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晚。
签下那份认罪协议时,指尖有点抖。
不是怕,是气的。
协议递到陆明宇手上。他,我的未婚夫。
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轻松,像针,细细密密扎在我心上。
晚晚,他握住我的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可雪薇她……她身体不好,我不能让她有事。
程雪薇,他捧在手心的宝贝。
我的心,早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冷成了冰坨。
他继续说,眉头蹙着,满是深情与无奈,签了这个,对你,对我们都好。
好我轻声问,像在问他,也像在问自己。
是的,晚晚。相信我。他目光灼灼。
我低下头,签了字。
前一世,也是这间调解室,这份协议。
那时我梗着脖子,不肯认。
结果呢不仅被他亲手送进监狱,还被他那个宝贝程雪薇串通了人,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断了我做母亲的念头。
子宫壁薄得像蝉翼,医生说,想怀孕,痴人说梦。
那痛,刻骨铭心。
这一世,我不想再当那个愚蠢的犟种。
他要我认,我便认。
有些债,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你放心,陆明宇收好协议,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会请最好的律师。等你进去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你早点出来。
我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晚晚,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但千万别自暴自弃。他试图拥抱我。
我偏了偏身子,躲开了。
他有些错愕,但很快被喜悦冲淡。
三天后开庭,我会当庭提交这份协议。他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进公文包。
这几天,我会把消息压下去。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出劣质的独角戏。
走出法院,申城的风有些凉。
陆明宇体贴地为我拉开车门,手掌习惯性地虚护在我头顶。
三年来,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
每一次,我都曾心动。
现在,只觉得讽刺。
我送你回家。他说。
家
那个曾充满我和他回忆的公寓,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大概能猜到。
推开门。
一股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带着某种昭然若揭的宣告。
屋里的陈设全变了。
我喜欢的极简原木风,被花里胡哨的欧式奢靡取代。
墙上,我和他的婚纱照不见了。
我目光扫过储藏间的门缝,那幅巨大的照片,像块破布一样被塞在角落,蒙着灰。
晚晚,这些都是雪薇的意思……陆明宇见我盯着储藏间,有些窘迫,急忙解释,她最近身体不好,心情也……有点乱。
程雪薇,她总是身体不好,心情不好。
我没说话,径直走向卧室。
门一开,更浓的香水味。
床上散着几件不属于我的蕾丝睡裙,鲜艳刺目。床头柜上,是他和程雪薇的亲密合照。
阳光下,他们笑得真甜。
你们在我床上鬼混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可我五音不全,此刻只想冷静地戳破这虚伪。
陆明宇慌了神：不是的,晚晚！只是……只是暂时的！雪薇她病着,需要人照顾……
不必解释了。我打断他,我回来拿些东西。
拉开衣柜。
里面挂满了程雪薇的裙子,各种名牌,各种颜色。
我的衣服,被揉成一团,塞在一个旧行李箱里,扔在墙角。
像是被遗弃的垃圾。
陆明宇试图拉我的手：晚晚,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甩开他。
刚想去拎那个箱子,手机叮一声,弹出一条热搜推送。
标题触目惊心：【惊！启星科技苏晚承认窃取远舟资本核心数据,或面临巨额赔偿及刑罚！】
评论区炸开了锅。
我去！苏晚那个职场女强人居然是商业间谍
之前还传她是被陷害的,没想到是真的！
这种人,活该！为了钱不择手段！
陆明宇这未婚夫当的,头顶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了吧
我捏紧手机,指节泛白,抬头看陆明宇。
三天他说会保密三天。
这才多久一个小时
他连演戏都懒得演全套了。
陆明宇看到我手机屏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个……晚晚,你听我解释……我……我本来想压下去的,可是雪薇她……她也是嫌疑人之一,你知道她胆子小,这件事闹得她几天没睡好,我为了让她安心……
失望吗
不,早已没有那种情绪了。
没关系。我收起手机,语气淡淡的,反正三天后就开庭了,不是吗
他明显松了口气,虚伪地再次尝试握我的手。
晚晚,你能理解,太好了。你放心,你进去以后,叔叔阿姨那边,我会照顾好的。
真体贴啊。
我忍住胃里的翻腾,抽回手。
在客房随便收拾了几件还能穿的旧衣。这一晚,我没回那个充满他们气息的卧室。
夜深了。
城市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拨通了一个号码。一个埋藏在记忆深处,几乎快要遗忘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男声：喂
我深吸一口气。
顾总,我是苏晚。有些事,我想和您当面谈谈。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那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
苏小姐,我在等你电话。
二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停当准备出门。
在玄关,撞见了陆明宇。
他穿着睡袍,头发还有些凌乱,看到我一身外出打扮,皱了眉。
这么早,去哪儿
办点事。我低头换鞋,不想看他那张脸。
陆明宇伸手,按住了门把。
现在外面风言风语的,你最好别乱跑。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现在是取保候审,万一被记者拍到,或者情绪激动出了什么事……
让开。我语气冰冷。
他脸色一变,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小。
苏晚！你别不识好歹！
指甲掐进我肉里,生疼。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客气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甩开我的手,拍了拍。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陌生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我面前。
把她请到地下室,开庭前,不许她离开别墅半步！陆明宇吩咐。
我瞪着他：陆明宇！你这是非法拘禁！
他嗤笑一声：晚晚,别怪我。是你逼我的。万一你跑了,或者想不开,雪薇怎么办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那两个男人上前,半推半搡地把我往地下室带。
我挣扎,但无济于事。
地下室阴冷,潮湿,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透进一点微光。
门在我身后砰地关上,上了锁。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的呼吸声。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肩膀撞在粗糙的墙面上,一阵钝痛。
黑暗中,我抱紧了自己。
人心是块田,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曾在一本书上读到。
陆明宇,你种下的这些,会结果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响了。
是陆明宇。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他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晚晚,委屈你了。他的语气带着点歉意,如果忽略他眼底的得意。
这块表,是我特意为你定制的。江诗丹顿的,限量款。算是补偿。
他打开盒子,钻石在昏暗中闪着冰冷的光。
我没动。
怎么,怕我跑了,用这个收买我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他神色僵了僵,随即叹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有我有我就是让我替你的心肝宝贝顶罪,然后把我关在这里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这时,程雪薇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娇滴滴的。
明宇哥,你在跟谁说话呀
她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陆明宇手里的表盒,眼睛都亮了。
哇,好漂亮的手表！明宇哥,这是送给我的吗她直接抢了过去,戴在自己手腕上,得意地晃了晃。
陆明宇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句宠溺的：你喜欢就好。
程雪薇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是挑衅：苏晚,你都要坐牢了,戴这么好的表,也是浪费。不如……
她弯下腰,从手腕上褪下一只廉价的电子表,随手扔到我面前的地板上。
这个给你吧,看时间也方便。
陆明宇看着程雪薇的胡闹,不仅不阻止,反而附和：是啊,晚晚,雪薇也是一番好意。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好好相处我和她
我看着地上那块廉价的塑料表,讽刺地笑了。
陆明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对了,晚晚,你也知道,雪薇身体不好,一直想要个孩子。而你……
他顿了顿,用一种怜悯又嫌弃的眼神看着我,医生说,你……很难生育了。所以,我和雪薇商量了一下,为了她的身体,也为了我们陆家的后代,我决定,取消和你的婚约。等这件事了了,我就和雪薇结婚。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尽管,我已经死过一次心,此刻,心脏还是像被钝刀子一下下割着。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无情的人。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安排十分妥当,等你出来,我会给你安排住处和工作。毕竟,我们爱过一场。
爱过我冷笑,陆明宇,你的爱真廉价。
程雪薇依偎在陆明宇怀里,鄙夷地看着我：苏晚,你别不识抬举。明宇哥这是可怜你。像你这种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除了明宇哥,还有谁会要你
我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疼痛让我清醒。
现在,还不到时候。
不能冲动。
三
夜。地下室的门又开了。
我以为还是陆明宇。
没想到,走进来的是程雪薇。
她抱着手臂,像看一只笼子里的困兽一样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得意而阴毒的笑。
啧啧,苏晚,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她踱着步子,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叩叩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
住高级公寓,开玛莎拉蒂,启星科技最年轻的市场总监。现在呢阶下囚。
我闭上眼,不想理她。
她却不依不饶,蹲下身,凑近我。
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一直怀不上孩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蛇吐着信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陆明宇,一直在你的补品里加东西。她笑得花枝乱颤,那种药啊,一点一点地用,慢慢地就让你……再也生不了了。
他早就想甩了你,又不想背上抛弃糟糠的骂名。等你彻底没用了,他再提出分手,娶我,顺理成章。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没想到……
愤怒像火山岩浆,在胸腔里翻滚,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猛地睁开眼,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她却像是早有预料,往后一躲,然后,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救命啊！苏晚要杀我！
地下室的门被地一声踹开。
陆明宇带着那两个保镖冲了进来。
雪薇！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柔弱不堪的程雪薇。
看到她惊恐的表情,陆明宇瞬间暴怒。
他转向我,眼神像要吃人：苏晚！你对雪薇做了什么！
程雪薇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明宇哥……她……她说要杀了我,还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
我捕捉到这个词,心骤然一紧。
陆明宇的脸色变得更加狰狞。
你放屁！我厉声反驳,是她自己摔倒的！她根本没……
陆明宇根本不听。他眼神阴鸷得可怕。
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
保镖立刻上前,粗暴地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反剪双手,用绳子紧紧捆住。
陆明宇！你这个畜生！我拼命挣扎,是你一直在给我下药,让我不能生育,是不是！
他脸色变了变,但很快被更深的厌恶取代：是又怎样苏晚,就凭你也配怀我的孩子
他从墙角抄起一根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一根粗木棍。
你敢动雪薇,还敢动我未出世的孩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扬起木棍,狠狠地朝我背上砸下来。
啊——！
剧痛让我惨叫出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一棍,是替雪薇打的！
啪！第二棍。
这一棍,是替我的孩子打的！
棍子一下下落在我身上,每一击都像是要敲碎我的骨头。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血,慢慢从嘴角渗出来。
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直到我浑身像散了架,瘫软在地,意识模糊。
陆明宇扔掉棍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蝼蚁。
把她拖出去,送去法院。今天,必须让她认罪！
我被他们粗暴地拖拽着,塞进车里。
身上的伤口,随着车子的颠簸,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但我清醒着。
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陆明宇,程雪薇。
这份痛,我会百倍千倍地还给你们。
在命运为你安排的劫数里,没有人能侥幸逃脱。我逃不了,你们也一样。
赶到法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因为案情清晰,证据确凿,嫌疑人自愿认罪,陆明宇动用关系,让这案子提前开庭。
我被架进法庭。
陆明宇的律师立刻站了起来,声音洪亮：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被告苏晚,已自愿签署认罪协议,并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请法庭尽快宣判！
法官拿起法槌,正要落下。
等一下！
一道清冷而有力的男声,穿透了整个法庭的寂静。
法庭的门被推开。
逆光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他的律师团队,还有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一步步走近。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走到我面前,那张俊朗却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脸上,此刻竟写满了旁人看不懂的痛惜。
顾……顾总我有些恍惚。
顾沉舟。远舟资本的总裁,这起商业窃密案的原告。
前世,在我死前最后一刻,也是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那间失火的监狱仓库,想要救我。
那场大火,吞噬了我们两个人。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碰碎一件珍宝般,想要解开我手腕上粗糙的绳索,却在看到我手腕勒出的血痕时,动作猛地一顿。
他的眼神,瞬间冷得像要结冰。
作为本案原告,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撤诉。
法庭内,一片死寂。
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记者们的闪光灯疯了一样闪烁。
陆明宇霍地站起来,脸色铁青：顾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沉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微微侧身,对医护人员说：立刻,为苏小姐检查伤势,进行必要的医疗救助。
然后,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包括陆明宇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中,掏出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设计简约,却在中央镶嵌着一颗剔透蓝宝石的戒指。
在法庭肃穆的灯光下,闪烁着沉静而坚定的光芒。
他单膝跪下,执起我被捆得伤痕累累的手。
苏晚,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这一世,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光明正大地保护你
他的目光,像深海,包容一切,也看透一切。
我看着他,泪水决堤。
是啊,这一世。他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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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顾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法官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陆明宇更是暴跳如雷：顾沉舟！你疯了！她苏晚是个商业间谍！她窃取了你的……
她没有。顾沉舟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将那枚蓝宝石戒指,轻轻套在我颤抖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这份认罪协议,顾沉舟站起身,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陆明宇,是在胁迫之下签署的,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他的助理上前,将一份文件和一只U盘递交给法庭。
这里,是真正的窃贼,陆明宇先生,指使他的情人程雪薇小姐,潜入远舟资本盗取商业机密的完整监控录像,以及他们二人详细策划此事的通话录音。
法庭的大屏幕亮了起来。
画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深夜,程雪薇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远舟资本的研发部,用U盘拷贝资料。
紧接着,是录音。
雪薇,只要拿到远舟的核心算法,我们启星科技就能一举超越他们,成为行业龙头。陆明宇的声音,得意洋洋。
那苏晚怎么办她要是知道了……程雪薇有些迟疑。
她呵,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还想嫁给我等拿到东西,就把这事栽赃给她,让她去坐牢。到时候,我再‘深情’地表示会等她,外界只会赞扬我重情重义。而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录音里,陆明宇的声音,冰冷而恶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刺向我的同时,也把他的虚伪面具撕得粉碎。
程雪薇面如死灰,瘫坐在被告席上。
陆明宇则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疯狗,嘶吼着：伪造的！这全是伪造的！顾沉舟！你陷害我！
法官敲响法槌：肃静！鉴于新的重要证据出现,本案将择日重审！
被告陆明宇、程雪薇,因涉嫌商业间谍罪及诬告陷害罪,证据初步确凿,当庭羁押,立刻收监！
法警上前,冰冷的手铐咔哒锁住了陆明宇和程雪薇的手腕。
陆明宇还在疯狂挣扎,眼睛血红地瞪着我：苏晚！你这个贱人！你竟敢算计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雪薇也歇斯底里地尖叫：苏晚！你不得好死！我肚子里还有明宇哥的孩子！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
孩子
顾沉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程小姐,据我所知,你上个月才因为宫外孕做过手术。你肚子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程雪薇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褪尽。
我看着他们被狼狈地拖出法庭,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荒芜后的平静。
有些账,总是要还的。我轻轻说。
是的。顾沉舟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庭审结束后,顾沉舟直接用他的车送我去了医院。
VIP病房,最好的医生。
检查结果出来,我背上、胳膊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几处轻微的骨裂。
医生说,再重一点,脊椎可能就受损了。
顾沉舟听着医生的话,脸色越来越沉,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医生走后,他坐在我床边,沉默了很久。
疼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我摇摇头,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扯到了嘴角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他立刻紧张起来：别动。
他伸手,指腹轻轻碰了碰我嘴角的淤青,动作小心翼翼。
前世,我找到你的时候……他顿住了,眼底翻涌着巨大的悲伤和悔恨,你身上的伤,比这重得多。
我的眼眶一热。
前世,我被陆明宇送进监狱后,受尽了折磨。
程雪薇买通了里面的女囚,她们用最肮脏的手段羞辱我,用掺了玻璃碴的冷水泼我。
狱医说,我的子宫受到了严重创伤,以后再也不可能怀孕了。
我躺在冰冷的医务室床上,麻木得流不出眼泪。
就在那时,外面传来巨大的骚动。
顾总！您不能进去！里面是重犯！
医务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顾沉舟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冲了进来,他浑身是血,西装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身后是倒了一地的狱警。
他看见我的瞬间,通红的眼睛里,泪水汹涌而出。
晚晚！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陆明宇那个畜生！他封锁了所有消息！我今天早上才知道你出事！
他跪在我床前,颤抖的手想碰我,又怕弄疼我。
我才发现,他右手的小指,不见了。断口处还在渗血,是被硬生生砸断的。
你的手……我虚弱地开口。
他脱下染血的外套,紧紧裹住我赤裸的身体：别怕,我带你出去。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监狱。
他背起我,在我耳边说：晚晚,抓住我,别放手。
枪声,呐喊声,混乱不堪。
他的血,和我的血,混在一起,滴落了一路。
放我下来……顾沉舟……你不用……为了我这样……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却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脚步越来越快。
我们被逼到了监狱后巷的死胡同。
熊熊的火把,照亮了追兵狰狞的脸。
顾沉舟把我放下,转身,把我紧紧护在怀里。
晚晚,他在我耳边,用尽全身力气说,我爱……
轰——！
一声巨响。
炙热的浪潮席卷而来。
他用他的血肉之躯,为我挡住了所有冲击。
怎么了顾沉舟温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才发现,回忆让我再次泪流满面。
他的拇指上,也有一枚和我无名指上款式相似的蓝宝石戒指,只是更大一些。那是前世,他断掉小指的那只手。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我笑着,泪水却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他。
顾沉舟,谢谢你。
谢谢你,两世都为我而来。
五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我的伤渐渐好了。
顾沉舟几乎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亲自照顾我。喂我吃饭,给我擦药,晚上就睡在病房的陪护床上。
有时我半夜醒来,会看见他就坐在我床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专注而深情。
你再这样看下去,我会以为自己脸上长花了。我忍不住打趣他。
他笑了,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你比花好看。
我的脸有些发烫。
这个男人,平时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不苟言笑,怎么说起情话来,这么……直白。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份东西,想让你看看。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个视频。
是陆明宇和程雪薇在看守所会面的监控。
画面里,陆明宇颓废不堪,程雪薇哭哭啼啼。
明宇,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坐一辈子牢
都怪你这个蠢女人！陆明宇忽然暴怒,指着程雪薇的鼻子骂,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去拷贝什么核心算法,会被顾沉舟抓到把柄吗！
可是……可是当初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呀！你说只要拿到那个,我们就能……
我让你去,你就去你没有脑子吗苏晚那个贱人,肯定早就跟顾沉舟串通好了！就等着我们往坑里跳！
两个人从争执到互相指责,最后厮打起来,场面一度非常难看。
程雪薇尖叫着：陆明宇！你不是人！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陆明宇一愣,随即冷笑：孩子程雪薇,你当我傻吗我们在一起多久,你自己心里清楚！那孩子是谁的野种,还不一定呢！
程雪薇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朝陆明宇砸去。
你混蛋！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关掉视频,心情有些复杂。
狗咬狗,一嘴毛。顾沉舟淡淡评价。
那程雪薇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是有些在意。
我查过了,顾沉舟语气平静,是陆明宇的没错。不过,因为这次在看守所情绪激动,加上之前宫外孕身体底子就差,孩子……没保住。
我沉默了。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也去得不明不白。
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说。
是的。顾沉舟握住我的手,我们没有错。
出院那天,申城阳光正好。
顾沉舟没有带我回我那个所谓的家,而是去了一处面朝大海的别墅。
那是他的房子。
他说：这里很安静,适合养伤,也适合……开始新的生活。
别墅里,一应俱全,甚至连我的衣帽间都准备好了,里面挂满了当季新款,全是我喜欢的风格和尺码。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有些惊讶。
很久以前。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从我决定要找回你的那一刻起。
他说的是前世。
他说,前世他回国后,得知我的遭遇,就开始布局对付陆明宇。只是,他晚了一步,没能在我受尽折磨前救出我。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丁点机会都不会有。
我知道,这个男人,他说到做到。
人这一辈子,总会爱上几个人渣。庆幸的是,我也遇到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
他眸色一深,搂住我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仅仅三天后,陆家那边就坐不住了。
陆明宇的母亲,那位曾经对我慈眉善目,一口一个好儿媳的贵妇人,找到了顾沉舟的别墅。
那天我正在阳台上看书,佣人进来说陆夫人来了,非要见我。
顾沉舟不在家,他去处理启星科技后续的一些烂摊子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进来了。
陆夫人一见到我,就红了眼圈,上来就要拉我的手。
晚晚啊,阿姨知道你受了委屈。明宇他……他就是一时糊涂啊！他被程雪薇那个狐狸精给迷了心窍！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陆明宇才是那个受害者。
他现在知道错了,天天在里面后悔,说对不起你。晚晚,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能不能……能不能跟顾总说说,放明宇一条生路
我抽回手,看着她。
陆夫人,您儿子犯的是法。法律面前,没有情分可讲。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我打断她：当初,他把我送进看守所,囚禁我,打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之间的情分他为了程雪薇,把我当成垫脚石,用完就扔的时候,又何曾有过半分愧疚
他现在后悔,不是因为他真的认识到错误,而是因为他失去了所有,害怕承担后果。
镜子碎了,就算拼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人心,也是如此。
陆夫人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怨毒：苏晚,你别得意。明宇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你和顾沉舟,最好别做得太绝！
说完,她悻悻而去。
我站在原地,有些疲惫。
有些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过错,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
就像陆明宇,也像陆夫人。
晚上,顾沉舟回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只是淡淡一笑：跳梁小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钻石手链。
这是
不喜欢那块表,就换这个。他不由分说地替我戴上,女孩子,还是戴手链更秀气。
那块江诗丹顿的表,后来被程雪薇当庭发疯时摔坏了。
顾沉舟大概是知道了。
你啊……我有些无奈,心里却甜丝丝的。
我怎么了他挑眉,凑近我,呼吸拂过我的耳廓,苏晚,你这辈子,都别想再逃开我了。
他霸道起来,也挺可爱的。
三个月后,陆明宇和程雪薇的案子宣判。
商业窃密罪,诬告陷害罪,数罪并罚。
陆明宇被判了十五年。启星科技也因为核心技术缺失,加上丑闻缠身,宣告破产。
程雪薇因为有立功表现（主动交代了陆明宇更多不为人知的黑色交易）,并且在庭审后期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躁狂症,判了五年,监外执行,直接送进了精神病院。
听说,她在精神病院里,时常念叨着孩子,时而哭,时而笑。
而陆夫人,在启星科技破产后,也从养尊处优的贵妇,变得落魄不堪。她想找顾沉舟闹,却连别墅的门都进不来。
尘埃落定。
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申城的秋天,天空总是很高远,很蓝。
顾沉舟带我去了一家私人诊所,拜访了一位很有名的中医妇科圣手。
老医生替我把了脉,又仔细看了之前的病例报告,沉吟良久。
姑娘,你这底子伤得确实厉害。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老医生捋了捋胡须,得慢慢调理。三年五载,或许能有所改善。
我心中燃起一丝小小的火苗。
能不能有孩子,对我来说,经历过前世的绝望,已经不那么执着了。
我更在意的,是顾沉舟。
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有遗憾。
从诊所出来,顾沉舟一直牵着我的手。
听到医生的话了吗他问我,语气里带着轻松。
嗯。
所以,别胡思乱想。他捏了捏我的手心,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就算……就算真的没有,那也没关系。
顾沉舟……
我们可以去领养。或者,就我们两个人,也很好。他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坚定,苏晚,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被无数人用滥了的诗,此刻却无比真切地浮现在我心头。
这天晚上,顾沉舟忽然很正式地对我说：晚晚,我有件礼物要送你。
他带我来到别墅的后花园。
月光下,花园里不知何时,被布置得像童话世界。
闪烁的彩灯,芬芳的玫瑰,还有……一块巨大的LED屏幕。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一张张闪过。有我开心的,有我难过的,有我意气风发的,也有我狼狈不堪的。
最后,定格在一张我和他并肩站在海边的背影照上,旁边一行字：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
屏幕暗下。
顾沉舟单膝跪在我面前,手里举着一枚钻戒。
不是之前法庭上那枚蓝宝石的,而是一枚硕大的粉钻,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苏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前一世,我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一世,我想郑重地问你。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深情,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
我笑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用尽了所有力气,我说：我愿意。顾沉舟,我当然愿意。
他把戒指套在我的手上,然后起身,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
晚晚,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两世纠葛,终于圆满。
我想,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爱的人,也正深爱着你。
而我,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