毛猛地颤动,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哦上面的星星画得很烂吧
不,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像块融化的巧克力,我更喜欢背面的字
——
孤独指数四颗星,暴雨加成版。
空气里突然弥漫起焦糊味。沈夏猛地跳起来:我的炸鸡!
慌忙去关炸锅,却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辣椒粉罐。林远伸手去扶,两人在狭窄的后厨里撞成一团,她的额头磕在他锁骨的疤痕上,发出
咚
的一声。
笨蛋!
他揉着她撞红的额头,却看见她眼里憋着的笑,笑什么
没什么,
她抓起沾满辣椒粉的餐巾纸,在他手背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炸鸡,只是觉得……
跟你一起闯祸,比独自躲雨有意思多了。
打烊时,老唐抱着吉他晃回来,琴弦上还沾着雨珠。他扫了眼满地狼藉的后厨,挑眉吹了声口哨:哟,这是经历了一场炸鸡大战
您老就别幸灾乐祸了,
沈夏把最后一盘炸鸡端上桌,快弹点什么,安抚下受伤的心灵。
老唐调了调弦,忽然弹起《加州旅馆》的前奏,却在副歌部分突然转调,用跑调的嗓音唱道:欢迎来到炸鸡旅馆,这里的啤酒冰又凉,这里的故事长又长……
林远被逗得呛到,可乐从鼻孔里喷出来。沈夏笑到眼泪都出来了,用围裙角替他擦脸:瞧你那傻样,这就叫‘艺术来源于生活’。
雨还在下,油星混着雨水在玻璃窗上画出抽象派图案。林远望着沈夏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她画在餐巾纸上的侧脸
——
原来有些谎言,比真话更让人温暖,就像这杯加了三倍梅子酱的可乐,初尝时酸得皱眉,回味却甜得心悸。
临睡前,他在手机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2020
年
5
月
20
日,雨。遇见卖炸鸡的艺术家,她的帆布鞋上有星星,她的眼睛里有闪电。
第三章:天台生日
八月末的江枫市像口蒸腾的蒸笼,蝉鸣在柏油路上煎出焦糊味。林远攥着手工绘本站在废弃纺织厂铁门前,指腹摩挲着封皮烫金的
蓝调之城,内页夹着的那张褪色电影票根随着动作窸窣作响。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沈夏发来消息:3
号电梯坏了,爬消防梯上来,记得抬头看星星。
生锈的铁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远爬到第七层时,头顶突然炸开彩色光斑。仰头望去,天台玻璃穹顶垂落数百个棱镜,夕阳折射出彩虹瀑布,正中央挂着块白色幕布,《蓝调之城》的开场画面在暮色中缓缓浮现。
迟到十五分零七秒,
沈夏从幕布后钻出来,雾霾蓝头发扎成两个羊角辫,牛仔背带裤口袋里探出半截向日葵茎秆,按约定,要接受惩罚。
她举起拍立得,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林远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见照片里自己耳尖发红的样子。
天台角落摆着野餐垫,铝制饭盒里躺着老唐秘制的烤鸡,草莓蛋糕上插着歪歪扭扭的
21
蜡烛。沈夏盘腿坐下时,帆布鞋带扫过林远手背,上次炸鸡店溅上的油斑已经洗得发白,却还倔强地留着星星形状。
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林远翻开绘本,夹在其中的电影票根边缘已经卷曲,日期栏
2020.2.14
的数字被磨得模糊。
沈夏往他嘴里塞了块炸鸡,油香混着梅子酱的酸甜在舌尖炸开:上次躲雨时,老唐说纺织厂天台的玻璃能把雨切成钻石。
她突然凑近,睫毛扫过他发烫的脸颊,不过现在看来,比钻石更耀眼的是
——
轰隆!
惊雷炸响的瞬间,暴雨倾盆而下。沈夏手忙脚乱去收投影仪,林远扯过铁皮棚的塑料布罩住蛋糕,雨水顺着两人交叠的手背往下淌。幕布上的男女主在雨中拥吻,现实里的他们却被淋成落汤鸡,相视一笑时,沈夏的睫毛上挂满水珠,像缀着碎钻的珠帘。
这破天气!
林远抹了把脸,第三次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
拜什么雨神
沈夏抖开被淋湿的毛毯,突然指着幕布,你说,开放式结局算懦弱吗男女主明明相爱,却各自走向不同方向。
这叫成年人的清醒。
林远掰下鸡翅膀递给她,就像我现在,写着狗屁不通的甜宠脚本,却还妄想守住《雾港》的灵魂。
他没注意到沈夏捏着鸡翅的手微微发抖,现实是块橡皮擦,再锋利的棱角都会被磨平。
沈夏突然把蛋糕砸在他脸上,奶油糊住了半只眼睛:周维!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本名,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被踩扁的易拉罐!那个在电影院吐槽剧情的混蛋去哪了
林远愣住,指尖还沾着草莓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奶油,他看见沈夏睫毛上的水珠坠落在锁骨,在皮肤上蜿蜒成银色溪流。铁皮棚漏下的雨帘中,她突然踮脚吻住他沾着雨水的睫毛,薄荷味的呼吸混着雨声,在耳畔炸开惊雷。
我讨厌你说清醒,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喜欢你眼里有火的样子,就像……
她突然拽着他跑到天台边缘,生锈的护栏外,暴雨中的江枫市霓虹闪烁,就像裂缝里长出来的野向日葵!
林远这才发现,天台水泥缝里钻出几株向日葵,金黄花瓣在雨中倔强地仰着头。沈夏蹲下身,用沾满奶油的手指在花瓣上涂抹:你看,它们才不管有没有阳光,自顾自地开得多欢。
所以你把我骗到天台,就是为了给我看杂草
林远故意板着脸,却偷偷用手机拍下她认真的侧脸。
沈夏突然跳起来,把奶油抹在他鼻尖:这叫行为艺术!主题是
——
她突然捂住嘴,远处传来老唐跑调的歌声: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老唐抱着吉他从消防梯冒出头,后背的衬衫全被雨水浸透,怀里却死死护着生日蛋糕:小情侣吵架也不挑个好日子!
他把蛋糕放在野餐垫上,点燃的蜡烛在风雨中明明灭灭,快许愿,再耽搁鸡都凉了!
沈夏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林远望着她虔诚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手挡住蜡烛火焰。火光映在她脸上,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喂,你犯规!
沈夏睁开眼,却没躲开他靠近的气息。
我改个愿望。
林远的拇指擦过她嘴角的奶油,希望下次下雨时,我们还能一起躲在漏雨的铁皮棚里,争论开放式结局到底是懦弱,还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沈夏踮脚吻住他的唇,草莓味的甜蜜混着雨水的咸涩,在舌尖炸开绚烂烟花。
老唐夸张地咳嗽两声:注意影响!未成年人还在呢!
他拨动琴弦,跑调的《生日快乐歌》里突然混入《蓝调之城》的旋律,吃蛋糕吃蛋糕,再不吃奶油都成汤了!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霞给云层镶上金边。林远和沈夏躺在野餐垫上,望着玻璃穹顶折射出的彩虹,谁也没说话。沈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掌心画圈,他握紧她的手,触到无名指上的茧
——
那是常年握画笔留下的印记。
周维,
沈夏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开放式结局
林远翻身将她圈在怀里,鼻尖蹭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不会。
他从绘本里抽出电影票根,这张票根我藏了半年,每次写不下去脚本时,就拿出来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它提醒我,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就像暴雨天的破伞,炸鸡店的梅子酱可乐,还有……
他低头吻住她,天台裂缝里的野向日葵。
沈夏突然笑出声,在他怀里蜷成小猫的形状:肉麻死了!不过……
她掏出藏在背带裤口袋的素描本,翻开第一页,是他在炸鸡店躲雨时的侧脸,下次不许再让我等那么久,我速写本都快画满了。
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声,晚风裹着向日葵的清香掠过天台。林远搂着沈夏,看她用沾着奶油的手指在幕布上涂鸦,突然觉得,或许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也能撞出这般绚烂的火花。而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早已在暴雨与烛光中,悄然生根发芽。
第四章:潮湿期
江枫市的梅雨季像块拧不干的抹布,死死贴在锈锚公寓的每寸角落。林远推开顶楼的房门,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墙面上蜿蜒的水渍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活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沈夏我买了除湿袋。
他踢开玄关处随意摆放的颜料桶,却在瞥见客厅场景时愣住了。沈夏跪坐在地板上,白色睡裙沾满蓝色颜料,正用画笔将墙面上渗水形成的水渍勾勒成星空。那些斑驳的水痕在她笔下化作银河,深蓝、浅紫与银白交织,仿佛真的有星光要从墙里溢出来。
好看吗
她转头冲他笑,发梢还滴着水,这叫废物利用,房东看到说不定还得夸我呢。
林远把购物袋扔在沙发上,扯开的包装纸发出刺耳的声响:下周交房租,你倒是笑得出来。
他捡起脚边散落的画稿,全是未完成的抽象作品,整天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当饭吃
沈夏的笑容僵在脸上,画笔在画布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黑线:周维,你变了。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颜料盘,紫色颜料溅在林远的裤腿上,以前的你会和我争论开放式结局,现在却只知道算计水电费。
因为现实不会跟你讲浪漫!
林远突然失控,将画稿摔在地上,我每天对着电脑写那些狗屁不通的甜宠脚本,你以为我乐意但至少能换来房租和三餐!
他没注意到沈夏苍白的脸色,继续发泄着,你呢靠给画室代课那点钱,连颜料都买不起!
空气瞬间凝固。沈夏弯腰捡起画稿,手指微微颤抖: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切实际的废物。
她转身走进画室,重重摔上门。
深夜,林远被雨声惊醒。客厅的钟表显示凌晨三点,沈夏的画室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他蹑手蹑脚走过去,透过门缝,看见她背对着门坐在画架前,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她伸手去够桌上的药瓶,吞下一颗白色药片,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林远推门而入,药瓶掉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沈夏慌乱地去捡,却被他抢先一步。标签上
抗焦虑药物
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解释一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夏别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没什么,就是最近压力大。
压力大
林远晃着药瓶,所以你就靠吃药撑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
沈夏突然爆发,你连自己的理想都快弄丢了,还能顾得上我
她指着墙上未完成的星空壁画,你以为我真的喜欢画这些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画家!
争吵声惊动了隔壁邻居,传来愤怒的拍墙声。林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吗
一起面对
沈夏冷笑,从抽屉里抽出一叠诊疗单扔在他面前,你看看,从确诊焦虑症到现在,你什么时候发现过当你忙着讨好甲方,把《雾港》改成甜宠剧时,我连拿起画笔的勇气都没有!
林远的手在诊疗单上顿住,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原来在他为了生活奔波时,沈夏早已独自在黑暗中挣扎。愧疚与自责涌上心头,他伸手想去抱她,却被她躲开了。
别碰我。
沈夏后退几步,撞到画架,未干的颜料泼洒在地,我需要冷静。
她抓起外套冲出门,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林远瘫坐在地上,望着满地狼藉。药瓶滚到他脚边,标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他捡起诊疗单,密密麻麻的文字刺痛着他的眼睛。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短视频公司发来消息:林哥,甲方对三角恋情节不满意,要更狗血的!今晚必须改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远想起天台生日那天,沈夏说他眼里有火。现在那簇火,似乎已经被现实的雨水浇灭了。他走到天台,望着雨中的江枫市,霓虹在雨幕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就像他和沈夏此刻破碎的关系。
沈夏在
24
小时便利店坐了整夜。她盯着玻璃窗上的雨痕,用铅笔在速写本上胡乱涂鸦。每一笔都带着愤怒与委屈,最后画纸上只剩下一张扭曲的脸,眼泪与雨水交织在一起。她想起哑叔,那个总是默默关注她画画的邻居。如果哑叔还在,会不会告诉她该怎么做
凌晨五点,雨渐渐停了。沈夏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锈锚公寓。打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林远坐在星空壁画下,面前摆着她所有的诊疗单和药瓶。他抬头看她,眼睛里布满血丝:我错了。
沈夏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林远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我辞了那份工作,我们一起开个画室。
别开玩笑了。
沈夏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房租怎么办生活怎么办
办法总会有的。
林远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褪色的电影票根,还记得这吗我们相遇时,谁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所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就像天台裂缝里的野向日葵,就算环境再恶劣,也要努力生长。
沈夏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电影票根上。林远将她拥入怀中,轻声说:对不起,我差点弄丢了你。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锈锚公寓的天台上。那些被雨水冲刷过的向日葵,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或许,他们的爱情也能像这些向日葵一样,在风雨后重新绽放。
第五章:金鱼呼吸
锈锚公寓的落地窗外,暴雨将江枫市浇成模糊的水彩画。林远盯着电脑屏幕上被改得面目全非的《雾港》脚本,金主批注的
增加三角恋堕胎情节
几个字像刺青般扎眼。他摸向鱼缸,本该游动的三条金鱼只剩空荡的水草,玻璃上还留着沈夏前晚喂鱼时指尖的水渍。
林哥!甲方又改需求了!
短视频公司的消息弹窗跳出来,霸道总裁必须为女主跳海殉情,今晚六点前出终稿!
他猛地砸下键盘,塑料键帽崩到鱼缸上,惊得新养的章鱼吐出墨汁。
厨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林远冲进雾气弥漫的空间,看见沈夏赤脚站在满地瓷片中,青花瓷碗的残片割破她脚踝,血珠混着番茄汤在瓷砖上蜿蜒。老唐送来的章鱼,
她举起空荡荡的玻璃罐,睫毛上凝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蒸汽,把你的金鱼吃了。
林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天前他熬夜改脚本时,沈夏默默将抗抑郁药换成维生素,药瓶标签上的卡通笑脸贴纸还崭新。此刻那只章鱼正用腕足缠着最后一条金鱼的骸骨,吸盘在玻璃上留下诡异的环形印记。
所以你故意的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用这怪物毁掉我最后的寄托
沈夏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狭小的厨房撞出回音:寄托你管给资本当狗腿子叫寄托
她抓起画笔,在墙面未干的星空壁画上疯狂涂抹,深蓝颜料混着血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鱼缸里的章鱼困在透明牢笼里,连转身都要扯断触须!
雷声炸响的瞬间,林远抄起鱼缸砸向地面。玻璃爆裂的脆响中,章鱼的墨汁喷溅在沈夏雪白的
T
恤上,腥甜的血味混着松节油在空气中蔓延。沈夏的右手按在碎玻璃上,血顺着指缝滴进章鱼蠕动的腕足间,她却盯着墙上被毁掉的星空,眼神空洞得可怕。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老唐踹开门时,林远正抱着昏迷的沈夏。吉他背带还斜挎在老人肩上,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蓝调之城》的
CD
盒上。你们这些疯子!
老唐的怒吼混着雨声,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吵个架
急救车上,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沈夏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她望着林远染血的衬衫,轻声说: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说《蓝调之城》的剧情在国内就是烂大街的流水线产物。
她抬手想去触碰他的脸,却被输液管拉住,现在我们也活成了狗血剧本里的配角。
林远紧紧攥住她缠着纱布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等你好了,我们回青梧街开画室。我不写脚本了,你也别吃那些该死的药……
晚了。
沈夏别过头,望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霓虹,就像被章鱼吃掉的金鱼,碎掉的鱼缸,毁掉的星空。
她突然轻笑出声,带着病态的释然,周维,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困在错位时空里的怪物,非要互相撕扯着证明存在。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老唐蹲在走廊里拨弄吉他。跑调的旋律渐渐变成《蓝调之城》的主题曲,音符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漂浮。林远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糖纸,法文情诗被血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
那是沈夏离开巴黎前夜塞进他掌心的。
术后观察室里,沈夏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她盯着天花板的白炽灯,突然开口:你知道章鱼为什么要吃掉金鱼吗
不等回答,她继续说,因为它们的记忆只有七秒。或许我们也该像章鱼一样,忘掉所有执念,重新开始。
林远沉默着打开手机,短视频公司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林哥!殉情戏码甲方很满意,加更十集!
他删掉对话框,点开尘封的《雾港》文档,将光标定位在第一章开头。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在沈夏苍白的脸上,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在枕头上微微颤动。
深夜,老唐送来熬好的鱼汤,瓷碗上还沾着炸鸡店的油渍。年轻人啊,
他望着沉睡的沈夏,爱情不是画布上的颜料,越涂抹越厚重;也不是脚本里的剧情,越狗血越精彩。
他从琴盒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这是我和老太婆年轻时,在青梧街摆摊卖炸鸡的样子。
林远接过照片,照片里的老唐穿着花衬衫,怀里抱着把破吉他,笑得比盛夏的阳光还灿烂。后来她生病了,
老唐的声音突然哽咽,我才明白,能一起吃顿热乎饭,听场跑调的歌,比什么理想都实在。
晨光初现时,沈夏在疼痛中醒来。她看见林远趴在床边,手机屏幕还亮着,文档标题是《新的开始》。窗台的碎玻璃已经被清理干净,章鱼的残骸装在透明塑料袋里,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光。
我们离开这里吧。
林远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闪着坚定的光,去青梧街,开家画廊,名字就叫‘第七场雨’。
他掏出那张褪色的电影票根,上面的雨水痕迹与血渍交织,就像电影里说的,有些故事需要重启,才能找到真正的结局。
沈夏的眼泪滴在票根上,晕开了
蓝调之城
的字样。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锈锚公寓的天台上。那些被暴雨冲刷过的向日葵,在阳光下倔强地昂着头,仿佛在见证这场破碎后的重生。
第六章:燃烧线稿
锈锚公寓的画室里,松节油的气味混着焦糊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沈夏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发白,屏幕上是林远发给短视频公司的《雾港》终稿
——
她最珍视的女主在修改后成了为爱情放弃理想的花瓶,而那个曾让她心动的关于孤独与坚守的故事内核,早已被改得面目全非。
周维!
她踹开卧室门,声音像生锈的刀片,你就是这样守护自己的‘理想’把《雾港》变成流水线生产的垃圾
林远从电脑前猛地抬头,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他刚把最后一版修改发送出去,甲方批注的
不够甜宠
几个字还刺目地挂在对话框里。沈夏,你根本不懂市场!
他扯松领带,喉结剧烈滚动,不这么改,拿什么交房租拿什么给你买进口颜料
沈夏冷笑一声,转身冲进画室。林远这才发现,所有《蓝调之城》的观影票根被整齐排列在画架上,褪色的纸张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光。你还记得这些吗
她举起第一张票根,指尖抚过
2020.2.14
的日期,那天你说国产爱情片都是垃圾,现在呢你亲手把自己的作品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窗外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鼓点般的声响。林远看着沈夏点燃打火机,橘色火焰舔舐着票根边缘,火光照亮她脸上决绝的神情。那些承载着他们相遇、争吵、相爱的记忆碎片,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化作灰烬。
住手!
林远冲过去抢夺打火机,却在拉扯间撞倒画架。未完成的巨幅双人肖像轰然倒地,画布上他们相拥的轮廓被颜料泼溅得支离破碎。沈夏珍藏的貂毛笔在混乱中折断,笔杆滚到林远脚边,露出她用小刀刻下的
第七场雨
字样。
你知道这支笔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沈夏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弯腰捡起笔杆,断裂处的貂毛像受伤的羽毛,是哑叔用三个月退休金买的,他说我的画应该配最好的笔……
她的声音哽咽,而你,就像毁掉《雾港》一样,轻易毁掉了别人的心意。
林远的心脏猛地抽痛。他想起哑叔葬礼那天,沈夏在高铁上发的消息:我们都在演不会说话的哑剧。
此刻她站在暴雨前的窗前,睫毛上的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泪,手里攥着燃烧后的票根灰烬。
我要你改回来。
沈夏突然转身,眼神里燃着最后的倔强,现在就给甲方打电话,说你要坚持原著。
不可能!
林远烦躁地抓乱头发,项目已经通过,违约金我们根本付不起!
所以你就可以背叛自己的文字
沈夏将灰烬撒向窗外,黑色碎屑在雨幕中飞舞,周维,你早就不是那个在电影院吐槽剧情的人了。你现在和那些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有什么区别
争吵声惊动了整栋楼。老唐踹开门时,正看见沈夏站在天台边缘,蓝色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如野草。小祖宗!
老人的吉他掉在地上,冲过去拽住她的手腕,有话好好说,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林远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冲过去想要抱住沈夏,却在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僵住。老唐颤抖着捡起吉他,跑调的《十年》旋律在风雨中响起: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他突然改了词,如果那场雨没有停留,我们不会困在这魔咒……
沈夏缓缓转身,望着老唐布满皱纹的脸,又看向林远苍白的唇色。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泪痕,在下巴处汇聚成细小的溪流。对不起,老唐。
她轻声说,声音被雷声吞没一半,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都在拼命抓住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抓不住。
林远的喉咙像被章鱼的腕足缠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起沈夏右手的伤疤,想起被章鱼吃掉的金鱼,想起那些被他亲手毁掉的星空壁画。原来在追逐现实的路上,他早已弄丢了自己的灵魂,也弄丢了那个愿意陪他在暴雨中寻找野向日葵的女孩。
深夜,雨渐渐小了。沈夏蜷缩在画室角落,望着满地狼藉。林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重新拼好的貂毛笔
——
虽然断口处无法完全复原,但他用铜线仔细缠绕,试图让它恢复一点生机。
我给甲方发了邮件。
他的声音沙哑,说要终止合作,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初心。
沈夏抬起头,眼睛里映着窗外微弱的霓虹。太晚了。
她轻声说,有些裂痕,就像被烧过的票根,就算拼得再完整,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起身走向天台,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周维,或许我们真的该学会放手了。
林远看着她消失在雨幕中,手中的貂毛笔突然掉落。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声,混着老唐若有若无的吉他声,在江枫市的夜空回荡。这场关于理想与爱情的大火,终究烧尽了所有的幻想,只留下满地无法拼凑的灰烬。
第七章:哑巴的葬礼
江枫市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像是永远也流不尽的眼泪。沈夏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屏幕上来自老家的消息刺痛着她的眼睛
——
哑叔为救流浪狗遭遇车祸,永远地离开了。那个总是默默站在她身后,用手语鼓励她画画的老人,此刻已化作一张黑白照片。
我要回老家一趟。
沈夏声音沙哑地对林远说。她转身收拾行李时,林远看见她肩膀在微微抽搐,却没有上前拥抱。自从那场争吵后,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谁也不愿先打破僵局。
葬礼那天,天空阴沉得可怕。沈夏站在哑叔的遗像前,看着照片里老人慈祥的笑容,眼泪终于决堤。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因为画不好画而哭泣,哑叔会变魔术般掏出一颗糖,用手语告诉她:慢慢来,你可以的。
想起每次自己在画室专注作画时,回头总能看见哑叔安静坐在角落,眼神里满是骄傲与欣慰。
在整理哑叔遗物时,沈夏发现了一个铁盒。打开的瞬间,她捂住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盒子里全是她的素描,从幼时扎着羊角辫的模样,到长大后在画架前专注创作的身影,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原来这么多年,哑叔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的梦想。
返程高铁上,沈夏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思绪万千。她想起与林远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过往与激烈的争吵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隐隐作痛。我们都在演不会说话的哑剧。
她在手机上打下这句话,发给了林远。
林远在车站等了整整一夜。他盯着手机,无数次拿起又放下,想要回复却不知从何说起。凌晨三点,他终于等到了沈夏的消息,看着那句话,心里像被重锤敲击。他站在空旷的候车大厅,望着玻璃门外的雨幕,恍然想起今天是他们相识三周年的日子。
沈夏走出站台时,眼睛红肿,眼角还沾着未擦净的金粉颜料
——
那是她匆忙间为哑叔画遗像时留下的。林远看着她疲惫的身影,想要上前拥抱,却在触到她冷漠的眼神时停住了脚步。
生日快乐。
林远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那是他准备了很久的礼物,原本打算给她一个惊喜,此刻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沈夏看着盒子,摇摇头:不用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又突然停下,周维,我们是不是都太执着于自己的世界,忘了给对方留一点空间
林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沈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戒指,戒圈上刻着
第七场雨。曾经,他们约定在第七个雨天结婚,如今,这场雨却淋湿了所有的期待。
回到锈锚公寓,林远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沈夏的笑声。他走到画室,墙上那幅未完成的双人肖像还在,只是颜色已经黯淡。他拿起画笔,想要继续画下去,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
深夜,老唐来了。老人坐在沙发上,默默抽着烟,许久才开口:年轻人啊,爱情就像我炸鸡店里的油,太热会炸,太冷会凝。
他把吉他递给林远,弹首曲子吧,就当给哑叔送行。
林远接过吉他,生疏地拨动琴弦。跑调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他想起第一次在炸鸡店遇见沈夏的场景,想起天台生日时的甜蜜,想起那些争吵与伤害。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滴落在吉他上。
其实,哑叔生前总跟我比划,说你们俩就像两只刺猬,想要拥抱却总是伤了对方。
老唐叹了口气,他让我告诉你们,把刺收一收,或许就能温暖彼此了。
林远握紧吉他,心中满是悔恨。如果当初自己能多理解沈夏一些,多坚持自己的理想一些,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窗外的雨还在下,他知道,有些话一旦错过就再也说不出口,有些人一旦转身就可能再也无法回头。这场关于爱情与理想的哑剧,不知何时才能谢幕,而他们又该如何续写未完的篇章
第八章:分岔算法
江枫市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铜钱大的雨点砸在馄饨摊的塑料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林远望着对面的沈夏,她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馄饨,雾气氤氲间,那张脸模糊得像隔着毛玻璃。自从哑叔葬礼后,他们已有半个月没见面,此刻相对而坐,竟比陌生人还要生分。
老板娘,两碗鲜肉馅馄饨,多加香菜!
林远扬声喊道。话音刚落,两碗馄饨便被端上桌,腾腾热气中,翠绿的香菜叶下藏着星星点点的芹菜碎
——
偏偏沈夏对芹菜过敏。
沈夏的筷子停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林远慌忙要换,却被她抬手制止:不用了。
她垂眸搅动着馄饨,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雨里,其实有些错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雨声愈发急促,塑料棚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远望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起曾经她熬夜画画时,自己会默默煮一碗馄饨陪她。可如今,同样的场景,却盛满了苦涩。沈夏,我们……
我要去巴黎交换了。
她突然打断他的话,抬起头时,眼神平静得可怕,下周的飞机。
林远手中的汤匙
当啷
一声掉进碗里,溅起的汤汁烫到了手,他却浑然不觉。窗外的雨幕中,三年前那个在星海影院与他分享糖纸的女孩,此刻仿佛遥不可及。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沈夏轻笑,笑容里带着自嘲,就像你删改《雾港》,我毁掉那些票根,我们都在把对方越推越远。
她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欠你的房租,还有……
够了!
林远猛地起身,塑料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所以我们这三年,就这么算了那些在炸鸡店的欢笑,在天台的拥吻,都只是一场闹剧
沈夏也站了起来,蓝色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那你说怎么办继续在锈锚公寓里互相折磨看着你为了钱出卖理想,看着我在焦虑中崩溃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周维,我们都累了。
暴雨如注,馄饨摊的老板娘躲进屋内,只剩他们两人在风雨中对峙。林远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钻戒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沈夏丢失的蓝发卡。原本想在你生日那天求婚的。
他的声音沙哑,现在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沈夏捂住嘴,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偷偷把糖纸塞进他口袋;想起他为了她摔碎鱼缸,满手是血却仍紧握着她的手;想起他在暴雨中为她画的星空壁画……
可这些回忆,如今都成了扎在心头的刺。
走吧。
她别过脸,就像第一次分开那样,在青梧街的岔路口。
他们并肩走在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衣衫。青梧街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恍若初见那日。沈夏的帆布鞋再次灌满雨水,每走一步都发出
啪嗒
的声响,而林远的西装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糖纸被雨水浸透,隐约显出法文情诗的字迹:爱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暴雨,而你我,终究是雨中迷失的旅人。
在岔路口,他们停下脚步。沈夏望着他,眼神里有不舍,有释然,还有一丝解脱:再见了,周维。
再见,沈夏。
林远看着她转身走进雨幕,蓝色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他展开糖纸,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却仿佛看见三年前那个情人节,那个染着雾霾蓝短发的女孩,正笑着对他说:孤独指数四颗星,暴雨加成版。
雨还在下,青梧街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林远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仿佛要洗净这三年的爱恨纠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沈夏的人生,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短暂交汇后,终将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永不相交。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完成的梦,都将随着这场暴雨,永远地留在江枫市的街头。
第九章:像素尘埃
江枫市的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流淌,林远站在
28
层的落地窗前,看着自己创办的短视频公司
LOGO
在雨夜中闪烁。三年过去,他早已不是那个为房租发愁的落魄写手,《雾港》改编的网剧爆火全网,而他却再没写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故事。
手机突然震动,短视频平台推送了条热门视频。画面里,老唐的炸鸡店挤满年轻人,店内循环播放着《蓝调之城》的
OST,复古装修配上网红滤镜,俨然成了打卡圣地。评论区里,有人问老板为何总放同一首歌,老唐出镜比了个神秘手势:这首歌啊,是给两个傻子的情书。
林远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点赞。他想起锈锚公寓的天台,想起沈夏在暴雨中说
我们像困在鱼缸里的章鱼。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系统推送
可能认识的人——
沈夏的
ins
更新了。
照片里,塞纳河畔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戴着钻戒的手正在画架前勾勒《星空下的鱼缸》。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重生。林远放大图片,发现画中鱼缸里的章鱼触须缠绕着破碎的星空,而背景隐约可见青梧街的路牌。
与此同时,巴黎蒙马特高地的画廊里,沈夏正调整着《第七场雨》的布展细节。落地窗外,暴雨敲打着玻璃,与她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同步。推送栏里,《蓝调之城》4K
重映
的消息静静躺着,而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冷冽的光。
沈老师,开幕式准备好了。
助理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沈夏最后看了眼手机,将展览手册翻到扉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糖纸,法文情诗早已晕染,但
第七场雨
的字迹依然清晰。
深夜的江枫市,林远鬼使神差地来到锈锚公寓旧址。这里已被改造成高档写字楼,唯有天台保留着当年的模样。他摸着通风管,竟发现沈夏藏在里面的画
——
两个像素小人坐在虚拟篝火旁,背景是梅雨季节的
LOFT,角落歪歪扭扭写着:如果故事有另一种算法。
而在巴黎的公寓里,沈夏撕碎了未婚夫的婚宴请柬。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蓝调之城》的蓝光碟上,她拿起画笔,在碟面画出另一个结局:男女主在第七场雨中重逢,没有争吵,没有遗憾,只有相视一笑。
暴雨预警同时响彻两座城市。林远的手机响起老唐改编的《爱的代价》,沙哑的嗓音混着雨声: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沈夏站在画廊落地窗前,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巴黎铁塔,泪水悄然滑落。
社交媒体上,《蓝调之城》4K
重映
的话题冲上热搜。网友们纷纷晒出当年的电影票根,讨论着开放式结局的遗憾。林远翻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手工绘本,夹在其中的电影票根早已褪色,而沈夏的
ins
更新了新动态
——
一张空白画布,配文:有些故事,或许不需要结局。
在这场跨越时空的暴雨里,林远和沈夏都成了像素尘埃,散落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中。但每当《蓝调之城》的旋律响起,那些关于理想、爱情与遗憾的记忆,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在他们心底泛起层层涟漪。老唐的炸鸡店依然人来人往,食客们听着熟悉的
OST,却不知这首歌背后,藏着两个年轻人用青春谱写的悲欢离合。
第十章:帧率人生
江枫市星海影院的冷气开得十足,林远攥着《蓝调之城》4K
重映的电影票,指尖微微发颤。三年过去,影院重新装修过,真皮座椅取代了当年的塑料排椅,可当他踏入放映厅,目光还是不受控地落在第七排
——
那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位置。
幽暗的光影中,一抹熟悉的雾霾蓝刺痛了他的眼睛。沈夏坐在第七排中间,蓝发剪短了些,发尾挑染着银白色,像是塞纳河畔的月光凝成了发丝。她穿着黑色真丝连衣裙,脖颈间的钻石项链在屏幕蓝光下闪烁,与记忆里系着橘色围裙、帆布鞋沾满油斑的女孩判若两人。
电影开场的瞬间,林远的心跳漏了一拍。熟悉的主题曲响起,画面里的男女主在雨中追逐,雨水打湿了他们年轻的脸庞。他想起
2020
年的情人节,身边的女孩偷偷塞给他糖纸,谎称在做
孤独观影者调研;想起炸鸡店里她用番茄酱画的侧脸,想起天台生日时她吻去他睫毛上的雨水……
散场时,人造雨幕装置突然启动。细密的水帘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放映厅出口分割成朦胧的水帘洞。林远望着不远处的沈夏,她站在水帘另一边,身影被水雾晕染得模糊,却又清晰得可怕。
沈夏!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她缓缓转身,眼神平静如深潭。隔着水帘,两人静静对视,仿佛时间从未流逝。沈夏的新男友站在不远处,西装革履,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林远的女助理举着紧急合同匆匆赶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好久不见。
沈夏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蓝发丝被水帘的微风拂起,掠过林远西装第二颗纽扣
——
那里别着用糖纸折成的玫瑰,历经三年,边缘已经泛黄。
林远张了张嘴,想问她在巴黎过得好不好,想问那幅《星空下的鱼缸》是否完成,想问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可最终,他只是扯出一抹苦笑:你的新作品,我看了,很惊艳。
谢谢。
沈夏低头,看着地面水洼里破碎的倒影,你的网剧也很成功,《雾港》的改编……
很商业。
她故意咬重了
商业
二字,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几分遗憾。
女助理不合时宜地打断:林总,投资方还在等您开会。
沈夏的新男友也走来,绅士地为她披上外套:亲爱的,雨下大了,我们走吧。
林远望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沈夏曾说过,他们像困在鱼缸里的章鱼。此刻,他看着她消失在影院门口,终于明白,有些困局,不是打破鱼缸就能逃离的。
回到公司,林远打开电脑,调出《蓝调之城》的
4K
片源。他逐帧查看,在男女主重逢的片段停下
——
画面里,他们在雨中拥抱,泪水与雨水交织。他鬼使神差地打开剪辑软件,将这段换成了锈锚公寓天台的画面,暴雨中,两个年轻的身影在漏雨的铁皮棚下争论着开放式结局,沈夏突然踮脚吻住他的睫毛,老唐抱着烤鸡从消防梯冒出头……
林总,这是您要的青梧街
VR
项目资料。
助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远关上电脑,望着窗外的江枫市夜景。霓虹依旧璀璨,青梧街的路牌在夜色中闪烁,像一个遥远的梦。他知道,自己和沈夏的故事,就像电影的帧率,每一帧都真实存在过,却永远无法倒带重播。
而在巴黎,沈夏站在画廊的落地窗前,望着塞纳河畔的雨景。她的手机突然收到新消息,是林远公司的
VR
项目宣传
——
青梧街的虚拟场景里,藏着无数个
第七场雨
的彩蛋。她笑了笑,拿起画笔,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这次,她要画一个没有遗憾的结局,哪怕它只存在于颜料与画布之间。
第十一章:缓存春天
江枫市的梧桐叶开始泛黄时,老唐的炸鸡店门口挂出了
暂停营业
的告示。林远握着诊断书站在病房外,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跑调的旋律混着咳嗽,勉强拼凑出《蓝调之城》的调子。推开门,老唐正把那把磨得发亮的吉他递给窗边的流浪歌手,琴弦上还沾着炸鸡油渍。
拿去吧,
老唐沙哑着嗓子,以后给姑娘们唱歌,别再跑调成杀猪叫。
他转头看见林远,枯瘦的手拍了拍床边,小子,陪我聊聊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老唐说起二十年前在青梧街支起炸鸡摊的事。那时候啊,我和老太婆就盼着多卖几盒炸鸡,攒钱买套带阳台的房子。
他摩挲着褪色的琴弦,后来她走了,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比房子重要。
窗外的雨忽然大起来,老唐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比如看着你们这些傻子,在爱情里撞得头破血流。
林远想起三个月前买下锈锚公寓的场景。工人撬开通风管时,积灰的画轴滚落
——
那是沈夏的画,梅雨季节的
LOFT
里,两个像素小人坐在虚拟篝火旁,背后的星空壁画闪着夜光颜料的微光。右下角用铅笔写着:如果我们是游戏角色,存档点该设在哪一场雨
同一时刻,巴黎的夜正浓。沈夏站在画廊仓库,月光透过气窗照在《蓝调之城》蓝光碟上。她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碟面已被画满:男女主在永不落幕的暴雨里相拥,背景是像素化的青梧街。手机突然震动,老唐改编的《爱的代价》从微信语音里流淌出来,唱到
走吧走吧
时,混入了医院特有的嘈杂。
她盯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想起三天前撕碎的婚宴请柬。未婚夫说要在香榭丽舍大道办婚礼,而她望着塞纳河,突然看见记忆里的锈锚公寓
——
林远蹲在地上修补被章鱼打碎的鱼缸,碎玻璃映出他通红的眼睛。
沈老师,明早的布展……
助理的声音从门缝传来。沈夏把碟片塞进画筒,在备忘录打下一行字:或许遗憾才是故事的缓存区,所有未完成的,都在另一个帧率里继续。
江枫市的雨还在下,老唐的吉他声混着林远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林远摸出西装口袋里的糖纸玫瑰,雨水正顺着折痕晕开法文情诗。病房里,流浪歌手开始弹唱改编版的《十年》,跑调的旋律却让经过的护士红了眼眶。
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炸鸡店门口,那张
暂停营业
的告示被雨水泡得发皱。某个瞬间,仿佛又看见多年前的夏夜,沈夏系着橘色围裙追着林远满街跑,老唐靠在油锅旁笑骂:年轻人的爱情,比我的炸鸡还烫嘴!
而此刻,两个城市,两场雨,林远在通风管的画里寻找过去,沈夏在蓝光碟的颜料中描绘未来。老唐的吉他声穿透云层,在数据的洪流里忽明忽暗,像极了他们被现实揉碎却始终倔强闪烁的理想。当《爱的代价》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雨夜里,所有人都知道,有些春天,永远停在了缓存区,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读取指令。
第十二章:渲染进行时
江枫市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雨水顺着
数字旧城
项目组的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在林远的办公桌上映出扭曲的城市倒影。他盯着电脑屏幕上青梧街的
VR
模型,虚拟的梧桐叶在程序里簌簌飘落,却始终无法还原记忆里那个带着炸鸡香气的夏夜。
林总,巴黎那边传来沈夏女士《第七场雨》的布展资料。
助理将平板放在桌上,画面里十二道透明雨帘交错成迷宫,每个雨帘后都藏着不同的
NPC
角色。林远放大其中一个细节,呼吸陡然急促
——
某个
NPC
的蓝发下,别着枚糖纸折成的玫瑰。
与此同时,巴黎大皇宫的展厅内,沈夏正调试最后一道雨帘的水流速度。当她看见技术人员传回的江枫市
VR
画面时,画笔在调色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虚拟青梧街的岔路口,有个像素小人正对着空气比划求婚的动作,而街角的炸鸡店招牌,闪烁着《蓝调之城》的歌词。
沈老师,开幕式还有半小时。
助理的提醒让她回过神。沈夏望着展厅中央的巨型装置,十二面屏幕循环播放着不同版本的
第七场雨,其中一个画面里,林远和她在锈锚公寓的天台起舞,暴雨将他们的影子投射成跳动的像素。她悄悄在装置角落贴上哑叔的素描复印件,画中少女的眼神里,藏着未说出口的千万句话。
项目上线日,江枫市和巴黎的天空同时响起暴雨预警。林远戴着
VR
眼镜走进虚拟青梧街,潮湿的空气模拟系统甚至还原了雨水的味道。当他走到第七个路口,沈夏的
AI
形象突然出现,蓝发在虚拟风中飘动:欢迎来到彩蛋关卡,您有三个选择
——
选项一:追回转身离开的恋人;选项二:坚持被资本异化的理想;选项三:寻找隐藏代码。林远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听见背景音里传来老唐的吉他声。循着声音,他在虚拟炸鸡店的后厨发现一行乱码,解码后竟是沈夏的笔迹:在现实的
bug
里,藏着理想的真相。
同一时刻,巴黎展厅的观众正穿越雨帘。当有人触发特定机关,十二面屏幕突然同步,播放出老唐临终前录制的视频。老人躺在病床上,抱着吉他哼唱改编版《蓝调之城》:故事的雨下个不停,我们都是困在帧率里的魂灵……
沈夏站在展厅角落,泪水混着装置的人造雨落下。
暴雨真正降临的瞬间,江枫市的服务器机房突然警报大作。雨水顺着空调管道渗入,打湿了青梧街
VR
项目的核心主机。数据开始疯狂闪烁,虚拟世界里的
NPC
们突然脱离程序设定
——
沈夏的
AI
形象冲破雨帘,林远的像素分身跳出屏幕,他们在现实与虚拟的夹缝中相遇。
这是系统错误!
技术员大喊着抢修。但林远却笑了,他看着眼前半透明的沈夏,伸手触碰她发梢的蓝光。沈夏的
AI
形象也伸出手,在数据洪流中与他相握:你找到隐藏代码了吗
在巴黎,沈夏的装置艺术突然失控。十二道雨帘同时降下暴雨,观众们惊慌躲避,却发现雨水中浮现出老唐的吉他、哑叔的素描、锈锚公寓的星空壁画。当她冲进雨幕中央,手机自动播放起林远发来的语音:或许我们根本不是在寻找结局,而是在错误里拼凑答案。
机房的警报声中,林远和沈夏的虚拟形象渐渐模糊。但在数据的底层,某个隐藏文件夹自动打开,里面是无数个平行时空的片段
——
有他们在炸鸡店初遇的甜蜜,有天台争吵的激烈,也有此刻跨越现实与虚拟的重逢。老唐的吉他声从混乱的代码中流淌而出,将所有碎片编织成新的故事。
暴雨停歇时,江枫市的虚拟青梧街永远停留在第七场雨的画面,而巴黎的《第七场雨》装置前,观众们看着最后留下的一行字:所有未完成的故事,都在另一个渲染进程里继续。
林远摘下
VR
眼镜,发现掌心握着枚糖纸折的玫瑰,而沈夏站在塞纳河畔,望着手机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代码,轻轻按下了回车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