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熹三年,夏,北秦太子萧承桓率军攻打南乐,大军扎营乐都城百里外。
与军中将士处理完军务回到营帐中已是半夜。
“郎君。”赵蘅坐在屏风背后的卧榻上,褪去重重衣衫,只剩下一件素白里衣,墨色长发散落在似雪白肤上,美得动人心魄。
萧承桓余光瞥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卸去身上的铠甲。
约莫过了片刻,他绕过屏风,视线在她身上游移,却始终面色如铁,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身上的淡漠感越发让人疏离。
他伸手,轻轻捏起赵蘅的下巴,眼神里不含半点情欲,却如凶狠的利刃,一刀刀割破赵蘅的伪装。
他从容地将手探进她的衣襟,声音却似冰冷的,“太子妃深夜在此,欲意何为?”
一声闷雷炸响,顿时帐外暴雨倾盆,赵蘅隐忍着心底的憎恨,轻咬下唇,“郎君,如今既已攻入乐都城,饶我阿弟一命可好?”
男人的手顿时收回,赵蘅却感觉到他四周冰冷的气息,俊美非常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
本以为下一刻该是纵欲兴欢,情浓意切。
可萧承桓却把赵蘅整个人抱起,冒着瓢泼大雨扛出营帐外。
赵蘅在他身上战栗,雨水很快打湿她单薄的里衣,暴露在外的皮肤露出一道道伤疤,刚刚还是墨色的头发在雨水的拍打下褪去颜色,露出一根根银丝。
萧承桓把她扛入大营刑房,毫不留情地将人摔在地上,随后自上而下俯视着她,“为了赵怀稷求我?”
男人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随即捏着赵蘅的小脸,“不如你亲自去问问他,想不想活!”
他说完,拿起地上的玄铁链,狠厉地将弯钩穿过她的琵琶骨。
“啊!”
他真狠啊!
赵蘅眼里渗出泪来,她恨萧承桓,更恨自己,竟会爱上敌国太子,引狼入室。
她本是南乐国大公主,被父皇下旨和亲南乐,嫁给当时还是北秦潞王的萧承桓,她助萧承桓夺下太子之位。
而她的夫君当上太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出兵南乐,他将她于东宫,还将她腹中胎儿化作一滩污血......
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在木架上立在乐都城下。
她听见萧承桓放声大笑引着乐都城上的少年帝王放下弓箭,打开城门。
她听见自己的亲弟弟在城墙上撕心裂肺地唤她,“阿姐!”
乐都城,这里是她的家。
如今,她要死在这里了。
这一世过得如何?
大抵是不好的。
在南乐国的那些年,她是父皇手中的利刃,权衡各方的棋子。
奉旨和亲的这三年,她是萧承桓的笼中雀,闲暇时打发时间的玩物。
世上唯有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便是她的阿弟,可如今,阿弟站在城墙上,手中御弓已经拉开。
她大喊道:“阿弟,杀了我。我赵蘅宁做你箭下亡魂,也不愿看故土沦陷。”
箭雨从天而降,赵蘅看向萧承桓,只是笑,笑他终得所愿,将要君临天下。
乱箭刺穿心脏,赵蘅渐渐失去知觉。
而当她再次开眼时,已在萧承桓冰冷的怀抱中。
乐都城攻破了吗?
或许是吧。
过了好久,赵蘅才艰难开口,“太子殿下,您杀叛军,平内乱,攻南乐,掌天下,而我已是亡国公主,按理说没有资格再与您谈条件。”
她想继续说下去,却咳出的血来。她染血的手指拂去萧承桓脸颊上的雨水,眼底骤然坠下一滴泪来,落在他的手背上。
“看在我嫁给你这些年还算乖顺的份上,放过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以我一命换他一条生路,可好?”
萧承桓答应了么?
营帐内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仿佛有好几个郎中围着她说话,伴随着萧承桓怒骂的声音传来。
她以为自己会立刻死去,毕竟她被扎得跟只刺猬似的,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可为何昏昏沉沉间还能听到有人言语。
她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送太子妃去青城山。”
不是萧承桓。是谁?为何要送她去青城山?
她被人抱进冰棺里,浑身都冷透了,只有手心被人握着传来一缕暖意。
赵蘅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心底涌来一阵剧痛,眼泪从眼角滚下,烫得她涣散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可当她妄图从沉重的深渊中爬出来,用尽了力气却仍睁不开双眼。
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余下一片寂寥。
——
朦胧间,疼痛消失了,四周不再是一片冰凉,外袍被缓缓褪去,嘴里被塞入什么东西,似有人在吻她的唇......
赵蘅还以为这是错觉。
直到温热的触感传来,赵蘅骤然清醒,猛地张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
却有温热的呼吸萦绕颈间,一只大手正欲抚上她的面颊。
苍天啊!该死的萧承桓,活着的时候碰都不碰她,她死了却要辱她尸体!
赵蘅头皮一阵发麻,当即一巴掌朝他脸上甩去,“萧......”
话音似被翻涌的酒意堵住。
她的整个身子还在一片温热的胸膛里靠着,那男子声音轻柔,带着几分不安,“你.....您这是怎么了?”
清冷的月光下,赵蘅对上他的怯懦的眼神,突然愣住了。
他好像,不是萧承桓!
眉宇间有五六分神似,却比萧承桓好看许多,骨相清隽,皮相风流,下颌线条利落却不似萧承桓一般冷硬。
她抬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声音中的冷意冲破屋内的旖旎:“你是何人?”
男子跳动的脖颈发出一声闷哼,艰难地开口,“我......我是烟云楼的......”
烟云楼......小倌?
砰的一声,赵蘅狠厉地把人摔在波斯毯上,那人疼得大叫一声,伸手在烛台边摸索。
房间里的灯盏亮起,男人吹灭火折子。
此刻,赵蘅才看清眼前欲站起身的年轻男子,他衣衫松垮地滑至肘间,露出锁骨处暗红的齿痕。
男子看她此刻神智慢慢恢复,揉着被掐过的喉咙,声音沙哑:“明明是来帮你的,你咬人就算了,还要动手,也太不讲道理了。”
赵蘅没听见他说什么,此刻正对着窗边那张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脸蛋鹅圆,眉峰如远山挑起,眼尾却泛着桃花般的薄红,那双杏核眼蓄着未散的泪光,鼻尖还泛着微红,却穿一身男装,恰似个俊俏的小郎君。
若是女子,那是一张足以让世间男子为之倾心的脸,唯独她的夫君萧承桓,厌之,弃之。
不对!她嫁入东宫时,已是满头白发,而如今发色如墨!
赵蘅此刻无心观赏自己的美貌,因为她发现自己重生了!
只是,她怎么就重生在一个长得比萧承桓还要好看的小倌怀里!她堂堂南乐国长公主,北秦太子妃,怎会流连烟花柳巷?
赵蘅目光冰冷,发出的声音却如小猫一般娇柔,“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这声音她自己听得都嫌羞耻,体内不断翻涌的热流更让她臊得慌。
糟糕,莫不是重生在了失去清白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