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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裴清屿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看见秦兮微正坐在窗边。
眼前的人还穿着高中的校服,正低头翻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兮微……
裴清屿挣扎着伸手,输液管被扯得哗啦作响。
幻影应声消散。
他回过神来,窗帘被风吹动,只有一片惨白的月光在房间里停留。
主治医生的钢笔在病历上沙沙作响:PTSD伴随解离性幻觉,建议进行长期的心理干预。
裴清屿恍若未闻,直愣愣的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的手,现在竟然连杯子都握不稳了。
还有一件事……医生的声音有些犹豫,您的HIV检测结果虽然为阴性,但我还是建议三个月后再进行一次复检。
他没事……
裴清屿自嘲的笑了笑。
温晴疯狂时癫狂的诅咒,竟然成了他现在唯一的慰藉。
他现在倒是希望那把刀上面真的有毒药,这样或许还能换来秦兮微的一丝怜悯。
裴清屿出院那天,裴氏大楼正在拆除LOGO。
股东们歇斯底里的抗议声被挡在门外,他平静地签署了最后一份文件。
【即日起,裴氏集团正式终止运营,名下所剩资产均捐入‘萤火’反霸凌基金会。】
助理依旧站在桌前,递来一个巴掌大的保险箱。
按照您的要求,除了这个,其他物品都已经送去拍卖了。
裴清屿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块早已停转的儿童手表,表盘背面还歪歪扭扭地刻着他们两个的名字。
那是十二岁的时候,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课间,秦兮微带着满脸神秘塞给他的。
我可是足足弄了三个课间!
裴清屿直直望着心理诊疗室的灯光,眼睛发疼也不移开视线。
你最近还会看见她吗医生的声音传来。
裴清屿摩挲着那块手表,目光涣散:嗯。有时候是在镜子里,或者在水杯的倒影里……昨天是在梦里,她在那吃草莓蛋糕。
你恨温晴吗
心理医生在表格上似乎打了个叉,然后换了个问题。
我恨我自己。他扯了扯嘴角,如果当年她朝我脸上泼咖啡的时候,我没有盯着她发愣……如果后来兮微跪着求她的时候,我睁开眼睛……
心理医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记录着。
窗外的梧桐叶飘落,像是一场雨、一场眼泪、一场迟来的葬礼。
北欧的深秋已经寒冷刺骨。
周予安将报纸轻轻放在茶几上,上面的偌大的一行字占领了大块版面:
《商业帝国崩塌:裴清屿身患精神类疾病,巨额财产尽数捐赠。》
秦兮微正在煮咖啡,冉冉升起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表情。
周予安看着她:要回国看看吗
咖啡壶在此刻发出尖锐的鸣响。
她拿过杯子,声音沉稳,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下周有个儿童心理干预项目,我需要准备资料。别告诉我你忘了
秦兮微,你还在乎他吗
周予安上前,蒸汽消散,四目相对。
咖啡已经满杯,秦兮微却恍然未觉,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蜿蜒成一条扭曲的河流。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房间里只有咖啡滴落的声音。
周医生。秦兮微终于开口,睫毛在眼下投影出一小块青灰色的阴影,你应该比我清楚,创伤后应激障碍最残忍的情况是什么。
是一个人的身体、记忆、情感,都会永远停留在伤害发生的那一刻。
她收拾着桌上的狼藉,说出口的话像是一道叹息:我是还在乎裴清屿没错。
周予安歪头看她。
但是我在乎的,是十六岁时,愿意为我偷鸡蛋的裴清屿;是二十岁是抖着声音说‘嫁给我’的裴清屿。
是存在于过往的记忆中,她再也触摸不到的裴清屿。
至于现在的裴清屿……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有点苍白的微笑,早就不是我的裴清屿了。
深夜的医院里,裴清屿又一次惊醒。
窗外暴雨如注,雨滴猛烈地拍打在玻璃上,发出阵阵声响。裴清屿仿佛想起了什么,踉跄着扑向书桌,疯狂的涂抹着什么。
晨光微熹时,护士发现他昏倒在满地的画稿中。
洋洋洒洒,每一张都是秦兮微。
微笑的、流泪的、挡在他身前狼狈的……
有一张被裴清屿死死攥在手里,似乎是婚礼那天的场景。他们两个人并肩而立,笑的幸福,宛如一对壁人。
没过多久,‘萤火’基金会又收到一笔捐款。
没有署名,但有一句留言:
【给所有没糖吃的孩子。】
基金会负责人查到IP在国外,是北欧的某座小城。
彼时的秦兮微正牵着一个小女孩在街头散步,路过一家糖果店的时候,孩子指着橱窗里的巧克力问她:老师,那个贵吗
她蹲下来,把女孩冰凉的小手捂在掌心:不贵,你以后想吃多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