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驸马爷……不肯认罪。
明日午时,西市问斩
臣的肉……是甜的。
1.
狱卒跪在阶下,额角渗汗:殿下,驸马爷……不肯认罪。
我轻笑一声,鎏金护甲划过案卷上谢临二字,像在剜一块腐肉。
不认罪我抬眼,眸光冷如寒刃,那这画押的血指印,是鬼按上去的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清脆而带着一丝嘲讽:皇姐,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我猛地回头,只见谢明嫣身着一袭绛紫长裙,缓缓走进大堂,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
明嫣我皱眉,你怎么来了
谢明嫣微微一笑,轻抬下巴:我来看看临郎,毕竟他是我未婚姐夫,我怎能不关心
我心中一紧,谢明嫣的出现让我意识到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窗外惊雷劈落,照亮她半边侧脸——眉如墨画,唇似染血,额间一点朱砂痣艳得刺目。
那是三年前谢临亲手为我点的。
大婚夜,他执笔笑叹:臣妻若凰,当以朱砂为冠。
如今凰羽染血,朱砂成痂。
大理寺地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涌来。
谢临倚在墙角,囚衣敞开,露出锁骨下一道狰狞箭疤——那是替我挡的。
听到铁链响动,他懒懒抬眼,忽然笑了:殿下亲自来送休书
我将案卷掷在他脸上。
军饷亏空三十万两,边关饿殍遍野。我俯身,用右臂抬起他的下颌,用手臂的护甲抵住他喉结,谢临,你该千刀万剐。
谢临任由我抵住他的喉结,忽然他抓住我的手腕一拽!
我猝不及防,踉跄跌进他怀里,鼻尖撞上一缕沉水香——和当年毒发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殿下,你可还记得那次暗杀谢临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若不是我在暗中替你挡下那柄匕首,你早已不在人世。
我猛地推开他,眼中满是震惊:你……
谢临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坚定:殿下,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只是你未曾察觉。
千刀万剐谢临贴在她耳畔低语,不如殿下亲自动手不过,殿下真的忍心吗
他拽着我的手按他的向心口箭疤,掌下肌肤滚烫:往这儿捅,才够深。
我猛地抽手,护甲在他胸膛划出血痕。
你以为本宫不敢我甩袖转身,明日午时,西市问斩。
身后传来铁链哗响。谢临突然高声道:萧玲珑!
这是下狱后,他第一次直呼我名。
我闻言驻足,听见他哑声问:……平安结,还在吗
我的心中暴雨轰然倾泻。
我摸向袖中——那枚褪色的五彩绳结,是谢临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烧了。我冷笑道,连同你那些虚情假意的诗。
牢门重重闭合的刹那,我没看见谢临拾起案卷,指尖摩挲着被血晕盖住的长乐三年。
夜半,
我在书房验看证物。
心腹女官捧来一册账本:驸马府搜出的番邦贡品清单,请殿下过目。
羊皮卷上,雪里枯三字被朱砂狠狠划去。
我的瞳孔骤缩——这是当年毒杀先帝的禁药!
殿下!侍卫仓皇闯入,驸马在狱中呕血,太医说是……阿芙蓉毒发。
听闻,吃惊下我的手一抖,碰掉了案几边上的茶盏,落地砰然碎裂。
阿芙蓉,唯有谢贵妃宫里才有的番邦秘药。
当我踹开牢门时,谢临正用碎瓷片在木墙上刻字。
听到动静,他迅速抹去痕迹,唇角还挂着黑血:殿下是来收尸的
谁给你下的毒我猛地掐住他下巴,谢明嫣
谢临低笑起来,齿间血沫滴在她手背:殿下在乎
我怒极反笑,一把扯开他衣襟——
苍白的胸膛上,除了箭疤,还有一道陈年烙痕,形如凤翎。
这是……萧氏皇族的死士印!
十年前北疆战乱。谢临突然开口,殿下为救流民,险些被番邦弩箭射穿心脏。
他抬起被铁链磨烂的手腕,轻轻碰了碰我额间朱砂:那一箭,本该要你的命。
我盯着他胸口的死士印,心中满是疑惑:你截下军饷,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临眼神黯淡下来,
低声说道:殿下,那些军饷若是按正常渠道走,只怕早被那些贪官污吏吞了大半,根本到不了难民手中。
我截下这些钱,换成救命的粮食,虽然手段不光彩,但总能救下无数性命。
我忍辱负重,只盼殿下能明白。
2.
你以为编这种故事,本宫就会心软我松开钳制他的手指,在裙裾上擦了擦沾到的血,谢临,你的命,本宫要定了。
他低笑,喉结上的血痕随着呼吸起伏:殿下的命,臣也护定了。
铁链哗啦一响,他突然凑近,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拂过我耳畔:比如……您袖子里那把淬毒的匕首,还是扔了吧。
我瞳孔骤缩。
回府的马车上,我盯着掌心渗血的掐痕。
谢临怎么知道我藏了毒匕
那本是给谢明嫣准备的——三日前她不小心打翻我案头的茶,烫红了我半边手腕。
殿下。女官青黛掀开车帘,太医令求见,说是……驸马的脉象有异。
我冷笑:让他等着。
书房里,番邦贡品清单铺在案上,雪里枯三个字被朱砂划得支离破碎。
这是当年毒杀先帝的禁药,也是让我记忆残缺的元凶。
青黛。我摩挲着清单边缘的焦痕,去查查驸马府近日烧过什么。
作为先帝钦定的监国夫人,我肩负着维护朝堂稳定的重任,必须查明真相。
夜半---
青黛捧来一匣香灰。
驸马书房暗格里的,掺了沉水香。她压低声音,太医令验过,灰里有‘雪里枯’的残渣。
我捏起一撮香灰,指尖忽然刺痛——
记忆碎片如毒蛇噬咬:
大婚夜的合卺酒,谢临突然打翻香炉。
这香配不得殿下。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臣妻当佩龙涎。
当时我只当他是醉后狂言。
现在才明白,那炉香里混了毒。
殿下青黛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谢贵妃递了帖子,明日要来探监。
我盯着香灰中一粒未燃尽的红珠,忽然笑了:备一份‘厚礼’,本宫亲自招待她。
谢明嫣来时,正撞见我在牢门前焚香。
皇姐好雅兴。她绛紫裙摆扫过血污的地面,金镶玉的护甲挑起我的下巴,临郎最厌沉水香,您忘了
我拍开她的手,香炉哐当砸在她脚边。
本宫倒不知,谢家女儿连闺阁熏香都要管。
我盯着她袖口若隐若现的金线——那熟悉的纹样和贡品清单上的如出一辙,让我心中警铃大作。
虽然记忆残缺,但多年的政治斗争让我对危险有着本能的察觉。
谢明嫣突然掩唇娇笑:皇姐当年毒发时,可是抱着临郎喊‘夫君’呢。
我浑身血液骤然冻结。
您那会儿多乖啊。她凑近我耳语,蔻丹划过我腰间玉佩,临郎喂您喝药,您就攥着他衣角哭……
啪!
我反手一记耳光将她掀翻在地。
谢明嫣。我踩住她裙摆,俯身拔出她发间金簪,再提当年,本宫就把这簪子钉进你喉咙。
太医令深夜闯进寝殿时,我正对着铜镜看颈侧淤青——
那是谢临在牢里掐的。
殿下!老太医抖如筛糠,驸马所中之毒……需活人心头血为引啊!
我嗤笑:所以
驸马今早递了一个木匣……他扑通跪地,捧上一个木匣,说、说愿自裁取血……
我接过木匣,打开一看,木匣底部用指甲刻着几行歪斜的字:
臣心可剖,望殿下安康
落款处按着血指印,晕开了长乐三年的旧墨。
我的心猛地一揪,狠狠地攥紧布条。
十年前北疆那支箭,谢临挡在我身前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3.
谢临要剖腹取血。
我盯着那封血书,指节捏得发白。
青黛在一旁欲言又止:殿下,驸马若死了,军饷案就……
他死不了。我将血书扔进炭盆,看火舌吞没最后一行字,备马,去大理寺。
谢临想演深情那我就亲手撕了他的戏本子。
地牢比昨日更阴冷。
谢临靠在墙角,囚衣被血浸透,心口处缠着麻布——那位置分毫不差,正是取心头血的刀口。
殿下是来验货的他哑着嗓子笑,脸色惨白如鬼。
我没说话,一脚踹翻牢门前的食盒。
稀粥泼了一地,露出底下空心的木匣。
解释。我抓起木匣砸向他,为什么每顿饭都要用这种盒子送
谢临接住木匣,指腹摩挲过底部凹凸的刻痕——那里用指甲划着几个小字:
军粮案,番使左袖
我瞳孔骤缩。
三日前查抄驸马府时,我在谢临书房见过同样的刻痕,当时只当是虫蛀。
殿下若好奇。谢临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不如去查查番邦使臣的旧邸
他染血的手指在墙上画了道弧线,像在描摹谁的脸:尤其是……左袖箭筒。
番邦使臣半年前就离京了,但宅邸还留着。
当我一脚踹开那扇积满灰尘的朱门时,梁上的铜铃突然齐声作响,仿佛在为某个隐匿的敌人通风报信。
我冷冷一笑,这种小伎俩怎能瞒得过我
我剑尖一指,指向东厢房的角落:搜!连一片布都不放过!
青黛的动作迅速而熟练,她掀开兽皮地毯的瞬间,惊呼出声:殿下!这地板是空的!
我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依旧冷静如常。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支鎏金箭筒,筒身的左袖纹饰已经脱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几个字:
雪里枯,蜜可解
这几个字如同闪电般击中我的脑海,我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当年我毒发时,太医令给我灌下的蜂蜜水,并非巧合,而是解毒的关键。这一刻,我终于握住了反击的武器。
我感觉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当年我毒发时,太医令灌了我整整三碗蜂蜜水。
箭筒里还卷着半张泛黄的纸。
我展开一看,竟是裁了边的监国诏书——本该写着萧玲珑的名字处,被硬生生改成谢明嫣。
哈……我笑出声,指节攥得咯咯响,好一个偷天换日。
先帝驾崩前,曾密诏我监国。可等我毒醒后,诏书却成了谢明嫣的晋妃旨意。
原来在这等着呢。
窗外忽有黑影掠过。
谁!我反手掷出袖箭。
一声闷响,有人栽进院里。青黛冲出去拖进来个血人——竟是今早递血书的太医令!
殿下……老臣有罪……他呕着血,从怀里摸出块玉牌,驸马让老臣告诉您……军粮买的不是毒……
玉牌翻过来,刻着北疆地图。三十万两白银的标记,全标在难民聚集处。
我冲回大理寺时,谢临正在牢墙上刻第四道竖线。
听到铁链响,他头也不回:找到箭筒了
我一把掐住他后颈,将他狠狠按在墙上:谢临,你最好解释清楚——
军饷买的是粮,毒药藏在贡品里。他喘着气笑,殿下现在信了吗臣截下的‘赃银’……全换成了救命的米。
墙灰簌簌掉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永州饥慌
陇西大疫
江南洪涝
每个地名后都跟着数字,正是军饷分流的数额。
我松开手,突然发现他腕上铁链磨出的伤口里……嵌着几粒谷壳。
北疆赈灾的粗粮,他袖子里还藏着半把。
4.
谢临袖口里的谷壳,让我做了整夜的噩梦。
梦里北疆的风雪割着脸,我蹲在难民堆里分粥,一抬头就看见谢临戴着青铜面具,沉默地往我碗底塞了块糖。
醒来时掌心火辣辣的疼——我竟无意识攥碎了茶盏。
殿下!青黛跌跌撞撞冲进来,太医令……死了!
我赤脚踩过满地碎瓷,在停尸房掀开白布时,老太医的喉咙还插着半截金簪。
和我昨日抵在谢明嫣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谢贵妃的栖梧宫飘着沉水香。
我踹开殿门时,她正对镜描眉,从铜镜里冲我笑:皇姐是来送丧仪的
我拔出她妆匣里的金簪,抵住她颈动脉:你杀的
我哪有这本事。她仰头露出脖颈上淤青的指痕,您不如问问临郎……他当年是怎么掐着嫡姐的脖子,逼她交出解药的
簪尖刺破皮肤,血珠顺着她锁骨往下淌。
谢临脸上的烙痕。我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是你干的
谢明嫣突然大笑,蔻丹指甲刮过我的朱砂痣:您以为那是烙痕那是‘雪里枯’的药方啊!
她猛地扯开自己衣领——
雪白胸脯上,竟烙着与谢临一模一样的凤翎纹!
先帝中的毒,需要活人当药引。
谢明嫣的指甲陷进我腕肉:临郎替我挨了第一烙,您猜……第二烙是谁受的
记忆突然翻涌——
十岁的谢临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烙铁压上他胸口时,他冲躲在帘后的我摇头。
我竟忘了。
忘了我才是先帝钦定的药人,忘了他闯进火场把我换出来时,背上被梁木砸出的血洞。
皇姐这表情……谢明嫣舔了舔唇,莫非全想起来了
我反手一记耳光把她抽翻在地:你给他下了阿芙蓉
哪用我下毒她咳着血笑,他为您试药那十年,早就是个毒人了!
我闯进大理寺时,谢临正在刻第五道墙痕。
听到铁链响,他头也不回:见到明嫣了
我揪住他衣领扯向铁窗,阳光照见他胸口溃烂的烙伤——那根本不是纹印,而是密密麻麻的药材名!
雪里枯……蜜二钱……番血引……我指尖发颤,你拿自己试药
谢临垂眼笑了:殿下终于发现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烙痕上,溃烂的皮肉黏住我掌心:摸出来了吗‘萧’字在第三味药下面。
我触电般缩回手,满掌脓血里,赫然嵌着半枚铜符——
和十年前北疆那个黑衣人塞给我的,正好是一对。
深夜,我对着铜符出神。
青黛突然慌张闯进:殿下!谢贵妃悬梁了!
栖梧宫的白绫还在梁上晃,谢明嫣的妆台上却压着封信:
皇姐,临郎心口的‘萧’字,是先帝用萧家血脉烙的——他从来都是您的狗。
我捏碎信纸,突然听见窗外瓦片轻响。
推开窗,月光下一串带血的脚印,蜿蜒通向大理寺方向。
脚印尽头,静静躺着支金簪。
和我刺伤谢明嫣的那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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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谢临越狱了。
就在谢明嫣悬梁的当晚,大理寺三十名守军被一根五彩绳结勒断了喉骨。
我站在血泊里,指尖摩挲着那枚染血的平安结——金线已经发黑,可当年我亲手编进去的萧家暗纹还在。
殿下……青黛声音发抖,驸马留了话。
她递上块被血浸透的帕子,上面歪斜地写着:
丑时三刻,老地方见。
我冷笑出声。
谢临说的老地方,是十年前他教我射箭的北郊荒庙——也是先帝遇刺的凶案现场。
荒庙的断墙上还刻着我俩的身高线。
我踹开腐朽的木门时,谢临正用匕首削着一支箭。月光从破瓦漏下来,照见他锁骨下溃烂的烙伤。
殿下来得真快。他头也不抬,看来还记得怎么抄近路。
我拔剑抵住他喉咙:你杀了三十个朝廷命官。
他们不是官。箭尖突然转向我身后,是番邦细作。
破空声骤响!
我旋身劈落暗箭的瞬间,谢临的匕首已经钉进阴影里——
一声惨叫,穿夜行衣的刺客栽出来,腰间别着太医令的玉牌。
你果然和谢明嫣是一伙的。我踩住刺客手腕,说,她躲在哪
刺客突然咧嘴一笑,嘴角溢出黑血。
谢临猛地掰开他牙关:晚了,毒囊破了。
他扯开刺客衣领——
锁骨下赫然烙着凤翎纹,和谢临胸口的如出一辙。
萧家的死士印……我剑尖发颤,怎么会……
因为这不是萧家的烙铁。谢临突然撕开自己衣襟,抓起我握剑的手按在伤口上,殿下仔细摸。
掌心下凹凸的纹路根本不是凤翎——
是番邦文字!
十年前先帝遇刺,根本不是因为夺嫡。
谢临抓着我的手指在烙痕上描摹:番邦要的是萧氏皇族的血脉秘药——女子心头血可活死人,肉白骨。
我猛地抽回手:荒唐!
那殿下以为……他咳着血笑,先帝为什么指定您当药人谢明嫣为什么专挑您下毒
雪粒突然从破庙屋顶筛下来,落在他睫毛上。
我想起十岁那年,先帝抚着我发顶说:玲珑,你生来就是要救苍生的。
原来所谓的救,是把我剜心取血
你要的证据。
谢临突然从箭筒倒出卷羊皮,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试药记录——
长乐三年冬,萧氏女试药,疯癫三日,记忆残缺。
落款是谢明嫣的私印。
我盯着羊皮卷上暗褐色的指印,突然头痛欲裂——
记忆如血瀑倾泻:
谢临把我锁在密室,自己喝下本该我试的毒药;
谢明嫣举着烙铁冷笑:临郎,选吧——烙她还是烙你自己
最痛的却是谢临把平安结塞进我手里时,那句被风雪吹散的话:
别忘了我。
6.
谢临说,我的血能活死人。
我盯着羊皮卷上暗褐色的指印,忽然觉得荒唐——十年前北疆战场,我确实用血救活过一个小兵。
当时谢临就站在帐外,青铜面具上凝着霜。
殿下不信谢临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溅在雪地上,那您看看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虎符,暗槽里还凝着发黑的血痂。
——是我的血。
虎符背面刻着先帝的小字:
萧氏女玲珑,药血传世,可安天下。
我猛地攥紧虎符,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血珠顺着纹路渗进暗槽。
咔嗒一声,虎符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密旨——
谢临为朕暗刃,护药人至死。
落款日期是先帝遇刺前三日。
现在明白了谢临用染血的指尖点了点自己胸口溃烂的烙痕,臣这一身伤,都是陛下的‘恩典’。
雪粒扑簌簌落进他衣领,在溃烂的皮肉上融成血水。
我突然想起太医令死前的话:
驸马所中之毒……需活人心头血为引啊!
回宫的马车上,我盯着掌心血痕出神。
青黛突然掀开车帘:殿下!谢贵妃带人围了栖梧宫,说要烧了先帝遗物!
我冷笑:让她烧。
车厢猛地一晃,一支羽箭钉入窗框,箭尾系着褪色的五彩绳结——是谢临的平安结!
殿下小心!青黛刚拔剑,车外就传来惨叫。
我踹开车门时,三十名黑甲军正割断最后一名刺客的喉咙。为首之人摘下面具,露出脸上狰狞的烙痕——
谢临单膝跪地,将染血的虎符举过头顶:北疆玄甲军,听候殿下差遣。
栖梧宫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谢明嫣站在火场中央,金簪抵着自己喉咙:皇姐若再上前一步,我就带着先帝密诏一起死!
你死啊。我猛地夺过谢临手中的弓箭,箭矢如闪电般射穿谢明嫣的发髻,她惨叫一声,狼狈不堪:看看阎王殿收不收冒牌货!
她像疯了一样向我扑来,手中的金簪直指我的心脏。
在千钧一发之际,谢临突然闪身挡在我面前。
簪尖扎进他肩胛,溅起的血滴在我虎符上,竟泛起诡异的金光。
果然……谢明嫣癫狂大笑,临郎的血也能入药!皇姐还不知道吧他替你试药十年,早成了半个药人!
她突然扯开谢临的衣领,露出锁骨下另一道陈年疤痕——
那是我及笄礼上用的匕首纹样。
记忆如毒蛇撕咬:
及笄那日,我亲手将匕首刺进谢临胸口,只因为他弄脏了我的礼服。
血顺着刀柄往下淌时,他笑着握住我发抖的手:殿下这一刀……得再深些才能当药引。
我仓皇后退,虎符当啷掉在地上。
谢临弯腰去捡,突然闷哼一声——谢明嫣的金簪竟从背后贯穿他胸膛!
临郎啊……她贴着谢临染血的耳垂呢喃,你护了她十年,可还记得我对你的情意
谢临反手折断金簪,将染血的簪尖刺入她咽喉:
记得。他声音温柔得像在说情话,所以送你……早登极乐。
7.
谢临的血溅在我脸上时,是烫的。
谢明嫣的金簪还插在他胸口,簪尾的珍珠晃了晃,滴下一滴血,正落在我虎符的暗槽里。
临郎……谢明嫣喉咙里嗬嗬作响,手指还抓着他的衣角,你答应过……
谢临掰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像在拆一封厌恶的情书。
臣骗你的。他微笑着把金簪又往里送了半寸,就像你骗殿下那样。
谢明嫣倒下去的时候,眼睛还瞪着我,嘴角却诡异地翘着——
她在笑。
太医令的尸首已经发臭了。
我踹开他药房的门时,满墙药柜都在震,一只黑猫从尸骸上跳开,打翻了装着血水的铜盆。
殿下……青黛捂住口鼻,真要搜
我没答话,一剑劈开锁着的暗格。
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药方,边缘被血浸透了,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还有一行小字:
萧氏女血三盅,混以谢家子心头肉,可逆天命。
纸角印着先帝的私玺。
我的手突然抖得拿不住剑——
谢临胸口那个疤,是我亲手剜的。
谢临发着高热,躺在偏殿的榻上。
我掀开他衣襟时,他闷哼一声,却没醒。那道陈年疤痕横在他心口,像条蜈蚣,周围还凝着暗金色的药渍。
雪里枯的解药……我指尖发颤,是用你的血肉调的
榻上的人突然睁眼,滚烫的手攥住我手腕:殿下现在才想起来
他撑着坐起来,金簪在伤口里搅动,血顺着榻沿往下淌:十年前您毒发那晚,是不是喝过一碗‘安神汤’
记忆突然撕裂——
我蜷缩在龙床上呕血,先帝捏着我下巴灌药:乖,这是临郎特意为你熬的。
汤里浮着暗金色的肉糜。
呕——
我撞翻铜盆干呕起来,喉管火辣辣的疼,像是十年前那碗汤又烧了上来。
谢临赤脚踩在血泊里,蹲下来拍我的背:殿下别怕。他声音温柔得可怕,臣的肉……是甜的。
我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他偏着头笑,血从嘴角溢出来:左边脸也给您打凑个对称。
为什么我揪住他衣领,为什么要吃这种苦!
因为殿下及笄那日……他握住我发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疤上,用这把匕首刺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谢临,你的命是我的。
我确实说过。
夜半,我盯着案头的金簪出神。
青黛突然闯进来:殿下!谢贵妃的尸首不见了!
我冷笑:她没死。
窗外惊雷劈落,照亮立在檐下的黑影——谢明嫣一袭白衣,心口的金簪不见了,喉咙上的血洞却诡异地愈合了。
皇姐。她隔着窗棂对我笑,你猜临郎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与我一样的朱砂痣!
我们三个的血……她舔了舔唇,本来就是一体的啊。
8.
谢明嫣没死。
她站在雨里冲我笑,心口的血洞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枚朱砂痣,艳得刺眼,和我的一模一样。
皇姐。她指尖抚过自己的痣,你猜为什么我们三个的血……都能入药
我反手甩出金簪,钉穿她喉咙——
簪尖却叮的一声撞上铁栏。
谢明嫣的身影如烟散去,只剩雨幕中飘来一句轻笑:诏狱最底层……我等你。
诏狱最底层关着死囚。
我踹开铁门时,谢临正用染血的指尖在墙上刻字,听到动静头也不回:殿下终于来了。
他脚边躺着三具骸骨,细小得像是婴孩,每具心口都钉着褪色的平安结。
谢明嫣的玩具。他踢了踢骸骨,十年前试药用的。
我攥紧剑柄: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谢临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溅在骸骨上:让殿下看看……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掀开骸骨的肋骨——
胸骨内侧刻着生辰八字。
萧玲珑。
谢临。
谢明嫣。
谢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先帝用我们的血炼药。
他指甲抠进墙缝,用力刮下一层血痂,露出下面刻着的字:
殿下是‘药引’,
我是‘药刀’,
谢明嫣是‘药蛊’。
我盯着那具刻着我名字的骸骨,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岁的我被铁链锁在丹炉边,先帝割开我手腕取血,谢临跪在一旁,捧着碗接我滴落的血珠。
谢明嫣在一旁冷笑:皇姐的血……是甜的。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我们三人不过是先帝手中的棋子。而我,终于握住了翻盘的关键。
现在明白了谢临掰开我紧握的拳,掌心赫然一道陈年割痕,我们三个,本就是同炉而出的‘药人’。
地牢突然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谢临猛地扑倒我,一支弩箭擦着他脖颈钉入墙壁——箭尾系着五彩绳结。
她来了。他喘着粗气把我推进暗道,走!
我反手拽住他衣领:一起走!
不行。他撕开衣襟,心口的疤痕正在渗血,我和她血脉相连……走到哪都会被找到。
暗道闭合前,他塞给我半块虎符:去北疆,找真正的‘萧玲珑’。
我一愣:什么意思
谢临的笑容第一次透出悲哀:殿下以为……只有你是替身吗
我在密道里狂奔,身后传来谢临的惨叫。
拐角处突然闪出个人影——
谢明嫣一袭白衣,心口的朱砂痣已经溃烂,她举着染血的平安结轻笑:皇姐,临郎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结子散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
半片带血的铜符。
和我腰间挂着的,正好是一对。
9.
北疆的风雪像刀子。
我握着半块虎符,站在冰窟前,看着玄甲军推开厚重的冰门——
里面躺着个人。
白衣,墨发,腰间挂着完整的虎符,胸口微微起伏。
她睁开眼的瞬间,我仿佛在照镜子。
你来了。她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碎冰,我等你十年了。
冰壁反射出我们相同的脸,唯一不同的是——
她眼尾没有那颗朱砂痣。
我叫萧琳琅。她解下虎符按进我手中,是你的本体。
冰窟突然震颤,碎冰从穹顶砸落。
没时间了。她拽着我冲向暗道,谢临的血只能暂时压制‘雪里枯’,要彻底解毒……
暗道尽头是一方血池,里面泡着三具冰棺。
我们三个都是药人。萧琳琅的指甲掐进我手腕,但只有你的血是‘活钥’。
我看向冰棺——
第一具躺着谢临,心口插着金簪;第二具是我,额间朱砂痣被剜去;第三具……
是谢明嫣,嘴角还带着笑。
当年先帝用我的血克隆了你。萧琳琅划开掌心,血滴入池,谢临是守卫,谢明嫣是容器。
血池沸腾起来,冰棺开始融化。
现在……她突然咳出血块,该归位了。
我猛地后退: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得死!
谢明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金簪刺入我后心——
却没痛感。
我回头,看见谢临攥着簪尖,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殿下。他脸色白得像冰窟里的雪,跑。
我在冰道上狂奔,身后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
转角处突然撞进一个怀抱——
萧琳琅满手是血地抱住我,将虎符狠狠按进我心口:记住,你才是真的!
剧痛中,无数记忆灌进脑海:
十岁的我拽着谢临衣袖说你的命是我的;
先帝将匕首递给我说杀了他才能活;
谢明嫣在暗处笑说我们本就是一体……
最后定格的是谢临的脸,他在冰棺里对我做口型:
活下去。
我睁开眼,躺在血池边。
手中虎符已经完整,冰棺全部碎裂。
谢明嫣的尸体飘在血池中央,心口的朱砂痣消失了。
萧琳琅跪坐在池边,白发如雪:现在你明白了
她掀开衣襟——
心口处空空如也,没有心跳,只有虎符嵌入的痕迹。
我早死了。她身体开始透明,你才是……唯一的萧玲珑。
10.
萧琳琅消散后,血池干涸,冰窟崩塌。
我攥着完整的虎符,跌跌撞撞冲出风雪,身后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
玄甲军跪在冰窟外,铁甲覆霜,沉默如碑。
殿下……为首的将领抬头,面具下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谢临。
不,不是他。
只是眉眼像罢了。
我哑声问:他呢
将领沉默地递来一支箭,箭尾系着染血的平安结。
结子散开,里面裹着一小块冰,冰中冻着一滴血——
是谢临的。
回京那日,皇城飘着细雪。
我披着玄甲军的黑氅,腰间挂着虎符,一步步踏上太极殿的台阶。
谢明嫣坐在龙椅上,金冠歪斜,嘴角渗血:皇姐终于来杀我了
我没说话,拔出她心口的金簪——那支本该插在我后心的凶器。
你错了。我将簪尖抵在她朱砂痣上,我们从来不是姐妹。
簪尖刺破皮肤的刹那,她突然大笑:那你以为谢临是什么!
殿外传来铁甲碰撞声。
我回头——
谢临站在殿门口,白衣染血,心口的窟窿还在渗血,可他却对我笑了。
殿下。他声音沙哑,臣来赴约了。
后来史书记载,监国夫人萧玲珑于长乐四年冬,持虎符诛杀妖妃谢氏,登基称帝。
野史却传言,女帝的寝殿里总多放一床被褥,枕下压着褪色的平安结。
偶尔夜深,值夜的宫人会听见女帝对着虚空低语:
谢临,你的命是我的。
而阴影里,似乎有人轻笑回应:
一直都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