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床塌梦碎
出租屋的床垫又塌了一边。
林浩一翻身,整个身子斜了下去,腰像是被一把刀子戳了一下。
他咬咬牙,慢慢坐起来,把那本已经翻了很多遍的求职简历放在腿上。
简历边角磨得起了毛,照片有点歪,正对着他苦笑的脸。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亮着,滴滴声刚响,是女朋友小雅的信息。
你帮我抢一下那双AJ,今晚八点上架。
林浩盯着信息看了几秒,点开链接,鞋子三千九百八十。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提醒我。
他没问小雅是不是急需,因为她每次说喜欢,就代表必须买到。
他拉开抽屉,把里面的零钱包掏出来,一张张地数。
七十八块,一张饭卡,卡里估计还有三顿饭。
他把钱重新放好,轻轻合上抽屉,像是在关一扇门。
桌上是泡面杯的残渣,还有几根没抽完的烟,烟灰缸满了,他没时间清。
门外传来孩子的哭声,楼下的母亲在骂人,城市的喧嚣永远不会停。
他穿上皱巴巴的衬衫,镜子里的他眼圈发青,下巴冒出细密胡茬。
他挤了点牙膏,用手搓了搓,草草洗脸后就出门了。
楼道很暗,灯坏了,他摸着墙下楼,脚步放轻。
他怕吵醒隔壁夜班的邻居,也怕吵醒自己的心。
出了巷口,是一排排早餐摊,热油味混着豆浆的香气,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他停了一下,看着蒸汽里的包子,转身去了另一边的地铁站。
地铁上人很多,林浩站在车厢最角落的位置,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拿着手机。
他打开兼职平台,看看有没有今天能接的活。
有个配送任务,送快餐到市中心,距离五公里,佣金十五块。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接单。
地铁到站,他冲出人群,跑去那家熟悉的外卖店。
老板娘看到他,笑着递上饭袋：今天又你送啊
林浩点点头,接过餐盒绑紧袋口。
他拉着电动车,穿过车流,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快递送到时客户不在家,他站在门口等了十五分钟。
客户出来时皱着眉,说了句：怎么这么慢
林浩赔着笑脸道歉,手机里的配送记录终于显示已完成。
他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
他蹲在街边,把剩下的七十八块拿出十块,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盖饭。
米饭太干,菜里几乎没有肉,他还是吃得很快。
吃完他去便利店洗手,偷偷用镜子整理头发。
下午他有面试,是家广告公司的实习岗位。
他走进写字楼,电梯里的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有点开胶。
他站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不显得突兀。
到了面试的楼层,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面试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支红笔。
她翻着他的简历,问：你对加班怎么看
林浩顿了顿,说：能接受,我晚上也没别的事。
她点点头,继续问：有设计作品吗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张A4纸,是他用公用电脑打印出来的。
面试结束时,对方说：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他点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走出门时身子却有些沉。
电梯里没人,他靠着墙站着,突然觉得脚底有点软。
他想起晚上八点还要抢鞋,又想到房租下周要交。
2
之痛
他摸了摸兜,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
下楼时阳光刺眼,他抬头望了望天,没有云,只有一片炽白。
他走进商场,去了那家他已经看了很多次的店。
玻璃橱窗里,AJ正摆在最中间,灯光照得鞋子像件艺术品。
店员看了他一眼,他假装只是随便看看。
他转了一圈,又走出来,心跳有些乱。
他知道抢鞋不一定能抢到,但小雅一定会问：你有没有帮我抢
他回到家时,天色暗了下来,出租屋里还是那么闷热。
他脱了衣服,洗了个冷水澡,坐回电脑前。
手放在鼠标上,眼睛盯着倒计时页面。
八点整,页面卡顿,他刷新两次,再点购买。
页面弹出排队中,他握着鼠标,手心冒汗。
一分钟后,显示已售罄。
他愣了几秒,闭上了眼睛,然后截图发给小雅。
她只回了一个字：哦。
他又补了一句：我明天去实体店看看。
小雅没再回消息。
他靠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旁边的窗户没关好,夜风吹进来,卷起了桌上的简历纸。
他俯身去捡,发现角落的纸已经发黄,有一张写着他的目标工资。
五千块。
他苦笑了一下,撕了那张纸,扔进垃圾桶。
然后他打开兼职APP,继续刷新新的任务列表。
页面闪动着各种小额报酬的任务,他一项项点进去查看。
楼下的钟楼响了一声,夜已经很深。
凌晨两点,林浩刚从临时工地出来。
他穿着反光马甲,衣服被汗浸透。
水泥灰糊在手上,指甲缝里也都是。
工头拍拍他的肩,说了句：明天还来
他点头,声音沙哑：来。
月光下,他推着电动车回去。
电动车快没电了,他不敢骑,怕耽误第二天配送。
他一路推着车走了四十分钟,鞋底裂开的口子卡进了碎石子。
到家时脚已经磨出了血泡,他用纸巾包了下,没时间处理。
屋里热得像蒸笼,风扇只剩一个档,声音像快散架。
他靠着床坐下,腿酸得抬不起来。
手机响了,是小雅发来的消息。
我下周生日。
林浩看着这四个字,想了十几秒才回：我记得。
她发来一张图,是一条项链。
品牌是她常提的,银链坠子镶着水晶,价格一千六。
他吞了口唾沫,脑子里迅速盘算余额和接下来的支出。
手机充电线已经坏了,厨房的煤气也快用完了。
但他还是回了两个字：好看。
小雅没有再提价格,似乎默认了他会买。
他点开购物软件,把那条项链加入了收藏夹。
他知道,最后点支付的人一定是自己。
睡前他数了数身上的现金,加上几张代金券,大概还有四百出头。
但生日还剩六天,他还有机会。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起床去送外卖。
3
夜班血汗
天气闷热,汗一出门就涌了出来。
他跑了八单,中间没停。
有一单送错楼层,客户骂他是傻子。
他低着头道歉,不敢解释。
午饭没时间吃,他喝了一瓶白水,就接着干下一波。
手机响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工资到账提示。
五百八十元,是上周兼职公司的结算。
他没敢动那笔钱,直接转去备用账户。
晚上他去了夜市,当起了搬运工。
店主让他扛桌子和装货,一件二十斤的铁架他扛了三趟。
背上磨破的皮没顾得上包,夜风一吹像火烧。
打烊时店主给了他七十块,还有一瓶未开封的水。
他道谢,拎着水走进了地铁站。
回家的时候地铁人不多,他坐在座位上闭了会眼。
一靠站,他立马清醒,怕错过。
进屋后他没洗澡,直接坐到电脑前。
他打开兼职软件,接了三个夜修文案的单子。
客户要求修改细节,语气必须正式,格式统一。
他眯着眼看屏幕,手指机械地敲着键盘。
凌晨四点,他交完最后一份文案。
报酬是每份五十块,但到账要等两天。
他闭上眼,只想休息十分钟。
刚合上眼,小雅的消息就来了。
我看上的那件裙子没码了,能不能早点买
她发来新链接,价格是项链的两倍。
林浩看了看银行卡余额,没回。
几分钟后她又发：你不是说我生日会安排好
他打了一行字,删掉。
又打了一行,还是删掉。
最终他回：我明天去看看。
她发了个笑脸,没有再多问。
第二天他继续出门,去商场看那条裙子。
服务员对他不冷不热,看他穿得普通,语气也敷衍。
他摸了摸那条裙子的料子,很轻,很滑。
标价四千一百二十。
他笑了笑,把衣架挂回去,说了声谢谢。
转身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眼神没光。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市中心的那家典当行。
他把手机放在柜台上,店员翻来覆去地看。
这个成色一般,给你五百。
林浩点头：行。
他留下身份证复印件,拿着五百块出了门。
路边的小贩喊着冰镇饮料,他没停。
他直奔最近的商场,刷卡买了那条裙子。
结账时他递出卡,双手都有点抖。
付款成功,他站在柜台前愣了几秒。
提着袋子走出去,他感觉自己手臂都有些麻。
他去快递点寄出裙子,附了一张字条：生日快乐。
然后他回家,房东坐在楼下抽烟。
林浩,下周房租别忘了。
他点头,嘴里应着：不会忘。
他回到屋里,把墙角的硬币都翻了出来。
data-fanqie-type=pay_tag>
每一毛都数了三遍,合起来不到八十。
他打开冰箱,空荡荡,只有两颗鸡蛋。
他把鸡蛋煮了,拌上酱油当晚饭。
吃完他继续打开电脑,查找新的赚钱方式。
他报名了一个打字员的远程项目,需要审核。
又申请了城中村快递分拣的工作,夜班,从凌晨两点到五点。
他在表格里填上自己的信息,写明可接受加班,能长期。
天慢慢亮了,他眯了会儿,醒来时腰像断了一样。
他撑着坐起,打开手机。
小雅发来了一段语音,语气甜腻：裙子太好看了,我朋友都说你眼光不错。
他回：你喜欢就好。
她没再提项链的事,似乎默认这已是生日礼物的一部分。
林浩没敢问她有没有想过他过不过生日。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问。
他整理好文件,又去送餐。
下午送餐途中下雨,他没带雨衣,被淋成了落汤鸡。
客户看到他时皱了眉：东西怎么湿了
他低头：路上下雨,真的不好意思。
客户骂了几句,把门关上。
林浩站在门口,雨水从发梢滴到脖子。
他转身走进电梯,鞋子灌满了水。
回到楼下时,他咳了一声,喉咙有点痛。
他咳了第二声,开始觉得不妙。
回到家,他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七。
他找出唯一的退烧药,是两年前剩下的。
药片发潮,他还是咽了下去。
他没有请假,晚上还是照常去了夜班分拣点。
冷风一吹,他咳得更厉害了。
负责人看了他一眼：你感冒
他摇头：没事,干得动。
于是他开始搬箱子,来来回回。
每次弯腰,脑子都发涨,眼前有点发黑。
有人问他：你女朋友知道你这么拼吗
他愣了一下,嘴角勉强一笑：她不喜欢我提这些。
对方没再问。
凌晨五点他下班,拖着身体回家。
地铁里他靠着墙坐下,一直咳。
旁边的人有点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低着头,手指握紧,像是要压住这点脆弱。
回到家他什么都没做,直接趴在床上。
眼睛盯着天花板,什么都不想。
手机震了一下,是小雅的自拍。
她穿着那条裙子,站在商场的镜子前。
下面配了一句：你说我配不配这件
林浩敲字：你穿什么都好看。
她发来一个笑脸,又发：明天你能请半天假吗陪我逛会街。
他看着这句话,盯了很久。
然后回复：可以。
4
冷眼逛街
林浩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站在公交站前。
阳光很晒,他用手挡了挡,脚边是一滩晒干的口香糖印子。
公交车姗姗来迟,车门一开他赶紧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他坐着,腿不停地颤。
今天是请的半天假,中午送完最后一单他就赶过来。
他的胃一直在痛,昨晚没吃饭,早上也没来得及。
他没跟小雅说自己生病了。
她不喜欢麻烦和情绪,特别是来自一个男人的。
他下了车,在商场门口站着等。
小雅准时出现,化了妆,穿得很漂亮。
她站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新买的鞋子怎么样
林浩笑了笑：挺好看的。
她点头,提着包就往商场里面走。
他紧跟着,尽量让自己不喘得太明显。
商场冷气很足,他突然觉得更冷了。
小雅走进一家专柜,拿起一瓶香水在手上喷了喷。
她凑近林浩,把手伸到他鼻子前：好闻吗
林浩点头：嗯。
她又转头跟导购说：这个包给我拿一个新的。
包标价三千九,他瞄了一眼。
她没回头看他,像是习惯了他会默默掏钱。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余额,刚刚好,但剩下的就不到两位数了。
他慢慢开口：能不能...等发工资
小雅皱了皱眉,语气变冷：你不是说今天是我生日补庆吗
他沉默了一下,走到收银台刷了卡。
刷完他才发现短信提示是信用卡额度不足。
小雅眼神变了,盯着他：什么意思
他笑了一下：我分期了。
她脸色缓和了一点,转头继续逛下一家店。
他站在她身后,感觉胃里的痛一阵阵袭来。
她走进鞋店,坐下试了几双,都摇头。
他说：要不我们歇一下我去买点喝的。
她点头：冰美式,去星巴克,不要别的。
他快步跑去一楼的星巴克,排了十几分钟。
点完之后,他只够买一杯。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只买了她那杯。
回来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纸杯。
小雅接过去,喝了一口：太苦了,你没告诉他加奶
林浩张了张嘴：你不是说只要冰美式...
她翻了个白眼,把杯子放在凳子上没再动。
他坐到她旁边,捂了捂胃。
小雅说：你坐那么近干嘛一身汗。
他起身往后站了一点,靠在柱子上,闭了闭眼。
她终于挑中一双凉鞋,价格不便宜。
林浩说：可以再看看别的吗
她不耐烦：林浩,我不想你连个鞋子都买不起。
他咬了咬牙：买。
她满意地点头,笑着把鞋子穿上走了几步。
导购打包时,他又刷了一次卡。
这次他没有看短信通知。
小雅问他：你不热吗怎么脸那么白
他说：没事,今天没睡好。
她点点头,挽住他的胳膊：走,陪我去吃甜品。
他想拒绝,但嘴里却说：好。
甜品店很挤,他帮她拉开椅子,又给她点了她喜欢的芒果千层。
他什么都没点,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她盯着菜单：你不吃
他笑着：我不饿。
其实他胃已经痛到想吐。
她吃得很开心,还拍照发了朋友圈。
他坐在对面,看着她点头微笑。
手机忽然响了,是分期付款成功的提示。
他没敢看数字,直接划掉通知。
吃完甜品她站起来,拍拍肚子：走,我们去看电影。
他愣了一下：现在吗
她点头：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他犹豫着说：还有点别的兼职……
她皱眉：你能不能今天只陪我一次我不想你一边跟我约会一边想着挣钱。
他立刻点头：好,我陪你。
他们走进影院,她挑了情侣座。
他排队买票,拿了信用卡,又刷了一次。
选完座,他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回来的时候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她靠着他坐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这样才像样嘛。
电影开始,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屏幕上。
胃越发抽痛,脑袋昏沉沉的,眼前有些模糊。
他一动不动,不敢吵醒靠着他的她。
电影结束后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还不错,下次再来。
他想说话,结果一阵剧烈咳嗽顶上来。
她皱眉看他：你怎么咳得这么严重
他低头：可能有点着凉。
她不耐烦：你不会又要生病吧上次还让我陪你去医院。
他立刻摇头：不会,不严重。
她没再问什么,开始刷手机。
他站在她旁边,额头已经冒汗。
他们一起坐地铁回去,她靠着座位刷抖音。
他站着,扶着栏杆,脚一直在发软。
快到站时,他差点没站稳。
她看都没看一眼,只说：下车了。
他撑着身子跟上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倒下。
他们走到路口,她说：我姐今天叫我回家吃饭,你先走吧。
他点点头：好。
她转身进了车站,连再见都没说。
他一个人站在街头,像条狗一样喘着粗气。
天已经黑了,街灯打在他脸上,影子长长的。
他拖着身体走回出租屋,进门就倒在床上。
他开始发冷,浑身颤抖。
摸了摸体温表,已经过了三十九。
他用最后的力气给自己煮了点白水,没有药了。
他只喝了一口,胃里立马翻腾,跑去厕所吐了个干净。
5
高烧无力
他瘫在地上,脑袋贴着冰凉的瓷砖。
窗外有人放烟花,噼里啪啦地响。
他想起刚才电影里的浪漫场景,突然觉得很遥远。
他挣扎着爬起来,把窗关上,咳了一声又一声。
手机响了,是小雅发的照片。
她跟她姐姐在餐厅笑得很开心,桌上是满满一桌菜。
她发了一句话：姐夫今天请客,太阔气了。
林浩看了一眼,把手机扣在桌上。
他不想回复,但还是回了：挺好吃的吧
她回：嗯嗯。
他坐在床上,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丢在一边。
全身湿透,汗混着冷意。
他想去买药,可是真的没钱了。
他打开支付宝,看到信用卡账单,已经超额。
他深吸一口气,点进网贷平台,申请了小额借款。
利息很高,但他没别的办法。
填完申请,他靠着墙坐着,眼皮直打架。
他想自己明天不能倒。
小雅还等着她的新耳环,下周她朋友结婚,她要穿全新的套装。
她已经把选好的链接发给他了。
一共一千八,林浩看着那个数字,头都晕。
他知道自己没法说不。
他没权利说不。
他闭上眼,手里攥着手机,牙关紧咬。
他不是不想逃,是根本没出口。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
林浩被咳嗽声吵醒,是自己的。
喉咙像是被砂纸反复磨过,发不出声音。
他摸了摸额头,滚烫。
但他还是撑着起身,把昨晚扔在地上的衣服重新穿上。
衣服还是湿的,穿在身上粘得难受。
他没多想,只是快点洗了脸,出了门。
楼下的风有些大,他靠着墙站了一会,才挪到电动车前。
电动车没电,他推着往地铁站走。
他的外卖平台打卡时间是早上六点,晚一分钟就没派单权。
他咬着牙,一步一滑地往站里走。
早高峰人很多,他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撑着手机,不断刷新订单。
第一单,是去写字楼送早餐。
林浩顶着烧得发胀的脑袋,穿过拥堵的车流。
他的车技原本不熟练,但这段时间练得很快。
快到的时候,他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是小雅。
她发来一行字：我朋友的婚礼改期了,明天。
他愣了一下,手一抖,差点撞上路边的桩子。
她又补了一句：耳环还没买。
林浩盯着屏幕,屏幕的光晃得他眼前发黑。
他点开购物软件,把她发的链接重新打开。
页面上的耳环一千八百九十元,限量。
他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不足十元。
他去看刚申请的网贷平台。
显示审核通过,额度两千,到账时间二十分钟内。
他点了提现。
利息三百六十五元,期限七天。
他没有犹豫,确认了操作。
他知道这个利息会让自己更难过活,但他别无选择。
十分钟后,手机弹出到账提醒。
他立刻下单,选了加急配送,备注明日婚礼前必须送达。
下单完成,他回复小雅：明天肯定到。
她回了两个字：不错。
没有夸奖,没有感谢。
林浩接着送单,外套被汗和雨水打湿,重得像铅。
午间高峰时,他连续跑了十一单。
中间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
他的胃已经不痛了,因为空得没知觉了。
每当手机响起,他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接单。
他不敢拒绝任何一份活,哪怕报酬只有八元。
下午三点,他坐在快递点门口吃泡面。
泡面是商家赠送的,味道很咸,他吃得很快。
吃完后他就去夜班配送中心。
今天是他第一天试岗,如果表现不好会被换掉。
负责人是个壮汉,看他瘦弱的样子皱了皱眉：能干吗
林浩点头：能。
他被分配到货架搬运区,任务是把新到的包裹按区域堆好。
一趟是六十米,一次要推满五个架子。
第一轮下来他已经站不稳,第二轮开始时眼前开始发白。
有人偷偷问他：你脸怎么这么青
他只摇头：缺觉。
三小时后他坐在角落喝水,嘴唇发白。
水是厂里供应的热水,他等了十分钟才稍微凉点。
他小口小口地喝,咽得慢。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平台催还款的短信。
您有已出账借款,将于七天后到期,请及时准备还款。
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又站起来搬下一车货。
夜里十二点,轮班结束。
他拖着身子离开厂区,腿像不是自己的。
地铁停运了,他步行回出租屋。
一路上他没遇见人,只有路灯照着他的影子,一摇一晃。
他进门时鞋里已经进水,袜子黏在脚上。
他没力气洗,只脱了衣服倒在床上。
他咳得喘不过气,胸口像被人压住了。
可他闭上眼,只想赶紧让身体恢复一点。
第二天一早七点,他又准时出门。
他要在十点前收到快递,然后亲自送到小雅手上。
他联系了快递员,对方说已经到派送站。
他坐地铁去站点自取。
站点的工作人员看着他疲惫的样子,问：你是收件人
林浩点头：我女朋友的。
包裹是个小盒子,包装精致。
他抱着盒子出了站点,小心翼翼像抱着什么贵重文物。
他坐在地铁上,不敢合眼。
脑袋里重复着一句话：不能迟。
6
耳环代价
他提前一小时到了小雅家楼下。
她让他在小区门口等,说化妆还没好。
他站在门口,脚底灼热,太阳照得他眼皮发烫。
等了将近五十分钟,她才出现。
穿着新买的裙子,踩着昨天买的凉鞋。
她走得很慢,在阳光下低头自拍。
他走上前,把耳环盒子递给她。
她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点点头：还行。
然后把盒子放进包里。
他站在她面前,想说点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抬头：今天你就别跟着了,我姐他们一起开车。
他点头：好。
她戴上耳环,低头自拍,又自拍。
他站在她面前,像是空气。
拍完后她说：我走了。
他嗯了一声,目送她走远。
她甚至没有回头。
他在小区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手机响了才反应过来。
是一笔新的送货单,客户地址很远,但报酬是二十。
他立刻接单,骑着电动车往反方向驶去。
风吹得他头疼,他没有戴头盔,怕汗湿里面的海绵。
送到的时候客户开门慢,他等了五分钟。
客户接过后皱眉：怎么这么慢
他低头：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几乎听不见。
回去的路上,他拐进便利店。
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和一包感冒药。
总共十一块五,他付现金,钱包几乎掏空。
他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喝了一口水。
吃药时差点呛到。
旁边是几个工人抽烟聊天,他们在笑,说工地上来了个新姑娘。
林浩没听清,只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
蚂蚁来回穿梭,像他。
他坐了半小时,才重新站起来。
晚上他还有一份夜班。
他必须去。
因为耳环的钱七天后要还,连同利息是两千二。
他不知道那笔钱怎么还上,但也不敢想太久。
他打开兼职软件,接了三份文案任务。
客户催得急,要今晚十二点前交稿。
他答应了,一口气接下。
他知道,这晚又不用睡了。
林浩在出租屋昏睡了不到三十分钟。
手机闹铃震动,他一下清醒。
喉咙肿痛,声音沙哑。
他忍着头晕打开笔记本电脑。
三份文案任务还没写完,客户在不断催促。
他睁着红肿的眼睛盯着屏幕。
手指艰难地敲键盘,眼神空洞。
第一篇文案写了近两个小时,修改四次。
第二篇客户要求重写三分之二,语气不能太低端。
林浩强忍恶心,重写,换词,删句,加逻辑。
第三篇文案是个宣传软文,要写出温情感人。
他写到凌晨四点,手指抽筋。
全部交稿时,他瘫倒在椅子上,呼吸急促。
报酬共计一百五十元,要等三天审核。
他抬头看天花板,冷风从窗缝钻进来。
他打了个寒颤,咳了一声。
床上没被子,旧毛毯薄得像纸。
他翻出仅剩的一张面值五十的钞票。
塞进裤袋,出门继续送餐。
早晨的风带着潮湿,天未亮透。
他骑着车,在城边绕来绕去。
每次客户地址复杂,他都不停道歉。
手机电量低,他舍不得用充电宝。
那是做夜班时的应急电源,不能浪费。
中午时他在小区门口等下一单。
电话响,是催款平台。
对方语气客气：先生,请您规划好还款时间。
他答应：会的。
挂断电话,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旁边是一家婚庆店,正在布置舞台。
店门口摆着红色拱门和玫瑰花柱。
他看了一眼,转头走开。
下午送餐途中,小雅发来信息。
你帮我看看这家店的评价,地址在XX路口。
她发的是一家美甲店链接,页面下显示项目价格九百八十。
林浩看了一眼,没多问。
他回复：不错,评分高。
她发了个爱心表情：你给我预约,明天上午十一点。
他敲字：好。
她又说：顺便帮我交下定金,一百。
他转去手机银行。
余额不足十元。
他想了几秒,点开借款平台,申请追加额度。
平台拒绝,提示上笔未还款。
他咬牙点进另一个高利息小贷。
填完信息,手机显示：审核中,请稍候。
他一边送外卖,一边不停刷新页面。
三小时后到账,一百五,利息三十。
他没看细节,直接支付美甲定金。
小雅回复：我姐也去,你别来接我了。
他发了个OK。
她再没回。
夜里十点,他去了分拣点。
今晚比昨天更冷。
他穿着昨天未干的衣服,靠站。
同事递给他一个保温壶,说是家里带的汤。
林浩摇头：我不饿。
7
透支未来
他其实饿得肚子一直咕咕响。
搬箱子的时候,他不小心磕到膝盖。
立刻有血渗出,蹭在裤脚。
他不敢停,继续推着货架往前走。
凌晨四点结束工作时,他走路一瘸一拐。
回家的时候他停在小卖部门口,看了好久泡面架。
最终只买了一瓶矿泉水。
进屋后他脱下裤子,用冷水冲洗伤口。
水流过时,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没有纱布,用旧纸巾包了几层,塞进裤脚。
他想睡会儿,但太冷,太痛。
他点开任务平台,接了第二天的早餐配送。
他不能停。
第三天,他把小雅约的美甲店地址发过去。
她说：你真乖。
然后发了一张自拍,嘴角画着红唇。
他点了个赞。
当天他跑了二十单,手指被塑料袋勒出红痕。
晚上快十点时,他接到小雅电话。
她声音不快不慢：你下周陪我去趟苏州。
林浩一愣：出差
不是,是闺蜜聚会,要三天。
他犹豫：我工作...
她打断他：我不想一个人去,别人都有男朋友陪。
他张了张嘴：那我请假。
她：吃住我姐包,我们就出车费和门票。
他：多少
她想了想：大概两千吧。
林浩没接话。
她说：你不会又嫌贵吧
他赶紧说：不是,我就是问清楚。
她满意地挂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靠着墙坐了半小时。
然后打开笔记本,继续找兼职。
接连三天,他靠三小时睡眠、胃药、速溶咖啡活着。
他搬快递,送餐,打字,复审文案。
他的世界只剩下任务、转账、催还、回复。
第六天中午,手机响了。
是小雅：我明天来你这边住一晚。
他：好。
她补了一句：记得把房间收拾干净,我不想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挂了电话,把房间彻底打扫一遍。
他没有吸尘器,就用手抠地板缝里的灰。
旧床单换洗晒干,又烫了一遍。
他花最后几块钱买了空气清新剂。
桌上摆了瓶花,是路边捡来的废弃花束,他剪掉烂掉的花瓣。
他甚至找了朋友借了一张干净的地垫。
晚上,他照常上夜班。
但心里一直想着第二天早晨该怎么准备早餐。
凌晨五点回家,他没有睡觉。
趁天没亮,出门买豆浆和油条。
回到家他把食物用保温袋裹好,放在桌上。
然后坐在床边等她。
她八点到了,进门后扫了一圈。
还不错,没你平常那么邋遢。
他笑：提前打扫了。
她坐下吃东西,一边刷手机一边说：明天早上六点的车,记得早点起。
他点头：我定闹钟。
她吃完就进卫生间洗漱,他在外面整理她换下的鞋子。
洗手间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他靠在门边,盯着电表跳动。
电费快用完了。
但他没打算充。
先凑苏州的车费更重要。
他打开笔记本,又接了两个加急的写稿。
她洗完出来说：我睡会,别吵我。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坐到阳台,一动不动。
阳台风大,他坐着发抖。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脚已经冻麻。
他靠着玻璃窗,闭着眼。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上面,是催款的倒计时。
【未完待续,想看后续,可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