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他对着空气呢喃,声音被林间的鸟鸣切得支离破碎。
右手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茎,直到汁液染绿指甲。
这种真实的触感,真实的痛觉,真实的草木腥气,每个细节都在否定“做梦”这个最便捷的解释。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衬衫第三颗纽扣不见了——和今早出门时一样。
西装外套沾满草屑,右手袖口还留着昨天吃红烧牛肉面溅上的油渍。
当他摸向裤袋时,掏出来昨天网吧里买的烟。
掏出来的纸盒,和自己要的宽窄巷子完全不是一码事,盒上印着陌生的文字。
他清楚地记得买的烟的品牌,更别说这种像是从异国机场买来的包装。
烟盒子边缘还粘着在公司休息室沾到的咖啡渍——等等,咖啡渍?
王建国定睛细看,根本没有什么咖啡渍,看来是自己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花了。
看着盒身上那两些扭曲的文字,他手指轻抚而过,奇怪的是竟是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似乎可以理解这几个字符的意义——“铜心”。
这两个字烫着他的视网膜。
王建国从没见过这种文字,但它们在王建国脑中自动翻译,就像他生来就懂。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记忆里产卵。
手机居然还有67%的电量。
解锁后主屏幕的UI界面都变的陌生,字体也变成了那些陌生的文字。
同样的,细看之下王建国可以理解那些文字的意义,但他说不上来原因。
当手指划过手机相册时,画面跳转到上周团建的照片。
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所有包含人的照片,图像上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全都变了。
照片里本该举着啤酒杯的同事们,此刻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就像被劣质修图软件处理过。
照片上只有自己孤零零坐在饭桌前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王建国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记不起主管老徐到底有没有戴眼镜——那个每天骂人的中年男人,在记忆中的形象只剩下一团晃动的肥硕轮廓。
他撑着树干站起来,休闲裤膝盖处蹭满泥印。
远处传来乌鸦沙哑的啼叫。
王建国摸出手机想定位方向,
手机指南针像嗑药的陀螺般疯转。
他突然很想笑——
“他妈的!”
他一脚踢飞脚边的松果,看着它撞上树干又弹回来。
这个毫无意义的发泄动作,反而让他清醒了些。
后脑勺的胀痛越来越明显,像有把小锤子在敲打天灵盖。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干脆靠在背后的树干上,开始清点所有异常。
手机里的文字都变成奇怪的字符,硬要说的话有点像一些游戏里会出现的符文。
然后是照片里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变了,还有这两天身边所有人出现的异常举动,自己在网吧遇到的怪事,最后是自己摔倒后突然出现在这片树林。
在回想这两天的事情后,他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他突然意识到有两个异常有关联。
昨日在网吧上网时,游戏里的角色也莫名出现在了一片森林中,细细回忆当时游戏里的场景,不就和现在自己所处的森林是相同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王建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头环顾四周。
刚刚脑袋还没缓过来,现在细看,这片森林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茂密。
参天巨木拔地而起,每一棵都异常高大粗壮,树冠几乎遮蔽了天空,投下大片阴影。
王建国仰头估算,这些树,每棵都至少有五层楼左右的高度了,树干粗得怕是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
树皮粗糙,布满苔藓和不知名的藤蔓,透着一股古老沧桑的气息。
他根本辨认不出这些是什么树种,只觉得它们绝非城市周边的普通林木,更像是原始森林深处才会有的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味和一种陌生的植物清香,寂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鸟类的啼叫。
“难道我穿越到了游戏里?”
虽然这个想法很滑稽,但王建国还是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掌,摆出了一个与“灵视”发动时相同的动作。
当时自己利用这个技能找到了一把弓,然后就看到了一些幻觉,如果自己真的穿越到了游戏世界中,一定有技能可以用吧。
但十几秒钟之后,期待着发出点什么动静的王建国只觉得自己像个中二病一样,摆出这种令人难堪的姿势还妄想有点什么效果...
幸好此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没有其他人看见...不对,这算好事吗?
王建国抬头看见几只黑鸟站在枝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看着,他干咳两声坐到地上。
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碰撞,却像不同拼图盒里倒出来的残片,凑不出完整画面。
抛开其他可疑的情况不谈,现在最无法解释的事情是:自己在公司上着班突然就出现在了这片森林中。
自己平常上班下班两点一线一年也不离开城区几次,根本不可能自己跑来森林。
失忆的可能性有但不高,但好歹高过穿越的可能性。
王建国再次检查起手机,想打开地图软件查看自己的位置,打开千度地图。
他发现原本该显示地图的界面变成了灰色的一片,无法正常显示,下滑手机菜单,无法打开网络运营商设置,也无法查看定位。
没有网络,没有信号,自己这个现代人在野外可以说是废人一个。
王建国打算尝试是否可以联系家人。
输入母亲的号码,拨打,耳边传来单调的拨号音。
“嘟——嘟——”
王建国皱了皱眉,将手机贴得更紧一些,仿佛这样能增强信号。
他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掩盖了微弱的拨号声。
但拨号音却一直持续,没有成功的迹象。
王建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突然,拨号声停止了。
“喂?”
他轻声试探,但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喂,妈,是我。”他提高了声音,但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手指在屏幕上狠狠地戳了几下,试图重新拨号,但无论重复几次依然是相同的结果。
算了。
他猛地站起来,膝盖上的泥块簌簌掉落。
既然想不通,手机也不顶用了,不如先找条出路,总比在这等死强。
他踩着满地枯枝大步向前——只要找到公路,找到人烟,总会有办法的。
至少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王建国的运动鞋陷进松软的腐叶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水的海绵上。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天要黑了。
树影在余光中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当他好几次经过那棵断成V字形的巨木时,终于承认自己被困在了鬼打墙里。
胃部传来灼烧般的绞痛,早上起的太急了没买早餐,导致自己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吃。
胃袋收缩的节奏和脑后肿包的脉动形成完美复调。
母亲那把包浆的汤勺正在颅骨内壁敲打安魂曲,每一下都震出记忆里的油烟味。
这个不合时宜的联想让他鼻子发酸——如果现在在家,应该正听着电视里的抗日神剧,闻着厨房飘来的炒菜味道。
他需要的是被汤勺敲打的资格。
嗷呜——
一声凄厉的嚎叫刺破暮色。王建国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衬衫。
左侧灌木丛传来窸窣声,两点猩红的光在阴影中亮起。
接着是第二对、第三对...五匹灰狼踱出树丛,獠牙上挂着粘稠的涎水。
领头的独眼狼伏低前肢,喉间滚动的低吼震得落叶簌簌作响。
王建国身子不敢乱动,他只能保持这个姿势跟那条领头的狼对视,希望它们能自己离开,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已经过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
这群狼就在自己周围不断的徘徊,而自己一动都不敢动,他现在经历着饥饿疲劳和恐惧的三重压迫。
他判断,此时自己若是表现出害怕或者逃跑,肯定会被狼群追上直接撕碎。
他突然想起老家看门的那种狼狗。
它们普遍都是欺软怕硬,只要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作势要砸,它们就会夹着尾巴逃走。
王建国颤抖着蹲身抓起块棱角分明的石块。
这个动作让狼群后撤半步,独眼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在树干上抓出三道深痕。
“去你的!”
一声呐喊壮胆,石块脱手砸中狼鼻的瞬间,只见得独眼狼不退反进,王建国转身狂奔。
腐叶在脚下飞溅,身后此起彼伏的嚎叫越来越近。
他慌不择路地冲进一片荆棘丛,倒刺划破西装裤也浑然不觉。
他尽力奔跑,肺部像被塞进烧红的铁块,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救命!有没有人!”嘶吼声惊飞枝头的鸟。
右后方传来利爪破空声,他惊叫着往右边飞扑过去。
独眼狼擦着耳际扑空,腥臭的体毛扫过他的脸颊。
第二匹狼趁机咬住他的裤脚,他抄起枯枝狠狠戳进狼眼,惨嚎声中布料撕裂。
前方突然出现断崖,王建国踉跄着刹住脚步。
碎石滚落深渊,狼群被声响暂时惊停。
他背靠岩壁,剧烈喘息,看着五匹狼呈扇形包围过来。
独眼狼的鼻子还在渗血,让它看起来更加凶狠。
五匹狼在几米开外徘徊,领头的灰狼焦躁地刨着地面,枯叶被爪子翻起。
“操...”王建国大口喘气,右手紧握手机,指尖摩挲着手机的边角。
如果实在没办法,这东西就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一头狼突然扑来,王建国侧身躲开,一脚踢中它的腹部。
狼发出一声哀鸣,翻滚着退开。
但,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狼群,它们压低身子,一齐扑了过来。
左臂突然剧痛,头狼撕扯着把他拽倒在地,泥土糊了满脸。
狼群一拥而上,利齿撕扯着他的衣服和皮肉,剧痛让他意识逐渐模糊。
“就要这样死了吗…”
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恍惚间,手中的手机不知何时亮起,王建国感到身上的重量和痛感瞬间消失。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竟看到独眼狼的鼻子还在渗血,狼群依然在几米外徘徊,领头的灰狼还在焦躁地刨着地面。
【RELOAD】
手机屏幕上提示框一闪而过。
“RELOAD?RELOAD??读档???”
独眼狼鼻血下坠的弧度分毫不差。
这不是既视感,是有人按下了世界的回退键。
“见鬼了...”
他喉咙发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手机壳的硅胶套里。
背后岩壁粗粝的触感太过真实,鼻腔里泥土和狼群腥臊的气味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左臂残留着被撕咬的幻痛,他几乎要以为刚才是场噩梦。
狼群开始收缩包围圈,王建国强迫自己动起来。
这次他没抬脚就预判到灰狼会从左侧扑来——果然那畜生后腿肌肉刚绷紧,他已经侧身抓起块石头。
但这次他改了动作,石块擦着狼耳飞过,故意砸在后方树干上。
砰的一声闷响惊得狼群集体后撤,给他腾出半步空间。
现在没空深究这读档功能,但至少他记住了:胡乱反击会激怒整个狼群。
他余光扫过右后方那丛灌木,这次他没急着反击。
后背紧贴岩壁,他缓缓横移,待头狼前爪刚离地的瞬间!
王建国突然扯着嗓子发出声非人的怪叫
“噜啊啊啊——!!”
破音的嘶吼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却成功让最近的灰狼趔趄着刹住爪子。
就是现在!
他猛地朝反方向冲去,这次特意绕开带刺的荆棘。
身后狼爪刨地的声响越来越近,危机感让他提前矮身,堪堪躲过扑来的黑影。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惊吓到了狼群。
左侧的狼突然歪倒在地,半边脑袋冒着焦烟。
一个穿着褪色工装裤的中年男人从灌木丛钻出来,手里举着锈迹斑斑的管状物。
“喂!快过来!”
那人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他乱糟糟的头发沾着草屑,左脸有道新鲜的划伤。
王建国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身后传来第二声枪响。
又一匹狼哀嚎着倒地。
剩下三匹狼被激怒了,其中一只突然跃起扑向青年。
“躲开!”
青年边吼边扯开外套,露出腰间绑着的东西——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头。
他咬开拉环甩出去,灰白色浓雾瞬间弥漫开来。
王建国被呛得直流眼泪。
手腕突然被钳住,他踉跄着被拖出烟雾区。
男人带着他在林间左突右拐,最后躲进个半塌的小木屋。
腐朽的木门被木棍卡死时,远处传来狼群不甘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