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在我的青梅竹马出征的那天清晨。
我的青梅竹马是大盛国当朝三皇子宋子衡,而我是太医院院正之女岑知之。
因三皇子之母戚贵妃体弱,幼时爹爹便时常带着我去贵妃娘娘的玉清宫问诊,我总是乖乖的待在花园边上看花、扑蝴蝶。
三皇子要比我大上几岁,每次见到都会跑过来捉弄我,看到我哭鼻子了又会手忙脚乱的一边为我抹眼泪,一边找些好吃好玩的逗我笑,哄着我叫他哥哥,渐渐地,我也开始主动与他玩闹。他虽然总喜欢捉弄我,但是每次遇见有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都会护着我,然后将欺负我的人狠揍一顿,为此没少被贵妃娘娘罚跪。
幼时的我只以为贵妃娘娘是一个很严厉的母亲,后来才明白,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当朝太子乃皇后所生,且是皇后唯一的孩子,皇后为了稳固太子地位,明里暗里不知使过多少手段,奈何皇后娘家威远候府势大,皇后的哥哥威远候更是手握南境兵权,只要不是太过,盛帝也只当作全然不知。
贵妃娘娘身为盛帝少年时的心上人,自然是皇后心中的一颗刺,只是贵妃娘娘毕竟有娘家永安侯府撑着,兼之贵妃娘娘性子不争不抢,平日不喜与人过多来往,她也只能井水不犯河水的假装平和。
贵妃娘娘清楚这份表面平和下的波涛汹涌,所以她不能让皇后抓到一丝半点儿的机会来伤害到她的孩子,她要护着他平安长大。
大盛二十三年冬,北境时有外族侵扰,三皇子自请去边境历练,立誓终有一日要将胡人赶出大盛北境,永不敢来犯。
那一年,他十五岁,我十二岁。
出发前一日,他偷偷出宫,又一次翻墙进了我家,塞给了我一块玉佩,哄我说是怕我忘记他,让我每天都要带在身上,这样就不会忘了他,走的时候还顺走了我幼时佩戴的平安锁。
我初时不懂,只是听爹爹跟娘亲说北境苦寒,冬日尤其不好过,便格外担心他会吃苦受冻,夜里时常会梦到他盖着薄薄的被子瑟瑟发抖,有时还会梦到他就着咸菜,啃着冻硬的馒头,甚至喝的粥里都结了冰碴。每每梦到这些,便会哭着醒来,抱着被子默默发呆。
十五岁时,做饭的陈婶跟我讲起她少女时期偷偷喜欢的人,我才恍然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
也是那一年的冬天,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并未翻墙来我家找我。傍晚时,他的贴身侍卫交给我的贴身丫头小红一封信,信上约我去仙客来,听说最近仙客来上了几道新菜,从前他就喜欢给我带仙客来的芙蓉糕。
他长高了好多,黑了些,比以前看着结实了许多,脸上的少年气褪去,越发英俊逼人,不知怎的,我竟红了脸,也红了眼。他一时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笨手笨脚给我擦泪,问我是不是受了委屈。
我能受什么委屈,我只是心疼他受了委屈。
陪我用完饭后,他又带我去街上玩,临近年关,集市上日日都有杂耍,即使到了晚上也依旧热闹非凡。
回去的路上,他偷偷牵住了我的手,将我送到了家门前。我目送着他走远,又眼看着他折返回来,悄悄在我耳边说那块玉佩是他母妃送给未来儿媳妇的,又趁我未反应过来时,飞快地吻了我的脸颊就跑了。
爹爹说三皇子在北境历练这几年立了不少功劳,盛帝龙心大悦,给了许多赏赐。又说他这次回来不会待太久,外族一直蠢蠢欲动,不知何时就是一场大战。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有空闲就会溜出宫找我,只是不会再毛毛躁躁的翻墙进我家,而是鬼鬼祟祟的在墙外学猫叫。这是他与我约定的暗号,每次一听到小红说外面有奇怪的猫叫声,我就知道是他来了。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会去仙客来,因为那里时常会有说书先生讲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我很喜欢听。
偶尔他也会骑马载我去城外,或是去林子里赏花,或是去湖里摸鱼,或是什么也不干,躺在树荫下听蝉鸣。秋日,我们又去看了满山的红枫,感叹若是等到下了雪,一定会很美!
可惜,没等到第一场雪,他就又要走了。
北境传来急信,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胡人集结了十万人马夜半攻城,阵容浩大,来势汹汹。安北城守城将军带领将士们拼死守城,成功将他们阻拦在城外。敌军首领眼见一击不成,将营帐扎在了城外约二十余里之地,遥遥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三皇子自请出兵,从京畿守卫中挑选了三万善骑者火速赶往北境,盛帝允准后,又一道急诏传往南境,命威远侯抽调十万大军速往北境援助。
大军出发的那天,我早早就起了床,穿上他送我的披风,悄悄打开了家门。爹爹竟不知何时等在了门外。
原来他都知道。
爹爹为我准备好了马车,将我送到了城外。
盛帝正在与三皇子叙话,我只能躲在人群后面静静看他。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穿铁甲,披战袍,一头黑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威武非凡。
没过多久,盛帝离开了,来送行的人群也慢慢散开。
恍惚间,偌大的天地仿佛就剩下我与他。
他朝我跑了过来,我也一刻不停地向他奔去。直到拥了满怀,那一丝丝的不舍与害怕才倾闸而出,瞬间就催的我泪流满面。
他只是笑着哄我别担心,为我擦了泪,又将我被风吹乱的鬓发别至耳后,留下一句等我大胜回来,就请父皇为你我赐婚!知之,等我!
我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点头。
他走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哭的。老一辈的人都说,送将士们出行要笑,这样他们才能平安回来。
这一等就到了十八岁。
正月底,前线突然传来捷报,三皇子斩杀胡人首领,敌军被赶出边境线外六百余里。最终向大盛求和,承诺每年进贡牛羊、皮革,永不再犯。
两国达成协议,大军班师回朝。
听爹爹说大军会在清明那天抵达城门。当天早上天未明我便等在了城外,盛帝一行也在巳时赶了过来。等至正午,大军终于缓缓到了城下。
我迟迟未寻见他的身影,只看见了队伍正中抬着一口棺材,不知为何,我竟有点心慌。
直到……
威远侯,威远大将军满面怆然跪在了盛帝面前,痛哭失声…
三皇子~薨了!
与胡人最后一战,三皇子虽成功斩杀敌军首领,自己却也身负重伤,性命垂危,最终在回来的路途中不治而亡。
我的子衡哥哥…没了
举国大恸!
盛帝继二皇子早夭之后,又痛失第三子,本就子嗣不丰,如今除了两位小公主,便只余太子这一个儿子,只短短几日便两鬓斑白,苍老尽显。
贵妃娘娘一病不起。
下第二场雪的时候,爹爹突然告诉我,贵妃娘娘不大好了,每日都要施针,用药吊着。
我便每日陪爹爹去玉清宫,子衡哥哥不在了,我得多陪陪她。
她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只是偶尔清醒过来,会看着我发呆,我会哄着她吃我做的芙蓉糕,然后静静陪着她。
冬至的前一天,爹爹跟我临走时,她突然说想吃饺子了。
第二日,我早早就去集市上买了肉回来,将饺子煮好后就一刻不停地赶去了玉清宫,爹爹时常带我入宫,因此并未有人阻拦我,只检查过我手中的食盒便放了行。
贵妃娘娘今日气色好转许多,她久违的露了笑,将我煮的饺子全部吃完后,不顾爹爹反对,拉着我陪她去花园消食儿。
我陪着她坐在了花园旁的走廊里,她又对着我的玉佩发呆半晌,突然叹了一声傻孩子!
我哭的不能自已。
回去时她将自己手上的玉镯戴在了我的腕上,说是她刚入宫时,盛帝的生母,现已逝去的景和太后送给她的。
当夜,爹爹被急召进宫,一夜未回。
贵妃娘娘…薨
我无法进宫,只能在家为她守灵。
娘亲早逝,爹爹向来疼我,允诺我若是不愿嫁人,家里养我一辈子。
可惜啊…天命难违
大盛三十一年春,一道圣旨从天而降,我便成了太子侧妃。
我想不明白,我的爹爹只是太医院院正,怎会选中我。
后来我才知,这一道圣旨,是太子求来的,他说心悦我已久,求盛帝成全他这份心。
太子宋子瑜已经二十七岁,虽一直未娶正妃,府里妾室倒是有几个,只是皆尚未有子嗣。
彼时太子已然开始监国,盛帝在接连的打击下,时常卧病,已然无力处理繁杂的政务,对于太子这般的请求,自是允了。
我便风风光光的嫁入了东宫,迫不得已做了这太子侧妃。
大盛三十三年除夕当夜,宫中敲响了四十五道钟,盛帝殆。新帝登基,不顾太后与群臣反对,让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院正之女做了他的皇后。
他待我很好,有次宫宴他喝多了酒,拉着我说他幼时常常会躲在花园后面偷偷看我,说羡慕他的弟弟可以肆意与我玩闹,说皇后娘娘不许他与旁人玩耍,说我那时明明很爱笑,现在为何不笑了。
可我的笑伴着泪,早都给了一个人。
他日渐愤怒,直至揭开丑陋面目。
他并非羡慕,而是嫉妒的发狂。
嫉妒皇后对他从小严苛,将他当成权利的筹码,而宋子衡却有一个处处关心他的母亲。
嫉妒明明他是中宫太子,盛帝却总是格外关心贵妃生的三皇子。
嫉妒宋子衡可以肆意与我玩闹,而他却只能躲在花园后面偷偷看着。
宋子衡该死!他咬牙切齿。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哈~是我舅舅刻意拖延,原想耗到他与亲卫尽皆殒命,方才带兵援助,未曾料到他居然独自支撑了那么久。哈哈哈~真是命大呀!可那又如何受了那么重的伤,没人医治可不行啊!这不,回来的路上人就没了~他不是要立军功吗我偏要让他有去无回。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你也该是我的!
这一年,我二十一岁。
多好的年纪啊~
我怀了他的孩子。
他很开心,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赏赐给我,太后为此多次斥责他,他也全然不顾,整日除了处理政务,几乎都在我的坤宁宫。
好似全然忘记了当时的酒后发疯。
腹中胎儿一天天大了起来,他时常会贴着我的肚皮自言自语。
第八个月的时候,身子已然笨重不堪。
他刚起身去上早朝,我便也跟着起了。假意稍感不适,支使丫鬟去小厨房,为我熬煮早已备好的药包。身边的人皆知我是太医院院正之女,自然不会怀疑我给的药会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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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早已悄悄备好的落子汤。
我虽未跟父亲从医,可从小到大看过不少医书,里面的药方,我记的很清楚。
估摸着他该下朝了,我也该吃药了…
子衡哥哥,我肚子好疼啊~
看我不对,伺候的丫鬟们慌了手脚,忙跑出去为我请太医。
他终于回来了!看着我身下被血染红,颤颤将我搂在怀里,歇斯底里地喊太医,连声安慰我别怕,他会陪着我…
这么大的月份落胎,我必死无疑。
他喜欢我,我便不能活。
他想要我的孩子,我也不能给。
好疼啊…
模糊间,太医们赶来了。爹爹不在其中,他今日休沐,我早算好的,让他亲眼看着我走,我不忍心…
我的生命终归走到了尽头。
未料一睁眼,我竟躺在睡了二十载的床榻上。窗外依稀透进微弱月光,我缓缓打量,被褥是我冬日常盖的,床帐是我喜爱的水绿色,桌上的水壶,绘着牡丹的屏风,屏风…
瞳孔一缩,我猛然坐起身,初醒时的迷茫全然褪去。
上面挂着一件白狐毛披风,是我十五岁那年,子衡哥哥从北境带回来的,他亲手猎的白狐,找当地最好的裁缝为我做的。这件披风,我只穿过一次。
得知他即将带兵前往北境的前一天晚上,我从衣柜里拿出了这件披风,将其挂在屏风上,第二日回到家,我便又将这件披风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再未舍得穿过。
我的子衡哥哥,还活着!
来不及穿鞋,我飞快下床推开窗子,月亮高高悬于天边,还早!我平复下急促的心跳,开始梳理前世种种细节。
皇后与太子牢牢把控中宫之位,太子空有野心,能力却遥遥不及三皇子,再加上有盛帝的偏爱,即使他从未有心与其相争,依然避不过来自皇后一脉的忌惮。
此次率兵出征,如若子衡哥哥大胜归来,不知会有多少变数。所以,他们要斩草除根。威远候为了自己的妹妹与外甥,为了威远候府的荣华富贵,自然要想方设法地除去这块绊脚石。
子衡哥哥此次出征,注定凶多吉少。
我该怎么做出征势在必行,我要怎么阻止前世种种再次发生…
准备去往桌边研墨时,才发觉脚已经冻的没了知觉,只好先缓缓挪回床边,将衣裳鞋袜一一穿好。
在桌边枯坐半晌,却迟迟未曾下笔,我心里有太多话想要与他说了……思索来回,最终只留下了五个字。
小心威远侯!
我相信他会懂。
他性子直率,却并非全然察觉不到周围的虎视眈眈。只因一心抵御外敌,没有防备,才会遭了威远候的算计。
这一次,我要我的子衡哥哥平安归来。
等至卯时天光微亮,我拾掇好自己,系好披风,将纸条折好紧紧攥在手里,出了门。
爹爹如前世一般,正束手等在马车边。
我眼中酸涩,热意蒸腾,爹爹只当我是担忧三皇子,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
上车吧!爹爹送你过去。
嗯!好…
话音颤抖,我强忍泪水,对着爹爹露出一点笑意,飞快上了马车。
爹爹确认我坐好后,方才坐在车外驾着马儿往城外缓缓驶去。
我只能坐在车里悄悄地哭,任由泪水流了满脸。前世我走的任性,爹爹收到消息也不知道该有多难过,我不能再让爹爹担心了。
到了城外,盛帝照旧正在与三皇子叙话,我跟随记忆来到前世偷偷看他的地点站定,视线离不开他分毫,即使四周将士皆是铁甲披身,他也依旧是最最瞩目的那一个。
一切与从前无异。
只是,曾经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不曾注意到盛帝与他说话时,太子正静静垂手站在一旁,垂下的眼眸分明闪过浓浓的嫉恨。
我转开了眼睛。
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盛帝一行离去,人潮散开。
我再次撞进他的怀中,与他紧紧相拥,虽然隔着冰冷的铁甲,我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这次我并未哭鼻子,他似乎有些诧异,我却不曾注意。只是趁着他为我整理头发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趁机将手中的纸条塞到了他手中,他一愣,下一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将之握在了掌中。
我踮起脚尖,吻向他的侧脸,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无人时再看,便退了回来。
他呆愣当场,在四周低低的调笑声中红了脸,嘟囔了句你怎么还学会偷亲人了啊~
厚脸皮!明明他都偷亲过我!
大军出行延误不得。与我说完话,他就一刻不停地上了马,率领将士们一路往北行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人海,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轻叹一声,回了马车,与爹爹一同归家。
另一边
宋子衡将纸条揣进胸口,带领大军向北急行,至正午时分,方才缓缓停下,传令大军原地休整,生火备饭。
他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他的亲卫刘长生,独自找了块儿偏僻角落坐下,趁四下无人,将岑知之塞给他的纸条拿了出来。
小心威远候
只五个字,他却是一惊。
回想今日碰面后,岑知之的种种举动,与上一世分明大为不同。
整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在了出征的这一天,知之竟也一样么……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知之知晓了我真正的死因,所以才会特意告诉我小心威远侯!可是…知之又怎么会我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子衡压下心内烦躁,暗暗揣测。
还记得上一世,他们分明占尽了优势,却一直与胡人僵持不下,始终无法取胜。
胡人从小游牧为生,几乎人人善马,每每战中见势不对,便四下溃散奔逃,滑不溜手。
因此,他们便谋划了最后一战。
他以大盛三皇子的身份率领五万骑兵出城宣战,胡人首领不会放弃有可能杀掉他的大好机会,不出意外,敌军将会倾巢而动,全力应战,而威远候带领八万将士早早由安北城西侧方悄然出城,绕过大别山,在东北方向设伏包抄,一举歼灭敌军。
果然,一切都如他设想的一般,除了……
他带领五万将士于城外十里处与胡人开战,按原定计划,威远候由东北方向包抄而来只需两个时辰,可他却迟迟未到,直等到他的亲卫为护他全部战死,他拖着重伤之躯将胡人首领斩落马下,威远军才姗姗来迟,最终敌军只有少半破出包围,逃窜而出,被追赶至六百里外的群山处,无奈投降,提出议和。
而重伤昏迷的他,则被威远候以人多嘈杂、不利恢复的名义软禁了起来,禁止旁人探病。发热昏沉间,听到他们谈话,方才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是太子担忧他这个弟弟威胁到他的地位,与他的舅舅合谋要让他丧命在此。
可笑啊~他从未想过要与太子争什么!
亲卫尽死,他亦无力为继,伤情得不到医治,最终带着恨与憾,被耗死在回城的马车上。
既然重来一世,他要破这个局!与太子争个分明!
殿下,该用饭了!刘长生找了过来。
走吧。宋子衡站起身,随意拍掉身上的草屑,回到了队伍中。
历时二十来天,三万大军终于风尘仆仆抵达安北城,安北城众将士死守一个多月,总算能够喘一口气。
前世的最后一战,取胜关键是兵力,大军未到,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三月中旬,威远候率领的十万大军终于赶到。
他要烹牛宰羊,抚恤将士们一路奔波辛苦。
威远侯在南境一手遮天,以权谋私,侵吞军饷,南境的将士们日子并不好过,想必,为他们换个将领,他们也会乐见其成。
威远候手下有一副将何有为,年方三十,出身寒门,于作战布局颇有天赋,从军以来立过大大小小战功无数,却因性子太过耿直,一直得不到提拔,前世他曾与其短暂相处,此人堪当大用。
待大军休整完毕,他便向众人提出了借己方兵力优势,将敌军一网打尽的计划。只是这次,换成了由他深夜带领八万大军悄然绕道大别山,等到天亮,再由威远候带领五万骑兵出城挑衅宣战,待到他们由敌军后方包抄过来,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计划详尽,众将领皆赞叹不已,只威远侯神色不定,却又无可反驳,只能赞同。
这一次,他要快刀斩乱麻,不给威远候任何反应机会。
寅时一到,宋子衡便带领八万将士有条不紊由西侧门出发,取道大别山。他并不打算动手脚,因为没必要,威远候撑不了多久。
等到他们由东北方向一路杀至战场中心,正见胡人首领一刀砍下威远候的头颅,鲜血直喷而出。宋子衡压下嘴角笑意,怒吼一声,杀上前来,与之缠斗在一处,前世与对方对战多次,想要取胜并不难,不出三十招,他便将人一枪挑落马下,紧接着又是一枪穿胸而过,将其钉死在地上。
胜负已定。
此一战,胡人大败,无路可逃,最终交了降书,向大盛求和。
安北城百姓彻夜欢呼!
为庆祝这场接近五年的战争彻底结束,也为犒劳将士们,宋子衡特意办了庆功宴,并在席上郑重承诺,待他回朝一一禀报,凡是有功者必赏。不幸在战场殒命的将士们,朝廷也会妥善安置他们的家人。
威远候战死,宋子衡命何有为暂时代为统领威远军,休整完毕后带领军队先回南境,待他回到京城禀告盛帝,再行商定。
战报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料理完战场事宜,他也该赶回去了。
三月底,宋子衡带领剩余的两万六千多人,载着威远侯的棺材踏上了归途。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皇后与太子的表情了!
四月中,京城收到北境战报,盛帝大喜,举国同庆。得知三皇子将于二十三日抵达京城,特命文武百官在当天全部出城,迎接大军获胜归来。
收到消息后,我欢喜的几夜都未睡好觉。这一世,一切都变了,战事提前结束了,我的子衡哥哥活着回来了。
二十三日,一夜未眠的我卯时刚过便迫不及待从床上爬了起来,仔细梳洗过后,与爹爹一同赶往城门。
盛帝与文武百官已经等在城门外,许多老百姓也自发来迎接归来的战士,个个面上带笑,低声夸赞三皇子少年英雄,神武非凡。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欢喜的。
皇后与太子站在盛帝后方,看着神色颇为憔悴。爹爹说,皇后前些日子听到威远侯战死的消息,悲痛交加,大病了一场。
威远候膝下只有一子,从小长在京城,日日泡在花街柳巷吃喝嫖赌,仗着自家权势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是一等一的纨绔子。今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居然未瞧见他的身影。
巳时末,远处渐渐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他们回来了!
不出片刻,黑压压的大军从北方奔来,队伍最前方郝然是一身铁甲的宋子衡。
快到跟前时,宋子衡率先勒停战马,一跃而下,快步奔到盛帝面前单膝跪地。
参见父皇,儿臣回来了!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众将士也都赶忙下马参拜。
宋子衡又转头面向皇后参见母后!
回来便好!少年英雄,像朕年轻时~哈哈哈,快起身!诸位也都起身吧!盛帝扶起他,笑着拍他的肩膀,一边吩咐参拜的众将士们起身。
说话间,威远候的棺椁被推至前方,皇后眼眶霎时一红,快步冲到近前,太子紧随其后,对着棺椁失声痛哭,盛帝也走到近前,叹惋道威远候一生戎马,为国尽忠,朕定会厚葬他!皇后,莫要伤了身子!
是!皇上~皇后这才想起她身为一国之母的身份,慌忙擦掉眼泪,挺直了脊背。
众将士奋勇杀敌,不惧生死保家卫国,朕心甚慰!朕允诺,凡参与此战者,皆论功行赏!不幸牺牲的将士们,朕定会厚待他们的家人!诸位皆是大盛的好儿郎!今夜朕将设宴,与众将士们痛饮一场!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盛帝说完便领着一干人回宫了,爹爹叮嘱了我几句也跟着走了。威远候的棺椁被拉回了威远候府,众将士们也回了各自营里交职,宋子衡对着一众亲卫使了个眼色,一个个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他牵着马一步步走到了我眼前,我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眼前一花,晕头转向的被他抱到了马上,下一刻他也坐了上来。
回家喽!
马儿穿过两条巷子,最后停在了我家门口。他将马儿直接拴在外面柱子上,就拉着我的手推开门往里走,像回自己家一样。
啧!我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来!
是哦!怎么不翻墙了呢年幼时,他每次溜出宫玩都是翻墙来我家找我。
我堂堂三皇子,若是让人看见我翻墙那还得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被人看到有男子翻墙找你,背地里不得嚼舌根啊!
好像是挺有道理,难怪十五岁那年他从北境回来,就再未翻过我家院墙。
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出门…拜见三皇子!小红听到前院的动静跑了过来。
起身吧!你家小姐自然是去接她的情郎~唔!我忙捂住他的嘴。
无事!小红,我与三皇子说会儿话,你去忙吧!
哦!
待小红走远,我才放开手,扯着他的袖子回了我的房间,我有好多话想同他说。
他却突然一脸严肃,将我按坐在榻边。
知之!你是不是…也是上一世回来的
我脑子倏然一懵。
你~也是吗我突然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我记得我受了重伤,最后死在回京的途中了…可是再一睁眼,就回到了出征的那一天!
是这样么回想重生以来的种种,从他出征的那天开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朝向了另一个方向发展。
知之,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如何得知我的死因的还有…你为何也会重生
整理完思绪,我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
他竟敢!
听完前世种种,他红了眼眶,将我死死搂在了怀中。
痛吗声音里竟带了丝哽咽。
好痛的!现在不痛了,有你在就不会痛了!我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轻轻安抚他。
抱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将我松开。
这一次,有我保护知之,不会再有人能欺负我的知之了。他轻抚我的脸,笑着说道。
嗯!
想着他还未回宫,贵妃娘娘肯定还在玉清宫等着他,而且今夜还有酒宴,没待多久我就将他赶走了。
今夜总算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了。
大抵有事要忙,接下来两日都未瞧见他人影。第三日,我正与小红用午饭时,宫里突然来了人。
圣旨到!
岑小姐,跪下接旨吧!是个着总管服的公公,眉眼带着笑。
我懵懵然忙拉着小红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兹闻太医院院正岑巩之女岑知之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三皇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岑氏待字闺中,与三皇子可谓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三皇子为皇子妃,择吉日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钦此!
臣女接旨,谢皇上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忙磕头谢恩,起身接过圣旨。
恭喜岑小姐,觅得良缘!圣旨已带到,那咱家就告辞了!他笑道。
恭送公公!
小姐,你要是嫁给三皇子,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刚将人送走,小红就委屈巴巴道。
怎么会我还打算从子衡哥哥那里为你挑一个如意郎君呢!
小姐~小红羞得满脸通红。
前世因为心境的缘故,不忍小红与我同困牢笼,嫁进宫时并未带小红,而是将她留在了家中。如今一切已变,我自然是要带着她,为她觅一良人,风风光光送她出嫁。
她自小被父母丢弃,我希望她以后的人生皆是幸福的。
五月初,礼部带来了纳采文书,一番恭贺后,便与爹爹商议起了婚礼日期。
婚礼最终定在了六月初五,于子衡哥哥的新府举行。子衡哥哥这几年一直身在北境,府邸虽早已建好,却还从未住过,如今成了亲,自然要住在自己的府邸了。
定亲之后,男女双方不可以见面,他偷偷来过好几次,都只站在墙外与我说话。
六月初五,迎亲队伍早早便到了,爹爹两眼含泪将我送上了花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爹爹如此神态,不知不觉也眼眶发热,流下了泪来。
父女二人含泪告完别,迎亲队伍方才启程,敲锣打鼓回皇子府。
拜完堂后,我被送入了新房中等候。
小姐!小红鬼鬼祟祟推开房门溜了进来,左右张望一番又快速地合上了门。
咦怎么有股芙蓉糕的味道!她走到我面前,从袖口掏出一个油纸包。
还真的是啊!哪儿来的我忙塞了一个进嘴,忙活了大半天水米未进,快饿死我了!
我刚刚碰到了之前来送信的那个侍卫,是他让我带给小姐的,他说三皇子早上特意吩咐他去仙客来买的,给小姐垫肚子,嘿嘿!三皇子对小姐真好!
你也吃些,饿坏了吧!我往小红口中也塞了一个。
嗯!
戌时,门又被推开,有淡淡的酒味飘了进来,子衡哥哥回来了。
共饮交杯酒,青丝缠作同心结,再也无人能将我们分开。
大盛三十年夏,京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有一面容秀美,遍身是伤的女子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威远候府世子爷强抢民女,她的相公及公婆为护她,被其派人残忍杀害,大理寺因其身份特殊,本想将此事压下,谁料此事一出,陆续又有几名女子站了出来,含恨哭诉其曾经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令人发指!大理寺眼见越闹越大,终将此案奏上了朝堂,盛帝大怒,命其严查。
结果可想而知,站出来的只是受害者的其中一二,有的困于世俗眼光不愿出声,有的因其身份尊贵不敢出声,有的则是受尽折磨,早已化为一坯尘土,无法出声。
本是必死的结局,皇后与太子于御书房外跪了一夜,终究为他求得了一条狗命。
大理寺特意张贴了结案公示,声称其罪责身重,百死难辞,只是威远候为国而死,盛帝终究不忍其唯一的子嗣就此断绝,最终判其流放边境,永生不得回京。
边境艰苦,他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有的是苦头吃,如此也算勉强平了民愤。
初秋,南方多地遭遇水患,许多村庄被洪水冲没,百姓流离失所,太子为缓和与盛帝之间的嫌隙,请求亲自前往赈灾,盛帝自然应允。
两个月后,灾情得以控制,百姓们也被妥善安置,太子功成回京,盛帝难得在朝堂上夸赞了几句。结果没过几日京中突然有传言说,此次遭受水患的小河村村民并不是死在了洪水中,而是死于疫病。流言不知从何而起,却是在京中火速流传开来,最终传到了盛帝耳中。
太子此次回京,奏呈中提及了此次水患较为严重的清水县,其辖区有个叫小河村的村庄深夜遭受洪水冲击,全村共计一千六百五十八口人,无一人生还,并未提及有疫病之说。但流言之凶猛,谁也无法断言其真假。为了查明真相,大理寺与钦天监联合派人连夜南下,调查此次水患赈灾之事。
一队人马抵达清水县县衙时正是黄昏时分,清水县县令带着当值的官差们已在县衙外等候多时,为众人安顿好住处后,又设宴一同用了晚饭,推杯换盏间提及到小河村一事时,县令一度哽咽拭泪,言语间充满了对小河村一村老小的惋惜。
第二日众人分成了几个小队四散开来寻找线索,有一队走在街上时,恰巧碰见了一个偷东西被人追着打的小男孩,见其年岁小看着可怜便随手救下了,小孩浑身脏兮兮,却不像是流浪很久的样子,他们便问小孩家住何处,若是不小心走丢的,他们还能想法子给送回家去。
小孩狼吞虎咽吃了四个他们给买的包子,察觉他们并无恶意后,缓缓给出了答复。
他家在小河村,三个多月前村子遭了洪水,村民们被困在村子里好几天,死了好些人,后来来了许多官差将还活着的人都救了出来。他很小就没了娘,爹爹一不顺心就爱打他,还总不让他吃饭,被救出来那几天大家挤在一起,他便趁着爹爹暂时顾不上他撒腿跑了。走走停停,他就到了县城里,晚上睡在乞丐堆里,白天出来讨饭吃,偶尔饿极了也会去偷东西吃,只是十回有八回都会被人捉住,心善一些的会训斥他几句后把东西留给他吃,厉害些的就免不了一顿打了。
三言两语,却听得他们胆战心惊。若是小孩所说为真,小河村是获救了的,那为何奏呈中小河村却是皆丧生于水患,无一生还!
深知此事可能牵扯甚大,几人忙发出信号与其他小队汇合,带着小男孩将事情从头到尾又细细说了一遍,众人大惊失色!此事若有蹊跷,恐怕这整个县衙脱不了干系。
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派人深夜潜入清水县衙翻阅小河村的户籍登记册,小男孩及其父亲的姓名年龄等身份信息郝然记录在册,小孩没有说谎,他的的确确是小河村人。
次日一早,众人来到县衙,不待他们有所反应,直接将县令等人捆了起来扔在了刑房里,勒令其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清楚,若是不愿说便将所有刑具挨个使用一遍,直到肯说为止,起先无人开口,他们便随手抓了一个官差出来杀鸡儆猴,没等换第四种刑具,县令便吓得尿了裤子,跪地痛哭,将小河村一事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
小河村其实是获救了的,村民被困在洪水中好几日,期间死了不少人和家养的牲畜,剩下的人被救出来后暂时集中在郊外一空旷处安置,没几天突然有几人起了烧,发了病。他们请了郎中来,郎中看过后面色发白,颤颤说可能是疫病,接下来两日,陆续又有不少人起了相同的症状,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病倒,若是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县令慌了手脚,彼时太子恰巧就在清水县,他忙向太子求助,想要寻求解决之法,二人商议半晌,最终太子决议从源头斩断一切可能,命其安排人手于深夜时分潜入,将小河村幸存的一众人灭了口后就地掩埋,处理了源头,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凡是知晓此事的人也皆被封了口,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大理寺与钦天监的人未曾料到此事竟有太子参与其中,兹事体大,他们连忙派人带着县令等人的认罪书火速赶回京城,亲自将其呈给盛帝。
盛帝看过认罪书后命人将太子召进了御书房,挥退了所有人,谁也不知道父子二人说了些什么,只知太子走出来时额角带血,面如死灰,而盛帝于御书房中独自静坐了许久。
次日,盛帝于早朝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处置清水县县衙一众人等所犯的滔天罪行,其中并未提及太子也参与了其中。另一道,则是称太子德不配位,即日起废去储君之位,永禁东宫。有一些耳聪目明的从这两道圣旨中嗅到了一些关联,选择静观其变,也有一众大臣跪求盛帝三思,盛帝并未理会,只待随侍念完圣旨便起身退了朝。
皇后娘娘跪在御书房外求了一天一夜,也未能改变盛帝的心意一丝一毫,此事已成定局。
太子此般下场,确有我夫妻二人推波助澜,不过他也的确罪有应得。
大盛三十三年春,盛帝改立三皇子为太子,我自然也跟着成了太子妃,我们又搬回了宫中。此时,我与子衡哥哥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都是小男孩,像他幼时一样调皮,盛帝很喜欢这两个皮猴子,经常会抱着他们在御书房批奏折。
不用整日忧心,贵妃娘娘的身体也调养的越来越康健。
子衡哥哥要比从前繁忙许多,但只要一得空,还是像从前那般,带着我一同出宫去各处游玩。
大盛四十六年,盛帝退位,新帝登基,改国号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