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因为你是最不像她的一个。
她们都急着讨好我,只有你......连正眼都不敢看我。
我轻叹一声:可我失去记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冷声道: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申时三刻。
宁弈松开手,转身往外走:送你回去。
我跟着他走出了医馆。
马车在酒肆前停下,宁弈亲自撩开车帘:明日会有人送新的酒坛来。
我点点头,刚要道谢,他突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今晚别锁后门,我带你去个地方。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扬长而去。
5
我终究没锁后门。
夜色渐深,我坐在酒肆后院的石凳上发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宁弈来了。
他换了一身素色常服,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这副打扮看起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在等我
他走到我面前,将食盒放在了石桌上。
嗯,在等你。
我实话实说。
他轻笑一声,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点心:尝尝,你以前最爱吃的桂花酥。
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莫名有些熟悉。
好吃吗
嗯。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人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宁弈起身道:走吧。
我们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过了寂静的街巷。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宅院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宁府的匾额,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宁弈掏出钥匙打开侧门,领着我走了进去。
院子里种满了海棠树,这个时节花开得正好,风一吹便落下一地雪白的花瓣。
这是......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你最爱在这里埋酒。
我怔怔地望着满院海棠,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涩。
宁弈牵起我的手,带我穿过回廊。
他的手心很暖,让我莫名安心。
西厢房突然传来一阵琴声,清越悠扬。
宁弈脚步一顿,转头看我:想见见她吗
还没等我回答,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约莫五岁的女童抱着琴站在门口,眉眼与宁弈如出一辙。
父亲。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起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宁弈轻轻推了推我:这是凤知微。
女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高兴地说道:娘亲
我呆滞在原地,疑惑地看向宁弈。
她叫宁思微。
宁弈淡淡道,是你拼死护下的孩子。
思微冲过来抱住我的腰,小脸埋在我衣襟前,委屈道:爹爹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知道娘亲会回来的。
她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衣料,温热的触感让我手足无措。
我轻轻抚上她的后背,轻声唤:思微......
娘亲的手还是这么暖。
她仰起脸,握住了我的手,以前我害怕打雷,娘亲都是这样握着我的手哄我睡觉的。
思微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娘亲快来,我带你去看你的妆奁,爹爹一直不许别人碰的。
我被她拽着往前走,回头望向宁弈求助。
他站在原地没动,唇角微微扬起,淡淡道:去吧。
思微的卧房里摆着一个小小的妆台,她踮着脚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娘亲的首饰都在这里。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素银簪子,样式简单,却被打磨得发亮。
爹爹每年都会拿出来擦一遍。
思微靠在我身边小声说,有一次我偷偷看见他对着簪子说话呢。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宁弈。
思微歪着头看我:娘亲,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摇摇头,将她搂进了怀里。
没关系。
思微拍拍我的背,爹爹说记忆会慢慢回来的。就像去年我生病忘了《诗经》,后来不也想起来了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宁弈端着一碗甜汤进来:该睡了。
思微乖乖爬上床,却拉着我的手不放:娘亲给我唱摇篮曲好不好就唱以前那首。
我求助地看向宁弈,他放下甜汤,在床边坐下:我唱吧。
低沉的嗓音哼起一支简单的曲调,思微慢慢闭上眼睛。
等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宁弈轻轻地为她掖好了被角。
我站在窗边,莫名地酸涩涌上了心头。
宁弈走到我身边,递来一块帕子,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别急。
他擦去我的眼泪,我们有的是时间。
6
那晚从宁府回来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声音在嘶吼:他早疯了!他在用权势豢养天道!
我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
窗外月色如水,隐约可见廊下立着一道人影。
我披衣起身,推开门,看见宁弈站在廊下烧信。
火盆里的纸张已经化为灰烬,只剩零星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
吵醒你了
他没回头,声音低沉。
我摇摇头,走到他身边。
夜风微凉,带着淡淡的焦味。
七年前那场围杀......
他突然开口,你为护我中箭,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但我不信,因为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白头到老。
我屠尽仇家后,才发现这世界不过是话本子。
他转身,突然将我按在朱柱上,我们只是别人笔下的故事。
我下意识抬手,抚上他心口的位置。
若我永远记不起呢我轻声问。
宁弈低笑一声,低头咬住了我的指尖:那就重新爱一次。
他的唇擦过我的手指,我心跳如鼓,耳边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大人!
院外突然传来侍卫急促的呼唤。
宁弈松开我,眉头微皱:说。
宫里急召,说是北境军报。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理了理衣袖:备马。
临走前,他回头看我:明日我让思微来陪你。
马蹄声渐远,我站在廊下,看着火盆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系统突然在我脑海中出声:【他在操控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
【他用权势改变了天道规则,强行把你带回来。这违背了自然法则。】
我望着宁弈离去的方向,轻声问:那又如何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你会后悔的。】
我没再理会它,转身回屋。
床榻上还残留着宁弈身上的沉水香,我躺在枕上,闭上眼却再难入睡。
天刚蒙蒙亮,院门就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看见思微穿着一身绛紫色襦裙站在门外。
娘亲!
她欢快地跑进来,爹爹让我来陪你吃早饭。
食盒里装着热腾腾的粥点和几样小菜。
思微一边摆碗筷一边说:爹爹说他要进宫议事,让我告诉娘亲别担心。
我给她盛了碗粥:你爹爹经常这么忙吗
嗯。
思微咬着筷子点头,不过以前更忙,自从找到娘亲后,他回家的时候变多了。
她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娘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爹爹书房里有个暗格,里面全是娘亲的画像。
我愣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记事起就有。
思微歪着头想了想,每年生辰,爹爹都会画一幅新的放进去。
早饭后,思微拉着我去后院摘梨花。
她踮着脚够树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梦中那个襁褓里的婴儿。
傍晚,宁弈派人来接思微回府。
夜色渐浓,我点上油灯,开始整理酒窖。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么晚还不睡
宁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身,看见他倚在门框上,眼底带着倦色。
宫里的事处理完了
嗯。
他走进来,随手拿起一坛酒看了看,思微今天乖吗
她很懂事。
我犹豫了一下,听说......你画了很多我的画像
宁弈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笑:她倒是会告密。
我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我想去看看那些画。
他放下酒坛,走到我面前,笑道:会给你看的,明日,你得陪我出去一趟。
我点点头:好。
他噗嗤一笑,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笑着摇摇头:不怕,你舍不得。
7
翌日,宁弈派人送来一套衣裙,说是要带我入宫赴宴。
我有些犹豫:一定要去吗
侍女正为我梳发,闻言笑道:夫人放心,大人特意交代,让您穿得得体些。
铜镜里的女子一袭湖蓝色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簪,素净却不失体面。
宁弈在马车里等我,见我出来,浅浅地笑了。
好看。
他伸手扶我上车。
马车缓缓驶向皇城,我掀开车帘一角,不解地问道:为何突然要我入宫
宁弈闭目养神,闻言勾了勾唇角:让某些人认认脸。
宫门前守卫森严,宁弈却畅通无阻。
穿过重重宫门,宴席设在太液池边的水榭中。
我们到得晚,席间已坐满了文武百官。
首辅大人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满座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新帝坐在上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阴鸷。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首辅难得带家眷赴宴,这位是
宁弈牵着我入席,语气平淡:内子凤氏。
满座哗然。
新帝手中的酒杯一晃,酒液洒在了龙袍上。
他强笑道:首辅说笑了,凤夫人七年前就......
陛下记性不好。
宁弈厉声打断他,亲手为我斟了杯酒,内子只是身子不适,静养多年罢了。
新帝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举杯向群臣示意:今日佳节,众卿共饮。
众人刚要举杯,宁弈将我拽入怀中,就着我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此酒不及夫人所酿万一。
水榭内鸦雀无声。
新帝拿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却还是强撑着笑脸:首辅与夫人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
宴席过半,宁弈被新帝叫去御书房议事。
我独自坐在席间,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
一位年长的妇人凑过来,小声道:凤夫人老身是礼部侍郎之妻,七年前曾参加过您与首辅的婚宴。
我勉强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她眼眶微红,哽咽道:首辅大人这些年......
陛下有请凤夫人。
一名内侍突然过来打断。
御书房外守着禁军,我推门进去,看见新帝背对着我站在窗前,宁弈则悠闲地把玩着案上的虎符。
凤夫人。
新帝转身,脸上带着假笑,朕与首辅正在商议要事,不如夫人先到偏殿歇息
宁弈头也不抬:陛下有话直说。
新帝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
他猛地摔碎茶盏:首辅是要学王莽
宁弈轻笑一声,将虎符放回案上:臣只要一道旨意,重查七年前凤家灭门案。
你!
新帝额角青筋跳动,凤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是吗
宁弈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卷竹简,那这份先帝密诏,陛下作何解释
新帝看到竹简,脸色瞬间惨白。
回程的马车上,宁弈异常沉默。
直到马车驶离皇城,他才埋首在我颈间,淡淡道:当年诬陷凤家通敌的,正是龙椅上那人。
我愣住了。
他那时还是太子,为了拉拢我,设计害死你全家。
宁弈的手紧紧箍住我的腰,等我查到真相时,你已经......
他的声音哽住了。
我轻轻抚上他的背,小声问:所以这七年,你一直在......
收集证据,等待时机。
他抬起头,冷声道:我要他亲口还凤家清白。
雨越下越大,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碾出了水花。
宁弈将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温声道:再等等,很快就能结束了。
我靠在他胸前,突然明白了他这些年的执念。
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给那个死去的凤知微一个交代。
宁弈。
我轻声唤他。
嗯
我想起来一些事。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你说要带我去江南看桃花。
他震惊地看着我,随即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他的声音闷在我的发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创造新的回忆。
马车转过街角,远处酒肆的灯笼在雨中晕开了温暖的光。
8
从宫中回来后,我连着几日心神不宁。
宁弈变得比往常更忙了,我们已多日未见。
清晨,我刚打开酒肆的门板,思微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娘亲!爹爹说今日休沐,晚些要带我们去游湖!
我笑着擦掉她鼻尖上的汗珠:那你先帮娘亲清点酒窖好不好
思微欢呼一声,提着裙摆往后院跑。
我正要跟上,门口突然来了位熟客。
等招呼完客人再去找思微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思微
我唤了一声,酒窖深处传来模糊的回应。
循着声音走去,我发现酒窖最里侧的墙砖松动了一块。
思微的小手正扒在砖缝处,好奇地往里张望。
娘亲,这里有道暗门!
我心头一跳,赶紧把她拉回来:别乱碰。
可已经晚了。
思微不小心按到了某块砖石,墙面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响,随即便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冷风从通道深处涌出,夹杂着带着陈年的尘土味。
思微躲在我身后,小声道:娘亲,我害怕......
我握紧她的手:去前头等娘亲。
等思微跑出去,我取了盏油灯,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通道。
没走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
是一支断箭。
通道尽头是个不大的密室,墙上挂着幅泛黄的地图,标注着皇城各处的守卫布防。
桌上散落着几封书信,火漆印已经破损。
原来在这里。
宁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吓得差点打翻油灯。
他接过灯盏,扫了一眼密室:我找这个地方很久了。
这是......
当年凤家暗卫的联络处。
他拿起一封信看了看,你父亲留下的。
我这才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木箱,上面刻着凤家的家徽。
宁弈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账册。
足够定他的罪了。
宁弈合上箱盖,突然神色一凛,小心!
他猛地将我扑倒,一支箭擦着耳边钉入墙壁。
密道入口处站着个黑衣人,手中弓弩对准了我们。
宁弈反应极快,抄起桌上的砚台掷去。
黑衣人闷哼一声,第二支箭射偏了。
走!
宁弈拽着我往外冲。
刚到酒窖门口,外头突然传来思微的尖叫声。
我挣脱宁弈的手冲出去,看见三个蒙面人抓到了思微。
放开她!
为首的蒙面人冷笑:首辅大人好手段,藏了这么多年。
他掐住思微的脖子,威胁道:把密室里的东西交出来,否则......
宁弈的脸色瞬间阴沉:你是李家的死士
蒙面人一怔,手上力道松了松。
思微趁机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挣脱开来。
宁弈箭步上前接住她,同时飞起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剩下两个蒙面人刚要动手,酒肆外突然冲进来一队侍卫,瞬间将人制服。
留活口。
宁弈冷声道,一边检查思微有没有受伤。
思微扑进我怀里,小脸煞白:娘亲,我没事......
宁弈摸了摸她的头,转向被按在地上的死士:回去告诉你主子,明日早朝,本官要与他算清楚。
等侍卫押着人离开,思微也被丫鬟带去休息,宁弈才长舒一口气,将我搂进怀里。
吓到了
我摇摇头,发现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他们怎么知道密室在那
宁弈冷笑:狗急跳墙罢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别怕,我已经加派了人手。
傍晚,我们按原计划去游湖。
画舫上,思微早忘了白天的惊吓,趴在船舷边喂鱼。
宁弈站在我身侧,望着远处的落日。
当年你父亲就是在这里救了我。
他淡淡道:那时我还是个无名小卒,被人追杀到岸边。
后来呢
后来他收我为徒,教我兵法谋略。
宁弈转头看我,再后来,我遇见了你。
思微跑过来,挤进了我们中间:爹爹,娘亲,山的那边是哪里呀
宁弈弯腰把她抱起来,指着远处的青山:那边就是江南,等爹爹处理完朝中的事,就带你和娘亲去看江南的桃花。
思微开心地在我们面前蹦跳个不停。
9
暮春,宁弈的生辰到了。
思微神秘兮兮地拉着我去后院:娘亲,爹爹每年这天都会在海棠树下埋一坛酒。
我跟着她来到树下,看着那片被翻动过的新土:你怎么知道的
去年我偷偷看到的。
思微蹲下身,用小铲子轻轻刨土,爹爹说这是给娘亲准备的。
土里果然埋着一个酒坛,坛口封着红绸。
我刚要取出来,身后传来宁弈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呢
思微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爹爹!
宁弈走过来,看了眼被挖开的土坑,无奈地摇摇头:小捣蛋鬼。
爹爹别生气。
思微爬起来抱住他的腿,思微想给娘亲看惊喜。
宁弈摸了摸她的头:去前院找嬷嬷玩。
等思微跑开,他弯腰取出酒坛,红绸上已经沾了泥土。
我接过酒坛,发现坛身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昭郎出征平安。
手指抚过那些刻痕,脑海中突然闪过零碎的画面。
烛光下,我握着银簪在酒坛上刻字,宁弈从身后拥住我,笑着说字太丑......
想起来了
宁弈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抬头看他,那些记忆碎片越来越清晰:那年你奉旨出征,我埋了这坛酒......
他接过酒坛,轻轻揭开红绸:说好凯旋时共饮,结果一别七年。
酒香飘散开来,醇厚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宁弈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尝尝
酒液入喉,熟悉的味道让我落了泪。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
我们初遇时他狼狈的模样,他第一次教我射箭的耐心,大婚那日他紧张得打翻了合卺酒......
宁弈。
我放下酒杯,那支箭......
本该穿我的心。
他接过我的话,手指轻轻抚过我的鬓发,心疼地说:你推开我,自己却......
他的声音哽住了。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触到一片湿意。
我回来了。
我轻声说。
宁弈突然将我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他哽咽道:别再离开我了。
我仰头吻上他的唇。
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客为主,将这个吻加深。
晚风拂过海棠树,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宁弈抵着我的额头喘息:凤知微,你欠我七年。
我咬了下他的下巴:用余生还你。
他低笑一声,将我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卧房。
路过回廊时,思微从柱子后探出头,被宁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回自己屋去。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烛光下,宁弈的动作温柔又克制。
他一点点吻过我的眉眼。
疼吗他轻声问。
我摇摇头,手指插入他的发间。
他的发丝比想象中柔软。
宁弈。
嗯
我想起来了。我捧着他的脸,全都想起来了。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俯身在我耳边低语: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这张床上,你答应过我什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宁弈笑着吻住我,将未尽的话语都吞入唇齿之间。
窗外月光如水,海棠花的影子投在纱帐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系统在我脑海中发出最后一声叹息,随后如同退潮般渐渐消散。
这一次,是真的回来了。
10
新帝下诏重审凤家案那日,宁弈在书房待了一整夜。
清晨我推门进去,见他站在窗前,手中握着那枚虎符。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我,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结束了。
三日后的大朝会上,宁弈当众交还虎符,请辞首辅之位。
满朝哗然,新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得不强装笑脸准奏。
值得吗
回家的马车上,我靠在他肩头轻声问。
宁弈把玩着我的发梢:首辅之位换凤家清白,换我们余生自在,怎么不值
马车经过护城河时,他突然叫停,拉着我下车。
阳光下,他将虎符高高抛起,扔进了河中。
宁弈!
我惊呼。
他大笑出声,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走,回家接思微。
宁府门前,思微早已背着个小包袱翘首以盼。
见我们回来,她欢呼着扑过来:爹爹可要说话算话,不能骗人!
宁弈弯腰将她抱起: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思微搂着他的脖子,开心地看向我:娘亲,我们要去江南看桃花了!
两辆马车载着简单的行装驶出京城。
我掀开车帘回望,巍峨的城门渐渐远去。
宁弈从身后拥住我:舍不得
我摇摇头,靠进他怀里: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舍得放下权位。
权位哪有你们重要。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
这七年我拼命往上爬,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你带回来。
思微从前面的马车探出头:阿爹!嬷嬷说前面有片桃林!
宁弈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夫人,该下车赏花了。
桃林如霞,花瓣纷扬似雪。
思微在花树下转圈,裙摆绽开朵朵涟漪。
宁弈折了枝桃花别在我鬓边。
宁弈。
我仰头看他,若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他望进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依然会爬上权力之巅,依然会等你。
暮色渐浓,马车继续南行。
思微靠在我怀里昏昏欲睡,宁弈轻轻为我们盖上薄毯。
我淡淡道:系统消失了。
他神色不变:早该消失了。
他握住我的手,它不过是个被逼无奈的傀儡,真正把你带回来的......
是你。
我接过他的话,十指与他相扣。
车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将云霞染成绯色。
宁弈的唇轻轻贴了上来,带着桃花的芬芳。
思微在梦中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
我们相视一笑,额头相抵。
马车碾过满地落花,载着一家三口的笑声,驶向烟雨朦胧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