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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归乡
周明远站在村口的古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落第文书。三十岁的他,第三次乡试落第。
槐树老了,树皮皲裂如老人干枯的手背,枝丫间漏下的阳光斑驳地洒在他脚边。他盯着那些光斑,想起小时候曾在这里捉过蝉,那时父亲还年轻,能单手把他举到肩上,让他去够那些聒噪的虫子。如今,父亲连弯腰都费劲了。
周家小子回来啦隔壁王婶挎着菜篮经过,篮子里几根蔫巴巴的青菜,叶缘泛着黄,这次考得如何
他勉强扯出个笑容:让婶子挂心了,还是没中。
王婶的嘴抿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点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走远了,背影佝偻得像一张拉满又松开的弓。
转过田埂,远远看见父亲佝偻着背在院里劈柴。那把曾经轻松挥舞的斧头,如今显得如此沉重。父亲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像是从骨头里榨出来的力气,斧刃卡进木缝时,他得停下来喘一会儿,再继续。
爹。他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远儿!他踉跄着走过来,却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停住,手足无措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像是怕自己身上的汗味和尘土玷污了儿子。
周明远喉咙发紧。父亲的背比上次见面更驼了,像一根被风压弯的竹竿,随时会折断。
晚饭时,母亲端上了珍藏的腊肉,薄薄的几片,切得极细,摆在粗瓷碗里,像几片干枯的落叶。烛光下,周明远看清了父母的面容——父亲额头的皱纹像干裂的田地,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母亲的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垢。
多吃点。母亲把肉往他碗里拨,路上累了吧
他低头扒饭,不敢抬头,怕他们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饭粒在嘴里嚼着,像沙子一样干涩。
夜深人静,他听到隔壁父母刻意压低的交谈:
...家里只剩两吊钱了...
小声点,远儿还要赶考呢...
可你的腰...
我没事!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
周明远把脸埋进被子里,泪水浸湿了粗布被面。被子有股霉味,还带着太阳晒过的干燥气息,是母亲趁他不在家时晒过的。
窗外,一只夜枭在叫,声音凄厉,像在嘲笑什么。
他想起考场里那些年轻的面孔,他们眼神明亮,下笔如飞,而他坐在角落里,手指冻得发僵,墨汁在纸上洇开,像一团团化不开的污渍。考官从他身边经过时,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三十岁了。
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惨白的线,像一把刀,把黑夜劈成两半。
他盯着那道月光,直到眼睛发酸。
第二章:农活
晨雾像一层薄纱,湿漉漉地覆在田野上。周明远跟在父亲身后,踩着田埂松软的泥土,露水浸透了他的布鞋,凉意从脚底爬上来。
父亲走得很慢,腰微微佝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他的背影在雾里显得模糊,像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今天先把这块地的草锄了。父亲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周明远点头,接过锄头。铁柄冰凉,掌心贴上的一瞬间,他打了个哆嗦。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弯腰,挥锄,一下一下地刨进土里。草根顽固,锄刃卡住时,他得用脚蹬着锄背使劲,才能把草连根撬起。不到半个时辰,他的腰就酸痛不已,手掌磨出了水泡。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父亲停下来看他,目光落在他红肿的手上,眉头皱了一下。
歇会儿吧。父亲递过水壶,粗糙的手指蹭过他的掌心,触感像砂纸。
周明远低头看自己红肿的手掌,再看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掌心横着几道皲裂的口子,像干涸的河床。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用这双手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那时父亲的手还没这么糙,指节也没这么弯。
读书人的手...父亲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周明远喉咙发紧,羞愧得说不出话。他仰头灌了一口水,水壶里的水有股铁锈味,混着泥土的腥气。
远处,田埂上晃过来一个人影,是私塾的李秀才。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背着手踱步过来,像一只踱步的鹤。
周老哥,令郎回来了李秀才笑眯眯的,眼睛却盯着周明远,目光像针一样刺人。
父亲点点头,没说话。
令郎已过而立,若再无功名,不如考虑其他营生李秀才捋着胡须,县衙缺个书吏,虽俸禄微薄,但总比...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晃晃地挂在嘴角。
多谢夫子关心。周明远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冷,学生自有打算。
李秀才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摆出那副长辈的宽容神色: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啊。
他说完,背着手走了,背影在晨雾里渐渐淡去,像一滴墨化在水里。
周明远盯着他的背影,胸口发闷。他知道村里人怎么看他——一个考了三次都没中的老童生,死要面子活受罪。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只是弯腰继续锄草。
午后,太阳毒辣起来,晒得人头皮发烫。周明远的后背湿透了,衣服黏在皮肤上,像一层蜕不掉的皮。
父亲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他忽然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着后腰,脸皱成一团,牙关咬得咯咯响。
爹!周明远丢下锄头冲过去。
父亲摆摆手,想站起来,却疼得直不起腰。周明远扶着他慢慢往家走,父亲的重量压在他肩上,轻得让他心惊——像一把枯柴,随时会散架。
回到家,母亲红着眼睛翻出一包草药,抖着手煎药。药罐咕嘟咕嘟地响,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屋子里。
你爹这几个月就没好好休息过...母亲低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地里活多,他又不肯雇短工...
周明远站在灶台边,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绺碎发黏在汗湿的脖子上。
药煎好了,黑褐色的汤汁盛在粗瓷碗里,像一汪泥水。父亲喝药时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已经尝不出苦味。
喝完药,父亲靠在床头,闭着眼睛。阳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他脸上,那些皱纹在光里显得更深了,像刀刻的一样。
周明远站在阴影里,忽然觉得父亲离他很远,远得像隔了一辈子。
窗外,知了在拼命地叫,声音刺耳,像是要把夏天最后的力气都喊出来。
第三章:暴雨
傍晚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从山后翻涌而出,像一群沉默的野兽压向村庄。周明远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空,胸口发闷。
父亲在屋里咳嗽,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田里的水渠还没修...父亲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要是雨大了,稻子就...
您别动!我去!周明远抓起斗笠冲了出去。
风已经起来了,卷着尘土和枯叶扑在脸上。他跑过田埂时,第一滴雨砸在鼻尖上,冰凉得像一枚铜钱。紧接着,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了网,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泥里,水渠已经被冲开了一个口子,浑浊的水裹着枯枝败叶往外涌。他跪下来,用手挖土堵缺口,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泥,指腹被碎石划破,血丝混进泥水里,转眼就被冲散了。
雨越下越大,斗笠早就被掀翻了,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沉甸甸的。他机械地挖土、填土,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嘴里,又苦又涩。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周明远瘫坐在田埂上,浑身发抖。他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指甲开裂,指节红肿,掌心磨出了血泡。这双手写过那么多漂亮的字,临过那么多圣贤文章,现在却像两把丑陋的耙子。
远处的村庄在雨后显得格外清晰,屋顶上的瓦片湿漉漉地发亮,炊烟从几户人家的烟囱里飘出来,细细的一缕,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他慢慢走回家,脚上的布鞋已经成了两个泥坨,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站在灶房门口,手里端着热水。
快擦擦。母亲递过布巾,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父亲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听见动静却立刻睁开了眼睛:田里...
堵住了。周明远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父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出了一口血丝,沾在胡子上,像一粒红色的种子。
母亲的手抖了一下,热水洒在地上,滋滋地响。
夜里,母亲在灯下缝补衣服,针脚细密整齐。灯芯偶尔爆出一朵灯花,照得她脸上的皱纹忽深忽浅。
周明远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那滩积水。月亮出来了,浮在水洼里,像一枚被泡发的铜钱。
娘,他轻声说,我不考了。
母亲的手停在半空,针尖闪着一点寒光:什么
我想在村里办个学堂,教孩子们识字。
针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叮的一声。母亲弯腰去捡,动作很慢,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父亲不知何时醒了,靠在门框上,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远儿,爹不拦你。但你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周明远看着父母苍老的面容,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多年的石头不见了,读书不为功名,而为明理。
父亲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点点头,转身回了屋里。他的背影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瘦小,像一片风干的树叶。
母亲捡起了针,在头发上抿了抿,继续缝补。一滴眼泪掉在布料上,很快被吸干了,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窗外,一只青蛙在叫,声音孤单而清晰。周明远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念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时的夏夜,蛙声确实是连成片的。
现在,只剩这一只了。
第四章:学堂
周明远将自家偏房收拾出来,扫净了墙角结网的蜘蛛,用旧木板钉了三张歪歪扭扭的桌子。母亲把晒干的稻草捆成垫子,摆在长凳上,坐上去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响。
第一天清晨,只有三个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大的是王婶的孙子铁蛋,十岁了还光着脚,脚趾缝里满是黑泥;小的是村西寡妇家的丫头,六岁,揪着哥哥的衣角不放;中间那个是张木匠的儿子,袖口磨得发亮,眼睛却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进来吧。周明远笑着招手,袖口沾着粉笔灰,今天我们学《千字文》。
孩子们蹭进来,不敢碰桌子,只敢用指尖摸一摸边缘。铁蛋忽然打了个喷嚏,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天地玄黄。周明远念道,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
天——地——玄——黄——孩子们拖着长音跟读,声音越来越响,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喊。铁蛋念得最卖力,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中午歇息时,张木匠的儿子从怀里掏出半个窝头,掰成三份分给同伴。周明远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
日子像村口的小溪一样缓缓流淌。渐渐地,村里的孩子都来了。二十几个小脑袋挤在偏房里,汗味混着稻草的清香。周明远教他们识字算数,也教他们辨认节气——什么时候该浸种,什么时候要防虫。
束脩收得随意——一把青菜、两个鸡蛋、半升糙米。李寡妇家最穷,每次只带来一捆柴火,周明远却总夸她女儿的字写得最好。
深秋的傍晚,周明远批改作业时发现父亲在灯下抄书。老人佝偻的背几乎贴在桌面上,毛笔握得极紧,字迹却歪歪扭扭像蚂蚁爬。
爹,您这是
父亲慌忙用袖子遮住纸页,却碰翻了墨汁。黑水在纸上洇开,吞没了那些好不容易写成的字。
听说镇上书坊收抄本...父亲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想着,多少能贴补些...
灯花啪地爆了一下。周明远看见父亲的手在抖,指节肿得像树瘤。那些年就是这双手,在冬夜里为他研墨暖砚。
他走过去轻轻抱住父亲佝偻的身躯,闻到老人身上有股陈年的墨香,混着药草的苦涩。父亲的肩胛骨硌得他胸口发疼,像两片即将折断的翅膀。
明天我帮您抄。他说,喉咙里哽着一团温热的东西。
父亲摇摇头,从桌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周明远这些年写的文章,每一篇都保存完好,边角平整得像新纸。
这些...该烧了。父亲说,手指抚过那些工整的小楷,你如今教的《三字经》,比这些有用。
灶房里传来母亲淘米的声响,米粒在瓦盆里沙沙地滚动,像一场细碎的小雨。
周明远翻开最上面那篇《君子慎独论》,发现自己竟记不起当初为何要写这些。那些华丽的辞藻像晒干的鱼鳞,一碰就簌簌地往下掉。
留着吧。他把文章放回父亲手里,给铁蛋他们当练字帖。
父亲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在他眼里映出两点微弱的光。屋檐下的风铃突然响了,是母亲挂上去的破镰刀,声音哑哑的,像一声叹息。
夜里下起了霜。周明远躺在床上,听见隔壁父亲均匀的鼾声。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墙角那摞文章上,纸页边缘泛起毛茸茸的光。
他想起今天铁蛋写的人字,一撇一捺撑得大大的,虽然歪斜,却透着股蛮横的生气。
第五章:新生
春天来的时候,周明远在学堂外种了一片桃树。学生们跟着他挖坑、浇水、施肥,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铁蛋最卖力,光着膀子抡锄头,后背晒得通红发亮。
先生,树什么时候结果啊李寡妇的女儿仰着脸问,辫梢沾着桃花瓣。
周明远蹲下来给她系好松开的鞋带:等你们会背《论语》的时候。
小姑娘掰着手指算,突然指着远处喊:快看!
父亲扛着锄头从田埂走来,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老黄狗。他的腰似乎直了些,脚步也不再那么沉重。阳光透过桃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裳。
母亲坐在院门口纺线,纺车吱呀呀地转着,线穗越缠越大。她偶尔抬头望一眼学堂,嘴角便浮起细碎的皱纹。风把几缕白发吹到她眼前,她也不去拂,任它们像蛛丝般飘着。
私塾的李秀才远远站在河对岸,长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灰白的风筝。他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时踩到泥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进刚插秧的水田里。
傍晚,周明远坐在桃树下批改作业。夕阳把桃枝的影子拉得很长,横在他的纸上,像一道道朱笔的批注。铁蛋的作文只有三行:爹说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我问啥叫大学问。爹说就是能让桃树开花的人。
一片花瓣落在花字上,粉得透明,能看清底下纤细的脉络。周明远轻轻捏起来,对着光看,忽然记起十年前在省城贡院,自己写过一篇《桃李不言赋》。那时满纸锦绣,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桃花如何绽放。
先生!铁蛋气喘吁吁跑来,裤脚还滴着河水,我爹让我送这个!
他怀里抱着一只粗陶罐,揭开盖子,是腌得发亮的梅子。周明远拈起一颗含在嘴里,酸得眯起眼睛。铁蛋趁机把作文本抢回去,跑出几步又回头喊:爹说您要是喜欢,明天再送一罐来!
晚风渐凉,桃花开始簌簌地落。周明远收拾纸笔时,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坐在了田埂上,正用草茎编蚱蜢。老黄狗趴在他脚边,偶尔甩一下尾巴,打散几片飘落的桃花。
母亲端着簸箕走来,金黄的谷粒在夕阳下像流动的蜜。她朝周明远招招手,袖子滑到手肘,露出手腕上褪色的红绳——那是去年学生们偷偷给她系的。
周明远走过去,三人一狗的影子在田埂上叠在一起,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一直伸到刚插完秧的水田里。水面映着晚霞,乍看像铺了层碎金,细看却是千万棵嫩绿的秧苗,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夜里下起了小雨。周明远躺在床上,听雨滴敲打桃叶的声响。隔壁传来父亲轻微的鼾声,母亲在梦里咕哝了一句什么,纺车跟着吱呀一声,像是回应。
他忽然想起明天要教《悯农》,便起身点灯备课。油灯照在墙上,映出一片晃动的光晕。光晕里浮着白日铁蛋写的作文,那些歪扭的字迹仿佛在跳动,渐渐变成十年前自己写过的漂亮楷书,又慢慢化作父亲抄书时颤抖的笔迹,最终消散在雨声中。
窗外,最后一朵桃花被雨打落,轻轻粘在窗纸上,像一枚褪色的朱砂印。周明远吹灭油灯,黑暗里听见老黄狗在院门口打了个喷嚏,尾巴扫过门槛,沙沙地响。
夜深了,雨声渐密,窗纸上的桃花印被水汽浸透,洇开一片淡红的痕迹。周明远望着那抹残红,忽然觉得,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有些花,注定要零落成泥;而有些种子,却在不经意间悄然生根。
十年前,他以为功名是唯一的出路,笔墨文章里尽是虚浮的锦绣。而今,他的学问不再写在考卷上,而是刻在孩子们歪歪扭扭的字迹里,揉进父亲粗糙掌心的老茧里,藏在母亲纺车吱呀的转动里。
雨停了,远处传来几声蛙鸣。他轻轻推开窗,湿润的夜风裹着泥土与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学堂外的桃树在月光下静默伫立,枝头已不见花朵,却结出了细小的青果。
周明远忽然笑了。原来,真正的大学问,从来不在金榜题名时,而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在父亲编的草蚱蜢里,在母亲簸箕里金黄的谷粒里,在铁蛋酸得眯眼的腌梅子里,更在那句稚嫩的能让桃树开花的人里。
他合上窗,油灯早已被自己吹灭,但心里却亮堂堂的。明天,当晨曦染红稻田时,他又将站在学堂前,迎接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而这一生,或许再无锦衣玉带,却自有桃李满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