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错时信件 > 第一章

女孩在旧书店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发现里面夹着一封未寄出的情书。她回信寄出后,居然收到了对方的回信——时间显示1975年。两人开始了一段跨越时空的笔友恋。
【1】遗失的信封
傍晚六点半,城市的天空开始褪去浮躁的蓝,晕染成橘粉与暗紫交织的灰调。林笙笙拖着一天疲惫的身子走出地铁口,耳机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玻璃外。她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在巷口拐了个弯,像被某种无形的吸引牵引着。
那是一家她从未注意过的小书店——拾光书局。门面不大,外墙斑驳,橱窗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清理旧书,统统五元。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鼻尖嗅到一种陈年纸张和木屑混合的味道。小时候她常跟爷爷在阁楼翻旧书,这气味像是一扇老旧却温柔的门,推开就是某段沉睡的记忆。
她走了进去。
书店里昏黄的灯光下,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墙上立着老式的木书架,一排排书籍横七竖八地堆叠着,像是被世界遗忘的思想残片。靠近角落的位置有一张木质长桌,桌上堆满了被翻过无数次的封皮磨损书。
林笙笙随意地翻着,有一本没有封面的诗集吸引了她。纸张泛黄,边角破损得像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她轻轻翻开,书页之间赫然夹着一封信。
那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表面微微泛黄,字迹清晰,是蓝黑色的钢笔字,工整而带点温柔的斜体。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轻轻展开。信纸右上角写着日期:1975年3月16日,落款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沈致远。
信的内容不长,语气却充满诗意与温情:
如果这封信终将抵达某个遥远的你,那么我愿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
我不知道你是谁,是何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我只知道,在这个越来越沉闷的春天,我开始渴望一个可以听我说话的人。
……如果你收到了它,请你随便说点什么给我听,就像我们真的认识。哪怕只有一次。
密密麻麻的白信封,每一个都贴着老邮票,用钢笔字写着收件人——沈致远。落款日期在1975年到1976年之间。
林笙笙读完,心脏像被轻轻拂过——不是怦然心动,而是一种深深的静默,被人窥见孤独又被安慰的感觉。
她的指尖久久摩挲着信纸边缘,那种时间的质感仿佛穿越了五十年,在这个时代轻轻叩响她的心门。
她将信小心收回原位,抱着那本没有封面的诗集走到柜台前。老板是位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正低头修理一台老收音机。
这本多少钱她问。
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写得上价,就收你五块。
她笑了笑,付了钱。
回家的路上,林笙笙总觉得自己像捡到了一段未完的梦。
小时候她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孩,站在有铁花窗户的楼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制服,总是低头写字。他从未抬头看她,但她知道他是为她写的。
梦醒时她从不记得男孩的脸,但那个写信的背影她记了一辈子。
现在,她开始怀疑——那个梦,是否真的只是梦
窗外的雨停了,钟表刚敲过十二点。她靠在桌边,掌心潮湿。
她是理智的人,从来不信玄学,更不信鬼神之说。可这一晚,她却觉得,一些东西根本不需要逻辑去解释。
比如梦,比如缘分,比如——
有人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在等你。
她坐在出租屋昏黄的台灯下,反复看着那封信,终于鼓起勇气,抽出一张白纸,她的笔尖轻轻落在纸上,一开始只是试着写下沈致远三个字。
但就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温柔的潮水淹没了。有什么情绪,在这些名字与字句之间,开始悄悄崩裂。
于是,她写了下去:
亲爱的沈致远先生,如果你真的是从1975年写来这封信的人,那么请允许我用2025年的语言,向你问声好。
——来自未来的林笙笙
她写完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
她没有睡,而是静静坐在床边,看着那封信。屋子里只有钟表的声音,轻轻滴答着,像是某种远方回响的回答。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刚刚穿越了时间的裂缝,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搭起了一座小桥。
她不知道沈致远是否还会回信。也许这一切不过是某种命运开的玩笑。
但她愿意,再赌一次。
哪怕,只是她一个人的游戏。
第二天,她将信装进牛皮信封写上:上海市宝山路57号乙·二楼南沈致远
收。
她知道那地址现在早就不复存在了,然后,她走出家门,把它投入了小区旧信箱里。那信箱已经多年不用,但她依然郑重地将信投进去,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她笑自己像个孩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诚实。
仿佛,只要她这么做,就能让时间听见她的回应。
仿佛,有人会在49年前的某个午后,在阳光洒进窗台的老房子里,翻开这封信。
他低头,轻轻一笑。
【2】初识
1975年11月,上海·宝山路
院子里银杏叶落得满地都是,风一吹,哗啦啦像翻过一页页发黄的书页。沈致远站在自家二楼的阳台上,把刚洗净的军服挂上竹竿。冬阳淡淡的照下来,映出他瘦削却挺直的背影。
他今年二十一岁,已收到入伍通知,年底前就要随队北上。
母亲一边剥着蚕豆,一边抬头对他说:致远,别老站外头,小心吹风伤肺。
沈致远嗯了一声,却没进屋。
他手里捏着一封信,是前日傍晚投到他们家老信箱里的。
信纸略薄,质地却不同寻常。他摸得出来,不是他们这能轻易买到的纸张。更奇的是,那字迹娟秀流畅,内容却像谜语一样。
信中那人自称林笙笙,说自己活在未来的2023年,那年世界不再是他所熟知的模样。她说有高铁、有网路、有会说话的手机,还有从天上看地球的卫星。
沈致远本来想撕了这封玩笑信,可不知为何,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那字写得认真,文法古怪但真挚。
他越看,越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读《聊斋》里狐妖传情,总觉得荒唐,但又忍不住相信。
他想起梦里无数次浮现的一个场景——他站在楼下,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梧桐树下朝他挥手。他从未见过那女孩的脸,可梦境里她总是出现。就像命中注定等他遇见似的。
而林笙笙,在信中也提到,她常梦见一个军装男孩坐在窗前写信。
沈致远心口微微发紧。
他返身进屋,拉开抽屉,抽出一页干净信纸。
那是他许久没碰的墨水笔,在笔尖滑出第一行字的瞬间,他竟有些手心发烫。
林小姐:
收到您的来信,甚是意外。
起初以为朋友玩笑,但读罢全文,不知为何,心头恍如旧识。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但我仍决定回信——因为你的字里行间让我想起一个春天下午的阳光,那种温暖已在这片天空许久未见。
我们这里刚开春,我母亲种的桃树发了芽,我站在阳台上写信,耳边是收音机里传来的京剧和三轮车在胡同里响的铃声。
我不敢问你那边是什么样的天,怕一问出来,这一切就变成了梦。
盼覆。
——沈致远
他写罢,折好信纸,封进信封。邮票是他从家中旧抽屉中找到的留存品,盖章后那天晚上他亲自走了半小时去邮局投递。
从那天起,他每日午后都站在窗边,望向信箱口,不知为何,一颗心总是莫名地等着什么。
而在2023年——
林笙笙正在下班地铁上,手机屏幕一片灰。
她疲惫地靠着扶手,在震颤的人群中捏着耳机线。最近公司的年终项目把她几乎榨干,每天都像泡在泥潭里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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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那天晚上回到家,她在门口的信报箱里看见了一个素白信封。
没有邮戳,没有快递单号,甚至没有寄件地址。
只是——收件人一栏,干净利落地写着三个字:
林笙笙。
她的心跳骤然慢了一拍。
她慢慢打开那封信,那行端正工整的字映入眼帘时,仿佛有一道古老的风,从信封中吹进她的生活。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却始终睡不着。她在脑海里不断拼贴着他描绘的1975年:银杏叶落满地,小巷有糖人叫卖,邮局前排队寄信的少年……
她忽然想看见那样的世界。
于是,她拿出信纸,回了第二封信。
信纸上那一行行墨迹,像是穿越时光的羽毛,轻轻触碰她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林笙笙放下信,凝视着窗外淅沥的小雨。街道的灯光模糊成一片橘黄色的海洋,雨水顺着玻璃缓缓滑落,恍若泪痕。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发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久未触碰的画板,那个被尘封了近半年的水彩画本还静静躺在角落。
自从进入这座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城市森林,她早已忘了当初对绘画的热爱。
今晚,她决定重拾画笔。
桌灯亮起,温暖的光芒洒在纸上,笔尖在水彩纸上跳跃,仿佛也沾染了那来自过去的柔情。
她画的是一棵秋天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飘落一地,阳光从树缝间洒下,斑驳陆离。树下,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孩,低头写信,神情专注。
画面里,时间交织成柔软的丝线。
宝山路的小巷依旧透着浓浓的人情味。
沈致远拿着那本《追风筝的人》(那其实是未来的信中提及的,但在现实中他读到的是一部同名书籍的旧版),放在怀里,心头暖暖的。
他那天傍晚,带着母亲去菜市场买菜,路过老邮局,顺便把刚写好的信投了进去。
邮局外排着几个人,大家面色朴实,穿着棉布衣裳,嘴里叼着烟丝,聊着即将过冬的柴火价格。
沈致远的脑海里却不断回荡着林笙笙的话语。
她说的未来,听上去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真实。
他开始尝试想象那个年代以外的世界——有自动煮咖啡的机器,有数不清的信息通过无形的线路传递,还有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
沈致远的母亲是一位典型的上海老派妇人,传统而坚强。
致远,家里的田地要收割了,节气快到了,你也得安排好行李,别拖拖拉拉。母亲的话里带着关切,却也掺杂着隐隐的担忧。
沈致远点点头,心里却更加迷茫。
他无法预知北上的征途,也无法确定未来是否真的会有林笙笙。
但他知道,无论前路多艰险,那封信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木质地板上。沈致远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封来自未来的信,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离开家的日子越来越近,入伍的号角随时会吹响。
母亲早已准备好干粮和棉衣,叮嘱他务必保重身体。
孩子,你要去的地方很远,也许会很苦,可要记得,不管多难,家是你永远的港湾。
沈致远轻轻点头,笔尖划过纸面,回信的每个字都沉甸甸地承载着他的期盼和不安。
他无法预见未来,但他愿意相信,有一个来自未来的你,正等待着他平安归来。
夜幕降临,沈致远坐在窗前,微弱的灯光洒在信纸上。他反复翻看着林笙笙的来信,越读越觉得心头发热。
他想象着那个来自未来的女子——她会不会真的存在
但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个奇怪的梦,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想。
他叹了口气,笔尖迟疑地在信纸上游移良久,终于写下:
林小姐:
此刻夜深人静,我却难以入眠。你的来信如春风,拂过我多年未曾温暖的心田。
我想问,你是否害怕这跨越时空的交流你是否孤单
我这里正入冬,冷风刺骨,但你的字句让我感到一丝暖意。
明天我要随队北上,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可能不会有太多机会写信。
——沈致远
写完信,他久久凝视着窗外,风吹过银杏叶发出沙沙声,仿佛在回应他的期盼。
林笙笙收到回信的那天,正好是她母亲的生日。
家里的气氛有些冷清,母亲自从她搬到城市工作后,见面次数少了许多。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有些疲惫,夹杂着思念和不安。
林笙笙坐在空荡的出租屋里,手里握着那封来自过去的信。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有了新的意义。
她开始在日记里写下和沈致远的通信,甚至试着把那些信件内容改写成短篇故事,投稿给小众文学杂志。
她知道,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但这幻想让她不再感到孤独。
自从开始与沈致远通信后,林笙笙的生活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重新整理了小时候的老物件,找出祖母留下的古董笔和墨水,尝试用毛笔写信。
她甚至在周末去图书馆查阅旧报纸,想要了解1970年代上海的历史风貌。
她的朋友们开始好奇她的变化,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
林笙笙只是淡淡一笑,心里却藏着那段跨越时空的秘密。
【3】信纸上的春光
1976年初春,上海街头的梧桐树刚刚吐出嫩绿的新芽,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微风轻拂,带来春天特有的清新气息。
街道旁老旧的理发店门口挂着刚洗净的红色围裙,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包子香气,生活缓缓复苏。
沈致远穿着那件略显陈旧的军装,坐在书桌前,细细地阅读着林笙笙寄来的信。他轻轻摊开那封信,指尖温柔地触碰着信纸,仿佛能够穿透时空,感受到她的呼吸和温度。
信中写道:
笙笙,
你的文字如春风,轻柔地拂过我这寒冬的心田。
我想象着你所在的世界,那里是否鲜花盛开,是否有你喜欢的咖啡香。
宝山路15号,我曾多次路过那里,每次都默默注视着。
沈致远在信的边角画了几片刚落的银杏叶,寄托着他的思念和期待。窗外,梧桐叶在春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他的心声。
与此同时,现代的林笙笙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沐浴着柔和的春光。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风拂过脸颊,心中浮现出那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的模样,那个孤独却坚定的身影。
她从包里拿出相机,翻看着之前在宝山路拍摄的照片。那条老街依旧保留着些许旧时光的味道:红砖墙,斑驳的木窗棂,还有窗台上摆放的花盆,承载着时光的印记。
致远,你喜欢这里吗她轻声呢喃,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这一天,林笙笙决定亲手做一顿晚餐。她翻阅祖母留下的老食谱,怀着满满的期待和温柔,花了几个小时,终于做出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红烧肉,浓香扑鼻。
她将菜肴摆好,点燃了一支香薰蜡烛,坐在桌前拿起笔墨,写下一封信:
致远,
今天我做了红烧肉,香气四溢。
不知你那里是否也能闻到这味道
我想象着你尝到这道菜时会心一笑。
春天来了,愿你的每一天都像这温暖的菜肴一样,充满幸福。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装入信封,仿佛这不仅仅是一封信,更是她对未来和过去交织的期许。
几天后,沈致远收到信时,正站在昏暗的军营灯光下。他点亮油灯,灯光摇曳,映照出他温暖而坚毅的面庞。
他拿出信,字里行间溢满了笙笙的关怀和生活的气息。恰巧这天他和战友们分享了简单的红烧肉,那熟悉的味道让他仿佛感受到家的温暖。
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轻声喃喃:笙笙,谢谢你,让我在这陌生的地方感受到家的味道。
他重新执笔,信中满是温情与期待:
笙笙,
你的红烧肉香气穿越时空,温暖了我的心。
这里虽远,但有你陪伴,便不觉孤单。
春天已来,愿我们都能守护这份温柔。
时光流转,宝山路的银杏叶从嫩绿渐渐染上了金黄。秋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凉意,沈致远站在老街的转角,望着街道尽头,那个他曾无数次想象的未来世界的轮廓。
他轻轻叹息,想象着她此刻正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他寄来的信,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每次写完信,他的心便踏实了许多,因为他们的心,正穿越时空缓缓靠近。
林笙笙也早已习惯每日拿起笔,写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描绘内心的细腻情感。
她在日记中写道:我和你,隔着时间,依然能共享这一份温柔。
随着季节更迭,他们的信纸上,满是两颗跨越时空的心,渐渐握紧,温暖彼此。
冬意渐浓,上海的街头细雨蒙蒙,湿润的空气带着些许寒意。街灯在雨中晕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反射着点点灯火,像极了时间里跳动的微光。
沈致远身穿军大衣,站在工厂那间简陋的车间里。机器轰鸣声不断,冰冷的空气透过门缝吹进屋内,直透骨髓。手中握着林笙笙寄来的信,笔尖轻轻颤抖,他感受到纸张上传来的温度,如同她温柔的手掌。
信中写道:
致远,
最近我开始学习弹钢琴。
每当指尖触碰琴键,便会想起你信中提到的那首老歌——《送别》。
沈致远闭上眼睛,脑海里回荡着母亲哼唱的旋律,眼前浮现出那个身影坐在破旧琴凳上的样子。
灯光摇曳,他轻声在心中为她弹奏起那熟悉的旋律,仿佛两人的心跳在琴音中交汇。
在现代的林笙笙身边,空气中飘浮着琴声。
她坐在钢琴前,指尖轻触黑白键,旋律婉转悠扬。每一次弹奏,她都想象着沈致远身处的那个年代,想象着他能否听见这穿越时空的音符。
她开始在信中写下自己的改变:
致远,
钢琴课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音符跳动间,我仿佛看见了你的笑容。
我相信,无论时间如何流转,我们都会变得更好。
信寄出时,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的星光点点,像是时光的灯塔,指引着彼此的心。
一天,沈致远在军训中意外扭伤了脚踝,坐在医务室里休息。他翻看着笙笙的信,感受到那份温暖和关怀,内心异常踏实。
他写下回信:
笙笙,
最近身体小有不适,但想到你的鼓励,便觉得无比坚强。
请你也多保重身体。
这封信,沈致远小心翼翼地折好,寄往未来的她手中。
那一夜,林笙笙没有睡,她像等一个久别的情人一样,捧着那封信坐在床头,反复读了三遍。她的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只小小的加湿器在角落轻轻吐着雾气。
但那个夜晚,她觉得这空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就像被谁悄悄拥抱住了。
她开始规律地写信给他,每隔五天一封,谈她的工作、地铁的拥挤、网络的喧哗,也谈她小时候如何在阁楼偷读爷爷的信件,如何在失眠的夜晚幻想有人能听她说话。
沈致远的信也总能如约而至。
他会讲自己的生活:工厂的食堂里今天有白米饭、他偷偷在信纸背后写诗却不敢给别人看、他想学画画,但没地方买颜料……他说他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作家,哪怕只有一本薄薄的作品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林笙笙逐渐意识到,她每天最期待的,不再是快递或朋友圈点赞,而是那个熟悉邮差出现时的脚步声。
他们聊起彼此的梦。
他问她有没有看过飞机,她笑着画了一架喷气式客机给他。她问他相不相信时间之河能折叠,他回说:我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有,我很高兴你在那头。
他们从未问过彼此长相,也从不提见面。
他们的关系没有现代爱情那样迅速推进,但却细腻地生长在每一个字之间。
林笙笙开始在信纸旁边夹一小片花瓣、一张胶片拍的照片、一枚她在路边捡到的银杏叶。她的信越来越长,越来越柔软,而她的生活,也从灰白变得明亮。
有天深夜,城市下了一场雨。她撑着伞站在阳台,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孤独了。
因为有一个人,哪怕在另一个时空,正在为她认真地写信——一笔一画,像是穿越时间写下的心跳。
【4】时间的裂缝
十一月的风像刀子一样锋利,吹得城市的街角瑟瑟发抖。林笙笙从公司请了假,背着她那只旧帆布包,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前——宝山路。
她终于鼓起勇气,亲自来到了那个反复写在信封上的地址。
她换上简洁的外套,带着笔记本和相机,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信上的地址。可这里早已是崭新的高楼和咖啡馆。
宝山路依然保留着些许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风格,红砖墙面斑驳,老式路灯摇曳着昏黄的灯光。街角的小卖铺依旧飘着淡淡的油烟味和糖果香。
她站在GPS提示的57号乙门前,那是一栋现代公寓,楼下有便利店和宠物美容室,和沈致远描述的青砖胡同、晾晒着床单的铁阳台毫无关系。
她站了很久,直到寒风灌进脖颈,她才缓缓走开。
她在老邮局旁停下,拿出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日期和感受:
这里曾经有一个叫沈致远的男孩,他在这里写信,等待未来的你。
她仰头望着窗台,仿佛能看见那年轻的身影,手执笔杆,目光专注。
此刻,她感到一种奇妙的连接。
这真的可能吗一个陌生人,穿越时光而来,在四十九年前等着我回信
她问自己,心里有一丝惊慌,也有一丝期待。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平凡生活,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引着。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那晚,她失眠了。台灯亮到凌晨两点,桌上散着所有沈致远寄来的信,她一封封重新读,有些信的墨迹已经开始泛灰,但她每一个字都能背下来。
她心中开始有了一个念头。
第二天,她去了图书馆。在尘封的报刊资料室里,她翻阅1975至1976年的旧报纸,查阅那个街区、那段时期的名字与事件。她不敢告诉自己在找什么,只是一步步逼近。
在1976年9月的一期《解放日报》上,她看到了一个讣告——
本市青年志愿兵沈致远,年仅21岁,在部队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追授三等功。其事迹已刊于《铁血先锋》栏目。
她的眼前一阵晕眩,手指捏紧报纸边缘,泛白的指节微微颤抖。她一遍遍默念着那个名字,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同名同姓,可心里却早已知道答案。
——她的沈致远,那个在信里说明年春天桃花会开的很漂亮的人,早在四十九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她坐在图书馆的木椅上良久,窗外阳光照进来,在她眼底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影。她忽然意识到,她的眼泪悄悄落在了那张泛黄的纸页上,如同时光本身也为这段错位的相遇哀悼。
那天晚上,她收到了沈致远的最后一封信。
笙笙,我要走了。部队通知我调往北边,或许以后就没法再写信了。
可我不遗憾,因为我收到了你这么多回信,比我整个人生的春天都多。
如果你真的来自未来,请答应我一件事: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替我走完我来不及走的路,听我来不及听的歌,爱我来不及爱的人。
最后,谢谢你。因为你,我才相信,我这一生曾被真心地读过。
落款依然是那熟悉的名字——沈致远,一笔一画,写得克制而坚定,像他一直以来的样子。
林笙笙抱着信哭了很久。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种终于知道结局的、缓慢却深沉的疼痛。
她走到阳台,城市万家灯火像一片汪洋。她轻声对着远方说:
沈致远,我会记得你。
那一刻,她知道他们不会再写信,不是因为信件不能寄达,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抵达了彼此生命里最深的一部分。
两周后,林笙笙辞去了工作,买了一张去云南的车票。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唯一的闺蜜,也没有在朋友圈发定位。她只是想,去一个阳光能晒透骨头、风可以吹乱回忆的地方,把一个人的故事好好送别。
那是一个小镇,靠山临水。她住进一家老宅改造的民宿,天井里有桂花树和旧藤椅,傍晚时蝉声悠长,夜里只听得到风。
她每天用信纸写一封信,写给沈致远。有时候是几句话,有时候是一整夜。
她写:
今天遇到一个阿婆,她种的太阳花长满了窗台,像你说的‘春天’。我想你大概会喜欢。
又写:
你有没有后悔过,那个时代那么苦,信念那么重,你却还是走了那条路
然后她也会写一些温柔又琐碎的日子:
今天我学做了米线,很辣,但我吃光了。你说你小时候偷吃辣椒被你妈罚写检讨,好可爱。
日子一页一页地过去。
她把这些信一封封折好,放进一个牛皮纸盒子里。盒子盖上,贴了一张字条——
沈致远的未来。
她没有寄出去。她知道,这一次,信不需要再被谁接收。因为它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那天傍晚,她坐在山顶看日落。阳光穿过云层,像一封巨大的金色信笺,缓缓洒落在大地上。
她掏出最后一张信纸,写下:
沈致远,我要回家了。
谢谢你用那么多信,让我在孤独的生活中,感受到真正的心跳。
我会继续写字、看世界、去爱,也会带着你写过的诗,走你没走完的路。
春天来了,桃花该开了吧。
再见,永远记得你。
——林笙笙
她把信叠好,轻轻放进河里。
纸页被水流带走,缓缓旋转着,像一只归航的纸船,消失在夕阳与水波之间。
她站在风中,闭上眼。
她想,也许在时间的某个缝隙里,有一个年轻的男孩,正站在1975年的阳台上,望着远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结尾独白】
故事的最后,林笙笙回到了城市。
她换了新的工作,租了一间有阳台的小屋,坐在阳台可以看到小区路边的桃花。
每年春天开花,她就会给自己泡一杯茶,然后对着花说一句:
致远,春天到了。
信不再寄出,但有些感情,终身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