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稷起身坐在卧榻上,看赵蘅要起身,便将她扶起来,一时间没注意,抓到她右手臂上的伤口。
赵蘅只是蹙眉,没有说什么。
赵怀稷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我是不是弄疼阿姐了?”他扒开赵蘅的右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一直延伸到手臂上,包裹得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宫里的人说阿姐只是受了点小伤,为何包得如此严实。”
赵蘅把他的手撇开,眼中好似透出几分淡然,“行军打仗,这点伤算什么。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话赵怀稷是不信的,他不顾赵蘅阻拦,扯开纱布的一角,看到露出一条狰狞的伤疤,再扯,是一条血迹刚刚凝固的伤痕......
“阿弟,你莫要闹了。乖,等过几日手好些了,我给你做桂花糕吃。”
赵怀稷已经不忍心看下去,那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应是被赵蘅那一声“乖”给压了下去。
他一向是最听阿姐话的。
看着赵怀稷拧紧的眉心,赵蘅伸手探了上去,抹开那一处褶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内有鬼面蝶王蛊,伤口好得比谁都快。”
虽然每一年蛊毒发作的时候,赵蘅都会生不如死,但是这蛊也能让她百毒不侵,还能让伤口快速的愈合。
也不知当初将这蛊养入她体内的人究竟是如何想的,让她成为了一代战神。
“都是我不好,是我让阿姐受苦了。北疆的战场,本就该是我去的,若我身子好些,阿姐就不用替我上战场。”赵怀稷瘦弱的手微微握住赵蘅的手,整个脑袋埋进她的臂弯里。
他生来体弱,学不了武,而赵蘅却从小一身蛮力,刀枪剑法,弓箭机弩样样精通。
八部玄甲军对将领是有要求的,必须同时拥有八大部族血统和皇室血统,放眼皇家子女中,只有赵蘅一人能担此任。
“这怎么能怪你,都是命数。”
“命数”两个字,让赵怀稷的眼泪再也藏不住了,他把脑袋埋进赵蘅怀里,唤着“阿姐”,顿了顿又说,“是我不好,是我护不好你。”
如果他早些发现卫玄枫的阴谋,阿姐此番是不是也无需受伤?
如果他把文章策略学得更透彻些,把富国强民之策落到实处,阿姐是不是不用再征战了?
如果他能早日坐在那张龙椅上,是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如果,直到赵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瞧你,再过两个月就要行冠礼了,怎么还又哭又闹跟个孩子是的,你这般让我怎么放心?”
赵怀稷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衣服,“阿姐说得对,待我行了冠礼要封王了。今日这事,我一定不会让阿姐受了委屈!”
类似的话,父皇说的时候赵蘅并不在意。
可是从赵怀稷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她的阿弟长大了,会护着她了,心底暖暖的。
“此事我自有分寸。现下你该要准备的是自己的冠礼才是。”
上一世,上巳节,阿弟冠礼之日,父皇下旨赐婚北秦和亲公主,赵怀晏得知后发动兴武卫叛变,父皇也在那一夜驾崩......
回想起来,这一切有些过于突然了。当日的赵蘅毫无准备,却被母后告知领兵入城护驾。
当她杀入皇城时,早已浮尸遍野,一片狼藉。
如今重活一世,她要确保阿弟安稳地坐到那张龙椅上。
“知道了。”赵怀稷拿起架子上的白狐裘,给赵蘅披上。
两个人一起来到小厅,紫鹰把准备好的早膳拿出来时,全都还是温热的。
盘子里还装着几个橙黄的柑橘,吃过早饭,赵怀稷便把柑橘剥好递给赵蘅,“阿姐,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
赵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明明已是正月,那柑橘却仍多汁味甜,实在是难得。
“哪里来的柑橘?过了正月竟还是这般好吃。”赵蘅问。
“我自己在暖房里种的。知道阿姐要回来,特意给阿姐准备的。”赵怀稷说起这件事来带着几分自豪。
赵怀稷一向对赵蘅是极好的,就连吃鱼也要帮她把刺挑好了才放进碗里。
“我自然是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阿姐!”暖房里种出来的这些果子,他只尝过一个,其他的都给赵蘅带来了。
这样的好,也让赵蘅觉得重活一世,为了他做什么都值得。
她记得上一世,阿弟为了他在朝堂上与群臣争执,宁愿不要三座城池,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可刚登基的年轻帝王又怎么能让群臣信服呢?
直到三朝元老,丞相沈砚青进言,“今北疆烽烟四载有余,国库空虚,百姓骨肉流离。长公主和亲之事是先帝旨意,请陛下遵照先帝旨意,送长公主入北秦。”
他为此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将沈砚青关押入狱,又当着众大臣的面斩杀一位礼部官员。
可即便如此,他仍没能拦住赵蘅和亲的銮驾。
她目睹自己的弟弟,全身布满红肿的脓疮,迷迷糊糊地躺在病榻之上,任凭请了多少大夫,皆束手无策。
后来才知道,她的母后亲自给这位新帝下了五毒蛊,以此威胁她坐上那副金凤銮驾。
看吧,人狠起来,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痛苦。
用过早膳,赵怀稷也不急着去学堂,今日和先生告了半日假,只为陪着赵蘅,两个人商议起昨晚的事情来。
此刻却有宫人来报:“殿下,北秦潞王刚刚递了名帖来,说是要来向您问安,此刻人就在府外。”
“谁?”赵蘅的指间拂过箭簇,一时间失神,手指划开一道口子,黑红色的血珠往外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北秦潞王,萧承桓殿下。”大概觉得她没听清,宫人这次直接报上名讳。
“阿姐,你没事吧?”赵怀稷拿起赵蘅流血的手指,轻轻捏住伤口,又叫人去拿纱布来。
“萧承桓这时候为何会在乐都城?北秦使团不应该三月才到吗?”
赵蘅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赵怀稷,她整个人都麻了,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姐你忘了?北秦使团是没到,可是萧承桓以来乐都城拟定和谈条款为由,先带着一队人昨日就入了城。”赵怀稷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解释。
虽然这一世的情况有诸多改变,但是她没想到最重要的事情也变了。
萧承桓已经在拟和谈条款,那和亲的事情也会提上日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宫人探出个脑袋等她答复,却见她久久不回应。
赵怀稷也不好给她拿主意,是以开口问她,“阿姐可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