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岁那年,我妈去世,我爸娶了别的女人。
她总是会扇我耳光,而我爸对此不闻不问。
在我被赶出家门的那天晚上,我被梁子曦一家捡了回去。
8
年后,我成了我爸的领导。
我指着我爸第八次修改的报告说：林工,这个报告再不过,你可就要被末尾淘汰了。
我爸气得肩膀发抖,跑到人事部去投诉我公报私仇。
人事经理却从一个五十岁大爷换成一个年轻小伙。
我爸颤颤巍巍地问：你又是谁
梁子曦摘下眼镜,斯文败类般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是您女婿。
1
我妈去世,我爸刚过两个月就娶了别的女人。
她叫王春娇。
只过半年,王春娇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我爸眉开眼笑。
让我给王春娇做月子餐。
王春娇爱喝鲫鱼豆腐汤。
我每天都会骑车去附近的早市买鲫鱼,买豆腐。
那天早上,我的单车忽然坏了。
我推着车走了
1
个小时才买到鲫鱼。
回到家推开门那一刹那,一盆水就浇了我满身。
你死外面了吗要这么久才回来！
我自行车坏了。我杵在门口说。
车坏了你不会想办法吗你长脑子是干什么吃的！
我爸在卧室躺着哼哼了一句：小点声,别吵醒我大儿子。
我猜王春娇应该端着一盆水,等了我好久。
她等得累到了,所以才会生气。
我穿着浑身湿透的衣裳,去厨房煮鲫鱼汤。
其实王春娇不爱吃鲫鱼,她嫌弃鲫鱼刺多。
每次只把鱼肚子上发白的那一小块吃了。
我觉得剩下的扔了浪费。
于是我在厨房,背过身,偷偷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
好鲜啊,真不愧是活鱼做的汤。
我刚要伸第二筷子的时候,盘子跑了。
几乎一整条鱼滑进了垃圾桶里。
王春娇将盘子哐当一声扔到砧板上。
是给你买的吗还敢偷吃！
到学校后,班主任看着我肿起来的半张脸,直呼吓人。
其实这个高度,不到两三天就看不出来了。
我在心里想。
而事实是,王春娇喝进去的鱼汤并没有变成弟弟的口粮。
而是变成她手掌上的横肉。
这一巴掌,用了五天才消下去。
本以为,我会和王春娇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
却不曾想,在弟弟四岁的时候,我还是被她扫地出门。
2
王春娇将我的书包扔出门时,我爸捏着嗓门说：
哎呀娇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
王春娇只用眼睛横我爸一眼,我爸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阿姨,外面天快黑了。我鼓起勇气说。
嫌黑就去睡走廊！
门哐当一声关上。
我想我妈了,正好去看看她吧。
我妈是一个要强的人。
她在单位里什么活都会干,在家里更是烧得一手好菜。
可无论什么,到我爸那,就要受到各种挑剔。
用我妈自己的话说,她当年被我爸一副帅气的外表勾走了魂,受这些苦都是应当的。
我背着书包,走啊走。
夕阳已没了踪影,气温也降低了几度。
过了许久。
我身后驶来一辆车。
车窗处,趴着一个男孩。
一头蓬松的头发,随着风轻轻飘荡。
我听见他说：妈,有阿飘。
…
我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睡衣。
头发也没扎起来。
还光着脚。
车窗摇下,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叔问我：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我说：去找我妈。
你怎么没穿鞋你上车,我送你去。大叔说。
不用了,就快到了。我摇摇头。
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去哪里找你妈妈
我妈去世了,我去坟地找她。说完,我用力攥了攥我的书包带儿。
那你晚上不回去了吗
我低头看向我的脚丫,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车后座的女人急切地催促道：还不赶紧让她上来
3
捡到我的叔叔姓梁,车里的人是他妻子梁阿姨和儿子梁子曦。
上车后,只见梁阿姨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嫌梁叔叔话多,让我光着脚愣是多走了好一段路。
晚上,我来到梁子曦家。
梁阿姨做了好多菜。
在梁子曦好奇的目光下,我依然吃得很饱。
临睡前,我跟梁阿姨借用了手机。
拨通我爸的号码。
那边好半天才接通。
爸爸,是我。
是兰兰吗我爸听起来有一点担心。
是的,爸爸。
我今天晚上在一个阿姨家里住,明天再回去。我平静地说。
啊,有地方住就好,有地方住就好……我爸说。
这时电话另外一头,传来王春娇的谩骂声。
我拿着手机静静听着。
最后我爸为难地说：兰兰,你阿姨她心情不好。
你看,你能不能多在外面住一段时间
我一愣。
半晌,挂断电话。
我把手机还给梁阿姨。
你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你
明天,但他不来接我了。
我自己回去就行。
梁阿姨是个热心的人,她说明天开车送我。
临睡前,我在枕头旁发现一根棒棒糖。
那是梁子曦偷偷放的。
4
第二天,我回了家。
一开门,我爸正跟王春娇一起嗑瓜子。
看到我进屋,我爸很是惊讶。
他关切地说：兰兰,你怎么回来了
王春娇的脸色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每天就这副死相。
她指着我的头跟你说了我不想看见她！快让她滚！
我不走,这是我家。我依旧低着头。
哎呀,还反了你不成说罢,她拿起遥控器就扔了过来。
正砸在我的鼻梁上。
霎时间,我的鼻子一酸。
鲜红的血成股向下流淌。
我捂着鼻子,仰起头说：我不走。
我爸看我的鼻血流了一下巴。
赶紧给我抹了抹,说：哎呀兰兰,你怎么这么倔
这时,我家门口传来敲门声。
我爸去开门。
门打开,梁阿姨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
她把我拽到身后：没事吧
我摇摇头。
王春娇愣了愣：这人谁啊怎么能找到我们家来了
兰兰昨天一个人出门,我正好遇见。梁阿姨说。
王春娇一听乐了,嘁了一声：真是闲得慌,没事赶紧走。
这是我妈的房子,我妈单位发的,你凭什么让我走
王春娇慢慢悠悠地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妈死了,这里早不是你家了。
我爸在一边不吭声。
梁阿姨拿起桌子上的湿纸巾,给我把脸擦干净。
她忍着怒气说：你们不让她住可以,那得给她拿房租和生活费。
白日做梦,没钱！王春娇厉声说。
那我只能报警了。梁阿姨说。
我爸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我说：我的生活费加上学费,每个月
1000。
兰兰,你知道爸爸工资低。
那我不走,我还住在这里。
最后,我爸得到王春娇的首肯。
每个月给我
500
块。
他给我一张卡。
说每个月初会把钱打到我卡里。
门关上后,我擦了一把鼻血。
我从行李中翻出我的钢笔。
在门上,用力地、深深地刻下一个小小的一。
后来,我每年都会偷偷跑回刻一个。
直到,门上的一集齐八个的时候。
我晃了晃手里,我爸第八次修改的报告：
林工,这个报告再不过,你可就要被末尾淘汰了。
5
公司里。
同事对着新发的人事任命,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新来的林总监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大学生现在大学生这么难找工作,怎么会刚毕业就当总监瞎说呢吧你。
同事推了推眼镜。
我也只是听说,搞不好是哪个领导新塞进来的关系户。
这倒是有可能。
别说了,一会儿人就要来了。
我扎着高马尾,戴着眼镜,踩着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
进入会议室时,我爸正在和人事部经理侃侃而谈。
我将入职通知书往桌子上随意一丢。
双手拄着桌面。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技术总监-林兰。
我爸已经下垂的双眼皮,努力向上抬了抬。
林兰兰兰
他惊讶的程度,像是见了鬼一样。
哦你认识她
人事部经理问我爸。
我,哎……是我女儿。
你女儿你不是说,你女儿早就死了吗
我爸当即没声了。
从今天开始,所有的设计方案将交由我审批。
烦请各位把你们手头上的案子,下班前交到我办公室。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的团队不养闲人,不养懒人,不养无用之人。
能者晋升,末位淘汰。
我微微一笑。
祝大家好运,散会。
我临走时,能感受到我爸粘在我身上的目光,撕都撕不掉。
还真是个刚毕业的,这么年轻。
你们还有心思八卦,赶紧把设计稿多看几遍吧,免得被淘汰。
同事们纷纷抓紧回去准备。
我在办公室一边打游戏一边等人。
当同事都纷纷下班时,我爸敲了门。
请进。
我来交资料,交资料。我爸笑眯眯地说。
是林工啊,放这儿吧。我故意不抬头看他。
兰兰,你怎么忽然来爸爸公司上班了也不提前和爸爸说一声。我爸堆起一脸褶子,咧着嘴看我。
我低头继续打游戏。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爸爸可是时常惦记你。
我爸把椅子往我的方向挪了挪。
兰兰兰兰是谁
兰兰,我的乖女儿,爸爸知道你在生爸爸的气,可是爸爸也是没办法嘛。
我爸为难地说。
哦,但我刚刚听你说,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啊
我抬头看着他。
哪里,你听错了,爸爸怎么会那么说嘛！是不是
我：是了,我就知道我爸不会这样说。
我翻开他的资料,扫了一眼,关上。
这个你先拿回去改改,明天早上
8
都交给我。
8点现在已经下班了呀兰兰,而且,你想要我怎么改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
这个项目很紧急,你今晚加个班,把工作赶一赶。
我起身就走。
我爸在后面伸着手：兰兰,兰兰
6
当我爸改到第八次的时候,我耐心地和他说：
林工,这个报告再不过,你可就要被末尾淘汰了。
不过我还是很看重你的。
这次晋升,我肯定优先提拔你。
但你现在得加把劲啊。
我爸气得肩膀颤动：你,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怎么会呢,我可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可是你说的。
懂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说过！
你忘了吗
我转了转手里的笔。
在你带陌生女人回家的时候,我问你她是谁。
你跟我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怎么样才不会让你妈妈伤心。
于是,你让我装作看不见。
看不见你和别的女人厮混,看不见你对我妈撒谎,我是不是很懂事
别说这些,无论怎么样,我都是你爸！
我忍不住回想起王春娇要好好教育我那天,我爸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那天放学到家,王春娇将弟弟的衣裳扔到我脸上。
你看你洗的什么衣服,脏得要命！今晚别想吃饭了！
我听着肚子里的响声,对着桌上的鸡腿流口水。
等他们都睡了,我一个人爬起来找吃的。
可冰箱里连口汤都没剩下。
我看着垃圾桶里的鸡骨头,忍不住拿起来啃。
可我太饿了,翻动垃圾桶的声音竟然吵醒了王春娇。
她拽着我的辫子,把我扔到地上。
拿起牙签,开始扎我的手。
牙签太钝,很难扎进肉里,王春娇咬着牙往我的肉里硬扎。
我一手掰着王春娇的手,一边大喊着爸爸！爸爸！救救我,我疼！爸爸！
我惊恐万分,几乎喊破了嗓子。
我爸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走向我。
我开始委屈的掉眼泪,求他救我。
大半夜的,你这样邻居会听到的嘛。我爸为难地说。
这个奸懒馋滑的死丫头,竟然敢来偷吃,我得让她长记性！我春娇冒着汗说。
哎呀,你这,哎那用这个,用这个。
我眼看着我爸走到抽屉里,递给王春娇一卷透明胶带。
王春娇拿起胶带,缠住我的手,又缠住我的嘴,把我压到身下,换着地方扎。
我的叫喊声堵在喉咙里,直到我晕过去,再也没叫出声来。
这个人现在还敢称自己是我爸你配吗！
是吗我还以为我是孤儿。
我一步一步逼近他。
兰兰,你阿姨她总是针对你,我也没办法嘛……
我如果不听她的,他就把我的儿子带走啦！
我想笑。
此时此刻,你竟然觉得自己无辜
王春娇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只敢轻轻推我而已。
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视而不见。
是你甘愿当她的帮凶,给她底气,才让她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恶毒。
是不是只要巴掌没打到你脸上,你就不觉得疼！
你才是那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我双目通红。
我！我要去人事部告你,告你公报私仇！
哼！
我爸摔门而出。
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门框震碎。
人事经理办公室。
屋内的椅子背朝着门口。
我爸气喘吁吁,把资料摔在地上。
我没这个女儿！
椅子慢慢转动,一只长腿搭在另一只长腿上。
我爸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
你又是谁他问。
梁子曦摘下眼镜,斯文败类般笑着说：
不好意思,我是您女婿。
我爸颤颤巍巍,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老徐呢我要见老徐！
哦,你是说人事经理啊
梁子曦站起来,高出我爸一个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因为受贿,已经被辞退了。
这个时间来找我,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么
梁子曦邪魅一笑。
我爸彻底没了脾气。
捡起地上的资料,踉踉跄跄走出办公室。
7
翌日。
我爸又来找我。
兰兰,你别生气,爸爸只是一时糊涂啊。
他的表情太假,让我开始反胃。
你明天就住回家里来,好不好
我压了压嘴角。
爸爸,您应该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
你最想要的,是你妈的房子,对不对
可我和你妈是夫妻,她去世了,我也有权利住在那里。
我爸又露出为难的表情。
还是你最懂我。
我连做梦都会梦到那个房子。
可是,爸爸,你知道吗
我爸认真听我说。
过了
40
有的人,被辞退以后是找不到工作的。
我听说,现在连看门的保安都要求
35
岁以下。
你如果没了工作,那她们该怎么办呢
我朝他眨眨眼。
我爸急得直跺脚：那你想怎么样嘛！
把房产证的名字换成我,你们继续住,不就行了吗
我们能继续住你王阿姨也可以我爸惊喜地问。
当然,我可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微笑着说。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不再故意为难他。
他交上来的资料,我看都不看就批。
我还特意在会议上表扬他。
公司里的人也纷纷猜测我们的关系。
原本不熟悉的人,也开始对他尊敬有加。
我爸心情越来越好,说这个星期就带我去过户。
过户那天,我给他拎了一盒三千块钱的普洱。
那是他最爱的东西。
王春娇拉着他的胳膊。
不让他拿房产证。
他一把将王春娇推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那是我女儿！
再说了,我女儿出息了,怎么看上我们的老破小,你真是小人之心！
他说的对,我确实不差这点钱。
我大学期间光奖学金就拿了三百多万。
我只是想要我妈的房子而已,有什么错呢
当我拿到房产证那一刻,我高兴极了。
我终于拿回了属于我妈的东西。
晚上,我爸带我回家住。
王春娇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抬手要打我。
我爸一把推开她：王春娇,你发什么疯这是我女儿！
兰兰,快进来！
王春娇气得晚饭都没有吃。
我看着曾经住了十二年的家,早已不复当初的痕迹。
新家具,新窗帘。
我妈养了十几年的君子兰,也被换成了鸭掌木。
鸭掌木造型美观,十分搭配屋里的装修风格。
我用手抚摸着鸭掌木的叶片,对我爸说：爸爸,这盆盆栽真好看,特别适合我的办公桌。
我爸见我喜欢,高兴得不行。
搬走！明天爸爸就把它搬到你的办公室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只要几片叶子就好啦。
我找出剪刀,将鸭掌木最大的枝条咔嚓剪断。
然后随意地往地上一扔：真好看。
咔嚓声一声接着一声。
王春娇发现时,我已经将鸭掌木绿叶全部剪掉。
只剩光秃秃的枝条。
她朝我扑过来：你这个小贱人！
却被我爸扇了一巴掌,扇出两米远。
几片叶子而已,我女儿喜欢！
王春娇抱着弟弟嚎了大半个晚上。
8
半个月后。
我给我爸升了职。
我爸每天眉开眼笑地出入办公室。
人事任命是梁子曦亲自发的。
我爸看到公告后,特意跑到梁子曦办公室去感谢他。
梁子曦客气道：谢什么,我可是您女婿。
他这自封的女婿,还演上瘾了。
同事又开始议论：
这哪里是塞进来的关系户,人家比老子还厉害。
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林工家里还有个女儿啊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同事费解。
肯定不是女儿,哪有老子给女儿献殷勤的。你看老林那样,妥妥一个老舔狗。
我不以为然。
拿着
3
张机票去找我爸。
说公司奖励他全家济州岛
5
日游。
我爸高兴地接过去,夸我比以前更懂事了。
在他和王春娇踏上飞机后。
我打开了二手房
app。
我把房子,以低于市场价二十万元的价格,加急出售。
当天我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我随便挑了一个名字喜庆的中介。
叫福顺的中介小哥生怕我反悔,连打
10
几个电话催我签合同。
我不慌不忙,让他在合同里加了一条。
5
天之内,必须入住。
中介小哥拍着胸脯承诺,您放心。
我又说,如果能在
3
天之内入住,屋里家具家电全送。
中介小哥恨不得自己搬进来。
当天下午,买家就交了定金。
只用了一个下午,手续就走完了。
当天晚上,我独自在老房子睡了一夜。
9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清醒的梦。
梦见我妈叫我别赖床,叫我把衣服挂起来,叫我没用的书少背两本。
我妈看着我笑,说我女儿真厉害,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还梦到她说,我永远是她心尖上的宝贝。
我又梦到,十五岁那年,我被梁子曦捡回去。
我看到饭桌上用盘子盖着的饭菜。
梁阿姨跟我说：兰兰,吃饭。
吃完饭,梁子曦的爸爸说：我跟子曦妈商量好了,以后你就住我们家。
刚好你跟子曦上同一所高中,来回上下学也能做个伴。
原来梁子曦也上这所高中。
我说：叔叔阿姨,我可以付房租,还可以付伙食费。
梁阿姨立刻说：付什么,就是给你腾个地方而已,能有多麻烦。
你的钱还是留着交学费吧。
梁阿姨在衣柜里拿出来个手提袋。
来,马上要上高中了,这是给你买的新衣服,你看合不合适
说着,梁阿姨把手提袋塞给我。
袋子里装着两条裙子,两条蓝色牛仔裤,还有两件短袖。
我接过袋子,想开口说谢谢。
可我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怎么了这是不喜欢呐梁阿姨焦急地询问。
我双手把袋子抱在胸前,簌簌落泪。
我想说谢谢。
我想说,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家了。
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
可嗓子好似被人掐住,只剩无声哽咽。
我哭得发晕,视线模糊。
直到,梁子曦戳了戳我。
咳咳,商量个事儿,别哭了行么
你再哭,我妈就要背过气去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梁阿姨。
只见她脚边的垃圾桶里,全是纸巾。
而梁子曦的爸爸还在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递纸巾。
她在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嘴里还念叨着：太可怜了。
我擤了擤鼻涕,说：好。
10
后来,梁叔叔叫来木工。
他在客厅打了一个隔断,将原本的两室,隔成三室。
这让原本就不大的家,显得拥挤不少。
我自然知道这是为了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于是,我跟叔叔阿姨说,我去住隔间。
这个提议马上就被拒绝了。
梁阿姨指着梁子曦说：你去那睡。
梁子曦瞪大了眼睛。
凭什么是我去而且我也是有隐私的好么……梁子曦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妈。
你个小蛋子有什么隐私,人家小姑娘才有隐私。
再说了,就那么点个地方,你不去,难道让我和你爸去
最终,梁子曦板着脸、撇着嘴搬了进去。
我觉得从那天起,我就被梁子曦讨厌了。
我和梁子曦每天一起上下学。
有人问起,我就说那是我哥。
他的好哥们笑嘻嘻凑过来：你是他妹妹
我：……
听说,他的鞋都是你给刷的
梁子曦扛着校服,迈着长腿走在前面装听不见。
我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要不……你帮我也刷刷
梁子曦：滚！
那时,他成绩只是中等。
在叔叔阿姨得知我的成绩名列前茅后,我成了他的家庭老师。
梁子曦看我更烦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的时候,他把书一扔：累死了。
我：子曦哥,可是这个题型,你会了吗
会不会关你什么事他嫌弃地看着我。
哦……我识相地闭嘴。
他翘着二郎腿,嫌弃地边吃边看电视。
我开始做家务。
顺便,洗了二十几双梁子曦的臭袜子。
又顺便,刷了五六双梁子曦的臭鞋。
叔叔阿姨回来后,直夸家里变得干净了许多。
我说,这是我和梁子曦一起收拾的。
梁叔叔面带微笑：子曦懂事了,以前光知道傻玩儿。
梁子曦看着有点想生气,可又气不起来。
11
上高三那会儿,我英语强,他物理强。
互相补习后,我和梁子曦的学习成绩相差得越来越小。
最终,我们双双考入双一流大学。
叔叔阿姨非常高兴,直说这是我的功劳。
梁子曦扶着额头叹气：什么叫都是她的功劳
我每天晚上学到
11
点半,你们都没看到是吗
不是兰兰陪着你一起学,你自己早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梁阿姨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没有没有,是子曦哥自己努力的结果,我没帮什么忙。我连忙摆手。
梁子曦切了一声,拿起个甜瓜开始吃。
梁阿姨又给我买了新裙子。
在我穿着一身蓝色碎花裙,从我的小卧室走出来后。
梁子曦嘴里的瓜吧嗒掉在地上,滚出好远。
林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我这傻儿子,兰兰从一开始就好看,长得像她爸。梁阿姨笑着说。
却又觉得不适合提起我爸,马上转移话题。
子曦爸,你赶紧去买点菜,我们得好好庆祝庆祝。
梁阿姨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梁子曦仔细问了我学校的名字、专业。
他会常常去看我,也常常给我打电话。
我们在各自的学校里,一起努力着。
我得了很多奖学金,国内的、国外的。
梁子曦开始创业,做他擅长的建筑设计。
只是,每当我学校放假的时候,我还是会跑回家里。
看我妈留下来的房子。
梁子曦陪着我。
既不问我原因,也不说些安慰的话。
只是静静地等我把一刻完。
他送我的东西,也不再是棒棒糖。
而是各种流行的、亮闪闪的首饰。
我知道,他有点喜欢我了。
12
我被清晨五点的敲门声吵醒。
福顺小哥诚不欺我,买家这么快就要入住了。
离开前,我和买家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朋友圈发文：希望你们也爱这个房子。
然后,我挂断了我爸打来的一百多个电话。
当我爸和王春娇匆匆忙忙从济州岛赶回来后。
新业主已经入住。
王春娇扑到门上,将手掌拍得通红。
她大声喊：开门！开门！林兰你这个小贱人,你快点开门！
迎接她的,是楼下的保安。
我爸还在不停地打我手机。
可我的手机,正在渐渐失去信号。
西沙群岛。
梁子曦扭扭捏捏地抽出藏在身后好久的花。
林兰。
他一手拿花。
一手握拳,抵在嘴唇边。
有意地咳嗽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所以,你……你能选我做你男朋友吗
他低着头,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我抢过他手里的花,扔进身后的海里。
海水清澈的,像童话一样。
他诧异地抬头看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不要你做我男朋友。
我说。
我拉起他的手,将一枚亮闪闪的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
我选你,做我老公。
我若有若无地笑着对他说。
梁子曦这才反应过来。
立刻用胳膊把我圈起来,用大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将双手放到他背上。
梁子曦,我们早就是家人了。我凑在他耳边说。
从你见到我那一刻起。
从你们收留我那一刻起。
从我发现梁阿姨迟迟不肯把银行卡交给我之后的,那一天起。
我们就是了。
13
那天。
我爸给了我银行卡以后。
我特意去提款机查了余额。
当时卡里只有
32
块钱。
梁阿姨安慰我说：你爸说了,每个月月初给你打钱,别着急。
我眼中还是有藏也藏不住的失落。
你要是信得过阿姨,就把卡给阿姨帮你保管。
梁阿姨说。
我下班路上刚好路过一个提款机,直接帮你把钱取出来。
当然信得过,给。我把卡交给梁阿姨。
月初那天,梁阿姨帮我把
500
元取出来。
用一个信封装着,交给我。
以后,每个月的月初,我都能收到梁阿姨帮我取的
500
元钱。
直到有一天,我打扫时发现。
我的卡,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可是,那天晚上,梁阿姨还是用信封给我带回了
500
块钱。
我不明白。
我偷偷跑出去。
查了卡里的余额。
不多不少,还是
32。
相同的数字,刺得我眼睛发痛。
呵。
我真想当我自己眼瞎,看错了。
我不死心,又查了流水。
从我离开家那日开始,一条记录都没有。
原来,每个月给我钱的,从一开始就是梁阿姨。
而我爸,从来没有给过我一分钱。
他是个骗子。
在我偷偷跑回去刻一的时候,我遇到过我爸。
我躲在楼梯上,看他抱着最新款式的玩具。
这个玩具值多少钱
是不是,给弟弟买了玩具,就没有钱给我了
还是因为,给王春娇换那许多新家具,所以没有钱给我
我想不明白,我不能再想了。
我要好好学习。
我要拥有自己赚钱的本事。
我的成绩稳稳地钉在年级第一上,可我还是不满足。
我物理不好,我要努力提高。
而梁子曦,虽然每天臭着脸嫌弃我。
背地里,却为我准备好多好多复习资料。
也在我被同学骚扰时,站出来护着我。
我好像,又变得有人爱了。
14
我和梁子曦拉着手,在海边踩着浪花。
没有人打扰,没有手机信号。
只有彼此,和温热的海风。
我问他,当初为什么要买下我爸所在的公司
他说,他一直都懂我想要什么。
这只是他下的一点点老婆本而已。
我摇着他的手笑。
回到公司后。
我爸正在办公室等我。
他像是老了十岁。
他看到我那一瞬间就激动起来。
兰兰,兰兰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房子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你妈的房子卖了那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我无辜地耸耸肩。
我想想,哦,因为我在咱们家的老房子里住了一晚。
那晚妈妈给我托梦,说她不想要房子了,她只想她的女儿开心,有人疼有人爱。
可我呢,一看到这个房子,就会想起王春娇扇我,用牙签扎我,不给我吃饭,就会忍不住难过。
所以,我只能把房子卖了。
那我呢我和你王阿姨住哪里你是不是给我们准备了别的房子
我爸狠狠抓着我的胳膊。
你糊涂了吗当然没有。
我用力抽出胳膊。
不过,我给你准备了别的礼物。
是什么礼物什么礼物
我爸神经兮兮地看着我,像是要发疯。
是一份：裁员通知书,喏。
我从抽屉里,拿出我早就写好的裁员通知书。
裁员你凭什么裁我！
林兰,你这个小贱人！我要打死你！！！
说着,我爸就朝我扑过来。
眼看手掌要到我跟前。
啪
他的手被一把打开。
梁子曦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当你女婿是死的嗯
他冷眼看向我爸,眼神充满戾气。
我爸捂着胸口：林兰,你这个小贱人,我就不该相信你。
你,你凭什么裁我！
咳咳,咳咳咳。
你没看公知吗那可是我刚写好的。
梁子曦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根据末位淘汰制,你是中级工程师里最差的一个。
真不知道你这些年,给老徐送了多少钱,他才没开了你
所以,用不用我送送你
梁子曦嘴角上扬,眼神冰冷。
你！我要去告你们！
我爸开始大声嚷嚷,引来整个办公室的人围观。
哦,忘了告诉你。
多亏了你女儿,前不久给你晋级。
让你的裁员赔偿款,能多拿好几万块。
你要怎么感谢她呢
梁子曦嗤笑一声。
你,你们！我要打死你！
我爸东倒西歪,气得嘴歪眼斜。
同事开始议论。
怎么回事啊前几天不是还给他升职加薪,这么快就被开除了
你们不知道,林总监是林工前妻的女儿。林工前妻走了以后,他就被她后妈给赶出来了,流落街头。据说连衣服鞋都没给,穿着睡衣,大半夜就给赶出来了。
那林工不管吗他可是林总监的亲爸啊！
管什么啊林总监经常被后妈打得浑身是伤,连学校老师都给林工打过好多次电话,他从来就没管过。
那他就是帮凶！还说自己无辜,真是无耻啊！
是啊！要不是梁经理一家收留林总监,林总监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偏僻县城当总监。
施暴者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该把她后妈送进监狱！不过林工也是个睁眼瞎,自己孩子被虐待都看不见。
屁啊！林工才是始作俑者,他为了自己能过个消停日子,故意把林总监献祭出去,他比后妈更该进监狱！
同事纷纷对我爸投出鄙夷的目光,还有人朝他吐了口水。
我爸低着头坐在地上,再也无法反驳。
我爸被保安请走之后。
我和梁子曦,并肩站在办公室窗前。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那缺失的三年时光,现在,我找回来了。
我拉起他的手,目光坚定。
世间很大,红尘颠簸。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