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纪珩将他家传的玉牌挂在我的脖子上。
祖母说了,绵绵之后会是我的妻子,我会一生一世护好你。
后来,家逢变故,十五岁的我一路风餐露宿,来京城投奔纪家。
当日却恰逢纪珩和裴将军府的嫡小姐订婚。
十八岁的纪珩说:待我和裴小姐成婚后,绵绵可以嫁过来给我做妾!
一
我一身破衣烂衫晕倒在纪府大门口。
手里握着儿时纪珩给的家传玉牌。
我逃亡一年,玉牌一直被我仔细妥帖的贴身带着。
即便快饿死的时候,我也从没动过卖了它的心思。
醒来,我已经躺在了温软馨香的大床上了。
床帐外人影绰绰,纪家祖母和纪家夫妻刻意压低声音的争吵我听的很清楚。
你们两口子可别忘了,绵绵和珩儿自小定下亲事,这事儿整个淮阳县的人都知道,你们若是悔婚,也不怕怕被朝中有心之人那骂你纪大人背信弃义。
说话的是纪家祖母。3
纪家和赵家是世交,我和纪珩年龄相当,纪家祖母就做主定下了我俩的亲事。
后来,纪伯伯官越做越大,赴任时带走了纪伯母。
老家只留纪家祖母和纪珩。
那几年,我和纪珩度过了最亲密最快乐的几年。
纪珩喜欢读书,我虽不喜,为了陪着他,竟也能安稳的看上半日的书。
街坊邻居总爱笑着打趣我:绵绵,你还没嫁过去呢就知道夫唱妇随了!
那时候我不懂,可纪珩听到了总是会脸红。
我只知道,纪珩脸红的样子可真好看,我总也看不够。
后来,纪伯伯官至礼部侍郎。
三年前,京城来人,将纪家祖母和纪珩也接到了京城。
头一年,纪珩的信还很频繁的寄回来。
再后来,就没有了。
我寄给他的信,也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音。
那时候,母亲也忧愁过。
纪家不会是想毁亲吧!
爹爹怎么说得来。
不会的,纪兄向来重诺,做的还是礼部的官儿,不会自毁前程的,况且,珩儿那孩子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二、
母亲,此言差矣,赵家出事后,珩儿是回了淮阳县的,那时候,县令亲口说的,赵家一家二十三条人命无一幸免,和裴家定亲前,我们确实也不知道绵绵还活着啊!
说话的人语调轻缓,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是纪夫人。
那现在绵绵还活着,也拿纪家祖传的玉牌找了过来,珩儿和裴家的婚事就该做罢。
那怎么行,且不说裴家我们得罪不起,就珍珠这孩子,人善良还大方,难得的又没有世家大族小姐的脾气,我和老爷都十分中意的,满哪能说退亲就退亲啊
啪的一声,老太太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
我看就是你们夫妻势利,见绵绵如今不过是个孤女,比不得裴家家世显贵。
一阵沉默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珩儿,这事你看
我的心狠狠的颤动,被子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我紧张的呼吸都快要停止的时候,那个让我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开口了。
赵家和纪家定亲不假,可没说绵绵过门非正室不可,待我与珍珠成婚后,可以娶绵绵进门妾,如此这般,就不用裴家退亲,也不辜负赵家和纪家多年的交情。
我整个人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心口冰凉的几乎无法呼吸。
脑袋嗡嗡的,我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这混账,竟然让绵绵做妾,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你怎么忍心啊!
祖母,有您护着,做妾又如何,难道我们纪家会亏待她吗
他说的理直气壮,仿佛的确是为了我好一样。
母亲,珩儿才是您的亲孙子,您也得替他考虑考虑啊,您也知道在场为官有多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岳家日后可以扶持他一把,您为何非要拆了这门亲事啊!
老太太被逼问的哑口无言,只气得唉声叹气。
纪伯伯再次开口:珩儿所说,也是个好办法,等绵绵嫁进来了,我们加倍对她好便是了,这件事情就~。
祖母~
我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跪在纪祖母面前。
绵绵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当初两家定下的亲事,经历了那样残忍的事情,绵绵如今只想父母报仇,可无奈孤身一身,无枝可依,只有厚着脸皮来求纪伯伯。
我转身,膝行两步。
绵绵恳求纪伯伯,看在往年两家的交情上,替绵绵查清真相,替我父母报仇。
我泪于雨下,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纪伯伯连忙让丫鬟将我扶起来,神情也有几分动容。
好孩子,你自不必说,你不来求伯伯,伯伯也会查清害死你父母的凶手。
我可怜的孩子,快到祖母这里来。
我行至纪家祖母面前,靠在她的身上,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了。
爹、娘,纪家和赵家定过亲是事实,父亲升迁在即,这个时候,不能多生事端,悔婚万万不可。
纪伯伯点了点头。
珩儿说的有道理。
绵绵,在纪家,有纪伯伯,有你纪祖母护着你,你不必害怕会受委屈。
可是,这裴家能同意吗
纪夫人看向我的眼神深处,带了几分不满。
也是,人家好好的娶个将军府的儿媳妇,我如今来横插一杆,的确也恼人的很。
可我真的是走到绝路了。
除了纪家,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替我父母申冤报仇。
二、
我抬头看了一眼纪珩。
这是时隔三年,我们第一次对视。
他比从前更高更沉稳了些。
剑眉星目,惊才风逸。
依旧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也看着我。
神情淡淡的,带着多年不见的疏离。
就在他开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又重新跪下。
朝着纪大人和纪夫人磕了一个头。
如今这般困境,都是绵绵带来的麻烦,若伯伯和纪夫人不嫌弃,绵绵今日愿意认纪大人和纪夫人为义父义母,日后日夜晨昏定省,扇席温枕,报答纪伯伯和纪伯母的恩情。
我的神情坚定,带着决绝。
赵绵绵。
耳边传来纪珩带着怒意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纪夫人突然就欢喜起来。
我看这样甚好,还是绵绵聪明,我们收绵绵做义女,按照纪家嫡女来教养,日后再替她寻一门好亲事,这样便可解了现在的困局了。
也好,毕竟让绵绵做妾,日后九泉之下恐难以面对赵兄和嫂夫人。
夫妻两人一拍即合,这件事情就算定下了。
纪夫人雷厉风行,连夜替我寻了一处院子。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流水一样的送了过来。
又请了大夫替我把了脉开了药方,抓了药,安排下人把药熬上,这才离开。
俨然一副慈母做派。
我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望着绣花的帐顶。
赵家出事以来,我日夜风餐露宿往京城奔波。
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也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本该安心。
可我心里竟然将被带刺的麻绳绞住一般,难受的厉害。
药还没熬好的时候,纪珩来了。
满脸怒容,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
我起身,板正的给他行礼。
大哥,你怎么来了!
纪珩冷着脸,一把将我拉起来甩在床上。
赵绵绵,给我做妾,你很委屈吗
三、
我仰着脸看他。
三年未见,再见他已经准备另娶她人了。
我没有埋怨,也甘愿退让成全他的美事。
却如何还能像吃了天大的亏一样,来兴师问罪般质问我。
我就是很委屈。
我是赵家的嫡女,从小也是千恩万宠的娇养长大的。
从前母亲逼着我学女工的时候,他也曾经义正言辞道:婶婶,绵绵日后是要给我妻子的,刺绣女工都有丫鬟,她不想做的,我不会勉强她。
江河日下,今不如昔。
我爬起来,站在他面前,后背挺的笔直。
绵绵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大哥,也不愿大哥为难。
赵绵绵,你从小就这样,心里越有怨气面上越是恭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在怨我是吗
我不是没回去找过你,可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也以为你死了。
是的,与你定过亲的赵绵绵已经死了。
我紧紧攥着拳头。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纪家的养女,你的小妹罢了。
好,你真有骨气。
纪珩摔门走了。
他从小学的就是翩翩公子的那一套,从不曾如此气急败坏过。
我瘫倒在地,泪如雨下。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若见到我的珩哥哥,我一定要扑进他的怀里,像他诉说我的思念和委屈。
可如今,我们俩好好说句话都做不到了。
我真的好想爹爹和娘亲啊!
他们若还在,不会让纪珩这样欺负我。
纪家主母办事雷厉风行。
第二日就把认亲得仪式办的利利索索。
仿佛怕慢了一步,我便会反悔一般。
我穿着上好绸缎做的衣服,头上珠翠环绕。
端正的跪在地上给纪老爷和主母敬茶。
绵绵给爹爹母亲敬茶!
纪夫人喝了茶,笑着起身将我扶起后,从手腕上退下一只上好的翡翠镯子套在我的手上。
好孩子,以后我一定将你当亲生女儿教养,日后亲自给你挑选一门好亲事。
我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全凭母亲安排。
下人又端来一杯茶。
我死死咬着嘴里的软肉,忍着满心的酸涩,端着那杯茶对着纪珩施礼。
绵绵请兄长喝茶,祝兄长金榜题名,也祝你与裴小姐早日喜结良缘。
纪珩眼神冷淡的看了我一眼,将桌子上的一个木盒递给了我。
我福身双手接过。
多谢兄长。
至此,我正式成了纪家的养女,纪珩的妹妹。
四
祖母自觉对我有愧,各种好东西都舍得给我。
珍珠敷面,羊乳净手。
只一个月,我便恢复了从前细腻白嫩的肌肤。
手上的冻疮也都长好了。
裴家珍珠突然来了小院。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蛾眉皓齿、碧鬟红袖,当真明艳不可方物。
和纪珩站在一起,竟然很是相配。
她老远见到我,就笑着打招呼。
原来这就是绵绵妹妹,当真是个妙人。
绵绵见过未来嫂嫂。
哼!
纪珩冷笑了一下。
你若是见过她小时候的蠢样子,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六岁才勉强认字。八岁,家里请了夫子来授课,一篇文献站在她身后打扇丫头都会了,她还不会,夫子觉得是耻辱,连夜拿着包袱跑路了。
我和裴珍珠都愣了一下。
我的脸瞬间通红,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说这些。
我自然是没有兄长聪慧。
裴珍珠轻轻拍了一下纪珩的胳膊,嗔怪道:小姑娘脸皮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三岁会背诗,四岁就能背诵四书五经了。
她又转头过来看我。
听说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十三考中乡试一举成名。你快跟我说说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我尴尬的笑了笑。
我也不清楚,我已经忘了。
纪珩神情一怔,只一瞬,便恢复如常。
我怎么会不清楚。
儿时,他读书时,我不感兴趣也会陪着,骑马射箭时,我便在一旁等着,生怕他受点伤。
他十三岁入考场那天,从不上香拜佛的我在佛堂前跪了半日,最后腿疼到走不了路,还是丫鬟将我背回家的。
妹妹,走吧,咱们进屋,你跟我说说纪珩他小时候的糗事好不好。
裴家姐姐人很是开朗,与我聊了一个时辰,直到纪夫人来请去主屋吃饭。
我以陪祖母为由推脱掉了。
走时,
她从头上拔下来一个点翠的金簪子插在我的发髻上。
今日跟妹妹相谈甚欢,这个就当给妹妹的见面礼。
饭后,我回了小院。
纪珩竟然也在。
桌子上,他送给我的那个盒子打开了。
白玉簪子正被他拿在手里把玩。
我进屋后,径直坐到了桌子前,兀自倒了一杯水喝。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头上的金簪子拔了下来。
金簪刮着我的头发,我疼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眼皮子这么浅,一个破簪子就让你一口一个嫂子叫着,你是没有廉耻的吗
我做错了什么,她难道不是你未来的妻子吗我寄人篱下,她是未来纪家当家做主的人,我讨好她有什么错。
重逢后,这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也明显慌了神。
双手扶着我的胳膊俯身安慰。
你别哭啊,你怎么会是寄人篱下呢纪家就是你家,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委屈了你。
他抬手,抚去我脸上的泪,将那只白玉簪子簪在之前金簪戴的位置。
这只簪子是那日认亲时,他送给我的。
一整块白玉雕刻的缠枝连纹。
绵绵,你别任性,你待在我身边,我才能护着你。
我一把将他推开。
如果你说的保护我,就是让我做妾,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做妾,你能和裴家姐姐退亲吗
他咬了咬牙。
退亲绝无可能!
那你可以走了。
又一次不欢而散。
我哭了半宿,梦里一会儿是纪珩和裴家姐姐成亲的场景。
一会是小时候的纪珩拉着我的手,我俩笑着,穿过淮阳县最热闹的集市。
三个月后,纪珩高中榜眼。
纪家宴请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道贺。
作为纪家义女,我跟着主母在前头忙着接待贵客。
直到菜品酒水全部上桌,我才有片刻的时间清闲一些。
我从厨房拿了一壶酒,坐在花园偏僻的池塘边看鱼。
我来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
朝廷事忙,纪伯伯早出晚归。
我也特意问过几次赵家被害的事情,他总说正在查,还没有头绪。
我深知,此事拖得越久,越难以查清真相。
一壶酒不知不觉就见了底。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
这里又安静风景又好,你倒是会挑地方。
我带着酒意回头,见一男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见他眼生,衣着又不凡,想来是今日来宴会的客人。
我本能的起身想避嫌,可我喝了酒,酒意上头,走的朗朗跄跄。
那人上前,一把扶住了我。
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一个人忙的脚不沾地,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丫鬟,不会是纪珩老家那位定过亲,如今是他义妹的那个吧!
我瞪了他一眼。
你又是谁
我是严王世子严承钰。
这里正经没意思,而且我看你心情也不佳,要不然跟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我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了。
只因此时,我真的很想逃离开纪家。
五、
那一夜,纪珩扔下一群身份贵重的客人,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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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我和严承钰同骑一匹马从城外回来。
纪珩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握着我的胳膊,几乎是将我拖回了小院。
我第一次见他被气红了眼。
神情狰狞的质问我。
我让你做妾你觉得委屈,怎么给严承钰做妾就不委屈了
我愕然,他怎么知道严承钰想娶我做妾。
回来的路上,严世子突然说道:如果你家纪家昏的不开心,就来给我做妾吧。
纪珩突然就吻了上来。
带着霸道,毫无章法的吻的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浑身发软,只能用力的攀着他的胳膊。
不知道多久,他才松开了我。
捧着我的脸,眼中满是情欲。
绵绵,我已经高中,只要等到殿前面君,我一定亲自替你报仇。
我已经被他亲懵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怕一张口,整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我们就这样无声相拥了好久。
我顶着红肿的嘴唇和黑眼圈站在纪大人和纪夫人面前。
纪夫人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
可说出来的话还是温柔的。
绵绵,你跟我们说实话,你跟严世子昨夜到底去了哪里
母亲!
纪珩出生阻止。
纪夫人忽然疾言厉色起来,
你住口,我问绵绵,你插什么嘴,你还嫌昨夜不够失礼吗
母亲,昨夜严世子想要出城透透气,我们只是在城外看了星星。
看了半宿吗
绵绵,我答应你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不能太着急了,严王府不是你这种出身的女孩子能高攀的起的。你既然认了我们做养父母,就一定要自重啊,否则别人会说我们纪家家风不正的。
我死死咬着唇上的软肉。
绵绵知道了。
纪夫人板着脸让我在房里禁足三日。
我刚回了小院,纪珩又来了。
我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来干嘛
他拉着我的手,郑重其事。
绵绵,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吗你先做妾,日后有机会我会将你抬成平妻。
我摇了摇头。
给别人做妾可以,你不行。
为什么
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难道觉得我会亏待你。我们自小的情分,难道比不过你只见了一面的严承钰。
纪珩,给别人做妾,是我走投无路,给你做妾,我爹娘会难过死的。
纪珩走了,走时眼中带着哀伤。
赵绵绵,你真够狠心的。
六
没过多久,陛下亲自在朝阳殿接见了前三甲。
从皇宫回来的时候,纪大人和纪珩在书房里关起门了谈了好久。
有丫鬟听到了里面争吵的声音,跑去叫来了纪老夫人。
我和纪夫人扶着纪老夫人匆匆赶过去。
打开门,入眼便见纪珩跪在地上,后背被藤条抽打的鲜血淋漓。
纪大人对着纪夫人呵道:你养的好儿子,十几年苦读,我为他呕心沥血求来了裴家的姻缘,指望他可以入翰林,将来顺利入内可他在殿前求来了大理寺寺承这么个没有
我的儿啊,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紧紧的揪着帕子。
为什么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可我不敢相信。
纪祖母骂了纪大人两句,又给纪珩请了大夫,我才扶着她回去休息。
我一夜没睡,心里都是纪珩那张血肉模糊的后背。
第二日,我去祖母那里请安时,听说了纪珩夜里发烧得到消息。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绵绵,你去替祖母去看一看他吧。
我从祖母那里出来,思量再三,还是去了纪珩的院子里。
从半开着窗里,我看到裴家姐姐一身水红色衣衫,坐在纪珩的床头,正在替她上药。
她心疼的落泪,纪珩温和的笑着安慰她。
不碍事,皮外伤罢了!定不会误了和你的婚事!
你讨厌,人家是真的担心你,怎么你说的好像是我迫不及待的嫁给你似的。
纪珩低低的笑着,
难道你不着急嫁过来吗
绵绵,你怎么不进去啊。
纪夫人领着丫鬟步履匆匆。
房间里的两个人这才惊觉窗外还站了一个我。
原来他在面对裴家姐姐时是这样子的。
和风细雨、柔情蜜意的。
我跟在纪夫人身后,一同走进了房里。
房间里,药味很重,
裴家姐姐上前亲热的挽着纪夫人坐下。
我站在纪夫人身后,自始至终没有去看纪一眼。
伯母,您也不必着急的,我父亲说了,陛下极其看中大理寺,大理寺寺承虽然官职低微些,不过深的陛下信任,见到陛下的时间可比一般的臣子多呢!
让你父亲费心了。
裴珍珠脸上露出几分娇羞,一双春水荡漾的眼睛看向纪珩。
父亲昨日回家,说圣上夸奖纪珩端方君子,有勇有谋,可堪大任。还说我父亲慧眼,寻了个好女婿。
她大大方方的,用爱慕的眼神看向纪珩。
纪夫人难掩喜色。
再走两个月,你就可以嫁进来了,说实话,我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眼中都是对这桩婚事的满意。
我感受到了纪珩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
他在她未婚妻和他母亲面前肆无忌惮的看着我。
七
裴珍珠后,纪夫人来了我的院中。
我娘家有个侄儿,在京城做生意。也是一表人才,你嫁过去就可以掌家。
我心里一凉。
母亲,我不想嫁,我爹爹和娘亲的仇还没报。
绵绵。
她厉声呵斥我。
你不能再待在这个家里了。珩儿的婚事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你放心,你家里的事,无论是你纪伯伯还是珩儿都会放在心上的。
改天,我让他过来,给你相看相看。
我本以为即便她让我嫁人也不会这样快。
哪曾想,三日后,她便以让我陪同去寺庙上香,趁机让我和她娘家侄儿相看。
这时我才知道,她娘家那个侄子前头娶过一个夫人,连生两胎女儿后死了。
他将我堵在女眷休息的厢房里,大放厥词。
以你的身份原本是配不上我的,可今日看在你姿色尚可,一副好生养,我便娶了你回去了解慰藉。
你放肆,你快滚出去,否则我就喊人了!
你放心,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上前拉扯我,一把扯开我粉色的外衣。
我拼命的挣扎,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门外喊叫。
救命,母亲,救救我!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
也没有任何人来救我。
这个畜生将我按在床上,撕开我的衣裳。
他让人恶心的舌头舔上我的肩膀。
我歇斯底里的哭喊,疯狂的挣扎。
他用力的甩了我一巴掌,几乎要将我打昏过去。
我发髻散乱,口中血腥味蔓延开来。
慌乱中我摸到了头上的白玉簪子,再他再次附身上来时,力扎了他的后背,他吃痛,从我身上爬起来。
我紧接着又狠狠的扎了下去。
惨叫声将外头的人吸引进来。
我握着一只玉簪子,衣衫凌乱的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而那个畜生,正疼的满地打滚。
纪夫人看清地上的人后,差点受惊昏死过去。
来人呢!快太医。
官府的人将我抓进了大牢里。
阴暗潮湿牢狱里,沾着盐水的鞭子抽在我身上,我疼的连哭喊都没了声音。
我看差不多了,好歹也是侍郎府的姑娘,再打下去人要没了!
养女罢了,她戳瞎的是侍郎府夫人的亲侄子啊。侍郎府怕是不会保她了!
可我听说,在纪家老太太还挺疼她的。
表面功夫罢了,纪家如今定是舍弃她了,要不然这都两天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一个,只有侍郎府夫人的娘家送来了银子,让咱们好生照顾,只留一口气就行了。
哎,听我的,别打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个善良的衙役。
等牢房只有他一人时,我嘶哑着声音开口。
大哥,我你帮我给严王世子送个口信好吗就说赵绵绵愿意嫁给他做妾。
我不能死,我的命,是很多人拼死救下来的。
八
严承钰来的很快。
扶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谁让你们把他打成这样的。
回禀严世子,她戳瞎了别人的眼睛,犯了罪,小的们也只是按~
话没说完,严世子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我拉住她的衣角,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
是他想强暴我,我才扎他的,严世子,你救救我,我愿意入严王府做妾。
好了,绵绵,你别说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严承钰抱着我走出牢房的时候,我看到了穿着红色官服的纪珩。
他铁青着一张脸,拦在严承钰面前。
此案未了,世子,你不能带犯人走。
纪珩,绵绵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她现在是严王府的人,我告诉你,那个畜生竟敢对觊觎我的女人,你让他小心他的另一只眼。
纪珩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低头看着严承钰怀里的我。
绵绵,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替你做主,但是现在,你不能这样跟着他走了。
我从严承钰身上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这个我倾心了十六年的男子。
你是要我留下来,被他们活活打死才算完吗
纪珩也许感受到了我的眼神里的凉意。
有些心虚的不敢看我。
绵绵,你听话,先回牢房里去,那些对你动用私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你现在还是嫌犯,不能就这样离开。
嫌犯,他说我是嫌犯。
世子,你先把我放下来。
我双脚落地后,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严承钰稳稳的托着我的背,我才不至于软下去。
我从脖子上解下那块玉牌。
纪珩,从今以后,我赵绵绵和你们纪家恩断义绝,过往种种皆在今日烟消云散,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用尽我最后的力气,将那玉牌摔在了地上。
碎片散落一地。
世子,我们走吧。
纪珩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
身体倔强的挡在我的面前。
来人,拦住他们。今日我在谁也带不走她。
纪珩,我看你是疯了吧,你要和我严王府作对。
纪珩眉间紧绷着,眼神也是冷的可怕。
那又怎么样,世子最好想清楚要不要在府衙和官府刀剑相向。
他低头看向我。
绵绵,日后我会向你解释,只是今日,你别跟他走,你听话好不好。
他难得这样和我说话,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哀求。
绵绵,你放心,今日我定能带你走。严王府的侍卫也严阵以待。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纪老爷来了。
世子,绵绵就先拜托你照顾了,待她消了气,我们在再上门将他接回。
父亲
纪珩出生阻止,反被纪大人呵斥。
纪珩,若事情闹大了,对绵绵真的好吗
纪珩眼眶发红,两只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严承钰再次抱起我,大步走出了监牢。
九
严承钰讲我安置在他城西的宅子里。
这里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女子的衣衫和胭脂水粉。
我知道,他这样的公子哥难免会在外养一些身份地位的女子。
我心里毫无波澜。
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背的伤口才结痂。
严承钰给我找来了最好的药膏,语气里带着遗憾。
可惜了这一身冰肌雪肤,这样的疤痕难免要留疤的。
说完又有这紧张的看着我解释。
我是不在意的哈,我只是有心疼呢。
其实,严世子是个好人,虽有些风流却不下流。
只要我不对他期待太多,只图个安身立命也够用了。
养伤期间,纪珩也来过了。
绵绵,欺负你的人我已经处置他了,你跟我回家吧。
跟你回家哪里是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家里。
那日我说的很清楚,从今以后和你们纪家,恩断义绝。
纪珩一双好看的眼中都是疲惫,语气里也带着无奈。
我知道,我母亲她做错了,她怕我太在意你,怕会悔了裴家的这门亲事。
绵绵,父亲已经斥责过她了,祖母也让他跪了祠堂。
我上前一步,眼神凌厉的看着他。
她要让人强暴了我,而你却觉得斥责两句跪个祠堂就算惩罚了是吗凭什么啊
就凭他是我母亲,日后也是你的婆母,你礼让三分又如何。
我终于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
纪珩,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我到现在还想给你做妾。
我即便在这里给严世子做个没有名分的外室,也不会再踏进你纪家一步。
我想,我此刻的神情一定很狰狞。
你在得知我的死讯一年后,与他人定亲,我不怪他。
你不想失了大好的婚事,又不想背负骂名,权衡利弊后让我做妾,我亦不怪你。
你母亲为了他的前程考虑,不想与我这样的孤女联姻我亦能理解。
可你凭什么要违背我的意愿,逼我给你做妾,你母亲凭什么迫害于我。纪珩,你别忘了,当年你爹还未高中,你纪家落魄时,是我赵家施以援手~
够了,赵绵绵,你别太任性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既然如此,请你尽快离开。
日后,也不必再来。
那日之后,许久我都不曾再见到纪珩。
纪祖母差人送过一些吃食,我亦让人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六月初,严世子送来了消息。
大理寺先一步查清了杀害你赵家的山匪。
所有山匪都已经下了大狱,只等秋后问斩。
绵绵,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告诉你,这件案子,是纪珩查办的,为了查清这件案子,他在淮阳县待了一个多月,前日里刚回京。
我默不作声,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他答应我的,终究是做到了。
我也该释然了。
严世子拉起我的手。
绵绵,母亲和我夫人都同意你进门做妾了,日子就定在九月初八。哪天是个好日子。
好。
十
如果我没记错。纪珩和裴家小姐的婚事也在九月初八。
他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脸上带着疲惫,皮肤也粗糙了许多。
我没有开门。
深夜不便,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
绵绵,赵家的仇我替你报了。那群人被判了极刑,你父母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我嗓子有些发涩,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谢谢你,阿珩哥哥,我亦无憾了!
我不知道他在门外又站了多久才离开了。
我只知道,这一夜,我睡的很安稳。
成亲那日,我穿着偏红的喜服,上了王府的小轿,一路被抬去了王府的侧门。
我想起了小时候。
县里有户大户人家娶儿媳妇。
新娘子穿着正红色的喜服,盖头上绣着大朵的牡丹,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我成婚的时候也要穿这样颜色的喜服。
纪珩见我心生艳羡,打趣着笑道:绵绵你皮肤更白,穿这个红色的喜服一定更好看。
仆从催促我下轿子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我只好收起满心酸涩下了轿子。
就在我抬脚往侧门入的时候,一只大手拉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了同样一身喜服的纪珩。
他一脸胡茬,眼底乌青,决绝的握着我的手。
你我自小定亲,如今亲事未作废,你就还是我纪珩的妻子,我不准你给他做妾。
纪珩,你今日该去和裴家小姐成婚,你在这里发什么风。
绵绵,我是在迎亲的路上跑来的,我想通了,我可以不做官,我不想你嫁给别人。我妥协了,我娶你。
我的眼眶红了。
你苦读十几年,一朝高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前途,你不要了
不要了,绵绵,我只要你。
他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握着我的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这句话我等了太久了,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太晚了,纪珩,来不及了。
严府的仆役个个拿着棍子,讲我们团团围住。
严承钰阴沉着脸,看着纪珩与我相握的手。
姓纪的,你是不是找死,这个时候敢来怪我的好事。
纪珩从怀里掏出一块锦缎。
严世子,这是我和绵绵的婚书,若你今日非要娶他做妾,我也可以告到皇上面前,请他为我和绵绵做主。
你确定要为了个女人,得罪我严王府和裴家吗
我确定。
他重新握紧了我的手。
绵绵,相信我一次,别放开我的手。
严王爷赶过来的时候,纪珩已经被打的几乎昏死过去。
我跪在地上对着严王爷磕头,血迹染红了眼睛。
纪珩断了一条腿,肋骨也骨折了好几根。
因为成婚当日私自毁婚被裴家状告到皇帝面前。
未曾医治就被送进了大狱中。
纪夫人扯着我的衣衫嚎啕大哭。
你这个祸害,我儿这一身的伤,进了大牢怕是有进无出了。
我一把将她推开,顾不得伤心,对着纪大人喊道:纪伯伯,绵绵有一物,若您转交给陛下,一定可以求的陛下恩恕阿珩哥哥。
好孩子,有话你尽管说。
我朝着纪夫人看过去。
只不过这一物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嫁妆,我若交了出去,日后嫁人夫家若嫌弃我没有嫁妆。
好绵绵,他为了你命都不要了,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不语,只一味的看着纪夫人。
纪伯伯对着纪夫人呵斥道:你还等什么,你是想你儿子再牢中送命吗
她这才徒然的点了点头。
绵绵,从前是伯母错了,你看在珩儿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
我朝着纪伯伯走了几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他听完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深深看了我一眼。
黄铁矿能产硫磺的那种
我点点头,将一幅帕子交了上去。
我父亲喜爱游历,曾在途中发现一座黄铁矿并买了下来。
纪家伯伯官越做越大,他怕我嫁过来受委屈,便把这座铁矿山给了我当嫁妆。
山匪闯进赵家时,父亲将铁矿地契塞到我怀里,并让护卫拼死送我逃出。
伯父尽管去,陛下一高兴,说不定还会赏赐纪家,毕竟这是纪家儿媳的嫁妆。
硫磺可是制作火器炸药的重要东西。
来人备轿,我要进宫见陛下。
终
婚后三年,我生下一女,纪珩翻了三日的书,这才为她的取名袅袅。
蔼蔼翠幄,袅袅素女,我们的女儿日后一定是个窈窕淑女。
一日,三岁的袅袅从池塘里抓了两只青蛙,高兴的跑进书房里。
爹爹,袅袅亲自为你抓的蛙蛙,你喜不喜欢。
纪珩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从小怕青蛙,看一眼都会起鸡皮疙瘩。
如今为了闺女,也肯虚以委蛇。
喜欢,当真可爱呢不过,袅袅,小青蛙应该待在池塘里和他的爹娘待在一起,你这样把他们带出来玩,他的爹娘会担心的。
袅袅笑脸一扬:爹爹说的对,我这就去把她的爹爹和娘亲都抓过来,这样他们一家人就都能在一起了。
纪珩一头黑线,无奈的看着我。
绵绵,我们再生一个吧,日后袅袅若嫁不出去,也好有个兄弟依仗。
我自是不肯。
养一个袅袅已经够让我费神了,若再来一个,我可还能活。
可每次我再床笫之间拒绝他的时候,他总摆出一副可怜相。
绵绵,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瘸子!
又来了。
生,别废话了,快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