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丈夫出轨后,逼我离婚。
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所以等了他三年。
今年除夕,他带来了钱和礼物,
说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那一刻,我满心欢喜,期待着他的回心转意。
然而,等来的却是三姐已经怀孕七个月的消息。
这是三年来第二次心死,
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能击垮我了。
直到医院打来电话,
告知我母亲胰腺癌晚期……
所以啊,
这世间哪有什么追妻火葬场
上天给我的剧本,全是火葬场
01
朋友圈的这一组九宫格照片,让我的呼吸停滞了很长的时间。
照片中,他捧着女人的肚子,半跪在地上,脸紧紧贴在凸起的地方。
那种幸福,仿佛能透过屏幕溢出来。
这个白净的女孩,看起来温柔、干净,与我之间隔着整整二十年的光阴。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等了他三年,他依然没有回头。
他会用金钱补偿我,会用礼物安抚我。
唯独,没有感情。
耳边不断有人灌输各种大道理：我应该为自己活,应该放下过去……
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
但我做不到。
我可能已经疯了。
离婚后的三年,我不断刷新着前夫和小三的各种信息,努力找寻他们感情破裂的证据。
我注册了无数个小号,不断被拉黑,不断再申请……我知道,这种做法疯狂而无耻,只因为,我放不下这个男人。
我爱了他整整二十年啊。
我的人生还能有几个二十年
他现在如此幸福地捧着另一个女人的肚子,那里面孕育着新的生命。
这个女孩如此年轻美丽,他们的笑容让我觉得,这二十年,真的是一个笑话。
我的人生,真的是一场笑话。
他把儿子,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脑子一阵眩晕。
浑浑噩噩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渺小的人群,突然萌生了一个恐怖的决定。
如果就这样跳下去了,他会后悔吗
他会回忆起与我的那些美好瞬间吗
往后的生活,他会偶尔想起我吗
今天的风好大……
太阳尤其刺眼,晃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我听到有人在前方大声呼叫,也听到有人在楼下呐喊,我分不清有多少声音。
我只知道,自己好累。
我想歇歇了。
他们说的大道理我都懂,都听进去了,我也努力尝试过了。
但没有用。
我反而越陷越深。
我应该是病了,病入膏肓。
02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从裤子口袋传来。
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阳台外围,双脚几乎悬空。
使劲闭了闭眼,努力尝试让自己保持清醒。
楼对面有人挥舞着拖把,冲我比划着什么,但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口袋里的铃声依旧在响,风依旧在耳边呼啸。
我慢慢松开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按下接听键后,对面的声音传来您好,请问是江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是我。
这里是市立医院体检中心,您母亲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如果有空的话,请您下午尽快过来一趟,有些细节需要跟您当面交代。
我脑子瞬间宕机了两秒,赶紧追问：什么细节有什么问题
对方沉默了一秒,语气变得谨慎：是这样的,江女士,报告显示,您母亲胰腺癌晚期,并且有肝转移迹象……
脑子嗡地一声,仿佛所有的杂音都在瞬间消失了。
母亲……胰腺癌晚期……
脚底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身体陡然前倾,直直向下坠去。
坠落的感觉像是被拉长的慢镜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耳边呼啸的风声夹杂着远处模糊的呼喊,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母亲的微笑、儿子的稚嫩脸庞、前夫的冷漠背影……
还有那个女孩幸福的笑容。
砰——
一声闷响,身体重重地摔在了楼下的防护气垫上。
气垫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随即稳稳地托住了我。
我躺在那里,浑身像是被碾过一样疼痛,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快！快救人！
她还活着！快叫救护车！
周围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呼喊。
有人爬上了防护网,把我抬了上去。
我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的声音让我头痛欲裂。
母亲……胰腺癌晚期……
我不记得到医院的路程用了多久,紧接着被推进急诊室。
医生和护士围在我身边,检查我的伤势。
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没有骨折,也没有内脏损伤,真是万幸。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道。
我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妈该怎么办
江女士,您的家属来了。护士轻声提醒我。
我转过头,看到我妈匆匆走进病房。
她的脸色苍白,直接扑了上来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妈……我哽咽着,泪水夺眶而出。
她轻叹一声,缓缓靠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别怕,妈在呢。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这种感觉真好。
妈妈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
03
几天后,我终于出院了。
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可她依旧强撑着病体悉心照料我。
每当瞥见她那疲惫不堪的背,心就揪到了一起。
我深知,为了母亲,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勇敢地面对生活。
出院后,我径直前往体检中心,找到负责人,拿到了母亲的体检报告。
医生耐心且详细地为我解读了母亲的病情,并建议尽快开展治疗。
虽然已经到了晚期,但通过化疗和靶向治疗,还是有希望延长生存期的。医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鼓励。
我默默点头,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前方的路多么艰难,我都要陪母亲一起勇敢面对。
其实,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父亲早早离世,而那个曾经以为会陪伴一生的人,如今也成了过客。
如今,母亲是我唯一的依靠。
突然起这次跳楼的经历,那种强烈的失重感和深深的绝望。
有的人渴望活着却难以如愿,而有的人想死却又无法解脱。
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了,那一刻,我离死亡是那么近。
连死都不怕的人,为什么不能勇敢地活下去呢
回到家后,我便开始收拾母亲住院所需的物品,同时也得妥善安顿好儿子。
等儿子放学回来,我认真地对他说：宝贝,姥姥生病了,妈妈这段时间没办法在家照顾你。你看,要不要去奶奶家住一阵子
儿子听了我的话,一下愣住了。
虽说他已经上初中了,但这些年一直都在我身边长大,对其他亲人并没有太多的依赖。
所以,当我提出这个想法时,他的抗拒情绪十分明显。
妈,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别让我去奶奶家了,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你就放心吧。
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劝他,可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意了他的请求。
5
母亲住院后的第二天,我正在病床边细心照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邻居的电话,语气十分急促：你赶紧回来看看吧！你家的天然气自动报警启动了,窗户里冒出好多浓烟,整个楼道都是东西烧焦的味道！
脑袋嗡的一声炸了,二话不说,抓起包就往家跑。
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焦急之下,索性把车扔在了半路,一路拼命往家狂奔。
一进小区门口,就看到儿子在消防人员的保护下站在单元门口,他低着头,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抹布。
他脸上满是灰尘,衣服也被熏得黑乎乎的,整个人狼狈不堪。
这已经是消防人员第二次来我家了。
领头的队长看到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姐,你们母子俩可真让人不省心啊。
说着,他递给我一份表格让我签字。
我匆匆扫了一眼《火灾责任认定书》,签完字后,赶忙对所有救援人员连连道谢。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儿子身上,只见他呆呆地站在一旁,身体微微颤抖着,带着哭腔努力解释道：妈,对不起,我只是想煮个面……
我鼻子一酸,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我哽咽着说：傻孩子,妈妈不怪你,妈妈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你啊。
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了。
临走的时候,儿子叫住了那位消防员叔叔,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回到家,屋子里还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厨房的锅已经被烧得漆黑,灶台上满是水渍和泡沫,一片狼藉。
我站在门口,望着这混乱的场景,心里却出奇地平静。
没事,家人安全就好。
儿子站在我身后,低着头。
我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去洗个澡吧,妈妈来收拾。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妈,你不骂我吗
我勉强地笑了笑,伸手擦掉他脸上的灰尘：骂你有什么用呢看来这下你无论如何都得去奶奶家了。
儿子抽了抽鼻子,说：妈,刚才我太害怕了,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就给爸爸也打了电话,爸爸说他等会儿来接我。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我的手机还在车上,而车,早已被我扔在了半路。
我正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把车开回来,耳边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儿子飞快地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前夫那张满是怒意的脸。
你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看看这个家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乌烟瘴气的,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这就是我曾经爱了二十年的男人,在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磨难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想,此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还爱他吗
或许吧。
亦或许更多的是不甘心罢了。
猛地转身,抄起墙角的拖把,用力向他挥去。
滚！你给我滚出去！带着你的儿子一起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的疯狂咆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如此失控。
儿子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惊恐和无助,他轻声喊了句：妈……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前夫,手里的拖把高高举在半空中。
滚——我再次怒吼,声音里透着决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哐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
我站在门口,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手里的拖把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如果不是因为儿子,我想,今天我很可能会和这个男人同归于尽了。
不过,还好,有些伤痛,一旦挺了过来,就会开始慢慢痊愈。
05
我再次匆匆赶回医院,看到妈妈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中满是欲言又止的担忧。
我赶忙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妈,别担心,小轩被他爸爸接走了。您就安心治病,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争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话音刚落,我们母女二人紧紧相拥,泪水夺眶而出,一时间泣不成声。
为了缓解妈妈术前的焦虑,我绞尽脑汁,不停地给她讲着各种笑话和有趣的段子。
妈妈也仿佛被我的情绪感染,忘却了病痛,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起了老家那些奇闻逸事。
在外人看来,我们母女俩的氛围轻松欢快,充满了笑声。
但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清楚,这是母女之间的相互救赎。
因为我们都明白,很有可能,这次将会天人永隔,她放心不下我,而我也割舍不掉她。
晚上,我在病房里休息时,儿子发来了信息：妈妈,我想你,我不想呆在爸爸家,这里有个阿姨,她肚子好大,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爸爸的吗
看到这条信息,我的鼻子不禁一酸,该面对的终究还是来了。
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回复道：她是……是你爸爸的妻子,轩轩,能不能跟爸爸商量一下,去奶奶家你告诉他,你想奶奶了,好吗
我说了,爸爸不同意,他怕我去乱说话,他也没空管我,爸爸的妻子不是妈妈吗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跑出来啊
我哽咽了许久,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开始耐心劝导他：儿子,妈妈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他是你的爸爸呀。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向他提要求,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直接告诉他。
过了很久,久到我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手机的提示音将我惊醒,是儿子的信息：妈,这个阿姨不喜欢我,一直拿白眼瞪我。
我的心猛地一紧,瞬间清醒了许多,连忙回复道：那你呢,你怕了吗
我为什么要怕我就是觉得爸爸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人。
看到儿子的这句话,心中不禁一震,没想到,这个才十来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成熟的感悟,比他爸爸强太多了。
说得好！儿子,你可以做爸爸的眼睛,帮他看清世间的真相。他或许一时被蒙蔽了,但我的儿子不会。还有,妈妈想提醒你,那不是别人的家,而是你的家。你爸爸拥有的一切,将来也有你的一份,懂吗你不是客人,而是这个家的主人！所以,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拿,不要等着别人来施舍你。
我是……主人吗
当然,不要怀疑,儿子,你不光是那个家的主人,还是爷爷奶奶家的主人,如果最近你学习任务如果不大,妈妈给你个建议,你可以刷一部电视剧,名字叫甄嬛传,你看看,在古代,你的身份属于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当然,妈妈除了让你确定自己的身份,还希望让你知道人心的险恶,尤其是怀孕的女人。
好,我已经把作业写完了,在房间里正好没事,我可以用平板看吗
可以,要是有不理解的剧情,随时跟妈妈说,妈妈看到了一定回复你。
随后,儿子给我发来了正在看剧的截图,看样子已经沉浸其中了。
那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部《甄嬛传》,竟然会在日后扭转儿子的命运。
6
手术的过程并不顺利,但是妈妈表现得无比坚强。
当她从麻醉中渐渐醒来,看到我的第一眼,竟然是带着熟悉的责怪：你怎么都不收拾收拾自己,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那一刻,我鼻子陡然一酸,之前在手术室外强撑着的意志瞬间崩塌。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趴在妈妈身上痛哭起来。
妈妈呀,您不知道,在这漫长的十个小时里,我是怎样熬过来的。
恍惚间,我又回想起那次跳楼之后,当我再次见到妈妈时,她那崩溃绝望的神情。
她的眼神中满是痛苦和自责,我们总是口口声声说不想拖累家人,可实际上,一次又一次,都是家人在为我们默默承受痛苦,为我们的任性和冲动而买单。
她静静地躺着,用她那虽然温暖却已略显无力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这种安心的感觉,已经陪伴了我三十多年,从未改变。
在妈妈身边,我永远都是那个可以毫无顾忌地哭泣、可以尽情释放脆弱的孩子。
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无论生活给我带来多少风雨,只要有妈妈在,我的心就有了栖息的港湾。
过了很久,妈妈的麻药效果逐渐消退,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抽动。
心中一紧,担心地抬起头,问道：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妈妈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地说：你过来,让妈妈再抱你一会儿。
我乖乖地靠过去,眼泪止不住地流。
遥遥啊,妈妈不想走,妈妈放心不下你。妈妈怕走了之后,就没人再劝你、哄你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我擤了擤鼻涕,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情绪说道：那我就跟您一起走,您去哪我就去哪。
妈妈听了,轻轻咳嗽了几声,我赶忙帮她顺了顺气。
她有些失望地看着我,缓缓说道：那小轩呢他怎么办你难道不管他了吗
听到妈妈的话,我如梦初醒。
是啊,儿子该怎么办我竟然真的把他忘了。
就连我跳楼的时候,也将他抛到了脑后……
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啊。
妈妈疲惫的声音再次传来：妈妈重要,儿子也一样重要啊。你要为了你的儿子振作起来,不能被生活打倒。
我嘴角微微抽搐,叹了口气：可是……可是妈,我等了他三年了,他不会回头了,他真的再也不会回头了……
那个小三怀孕了妈妈问道。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七个月了。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这都不算什么,很快他就会发现,他不过是再次陷入了曾经那种鸡飞狗跳的生活,没什么不同。但你不一样,你现在有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我疑惑地看着妈妈,她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帮我擦干眼泪,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如果他能回头,你们还能一起相伴到老,以后生病住院了,他还能照顾你。傻孩子,这种男人,你早看透他是你的福气。别指望他照顾你了,他不给你拔管就不错了。
她的话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妈,您疼不疼我把护士喊过来吧
没事,没事,我休息一会儿。你……你也睡会儿吧。
我轻轻给妈妈盖好被子,然后缓缓退出了病房,心中思绪万千。
07
直接来到住院部前台,找到医生,开始认真打听手术过程中的情况。
当他说出那句：手术并不顺利,扩散严重,需要二次手术。
整个人都懵掉了……
我不知道我错在哪,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爸爸,现在又要失去妈妈了吗
上天到底给我打开了哪一扇门
为何我的人生要遭遇这么多挫折。
妈妈那个状态,二次手术,我真的怕她挺不过去了。
跟医生告别后,来到餐厅点了些吃食。
拿出手机简单翻阅了一下,有儿子的留言：妈,你最近好吗,姥姥好吗
我拿起手机给儿子拨去了电话,接通后我开始慢慢安慰他妈妈还行,姥姥不太好,等你周末可以过来看看他,那你呢在新的环境还适应吗
不适应,但是我已经在努力适应了,这个女人当着爸爸的面,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说我邋遢,不干净。
我心紧接着揪了起来：那……那爸爸怎么说
爸爸说让我多休息个人卫生,不准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我快速回复道：轩轩,要不妈妈抽个空把你送到奶奶家妈妈舍不得你受委屈。
儿子回复：先别急妈妈,你知不知道那部电视剧我看到哪里了
我满脸问号：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有啊,妈,我已经看了一半了,我发现吧,你们女人只有在心虚,或者是心里毫无胜算的时候才会尝试用语言攻击对方,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
……
儿子的这句话,竟让我莫名的惊讶,他……也太清醒了,比我这个怂包妈妈,强了不知多少倍。
我只能弱弱的再次开口：额……那个,儿子,你有这种缜密的心思,妈妈很欣慰,但是你现在学习任务比较重,妈妈不希望你分神,我还是觉得你在奶奶家会更好一些,你觉得呢
妈,你错了,你越在意什么,就会被这股力量所掌控,你以为我受尽了委屈,但我以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目前只是说了几句难题的话而已,你想不想知道,她后面会怎么做会暗算我给我下药吗
我浑身一个激灵,手机都拿不稳了：儿子,你不要吓妈妈,女人的嫉妒心不可小觑,你还是离开那里吧,好吗
所以我今天打电话想问妈妈要点钱,我需要买几个高清摄像头,不插电的那种,好像体积越小越贵,首先你说过,这是我的家,我在自己家里安装摄像头没毛病吧其次我也希望妈妈可以关注到我的学习和生活。
我……
我被这臭小子说教的一愣一愣的,随即开口道：那多少钱能够
一千元足够了,我想买三个,我的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我时刻掌握着她的动态,就不会怕她害我,妈妈谢谢你。
我有点不明所以：你谢我干什么
谢你给我推荐了这部电视剧,让我提前明白了人性的可怕,其实这部作品里看似每个人都可恨,但又不得不承认每个人都很可怜。
我一边喝着汤一边耐心的安慰道：那你觉得谁是最可怜的
此时我想跟儿子探讨一下剧情,让他知道女主的隐忍和不易。
万万没想到,儿子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皇帝,皇帝才是整部电视剧中最可怜的那个人。
我顿时大惊：你……怎么会这样想为什么不是女主或者是瑛贵人,或者我觉得安陵容也挺可怜的,最后她……
不！妈妈,最惨的那个人是皇帝,所有的人看似都深爱他,但那都是假象,只是想从他手里获得权力和利益罢了,有的是为了家族,有的是为了财富,还有更可笑的,因为嫉妒,但是没有爱情,所以妈妈,这个女人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听完,我虎躯一震……
是啊,她为了什么
母子二人沉默了许久后……
电话那边有声音传来：妈妈,我愿意做爸爸的眼睛,帮爸爸发现事情的真相,所以请你相信我好吗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汤勺,孩子大了,已经由不得我支配了。
好,但妈妈有两个要求,第一,注意安全,一个没有道德感没有廉耻心的女人,她是没有底线的,第二,学业不能退步,否则妈妈一定会把你送到奶奶家,听到了吗
好的妈,我知道了,抽空记得帮我买监控器,寄回咱们家,我会抽空回去拿的。
挂断电话后,我就开始在网上挑起来,但是搜索关键词全都是体型很大很笨重的样子,直到私聊老板后,才给我发过来很多微型的照片……
果然……这东西越小越贵。
选了三个待机时间最久,储存空间最大的,开机就能用,直接发空运寄到我家。
儿子收到后,给我打来了电话：妈,东西我都安装好了,你也可以下载一个后台程序,随时随地能观察到我的生活,我房间里的监控器按在了熊的眼睛上,客厅的监控器可以插电,放在了电视柜底下的路由器旁边,现在她肚子大,根本就蹲不下,厨房我放在了酱油架下面,这里有个电源口,也能插电,这些位置都相当隐蔽,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
但他嘴上虽然如此云淡风轻,可我的心里很是慌乱,毕竟……毕竟他要对付的,是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女人啊。
08
很快,第二次手术的日子到了。
此时的妈妈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消瘦了许多,吃不下饭,每天的精神状态也愈发疲惫。
尽管如此,她依旧强撑着笑容,试图开导我这个差点失足的女儿。
可她的笑容,却让我感到无比心碎。
我多想记住这个笑容,就让她永远永远刻在我的心里。
这天,我给儿子请了假,让他过来见姥姥一面。
可能是母女连心,从早晨的时候,我就隐隐感到了不安。
我真的好怕好怕。
儿子过来看到我们的第一眼,直接哭了出来……
妈,姥姥,你们怎么瘦了这么多,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说完他就趴在我身上哭了起来：妈,我好想你,姥姥什么时候才能好,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我妈在一旁不停的抹着眼泪,试图开导这个小屁孩：姥姥明天就好了,轩轩啊,咱们明天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我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的说道：妈,轩轩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骗他呀。
妈妈听后尴尬的笑笑：是啊,轩轩竟然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真好,即便是姥姥明天就走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这句话直接把我的心都给刀碎了……
妈,你别乱说,今天我和轩轩一起守着你,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们还要看着轩轩长大,还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呢,你……你必须陪着我们。
妈妈不停的抽搐着,突然伸出手,想抱我。
我赶紧迎了上去了,趴在她的怀里,母女二人,就这样不停的抚摸着彼此。
而我的儿子,也缓缓的靠了过来,趴在了我的胳膊上。
妈妈扫了一眼,顿时就笑了……
你看,谁生的亲谁,轩轩是你生的,他永远不会去亲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你说你怕什么呀,孩子都这么大了,以后妈妈走了,你就再没压力了,这才是你最好的人生状态啊。
气得我使劲捶了一下被子：妈,你在胡说什么呀,你不是我的压力,你是我的家人啊！
眼看着手术时间就到了,护士过来帮忙把人扶上了轮椅,我和儿子就这样默默的把她再次推入了那个冰冷的手术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妈妈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整颗心都被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从中午到傍晚,手术室的灯都没关,人间最漫长的等待,莫过于你在手术室而我在等你出来。
我知道,妈妈的精神状态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了,我希望她活下去,但是又不想她受苦。
每个徘徊在手术室外的人都受着无尽的煎熬。
她早就说过想放弃了,一次一次的治疗,让她苦不堪言。
但是我不能,我不想让她走,哪怕多一天,一分钟,我也要让她陪着我。
突然发现能让人瞬间长大的不是结婚生子,而是父母生病。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这一瞬间开始,除了着急的眼泪,其他的无能为力。
儿子默默的帮我擦着眼泪：妈,别哭了,你都哭了一下午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呀,姥姥说她会挺过来的,她一定不会骗我们的。
直到现在,我才认认真真的开始打量起我的儿子,他有胡茬了,喉结也鼓了出来,那个青葱的模样,跟他的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而我,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他的。
这一晃,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虽然大学期间才确定了我们的恋爱关系,但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悄悄的喜欢他了。
突然一阵铃声传来,儿子默默的拿起手机,对我说道：妈,是爸爸打来的,我去接一下。
我点了点头,随即儿子起身走开了。
再次回来时,他紧张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妈,爸爸说要过来看看。
我心突然一紧：啊你爸……他要来吗
儿子坚定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在路上了。
他来干什么呀
儿子继续拍了拍我的手：他来看看姥姥,顺便把我接回去。
我突然想起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儿子不能在这过夜,他得回去休息了。
我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就跟着爸爸回去吧。
妈,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很忙,都没打扰你,但现在,你有空听我说说吗
我疑惑的看向他：学习上遇到困难了
他点点了点头：学习上有,生活上也有,妈妈,我发现了,爸爸家里的那个女人,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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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惊！你说什么
儿子赶紧安抚我：妈,你先别紧张,目前我只发现了他一点点问题,但是一个谎言,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遮掩,目前我只揪出她的一个谎言,还剩九十九个。
我看着儿子的眼神,坚定且自信,他……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儿子微微一笑,挑了挑眉：妈,你想不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额……其实还是挺想的。
儿子无奈的笑出了声：妈妈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妈,这个女人的学历证书是假的,首先我非常好奇爸爸和这个女人相识的过程,爸爸随意介绍了一下她曾经是爸爸的同事,但一般的人根本就进不去爸爸那种公司,所以我一开始认为这个女人很厉害,但有一天,爸爸应酬回来的比较晚,我有个题解不开,给爸爸发了信息,爸爸说可以让小婷阿姨给我看看,说不定她会,我果真拿过去给她看了,你猜怎么着
儿子突然停住了话头,气得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赶紧说啊！还敢调侃你老娘！
儿子抱着头连连求饶：哎呀妈,我这不是想拿捏一下气氛嘛,你别急啊！这个女人拿到本子后,别说解题了,她连最基本的题目都看不懂。
什么你现在学的只是初中知识啊,不至于吧……
儿子摇了摇头：也不全是。现在的考试标准跟你们那个年代已经大不相同,题目经常会涉及更高阶的知识。可她可是985毕业生啊！所以从这件事后,我开始对她的学历产生了怀疑。
我听着儿子的分析,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那然后呢
然后,我……
9
遥遥,我过来了。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转头一看,是儿子的爸爸来了。
看到他的瞬间,我的鼻子一酸,赶紧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你来了。
前夫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手术室的大门：妈进去多久了
他这句无心的话,瞬间让我破防了。
是啊,叫了二十年的妈,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口呢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叫顺口了,轩轩姥姥进去多久了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我干脆捏住了鼻子。
儿子见状,赶紧接过话头：爸,姥姥进去一个下午了。但姥姥说她一定会成功的,我们要相信她。
前夫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对,轩轩说得对。姥姥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没事的。爸爸也真心祈祷姥姥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我再度泣不成声……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我知道,会有很多人鄙视我的懦弱和无能。
但,我只是个女人,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人,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直勤勤恳恳、庸庸碌碌地过日子。
而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我竟然被迫经历了这辈子所有的风浪……
前夫安抚完儿子后,终于把目光重新投向我。
他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吐出一句：额……吃过饭了吗
儿子赶紧接过话茬：爸爸,我们好像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怪不得我现在浑身哆嗦得厉害。爸爸,你打算请我和妈妈吃点什么呀
前夫把视线转向我：问问你妈妈吧,她想吃什么,我就买什么,然后让人送过来。
听着前夫深情的言语,我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我怕自己会破防,会崩溃,会彻底打破那好不容易筑造起来的心理防线。
儿子见我没回答,使劲拉了我一把：妈～爸在跟你说话呢,你想吃什么呀,咱们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犹豫的说了句：要不,就喝点汤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主食,给儿子弄点,我没什么胃口,真的,吃不下。
前夫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你要不去车里休息会,总这么坐着,腰也受不了。
鼻涕瞬间又流了下来,滴到了衣服上,好尴尬,我赶紧到处找纸,他眼疾手快的帮我递了过来：额……对不起。
我没接话,赶紧把身体转向另一边开始清理鼻涕。
而前夫则去安排晚饭了。
此时儿子拽了拽我的胳膊说道：妈,你别哭了,姥姥一定会没事的。
我嘴角抽了抽,看着他清澈的小眼神,可能还以为我是为了妈妈的事而伤感。
看来,还真是个孩子啊。
前夫去了很久都没回来,我起身去厕所的路上,发现了他的身影,原来是躲到一边给家人打电话了……
眼看他要回头,我赶紧转身又走了回来……
唉……真的是有够窝囊。
饭菜送来的很快,但是我真的一点食欲都没有,所有的情绪都被一门之隔的那个人带走了,甚至,我闻到饭菜的味道,都会不自觉的反胃。
儿子给我盛了一碗汤递了过来：妈,你不能不吃饭啊,你都快瘦脱相了,这样身体吃不消啊。
我涣散的眼神重新聚集了起来,看到父子二人真切的目光,点了点头,默默的接过碗筷。
但进入口中的食物,让我感觉味同嚼蜡,目光时不时的都要移到手术室的大门上,期待着灯灭的时刻。
我正沉浸在杂乱的思绪中,突然,手术室的灯灭了。几乎是同一瞬间,我猛地站了起来……
儿子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妈,你怎么了
我指向手术室的方向,声音有些颤抖：灯灭了！
旁边的两人也迅速转过头去,只见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妈妈躺在床上,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我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脚步踉跄,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但我顾不上疼痛,立刻爬起来,冲到病床面前。
看向床上的妈妈。
她的眼睛微微眨动,看到我时,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显得那么无力。我知道,她又在逞强了,明明那么虚弱,却还是想让我放心。
这时,前夫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床上的妈妈,轻声叫了一声：妈。
我知道,他这一声妈不是叫错了,而是希望她能安心,希望她知道,我们都在她身边。
妈妈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珠,仿佛在回应我们。
医生开始交代术后注意事项,声音低沉而严肃：今晚非常关键,家属需要轮流照看病人。胰腺手术涉及周围脏器和血管,结构复杂,术后可能会出现切口渗血、腹腔内出血等情况,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休克……
我听得心乱如麻,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弱弱地拉了拉儿子的袖子：轩轩,医生刚才说了什么妈妈……妈妈没听清。
儿子轻轻握住我的手,安抚道：妈,别担心,我都记住了。我们先推姥姥回病房吧。
我小心翼翼地推着妈妈的病床,她的手冰凉,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确认她还活着,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即便如此,我的心依然悬在半空,生怕她有任何闪失。
回到病房后,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妈妈安置好。主刀医生再次叮嘱道：术后两小时内不要让她睡觉,前三天必须佩戴止疼泵,但止疼泵的效果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之后可以靠药物辅助,但止疼药每天只能服用两次。
医生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胰腺术后出血是非常危险的并发症,家属一定要密切观察伤口渗血情况,如有异常,立即按紧急呼叫按钮。
他说了很多,可我的脑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记不住。
我焦急地看向儿子：轩轩,你记住了吗帮妈妈写下来吧,妈妈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什么都记不住了。
儿子连忙点头,轻声安慰我：妈,你别慌,我都记住了,我这就给你写下来。
这时,前夫走了过来,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语气温和：别太紧张,刚才看你还没吃东西,我给你带了点汤,你要不要喝点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先吃吧,我想陪妈说说话。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我坐在妈妈床边,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抚摸她。
而床上的人自始自终都看着另一个方向,那是前夫所在的位置……
前夫又给儿子盛了点饭,这个时候的孩子正在长身体,饿得快,吃得多,确实是我疏忽了。
他安顿好儿子后,起身看了看时间,似乎有点坐立难安。
我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刘意,你早点带轩轩回家吧,今天麻烦你了。
前夫叹了口气,走到病床旁,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妈,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和轩轩周末再来看你。
只见妈妈急忙的伸出手,想拉住他,前夫顺势反握住她的手：妈,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妈妈不停的点着头,泪水顺着眼角滴在了枕套上：刘意,是遥遥没福气,不能跟你走到最后,但是,妈希望你们可以,好好地,全心全意的,把轩轩抚养长大,孩子是无辜的,你们得多给他一些爱,比平时还要多,明白吗
前夫的眼睛里也闪着泪光,他强忍住点了点头：妈,我会的,轩轩也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亏待他的。
妈妈欣慰的点着头,但手仍旧不愿意放开,她哽咽的又说了句：咱们认识二十多年了,妈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儿子了,即便是以后换了身份,你俩也别当仇人,知道了吗
妈,我知道,遥遥永远都是我的家人,她永远都是轩轩的妈妈。
此时,我早已泣不成声,直接起身把他俩的手掰开,对刘意说道：你赶紧走吧,手机的铃声吵到我了。
只听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遥遥,我走了,你一定要按时吃饭,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不要把身体累垮了。
儿子跟姥姥拥抱后,也过来抱了抱我：妈,我周六过来看姥姥,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强忍住眼泪,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真的不想再看到他的深情表演了,他对每个人,都可以做出这样的姿态,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像风来了又走,心满了又空,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徘徊了好久……
还好,我觉得,我能接受。
因为,还有妈妈陪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擦干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重新回到妈妈的病床前。
轻轻握住她的手,开始低声和她聊天,试图用话语分散她的注意力,陪她熬过一个个疼痛难忍、无法入眠的夜晚。
妈妈每天承受的痛苦日益严重,从开始的肚子涨,吃不下饭,开始昏迷,清醒时间越来越少,说胡话不认识人。
被疼痛弄醒时,她已经说不出疼痛,她不停地上厕所,尽管根本没有尿,她只是难受地不知所措。
她无法躺着,各种姿势都不舒服,一直手抚肚子呻吟。
剧痛地折磨后,就来到最后阶段,妈妈失去意识了,喉咙开始发出咕噜咕噜响声,十分辛苦地张口呼吸。
护士时不时地来吸痰,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我叫妈妈的时候会偶尔看到妈妈眼角泛着一点泪,但是她已经没有反应了。
胰腺癌,我的妈妈不仅面对着死亡,还承受着每天都不一样,深不见底的病痛……
终于有一天,妈妈握住了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重新浮现出一点光芒,我急忙凑上前：妈,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妈妈没回答,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遥遥,你放手吧,妈妈想体面点去见你爸爸了。
我顿时就泣不成声了：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你只在乎爸爸,难道你就不要我了吗
她艰难的清理着嗓子里的异物,试图与我沟通：咳……咳咳,遥遥,让妈妈走吧,等跟爸爸团聚了,他就不孤单了,……你也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妈妈不能再耽误你了,你看看,妈妈住院的这几个月,你老了好多……你这样,怎么跟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争啊！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使劲摇着头：妈,我已经想通了,咱不争了,我有妈妈,有儿子,就是最好的人生状态啊,我不要男人了,只要把妈妈还给我,我再不要男人了。
咳……咳咳,傻孩子,你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你吗天天看你翻着手机里的那些照片,不停的抹眼泪,你难受,妈妈也难受,等妈妈走了以后,你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吧,跟姐妹出去走走,散散心,多见见不一样的风景,去认识更多的人,这样,你就不会总想往回看了。
我不停的拍着她的手：妈,你别说了,你休息会吧。
再让我说几句吧,遥遥,你是个好女人,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妻子,但,婚姻失败,并不是你的错啊,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等,慢慢看,妈妈就想跟你说一句,希望你记在心里,那就是这个世界上,终其一生都是你一个人。
随后,床上的女人咳出一口鲜血,我脑子直接就懵掉了……
石化了两秒后夺门而出,疯了似的在走廊中大喊救命……
等医生护士全部被叫过来之后,准备掀开被子把病人推到ICU,可猛然发现床单上的血渍殷红了一大片……
医生连忙上前做急救措施,护士将我推开了很远……
病人什么时候开始便血的
有人在说话,但我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问你呢,你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血的
被人推了一把,但是我反应不过来,我妈便血了吗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在强忍着便血,跟我交代遗言吗
医生见没得到有效的答案,众人拖着病床直接冲进了ICU……
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了。
我感觉,她已经做好准备了,所以她才故意拖延时间,跟我说了那么多。
可是,我还没有啊做好准备啊。
我站在ICU的门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忙碌的医生和护士,心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我看到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ICU的门打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沉重的表情。
他走到我面前,低声说道：江女士,我们已经尽力了。
此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走进ICU,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呼吸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妈,我来了,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她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但最终还是没有力气。
好在手指轻轻动了动,仿佛在回应我。
我低下头,把脸贴在她的手心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妈,你别走……你别丢下我……我哽咽着,声音几乎听不见。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呼吸机的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医生走进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江女士,您母亲已经走了。
随后,我感觉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耳朵失去所有的声音,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了下去……
8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仪器的声音滴滴作响,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前夫那张焦急的面孔,他好像哭了……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怎么在这我妈呢
前夫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妈已经被殡仪馆拉走了,刚才你晕着就没把你叫醒,我请了个人帮妈擦洗了身子,换好了衣服,她走的很体面,你不用担心了。
我顿时心里一阵绞痛——
最后一程,我竟然没能送送她……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儿子双眼通红地跑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妈,姥姥走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泪水瞬间决堤,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伸出手,紧紧抱住儿子,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轩轩,妈妈没有妈妈了……
儿子紧紧回抱住我,小手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小时候我安慰他那样：妈,你还有我啊！你一定要坚强一点,刚才你晕倒,真的吓坏我了。
这时,前夫也凑了过来,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有我……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我心里一阵酸楚,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委屈。
一把推开他,态度决绝：你走吧,你的家人还在家等着你,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前夫没有说话,只是尴尬地叹了口气,眼神闪烁。
儿子从我的怀里探出头,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妈,我快考试了,住在爸那边不太方便……我可以搬回来了吗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好,等妈妈处理完姥姥的事,就去接你。
说完,我转头看向前夫,语气冷淡：你怎么还不走
儿子拽了拽我的袖子,小声说道：妈,你别管爸了,你要是休息好了,咱们就走吧。
我看了看父子俩的表情,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行李收拾好后,儿子推搡着我往外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电话铃声,随即被接通。
前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语气温柔而急促：喂老婆,你醒了月嫂不在吗好好好,我马上过来,我来帮你们冲奶粉,你别着急。
我愣住了,错愕地回头看去,只见前夫匆忙离去,眼神甚至没有在我身上停留。
这一声老婆,竟让我有些恍惚。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只是电话那头的人,早已不是我。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我低声问儿子：那个女人……也住在这个医院吗
儿子的脚步顿了顿,点点头,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这边离得近,他们就选了这里,妈,走吧,我真的饿了。
我颤抖着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儿子嘴角抽了抽,低声回答：爸爸说,我有妹妹了。
滚烫的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我苦笑着喃喃道：真好啊,你爸终于让两个女人为他凑成了‘好’字……他,真的很好。
儿子气鼓鼓地走过来,使劲拽了我一把：还不走难不成你还想去送红包赶紧走了！
被儿子推搡着往前走,我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妇产科的方向……
刘意,恭喜你。
9
儿子中考在即,实在不该让他分神了。
饭后,我第一时间把他送到了学校,并跟老师沟通了一下他最近的学习情况。
不出所料,成绩下滑了一些。
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等整理好母亲的遗物,我一定要好好陪在他身边,不能再让他分心了。
妈妈走得匆忙,一切从简。
拿到骨灰盒后,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也不算太远,大概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家里已经空无一人,偌大的房子显得格外冷清。
我按照妈妈的遗愿,处理了她的后事。
先去派出所注销了她的户口,又去村委会更改了个人信息。
妈妈生前曾说过,想和爸爸葬在一起,于是我带着她的骨灰,去了爸爸的坟前,将他们合葬在了一起。
站在坟前,我默默想着,如果有机会,将来或许可以让儿子把我也加进去……一家人,终究要团聚的。
回到家,我开始整理妈妈的照片和衣物。
我想把这些带在身边,以后可以时常拿出来看看,仿佛她还在我身边。
整理完遗物,我走到后院,看到家里的那片菜园已经荒废了。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万物更替,生生不息。
天空依旧那么蓝,空气依旧那么清新,可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落叶归根,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了。
最后,我在院墙外贴上了房屋出租的信息,随后驾车离开了。
儿子还在等着我,我还有自己的使命。
成年人的世界,留给伤感的时间并不多。
所有的悲伤,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强烈；
所有的爱,似乎也渐渐变得淡然。
晚上,我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突然,门响了。
回头一看,儿子拎着行李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
他看到我,立刻冲过来要抱：妈,我真是一天都等不了了,还是自己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吃饭了吗
没有呢,好饿,也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儿子一边抱怨一边放下行李,妈,为什么刚出生的孩子那么能哭啊白天哭,晚上也哭,吵得我根本睡不着,每天上课也不精神。
我无奈地笑了笑：是啊,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白天哭,晚上哭,妈妈也是一宿一宿地哄你,根本睡不好。
儿子皱了皱眉：不是啊,爸说我小时候一点都不哭,特别乖,他都能踏踏实实睡一整晚。
我鼻子一酸,眼前又模糊了,赶紧拿纸擦了擦眼泪：听他瞎说。那时候,妈怕你爸辛苦,晚上都把你抱到一边去哄,就是想让他睡个安稳觉。这一哄就是几个月,他根本就不知道。
儿子撇了撇嘴,语气有些不满：是啊,我的妈妈从来就没听过那句话——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怪不得我小时候的事,爸爸一点印象都没有。可现在,他从早到晚抱着妹妹,想让那个女人多睡一会儿。我就知道,我的妈妈跟别人真的不太一样。
这句话让我回忆起十几年前生儿子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他年少气盛,孩子一旦哭闹,他很快就会失去耐心。
我怕他休息不够,所以尽量不让他被吵到；
我也怕他工作累,所以家庭的琐事尽量不去打扰他。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在自我感动。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句话竟然是儿子先比我领悟。
太懂事的人,注定会受委屈。
后来者又争又抢,果然可以稳步直上。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过来吃饭,吃完早点休息吧。
儿子点了点头,妈,奶奶身体也不大好了,爸爸最近很辛苦。
我突然想起前婆婆,似乎,她的年纪也很大了：那抽个空,我们去看看她吧。
儿子突然鬼鬼祟祟的凑过来：妈,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个女人有很大的问题,被我发现了,告诉爸爸后,爸爸会跟他离婚吗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还会要爸爸吗
我被这孩子的话给整懵了,思索了片刻说道：姥姥没去世之前,妈妈确实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现在,妈妈就想带着你好好生活,把你送进高中,送进大学,这才是妈妈应该要做的事,至于男人,已经不重要了。
儿子愣了一瞬,尴尬的笑了笑：我明白了妈妈,我们一起努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10
其实离婚后,我和前夫几乎没主动联系过,都尽量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前任。
可第二天,竟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前夫格外疲惫的声音：遥遥,你最近有空吗我妈病了,你……你要是有空,带着儿子来看看她吧,她总念叨你们。
我默默听完,平静地回复道：有空,她在哪个医院要不就周六吧,我带儿子一起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继续说道：她没住院,在家休养。可能我这个要求有点冒昧,我是希望你能一直陪着照顾她。不过你别担心,我请了护工,只是我妈这人有些偏激,总觉得护工靠不住。我实在是没办法,才跟你开这个口。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顾虑：那儿子怎么办他马上就要考试了,最近成绩下滑了一些。
他停顿两秒,语气里带着些许尴尬：噢,是我考虑不周,没顾全这么多。那就……当我没说,还是照顾儿子要紧。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尽管他收回了请求,但他曾为我母亲送终,于情于理,我都该带着儿子去探望,毕竟她是孩子的奶奶。
到了周六,我和儿子采购了一些滋补品,便前往奶奶家。
刚到单元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叫骂声和摔东西的声响。
我和儿子对视一眼,赶紧敲响了门,屋内这才安静下来。
门打开,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面容上写满疲惫与无奈。
她开口问道：你是老太太的家人
我点点头,女士瞬间委屈地哭了出来：这活我们干不了,我下午就不来了。这老太太实在太难伺候。
说完,她拎起包匆匆离去。
儿子走进屋子,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笑着对老太太说：奶奶！您一看到我来就扔被子,这是不欢迎我呀。
老太太一见到大孙子,脸上的委屈更甚：轩轩,我的轩轩,奶奶好久没见你了,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叹了口气,走进屋内,略显尴尬地叫了声：阿姨。
你是谁她的目光扫向我,带着陌生与疏离。
我心里一紧,解释道：我是轩轩的妈妈呀。
老太太眯起眼睛,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我心里一凉,拿出手机给前夫发消息：轩轩奶奶得的是什么病
阿尔茨海默。
我大惊失色,回复道：怎么会这样一年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对面删删减减许久,最终发来消息：遥遥,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妈已经七十多岁了。
看到这条消息,我的心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那她还认识你吗我继续追问。
前夫很快回复：偶尔。
原来之前刘意不让儿子来奶奶家,是因为奶奶病了吗
我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这个原因。
我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刚才那个护工好像不干了,看到有人接手,拿上包就走了,以后该怎么办
前夫思忖片刻后回复：遥遥,你能抽两天时间照顾我妈吗我这边再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尽快找到新护工。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开始帮忙收拾房间。
孩子爷爷前两年离世,只留下老太太一人。
这些年,我和刘意因婚姻变故,很少带孩子过来。
看着相框里的两位老人,曾经的岁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不禁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身边的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悄然离开。
或许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母亲,所以格外珍惜这仅存不多的情感。
一直忙到傍晚,我为祖孙俩做好饭菜。
老太太依偎在孙子身旁,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再闹腾。
儿子的高情商让我十分欣慰,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处处都让我刮目相看。
我思索片刻,开口征求他们的意见：轩轩,要不把奶奶接到咱们家吧,她身边不能没人照顾,等你爸找到合适的人,咱们再把她送回来
儿子点头赞同：好啊,奶奶,您愿意去我们家吗
奶奶连忙点头：去,去轩轩家,马上走！
于是,我们母子二人把老太太接回了家。
白天,我带着老太太下楼散步；晚上,儿子回家陪她聊天解闷。
这种祖孙三人的生活,竟有一种别样的温暖,正慢慢地治愈着我。
在这期间,前夫表现得还算尽责。
他不停地给我转账,生怕母亲和孩子受委屈,还请了做饭阿姨。
这段时间,我的生活充实了不少,连体重都增加了些许。
目前,孩子奶奶处于阿尔茨海默症前期,还有一定的自理能力,所以相处起来并不太累。
时光匆匆,两个月一晃而过,紧张的中考也终于结束了。
之前答应过要带孩子出去旅游散心,而这也是我妈去世前的愿望。
她希望我不要总拘泥于眼前的琐事,要敞开心扉,拥抱明天。
所以跟前夫沟通了一下,把孩子的奶奶送去了他家……
旅行时长大概半个多月,他跟我再三确认好回来的时间,生怕我太过留恋外面的世界,把这堆烂摊子全都丢给他。
我看到了他满眼的疲惫,这个年纪了,再为人父,确实需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辛酸。
坐上西行的火车后,我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开始放空了自己。
我正在慢慢理解妈妈临终前的那些遗言——
多见见不一样的风景,去认识更多的人,这样,你就不会总想往回看了。
是的。
我看到了。
远处那些,无处不在自由觅食的牛群。
还有五彩斑斓随风舞动的经幡。
以及寄托美好心愿垒起的玛尼堆。
我看到了藏民们那一双双真挚纯净的眼睛。
是雪山融化成望不到尽头的溪流。
是翻过一座座高山走向云端的梦幻。
是理想的车轮踏破一条条蜿蜒盘旋的山路。
是相机里无数帧怎么落笔都不对的美照。
是和不同的朋友一起看的万里山河。
即便是没有爱情,我也能看到这世间的美好。
我明白了。
明白妈妈说的最后那句话。
这个世界,终其一生都是我一个人。
世事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我听见从远古吹来的风马声,它告诉我,这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辽阔
我们不会一直年轻,在这转瞬即逝的岁月,要活出自己。
我想,在此时,那些纠葛我半生的过往,我终于放下了。
妈……谢谢你。
旅行途中,我的身体似乎变得结实了一些。
果然,不拘泥于眼前的苟且,人都会变得豁达通透起来。
我突然很想做一只飞鸟,不愿再回到那个牢笼之中。
怪不得,怪不得妈妈生前的遗愿就是让我出去走走。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现在才懂。
怪不得,怪不得临走前刘意的眼神看起来依依不舍。
他应该会怕,怕我把那一堆烂摊子直接扔给他。
可是怎么办呢迟来的叛逆不光你有,我也有啊。
于是,我终于开了机,给他发去了一条信息——
孩子爹,你最近好吗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好辽阔,我想,我不愿意再回到牢笼之中了。
很快,他打来了电话……
我挂断,他又打。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发来了信息：遥遥,妈住院了。
我心里一紧,忙回了一条：怎么回事
瞬间,他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后,他疲惫且沙哑的声音传来：遥遥,妈在我家摔倒了,很严重很严重,她的病情也恶化了,她现在谁都不认识了只知道轩轩……你们……可以早点回来吗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问问儿子吧。
儿子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听后直接起身收拾行李：我觉得玩的差不多了,我也想家了。
看他懂事的小模样,我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妈再补给你,但是奶奶不一定有机会了。
儿子点了点头：妈,我们走之前奶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住院了,奶奶怎么摔倒啊
我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心里有些沉重：嗯,可能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了。爸爸说奶奶摔得很严重,现在谁都不认识了,但嘴里却一直念叨着你。
11
再次来到医院,看到一地的碎片,还有病床上的老人。
心猛地揪了起来……
仅仅不到半个月,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因为我母亲走之前,就是这个状态……
老太太看到孙子来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轩轩……轩轩。
儿子瞬间冲上去抱住了奶奶。
祖孙二人哭诉了很久,我跟前夫来到门外开始咨询病情：怎么摔倒的当时家里没人吗
前夫表情痛苦：我上班去了,确实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但小婷……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她说,当时抱着孩子出门了,快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就见看看躺在地上昏迷很久了。
家里不是有保姆吗
保姆刚好那天休息。
我心里不停的嘀咕,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前夫扫视了两眼,嘴巴张张合合,终于吐出来一句：遥遥,你要是有空的话……
我直接打断：不是很有空,我这次就是把儿子送回来,让他看看奶奶,但是,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前夫不停的捏着眉心,但我能看出来,他真的已经异常疲惫了。
遥遥,你能不能帮帮我。他的眼里满是祈求,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出门这趟实在是太累了,我先带儿子回去休整一下,明天再来替你,趁他还没开学,我尽量多带他来看看奶奶。
他猛地就要过来抓我的手,我吓的一个哆嗦,直接闪开了……
赶紧回房拎起箱子,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把儿子带走了。
其实,这一趟我们真的很累,我需要回家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12
这天晚上,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前夫的信息接连涌来。
有道歉、有感激、有懊悔、有怀念,字里行间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然而,我只是扫了一眼,便将手机丢在一旁,一条都没有回复。
因为此刻,我和儿子正紧盯着电脑屏幕,全神贯注地查看最近几天的监控数据。
好好的老太太,怎么就突然摔成重伤我俩心里都充满了怀疑,所以想试试看能不能发现令我们意外的东西。
把时间调到住院前那天,从爸爸早上出门的时候开始看。我开口说道。
儿子迅速操作着鼠标,监控画面开始播放。
家里一共安装了三个监控摄像头,其中一个没插电,早就关机了,所幸另外两个还在正常运行。
电视柜底下的摄像头能拍到客厅的部分区域,能看到人来回穿梭的身影,但画面不全。
而厨房调料架底下的那个摄像头,才是关键所在。
突然,画面中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手里拿着一瓶油走了出去。
儿子猛地拍了下我的胳膊,急切地说：妈,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女人！
只见女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随后在厨房门口蹲下,慢慢地将油洒在地上。
接着,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口,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回到卧室,没过多久,就穿戴整齐,抱着孩子,推着婴儿车出门了。
画面定格,我想起老太太睡眠不好,经常天亮才睡,起床也很晚。
果不其然,看到她的身影时,监控上的时间显示已经11点了。
老太太睡眼惺忪地从卧室走出来,完全没察觉到地面上的异常。
当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时,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向后仰倒下去。
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甚至反弹了一下,随后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显然是直接晕过去了。
看到这一幕,我的呼吸瞬间停止,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这个女人,她分明是在蓄意谋杀！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她对一个老人下此毒手
儿子惊恐地看着我,声音颤抖地说：妈,我们报警吧！
我下意识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此时我的脑海乱成一锅粥。
这个视频真能当作证据吗从法律和道德层面来讲,这会不会涉嫌侵犯他人隐私
毕竟在这类问题上,界限总是模糊不清,一旦判断失误,很可能惹上大麻烦。
之前面对儿子的时候,我信誓旦旦地开导他,说那是他的家,他有权捍卫自己的感受和权益
。
可静下心来细想,事实真有这么简单吗家的定义从来复杂,牵扯着情感、法律与伦理,而我当时的安慰,是否太过草率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发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眼前的画面还在继续在播放,老太太一直在地上躺着。
我缓缓伸出手,拿起电话,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准备给前夫拨过去。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要尽力为儿子安装监控的行为解释清楚,避免矛盾进一步激化,也期望能在前夫那里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出口。
正满心纠结,突然,儿子急切的呼喊声打破了我的思绪：妈！妈！你快来看,出现了一个人！
瞬间把我的注意力全部拽了过去。
我猛地回过神,一个箭步冲向电脑前。
与此同时,一阵细微的声响传来,我们下意识看向入户门的方向。
只见门缓缓晃动,竟然开了！
先是一只脑袋伸进来,鬼鬼祟祟地往卫生间门口瞅了一眼。
瞧见地上昏倒的人,那身影迅速闪了进来,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痕迹。
灯光下,我看清了,这个人,竟然是个男人！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上脊背,我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下意识用力抓住儿子的肩膀。
儿子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低声安抚：妈,别紧张,这个人,我之前在监控画面里已经见过了。
我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之前我只是在监控里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爸上班以后,而且也没拍到什么有效的证据。那段时间因为姥姥的事,我差点就失去你了,我不想再让你为这些琐碎的事操心。
我声音微微颤抖着：那你怎么不跟爸爸说这多危险啊！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儿子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拍到实质性的东西,爸爸会相信我吗以我对他的了解,说不定直接就把我撵出去了,根本不会听我解释。
听到这话,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一把将他紧紧拥入怀里。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么抗拒留在那个女人家,原来藏着这么大的隐情。
要是我能早点察觉,早点发现……
视频里的画面还在继续播放着。
那个男人动作十分敏捷,三两下就把地上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走之前还不忘弯下腰,仔细把鞋底也擦了一遍,丝毫没留下任何破绽。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回到老太太身边,伸手拽住老太太的头发,狠狠地把她的头摔向地面。
那一下,伴随着我的心随之一颤……
我惊恐地瞪大双眼,呼吸也瞬间凝滞：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视频里显示,她一直在外面磨蹭到六点多,就在刘意回家前一分钟,才装作惊慌失措地报了警。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儿子突然站起身,动作太急,把我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
儿子一脸诧异的看向我：报警啊！爸爸有权知道真相！她这就是谋杀,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此时我想的绝对不是该如何揭发女人的恶行,而是千万不要让女人知道家里有监控的存在,否则……
我不敢想。
我紧紧的拉住儿子的手,先别慌,你看看前一天她们发生了什么。
儿子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在电脑上查找前一天的监控记录
。
这天,和往常一样,刘意上班去了。
家中,老太太拿起电话拨出,由于距离摄像头较远,通话内容模糊难辨。
没过多久,门铃响起,两个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一番简短交流后,其中一人拿出设备开始录像,老太太则举起身份证配合,这场景看着实在可疑,像极了zha骗现场。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女人满脸疑惑地走了出来。
她询问两人来意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表情从最初的疑惑迅速转为暴躁。
监控画面里,女人和西装男交谈了几句,情绪突然失控,声音陡然拔高。
她猛地打断两个男人的动作,手指不停地指向大门,下了逐客令。
片刻后,两个男人悻悻离开。
女人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神狠厉。
随后,她转身大步回到房间,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我当机立断,将这两个男人的画面截图保存,发给了做律师的朋友。
没过多久,朋友回复消息：看这样子,老太太大概率是在立遗嘱,而且受益人恐怕不是视频里这个女人。
看到这条消息,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受益人很有可能是我儿子。
妈！到底走不走！儿子焦急的声音传来。
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这件事太大了,而且我到底应该跟你爸怎么解释
寂静中,儿子带着哽咽的颤抖声音缓缓传来,妈,他是我爸,是我的亲人,我得保护他,就像我保护你一样……我不能让他出事。
那一刻,他的话语直直地击中我的内心,我看着眼前的少年,早已不再是那个事事依赖我的小孩了,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情绪,咬着牙,点了点头。
随后,我们迅速保存好视频,趁着夜色匆匆打车前往医院。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我像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
房间里,除了前夫,还有一个女人——
正是视频里那个可怕的女人。
我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心跳陡然加快。
前夫见我们进来,神色略显尴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问道：额……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儿子便看了我一眼,随后推开门,语气轻松地走进病房,说道：爸,我们刚回家换了身衣服,歇了会儿,现在来替你守夜,你瞧你这黑眼圈,赶紧回去休息吧。
前夫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犹豫着开口：遥遥,谢谢你这段时间你尽心尽力照顾我妈,我肯定会补偿你的。
此刻,我满心都是病房里这个危险女人,哪还顾得上听他说什么,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甚至连抬头直视那个女人的勇气都没有。
儿子见状,轻轻推了推前夫,语气坚定：爸,你们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前夫离开后,我忐忑地看向儿子,声音不自觉地发抖：现在怎么办
儿子抿了抿嘴,神色镇定,低声安慰我：别急,明天我们找机会。
于是,这一晚,我和儿子在病房里紧紧依偎着,哆哆嗦嗦地熬到了天亮。第二天一早,我们算准时间,给前夫打去了电话。
我猜测了一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那个女人……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冷淡：喂江遥
我呼吸一滞,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儿子一把抢过电话,语气平静：喂小婷阿姨您好,我爸爸呢我有事跟他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你爸爸啊,他上班去了,但手机忘拿了。有事吗
儿子反应极快,语气自然：嗯,小婷阿姨,有点事。奶奶情况不太好,我想问问爸爸该怎么办。
噢,这样啊,那要不回头我帮你转达一下吧,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
挂断电话后,我感到一阵沮丧。
联系不上前夫,危险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近。
妈,要不我去爸单位找找他,亲自跟他说。儿子提议道。
我心里一紧,难得硬气了一回：不行！你必须每时每刻都跟妈妈待在一起,直到你上学之前,我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儿子无奈地看向我,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妈,现在是法治社会,你……
我直接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现在,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别人的死活我不管,但我必须保障你的安全。
说罢,我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焦虑,拿起手机,拨通了前夫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听筒里嘟嘟的声响不断回荡,一声接着一声,然而,许久都无人应答。我和儿子面面相觑。
就在我们焦头烂额时,一道声音骤然插入：你们是谁
我和儿子吓得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过头,原来是奶奶醒了。
奶奶,我是轩轩啊。儿子反应迅速,急忙凑到病床前。
轩轩是谁奶奶眼神中满是茫然,语气也透着疏离与陌生。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沉,她的症状愈发严重,竟然连朝夕相处的孙子都认不出来了。
更令人揪心的是,她开始大小便失禁,显然是胯骨摔伤留下的后遗症。
好在她过去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尚未完全被病痛击垮,眼下,声音听着还算洪亮,精神状态看着也还算清醒。
突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低头一看,是前夫的座机号码。接通后,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喂遥遥,你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顿时如释重负,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好家伙,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迅速说道：妈情况不太好,你十分钟内赶过来,一定要快。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他妈在他心中的分量,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果不其然,在约定的时间内,他急匆匆地赶来了,脚步匆忙,神色憔悴,脸上写满了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是个笑话,现在看来,真正活成笑话的人,竟然是他。
他扫视了一眼病床上的人,目光最终落在老太太身上,眼神复杂。
老太太正睁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遥遥,你这什么意思我工作真的很累了,你就不要再……他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与疲惫,似乎对生活的重压已有些力不从心。
我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如水：刘意,儿子有话对你说,我先出去给你们打点饭。
说完,我缓缓起身,转身走出了病房。
因为我心里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经与我无关。
他是儿子的父亲,但不再是我的丈夫；
床上躺着的是儿子的奶奶,也不再是我的婆婆。
我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就看他自己了。
我在外面晃悠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回到病房。
不出所料,刘意已经离开了。
儿子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语气无奈：妈,爸爸刚才差点晕倒,看着他那个背影,我心里特别难受。我终于能把现实中的他和电视上那个可怜的角色对上号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仔细琢磨他的话。电视上的角色难道是《甄嬛传》里那个最落魄可怜的男人吗
可是,他真的值得同情吗
思索片刻,我还是拿起手机给他拨了过去：她那边有两个人,你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他的回复：我知道,我已经报警了,遥遥,谢谢你们,我……
没等他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
有人出轨丢了性命,有人出轨染上了疾病。
有人出轨后万事不顺,有人出轨导致家破人亡。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都是成年人,是非对错都拎得清,明知是错还有意为之的人,并不值得原谅。
还好,我早已不再期待什么了。
接下来的几天,医院天天催着我们办理出院,可是目前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该把她送到哪里。
还好,儿子终于要开学了,他考上的高中离家远,得住校。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心里那股轻松劲儿简直没法说,感觉自己彻底解放了。
可生活从来不会只有一面。
孩子奶奶这天必须要出院了,我私自决定要把她送回到前夫家。
老太太病情不见好,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对着护工又摔又打,整个人被病痛和坏情绪折磨得不成样子
。
可这些早已与我无关。
再次见到前夫的那一刻,我竟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认。
他神情落寞,空洞的目光没有焦点,静静地坐在单元门外。
身后,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一趟趟地搬运着行李。
他的余光瞥见我推着轮椅,视线瞬间聚焦。
他慌乱地转过身,匆匆擦了擦脸,而后起身快步向我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诧异。
医院把我们赶出来了。我想着,要不把老太太送过来和你作伴。你这是在忙着搬家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前夫的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迟疑片刻后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吧,等她搬完东西我们再回来。
吃饭时,他旧事重提,又提议让我照顾他妈。
但这次,我内心毫无波澜,只想为自己而活。
刘意,当初我妈走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不一样的世界。现在儿子马上要上高中了,我的责任也算尽到了。和你一起度过的半生,就当是一场曲折的经历吧。如今,我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虽然你现在遇到了困难,但不要灰心,所有的难题都是暂时的。多为你的母亲和女儿想想,孩子还那么小,你得振作起来,把她抚养成人。
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连你也来笑话我了吗
我为他沏了杯茶,语气平和地说：怎么会呢。你所拥有过的,很多我都未曾有过,我哪有资格笑话你我很知足,有儿子陪在身边,我就很知足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眼神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我却不想再去深究。
遥遥,你变了。
他感慨道。
我无奈地笑了笑,坦然回应：是啊,我也觉得我变了,不再被家庭琐事束缚,不再被流言蜚语困扰,就连儿子都成为了我的助力,历经这么多,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呢
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起伏,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轻轻摇了摇头,端起咖啡,缓缓搅拌着：我已经正式退休了,往后就想遵从内心,报名旅行团,去全国各地走一走,过随遇而安、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句：多……多回来看看。
我微笑着,没有作答
。
很快,儿子开学的日子到了。
我背着大包小包,陪他去学校报到。
这是他第一次住校,看得出他满心都是期待。
高中的学业紧张,他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临走前,他眼巴巴地看着我,非要我答应,每个月他休息那天,我一定要在家等他。
我又好气又好笑,佯装踹了他一脚,这臭小子,真是拿他没办法！
儿子住校后的第二天,我便回了老家。
没想到,这次竟碰上了天大的喜事。
老家的土地被征用,所有村民都要聚在一起商讨拆迁补偿协议。
一到家,我先去父母的墓地祭拜。
站在墓前,我轻声诉说着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可说着说着,我却感觉自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或许经历了太多的风浪,心里早已沧海桑田。
回到家后,工作人员挨家挨户测量面积,前院后院、楼上楼下、东厢西厢,全都仔细算过,最后算下来,补偿款有四百多万。
这笔钱,就像命运突然送来的一份厚礼。
曾经,我看着母亲一辈子行善积德,却没得到一个好结局,心里满是怨恨,觉得上天太不公平。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我似乎懂了,有些福报,也许当时看不见,但会以另一种形式,留给后人。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回一趟家,简单收拾行囊后,便径直奔赴机场,登上了前往新疆的飞机。
这片广袤的土地,承载着我长达二十多年的期待。
前夫曾无数次在我耳边描绘新疆的壮美,承诺要带我一同领略那里的山川湖泊、草原沙漠。
可岁月流转,因为生活的琐碎、工作的繁忙,以及种种不可言说的缘由,这个承诺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始终未能成真。
然而现在,我就这么来了。
没有漫长的等待,没有复杂的筹备,仅仅是一念之间,我便踏上了这片梦寐以求的土地。
一切竟是如此轻易。
我们总是习惯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满心期待着对方能够兑现曾经许下的诺言。
却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忘记,我们才是自己人生的主宰。
那些被搁置的梦想,被延误的旅程,其实只需我们鼓起勇气,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
我懂了……
我懂了妈妈说的那句：这个世上,终其一生,只有我一个人。
破碎的心正一点点的被美景治愈,这种感觉真的很幸福,是男人无法给予的。
我看到无边无际的草原、湖泊、雪山、峡谷、河流。
还有那数不清的牛、羊、马和雄鹰。
以及吃不完的羊肉串、大盘鸡、馕、椒麻鸡、酸奶、拌面。
这里美得像是一场梦,一路的景色都美好的不够真实,如果不是照片记录,我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发生过。
我在夏塔见到了梵高画中的星空……
我在库木塔格沙漠见到了落在九天的银河……
我在赛里木湖见到了人间的仙境……
我在阿勒泰见到了漫山遍野的白桦林……
我在伊犁见到了比瑞士还要美的花海……
原来,这些愿望,我自己也可以实现,而且心情竟然更加愉悦。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用开启飞行模式状态下的手机不停的拍照。
到了晚上开始精修霸占朋友圈。
之前对我婚姻嗤之以鼻的那帮人,现在无一不羡慕我的恣意洒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十点了,天还是亮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大巴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这里,有地道的美食,独特的风情,热情的舞蹈。
这里,还有动人的歌声,绚丽的灯光,梦幻的舞台。
正沉醉在眼前美景中,冷不丁,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小姐姐,方便帮我拍张照吗
我回头一瞧,是同个旅行团的伙伴,便笑着爽快应下。
拍完照,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没想到都是独自踏上旅途的背包客。
聊得热络时,他突然问：小姐姐,旅行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去趟盘龙古道
我此前听闻过盘龙古道的大名,只是这次行程里没将它规划在内。
他像是看出我的犹豫,接着说道：一定要去,走过盘龙古道,往后人生就只剩坦途啦。
就这一句话,一下击中了我,让我当即决定更改后续行程,奔赴盘龙古道。
踏上盘龙古道,只见36公里的道路蜿蜒绵亘,639处弯道曲折连环,如一条巨龙盘卧山间,最高处海拔达4200米。
一路前行,车轮滚滚,每转过一道弯,都似在与过去的坎坷告别。
一路上,我看到无数旅人翻山越岭,穿越茫茫戈壁,他们风尘仆仆,却眼神炽热,想必都是为了那句
今日走过人生所有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
而来
。
站在山顶,俯瞰这条巨龙般的古道,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满是感慨。
我相信,我从此以后的人生,一定尽是坦途。
当他听说我的家乡是那座声名远扬的海滨城市,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兴奋,不假思索地决定将那里纳入后续行程。
我看了眼日期,儿子的小长假马上就要到了,之前答应过他,假期会在家陪他。
返程的途中,我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掉,刹那间,前夫的信息蜂拥而至。
遥遥,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你去新疆了吗
那边早晚温差很大,你一定记得多备几件衣服。
我记得以前说过,要带你和轩轩去看极光,但一直没能如愿,那边很美对不对
你拍的星空真美。
遥遥,以后我还有机会跟你一起走遍万水千山吗
屏幕不断闪烁,一条接一条蹦出,多到手机程序都差点卡顿死机。
还没等接收完,他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他略显紧张的声音：遥遥,你……你回来了吗
没有,目前在候机。我平静地回复。
大概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我顿时感到有些无奈,劝道：不用了吧,你还是多花时间在家陪陪老人和孩子吧。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想见你。他的声音里满是恳切。
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让他来接我,而是约在了他家门口的咖啡厅。
毕竟他现在的状况千头万绪,家里的琐事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再次与刘意见面,他的模样让我大为震惊。
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他的头发竟已变得花白,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沧桑,仿佛被生活这座大山狠狠压垮。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脱口而出：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嘴角微微牵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让你见笑了,最近……发生太多事了。
我轻轻点点头,真诚地劝道：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还有一大家子需要你支撑呢。
听到这话,前夫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可那笑声里却充满了苦涩与绝望,我妈可能快不行了。
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悲凉,声音都不自觉颤抖：这……这么快吗
他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情绪崩溃：我知道家里的保姆背着我做了些过分的事,可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遥遥,我快撑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面孔,满脸的愁容,不过半个月,脸上就爬满了皱纹,眼袋又黑又长,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说心里毫无触动,那肯定是假的。
我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开,问道：那个女人,坐牢了没有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语气里满是疲惫和无奈,虽然我们这边有监控视频当证据,可就算她被判了刑,按照法律,还是能分割我的财产。不仅如此,她还倒打一耙,说我们侵犯她个人隐私,要求我赔偿。这场官司,还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结束。
我终于理解了他当下艰难的处境,不禁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前夫直直地看向我,眼中满是诚恳：之前我听说咱妈打算把遗产都留给轩轩,我觉得挺好的,这样一来,就能避开我这边可能出现的各种麻烦事。
我略作思索,轻轻点头,回应道：行,我没意见。
紧接着他又拿出来一张银行卡：这是我妈的卡,里面有她的养老金,还有以前的一些积蓄,以及我这些年我偷偷转给她的钱,大概有两百多万,这些也都给你。
我默默的接过：好,我替轩轩感谢奶奶的疼爱。
最后他竟拿出一个房产证：遥遥,这是我的那套房子,属于我第二段婚姻的婚前财产,我现在想拿给你,你还能重新接受我吗
我缓缓的抬起头,对视上他真诚的目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刘意,你还记得三年前,你争这套房子的时候,那个面目狰狞的样子吗我还记得,你说你要给婷婷一个家,你不忍心看着她漂泊无依,房子我不会收,但是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应该直接过户到儿子名下,所有人都会辜负你,只有儿子不会,当初我和儿子看完监控,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带着儿子离开你们,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而你的儿子轩轩,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去拯救爸爸,他哭着对我说,妈妈是他的亲人,爸爸也是,所以他不可能放弃爸爸。
话一出口,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决堤,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前夫沉默片刻,缓缓摘下眼镜
,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传出：遥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真的错了……
我缓缓起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坚定：我不会原谅你了,但儿子和你血脉相连,他会理解你的。你亏欠我的,往后就好好弥补在他身上吧。
后来,我前往医院探望轩轩的奶奶。
眼前的景象让我揪心不已,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太太,如今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生命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仿佛在等一个什么人。
看着老人期盼的眼神,我终究于心不忍,给儿子请了假,让他赶来送奶奶最后一程。
当儿子扑到奶奶床前,紧紧抱住她时,哭声瞬间在病房里回荡。
可生死无常,最终,那些跟我们羁绊了一生的人,还是一个一个的走掉了。
处理完老人的后事,我把奶奶留下的钱,全部转为儿子的教育基金,每月按时扣除相应金额,为他的未来学业筑牢根基。
奶奶那套房子,也被我挂到网上售卖,想着尽快换成现金,给儿子留作不时之需。
打量着周围,我突然意识到,手中这套学区房,儿子如今也用不上了。
正好眼下市场逐渐回暖,是个出手的好时机,便顺手将它也挂了出去。
想到往后孑然一身,租个小房子,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才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有了这么多积蓄,心中不禁暗自感慨,简直做梦都会笑醒。
前夫很快就听闻了卖房的消息,一脸惊慌失措地找到我,眼中满是焦急与难以置信：你要走
我坦然地点点头,语气轻松又坚定：对,我打算去浪迹天涯,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好好生活,继续加油吧。
前夫的眼泪瞬间涌出：遥遥,求你了,不要再走了,没有你,我感觉人生都没有盼头了。
我指了指他怀里的孩子：有,你的孩子就是你的盼头,你现在43岁,你的孩子只有半岁,你还需要奋斗20年,就是63岁,然后你就可以跟我一样,浪迹天涯了,我只不过是比你早出发二十年,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一定要加油！
随后,我在前夫错愕的目光中,拎着行李箱,再次奔向下一个目的地了……
待到真诚被耗尽的那一天。
这条路。
我不会再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