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出身,藩地称王,与王妃琴瑟和鸣,八十岁那年寿终正寝。
我这一生顺遂平安,若重来一世,我愿重走这一世的路。
一睁眼,我真的重生了,重生在与王妃初识的选秀宴上。
我特意淘汰了一个又一个的秀女,终于等来了排在最后的准王妃沈若梅。
她眼神坚定步伐果决地向我走来,却朝皇叔摄政王行了大礼:
我愿意嫁给王爷,哪怕是妾。
原来,她一直嫌弃我没出息,身为唯一的皇子却没登上皇位。
可她却不知道,她若嫁给了摄政王,别说皇妃,就是奉茶宫女,她也当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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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满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双腿有疾不能行走。
且府中还有共患难的发妻,二人虽无子无女,但日子却和谐富庶。
就连摄政王萧宴本人也瞬间疑惑起来,他拍拍身下的轮椅,再三确定:
姑娘可瞧仔细了
臣女虽为女子,却也想为大虞效力,王爷边关一战双腿受伤,臣女佩服,求王爷准允臣女侍奉您和王妃,为奴为婢,臣女都心甘情愿。
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进退有度。
萧宴不好拒绝,便含糊回道,待本王与王妃商议一番再定。
沈若梅起身自顾自站在萧宴身边,主动接过贴身侍女的团扇,替萧宴打风。
自始至终,没给我一个眼神。
周遭哗然一片,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满心满脑里都只有一句话:为什么
前世,父皇说我到了年岁该成亲了,便让母后张罗着选秀,还请了皇叔萧宴来张眼。
我对选秀毫无兴趣,便偷偷溜到大殿。
正巧碰到站在队伍末尾的沈若梅。
其他秀女内敛,见了我低头行礼。
只有她,忽然一把抓住我,你就是大皇子殿下吗你看我能给你当王妃吗
春风乍起,她发梢拂过我眼前。
见我不语,她急了,红着脸又据理力争:
我长得不差,也很贤惠,不会介意你纳妾逛青楼的,你就给我个小院,给我口饭吃就行了……
那时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鲜活大胆的女子。
她脸上红红的,有些肿,衣服是去年的料子,全身上下值钱的首饰加起来不到十两银子。
我心口一软,脑子一热,回了一句。
好啊。
小太监奉皇命出来寻我,听见这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沈若梅这时候才和我视线纠缠。
那时候我没读懂她眉眼含笑里的狡黠,我以为那是达成所愿后的欣喜。
小太监回殿,一五一十地禀明了一切。
很快,父皇给我们赐了婚,给她父亲升了官。
我们成亲,就藩,一切平平淡淡,琴瑟和谐。
她说她怕疼,我们干脆就不要孩子,每日游山玩水,寄情书画。
我以为她和我一样,对前世感到十分幸福。
可想到刚才她直奔萧宴的那份果决。
难道说,彼时她并不是非我不可。
萧宴双腿有疾,每日需针灸按摩。
沈若梅便早起晚归钻研医学,每日亲自熬制药膳,每晚为萧宴按摩双腿直到萧宴入睡。
她和我一样,都重生了。
2
只是我还在原地踏步,而她已经抛弃我攀了高枝。
这次选秀以失败告终。
不光我没能选到秀女,还把进献女儿的大臣得罪了个遍。
父皇狠狠责骂了我一番。
我低头认错,父皇不必担心,一个月后姜国公一脉扶灵回京,届时我一定成婚。
沈若梅这一世像是变了个人。
从前的她是小官庶女,唯一的一次勇敢都用在了向我表白上了。
而这一世,她似乎深谙男女之道,对萧宴热烈体贴,已经到了情根深种的地步。
短短几天功夫,全京城都知道,萧宴虽然双腿废了,但魅力大到能把一个秀女拐去做妾。
她的这份体贴,我也曾体会过。
那时候,父皇病重,立储迫在眉睫。
她怕我劳累,日日为我煲汤送饭,还说过要帮我在父皇榻前侍疾。
如今关键时刻,殿下更要注重饮食安危。
不过后来发生了意外,我去了藩地,萧宴继承了皇位。
我不知道饮食安危有什么好注重的,但现在她的安危可能无法保证。
她已经被摄政王妃打出来三回了。
却也没能阻止她的热忱。
萧宴教我习武多年,忍不住向我求救。
侄儿啊,你们年轻人好说话,你帮我劝劝那沈姑娘,让她另谋高就吧。
皇叔不喜欢她那为何不拒绝她,还让她为您绣荷包,按摩腿
哎哟,还不是她说荷包里有药材对身体好,还说她那按摩说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萧宴双眉皱着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当年在边关打仗中了埋伏跌下悬崖,多亏了一户农女所救。
后来他活着回到京城,便履行承诺,八抬大轿抬了农女为王妃。
这么些年,两人互相体谅,从没红过脸,更没有什么妾室通房。
萧宴把沈若梅送的十几个荷包转推给了我,让我看着处理。
我看着荷包上娴熟的针法,陷入了回忆。
当初我们刚在一起时,她也时常为我绣些里衣荷包。
可自从我就藩后,她就再也没为我做过手工活。
那年我打猎受伤,让她帮我绣个平安符,她说她照顾受伤的我已经很累了,实在不得空。
后来又说府里有绣娘,再后来又说自己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总之,想让她帮我做点什么,她有一万种理由推脱。
而现在,萧宴什么都没说,装了草药的荷包就源源不断地送来了。
或许曾经她也爱过我,只是就藩后不爱了。
而我迟钝,竟从没发现她的变化。
我点点头,掖庭里几个奴仆腿脚不好,这些荷包与其扔了,不如送给需要的人。
你在干什么
这是重生后,沈若梅第一次跟我说话。
她夺过我手里的荷包,怒目圆瞪:
这是我给摄政王绣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嫌弃地拍打荷包,好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那个……沈姑娘啊,这是本王给大殿下的。
萧宴出面替我说话,沈若梅立刻换了副面孔,捋着头发浅笑。
是若梅唐突了。
3
只是这些荷包放了适合王爷体质的草药,不适合大殿下。
不是送,是处理。我说沈姑娘,我家王妃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再说你二八年华,何苦跟着我这么个废人呢。
沈若梅听到处理两个字时,脸色骤变,啪一声,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看我的眼神更像是淬了毒。
我懵了,好歹我们相识相知在一起一辈子,哪怕没有子嗣,我也不曾亏待过她。
她就算不爱我,也该了解我。
脸上火辣辣的,可远比不上心口的疼。
我冷冷看着她,她愤怒地看着我,视线相撞,她终于反应过来,我也重生了。
没重生的大皇子面对打她耳光的人会直接杖毙。
摄政王生怕我发火,摆摆手让沈若梅下去。
沈若梅又是含羞带怯地行礼告退。
皇叔,人家待你一片真心,你就成全人家吧。
不不不,萧宴头摇得像拨浪鼓,唉,不瞒你说,人还没进我府里呢,她那个七品编修的爹就在我面前托大,这要是进了府,还了得
这倒是与我前世不同。
可萧宴不肯纳妾,就不代表沈若梅没办法了。
她自己写了一出话本子,把她和萧宴的故事摆上了戏台子。
想到前世,垂暮之年,我排了一出戏讨她欢心,可沈若梅却说我堂堂王爷如此行事太过荒诞。
还让扔将戏班子打了出去。
没想到她把这一招用在了摄政王身上。
戏写得实在香艳,等传到摄政王妃耳朵里时,这场戏已经风靡全京城了。
摄政王妃亲自上门打到沈家。
可沈若梅非但不知悔改,还声称要和沈家断绝关系。
她还表示,能不能容下她是王妃的气度,能不能让王妃容下她是她的本事。
她说到最后,还和王妃打赌,说下个月十五之前一定让王妃喝上她的妾室茶。
我听着八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怎么这么有把握
还限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下个月……
下个月太后寿辰,我找了一百个百岁老人绣了百寿图当寿礼。
太后大悦,特意许我一个心愿。
我当时并没什么想要的,就没许愿。
直到父皇弥留之际……
难道沈若梅是想要太后的赐婚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我脑海旋转。
上一世,我是找人绣了百寿图,若是这一世我找能工巧匠雕刻百寿石……
说干就干。
我前前后后忙了快一个月。
可刚到太后的荣福宫,就听到一声声赞叹。
简直巧夺天工。
最难能可贵的,还是那份孝心。
听说那沈姑娘为了刻字,手上都磨出茧子了。
……
称赞声此起彼伏。
我挤进人群里,赫然看到一块刻满寿字的石头。
上面的字形,和我前世寻来的百寿图一模一样。
可这份寿礼居然是沈若梅送的。
我终于想起来,上一世我和沈若梅醉心书画。
我俩经常临摹书画陶冶情操,其中这份百寿图的原稿,她临摹了不下百遍。
我看向沈若梅,她眼神游离,避开我的视线。
似乎怕我揭穿她,她上前一步抢先道:
既是太后娘娘寿诞,自然要尽心尽意。
这块百寿石是臣女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亲自雕刻,不求能讨得太后娘娘欢心,只求太后像这块石头一样万寿无疆。
她说这话,便是笃定了我送的寿礼只是一件绣品。
虽然金线昂贵,却远远比不上她亲手雕刻来的真诚。
所有人啧啧称奇,太后更是招呼人将那石头抬近些要仔细看。
我的伴读看清那寿礼,惊惶失措:
殿下,这上面的字和我们的一样!
满堂寂静。
沈若明一下子委屈起来。
殿下,这是何意臣女如今被沈家驱逐,无处可去,唯有一双手能做些粗活,难道殿下连这都要质疑吗
太后明鉴,臣女无心邀功,只是这些字真的是臣女亲手雕刻的。
她伸出两只手来,手指上伤痕累累,伤疤无数。
一时间在场众人沸沸扬扬,看我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伴读急了,献上石雕和她理论,我家殿下何时质疑你了
那石雕是我请能工巧匠雕刻,石雕沾着金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比沈若梅的精致,却少了几分诚意。
两相对比,沈若梅的像是初版,而我的就像是剽窃了初版后的升级款。
这一下,原本那些古怪的眼神变得嘲讽起来。
几个贵妇窃窃私语,连说我身为皇子却其身不正,平白惹太后不快。
就连坐在太后身边的摄政王,也满腹狐疑看向我。
若我还是那个年轻皇子,此时我一定暴跳如雷。
可惜,我活了一世了,上辈子,比这更难听更鄙夷的我都经历过。
我浅笑不语。
沈若梅见我沉默,以为我默认了,又装作纯良心善:
太后娘娘,殿下一定是太想讨您欢心了,您就原谅她吧。
字体相似也是难免的,我相信殿下一定不是有意模仿臣女的。
相处了一辈子了,我居然没发现沈若梅此人有两副面孔。
一会儿唱白脸,一会儿唱红脸,这变脸速度快赶上戏台子上的伶人了。
殿下既然送来了,不如就收到库房,也算收下了殿下这番心意。
我快气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这是我的寿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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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不是寿礼赶忙送上来这是打算不认账吗
唉,小点声,再怎么说这位也是太后娘娘的孙子,该给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那帮贵妇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我不语,只吩咐了几个小太监找来锤子。
前世已经送过一次百寿图了,这次我怎么可能送一样的东西。
沈若梅还是太不了解我了。
不少人捂嘴惊诧。
这是恼羞成怒要砸了寿礼
这可是大不敬啊。
还有人小声嘲笑,当小太监一锤一锤砸动石雕露出内芯来时,所有人瞠目结舌。
前世,我找了一百位百岁老人来绣寿字,图的就是个百岁吉利。
这一世也是如此。
待太后欣赏过百寿石雕,轻轻砸动,取下一百个寿字,便露出了通体玉器雕刻而成的长寿星君。
众人瞬间哗然一片。
每个人都顾不得礼节,纷纷上前细看。
冲我行礼赔罪,还对此物称赞有加。
太后更是惊得站起身来,拍着扶手连连称奇。
好好好,果然是巧夺天工,孙儿啊,你有这份心思,祖母可要好好赏你。
说吧,你想要什么,祖母绝无不准。
沈若梅被挤在墙角,恶狠狠瞪着我:
你是故意来坏我好事的
我回眸一笑。
她想嫁给萧宴是她的事,我不能让太后沾上这个屎盆子,承担挑皇叔皇婶夫妻关系的恶名。
可下一瞬,我笑容僵在脸上。
沈若明上前谢恩,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忽然整个人倒向萧宴。
萧宴下意识扶住她。
可不知怎么的,那双手一碰到她的衣服,腰带忽然弹开。
沈若梅整个裙子掉了下来露出雪白里衣。
全场哗然一片,贵妇们捂嘴惊诧,宫女匆忙上前遮挡,小太监们赶紧低头装瞎。
萧宴一向泰然处之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
嗷一嗓子就想逃。
可他双腿有疾,动作缓慢,一后退不知怎么的又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了。
沈若梅瞬间哭成个泪人。
王爷,您怎么能……
太后,您可要给臣女做主啊……
今日赴宴的都是各家主母,她那点小心思瞬间就被识破。
就连太后也冷了脸,扔下一句:摄政王,你自己看着办吧。甩手离场。
沈若梅趴在萧宴身上,死死抱着他,就是不撒手。
这架势,像极了上一世她拉着我袖子求我让她当王妃的时候。
旁边小厮拉也不敢拉,劝也劝不走,只能可怜兮兮地求我站出来说句话。
萧宴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回府,纳妾!
我有点同情萧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姜国公一脉扶灵归朝了。
我猛地起身,差点忘了。
今天除了是太后寿诞,还是姜国公嫡女扶灵回朝的日子。
前世,姜国公战死沙场,却被诬陷通敌叛国。
父皇受人蒙蔽,将姜家人全都流放边关。
朝中武将唇亡齿寒,险些酿成祸事。
我一路小跑,追上太后。
太后,刚才那个赏赐,孙儿想到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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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太后赐婚孙儿和姜国公嫡女。
太后不懂前朝政务,只当我是真的求娶,便顺了我的意,赐婚了。
懿旨送到勤政殿的时候,父皇刚要下旨流放。
见太后已然赐婚,且姜家没了男丁,想来想去,孝字压在头上。
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放了姜家人一马。
经此一事,不但姜寰对我感恩戴德,就连朝中武将也都对我愈发信服。
不少人主动上书让父皇立储,更有些朝中重臣直言要拜在我门下,奉我为主。
姜寰更是三不五时地送我绣品,她能文能武,博览群书,与我颇有话题。
再看沈若梅。
萧宴是同意纳妾了,可要操办还得看王妃的。
沈若梅想大摆宴席,可王妃不同意,直接让沈若梅从摄政王府侧门膝行进府,连小轿都没有。
沈若梅大闹一场。
萧宴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最终还是妥协了。
劝王妃喝了妾室茶。
这一天刚好是十五。
只是入府为妾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萧宴不是那等贪图年轻美貌的登徒子,他纳妾后对王妃心怀内疚。
恨不得一整日都贴在王妃身上,害怕王妃皱一下眉,落一滴泪。
他为了讨王妃欢心,还特意嘱咐,不让沈若梅进住院。
所有有王妃在的地方,她都要退避三舍。
沈若梅气疯了。
她没想到她辛苦筹谋得来的人,居然对她没半分怜惜。
她不甘心每天堵住萧宴,哭诉自己为人妾室受苦受累还得不到尊重。
萧宴被哭烦了。
当妾这么难,你为何不去给旁人当正房
沈若梅破防了。
她总不能告诉萧宴,她是冲着萧宴未来能当皇帝才赖上她的。
更让沈若梅破防的是,姜寰成了我名正言顺的王妃。
在她膝行进摄政王府侧门的时候,正门经过一队迎亲队伍,正敲锣打鼓地抬着姜寰走过。
沈若梅对姜寰并不陌生。
前世,姜家被流放后,姜寰被人卖为奴仆,几经周转来到我的藩地。
我意外救下她,又得知她懂武艺,便让她跟着沈若梅随行保护。
可以说,上一世,姜寰是沈若梅的奴仆。
没想到这一世地位颠倒,姜寰为主,沈若梅成了仆。
萧宴还经常在我面前抱怨家里不听话的妾室,偶尔还向我求救,想把沈若梅送给我。
我可不敢要。
娶了姜寰我才知道,这世上幸福的夫妻到底是什么样。
上一世我一叶障目,这一世我可不能再犯糊涂了。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我居然在自家门口撞见了沈若梅。
她低眉顺眼拉着我袖子,嗲着嗓子,殿下……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
前世在闺房之中,她曾用如此柔和的语气唤我。
我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
殿下,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我一言不发,抽出袖子往前走。
沈若梅追上我:
殿下,你怎么对梅儿这么冷漠
我蹙眉送她一个白眼:别叫这么亲热。
我有王妃了,你也如愿进了摄政王府。
6
沈若梅一愣,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爱和谁说和谁说,别挡我的路。
我继续大步往前走,沈若梅一路小跑跟在我身旁。
萧致,你知道重来一次我为什么不选你吗因为你无能。
你明明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却硬生生弄丢了皇位,一辈子躲在藩地像只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她咬牙切齿说完这段话。
我快被气笑了。
所以你当年是想当皇妃才找上的我
那你干嘛选我直接勾引我父皇多好,也省得你辛苦等的这十几年了。
沈若明更生气了。
你以为我选秀是为了什么进了宫才知道皇上选秀是为了你。
本来以为你虽是皇子,但好歹是皇上唯一的儿子,继承大统只是时间问题,谁想到你居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真是个窝囊废!
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眼神讥讽,脸色鄙夷。
我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现当年放弃皇位之事。
父皇病重,我在榻前侍疾。
那时沈若梅对我嘘寒问暖,常借着探望我的名义出入父皇寝宫。
后来父皇驾崩,太医诊断是沾了花粉,而花粉与父皇的药性相冲。
事情查来查去,查到了沈若梅身上。
我深知她绝非有意犯错,主动揽下罪责,自愿让位于皇叔萧宴,只求萧宴能保沈若梅一条性命。
萧宴仁善,封我当了藩王,让我带着沈若梅远走高飞。
自始至终,我从没告诉她。
我是为了她才放弃的皇位。
当年自以为是的深情,如今看来可笑至极。
沈若梅还在怒吼她上一世的错误,却忘了她本来只是七品官的庶女,是我一手将她提拔成了王妃,能让她在娘家挺直腰板。
萧致,你以为我只为摄政王学医吗我为你也学过。
我每天辛苦钻研医术,好不容易才找到月季花粉与皇上药方相克的法子,几次冒险才将花粉带到皇上寝殿。
我为你冒了这么大的险……
是你!我青筋暴起,掐着她脖子将她怼在墙上。
是你杀了父皇!是你!
我猩红双眼,咬着牙掐着她,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原来,她是故意带花粉来看我,她是故意害死父皇的。
可怜我一腔热忱替她顶罪。
让父皇枉死,自己也活成了个笑话。
沈若梅拍打着我的手还在谩骂,周遭人冲上来有的拉我有的拉她。
还有的让沈若梅别说了。
我血液上涌,眼前一晃,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姜寰正守着我,帮我擦汗。
我一把抱住她,泪如雨下。
我曾经用自以为是的深情害得父皇死不瞑目,重来一世,我一定要弥补我的错误,扛起自己该扛的责任。
我替姜家洗清了冤屈,承诺我们第二个儿子姓姜,继承姜国公衣钵。
姜寰感激涕零,替我收服了不少姜家旧部。
父皇对我愈发满意,萧宴也对我赞不绝口。
侄儿现在大有长进啊。
7
我谦虚摇头,哪有,还是皇叔心系百姓,听说做了不少善事。
唉……萧宴长吁短叹,还不是那个沈若梅,非要搞什么施粥。
我虽然吃惊,但还是安慰他:
施粥是好事,总比她天天在府里给你添堵强吧。
自从知道了沈若梅的真面目,她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也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前世我就藩之前,她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只是后来有百姓报官说粥里的米都是发了霉的,这才作罢。
萧宴想想也是。
唉,贤侄言之有理,只要她别折腾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想到前世,我提醒他:
吃到嘴里的东西一定要万分慎重,最好派些可靠的人盯着,以免被人骗了。
萧宴点头。
第二天,在长安街的粥鹏里,萧宴派人绑了沈若梅。
我说好好的怎么要施粥做善事呢,敢情是吃里爬外跑我这儿中饱私囊来了。
这次的米粮都是干净的,可沈若梅却从账上动了手脚。
一担粮食五十文,粮店收她三百文,赚到的钱两个人五五分。
这简直是把摄政王府的钱财往外扔。
王爷,妾身都是为了你啊。
沈若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钱能通神,有了钱您才能打点朝臣,才能图谋更大呀。
府上的钱一分一厘都有记录,只有想办法转移,才能把钱用在别处。
打点什么图谋什么
萧宴脸色白了下来,脑子快炸了,把你和粮店的契约给我。
沈若明乖乖上交。
萧宴转头就交给手下,拿着证据,抓了人送到京兆尹。
沈若明急了,王爷这是干什么这要让官府知道了,您会受牵连的!
萧宴只恨自己双腿残疾不能将她一脚踹地上。
给这个女人放妾书,一块送到京兆尹府上。
沈若明慌了。
不……王爷,妾室是您的妾室,您不能这么对妾身啊……
她拼命挣扎想扑向萧宴。
萧宴转动轮椅后退几尺,让人推着他离开,也不管她如何哭闹。
沈若梅哭了一阵,眼看萧宴越走越远,忽然转过头来狠狠盯着我:
是不是你害的我
我神色微动,很遗憾,不是。
衙役上前押着她往京兆尹方向去,沈若梅大喊着:
萧致,你给我等着,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咆哮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她如今都是阶下囚了,还能怎么让我不好过。
我回到府里,该吃吃该喝喝。
直到等来了金吾卫。
朝堂之上,两个金吾卫刀架在我脖子上。
父皇高坐龙椅,正用一种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致,你身为皇子,朕唯一的皇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坐这把龙椅吗
今日要不是京兆尹审问摄政王妾室时说漏了嘴,朕还被你蒙在鼓里!
一卷认罪书砸在我脸上。
我赶紧打开细看,这才发现,沈若梅说,她和我是同谋。
她这么处心积虑勾引摄政王都是我指使的,为的就是怕父皇百年后,摄政王同我争皇位。
8
父皇,这是污蔑!
皇上,我还有物证。
我这才发现,沈若梅正在殿内角落里跪着。
她让人采了我殿内的月季花,正产前世与父皇药性相克的花粉。
皇上常年用药,这花粉与皇上的药性相克,大殿下常年种植,就是为了能用在皇上身上。……
我猛地夺过物证,不对。
这种月季花是前世我娶了沈若梅以后种的,这个时间不该出现在我府里。
沈若梅阴险地看着我,我猛地想起她那次来府门前找我。
原来她不是来找我倾诉的,而是趁我不注意,在府里撒了花种。
只待月季花长成。
父皇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失望。
子不教,父之过。
他要外放我三年,算是给我个教训。
尽管大多数朝臣都觉得此事有蹊跷,萧宴更是劝我先低头,至于真相可以慢慢查。
可我知道,我现在低头认罪了,史书上便会留下我的骂名。
沈若明揭发我这个逆子有功,原本的斩立决改成了流放。
流放地恰好就是我要去的边关。
她戴着厚重的枷锁,一脸得逞:
萧致,这就是你害我的下场。
我去边关,你也要去边关,等到摄政王继承大统,我就不信他会让他的女人流落在外。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饱含同情。
同情上一世的我,瞎了狗眼和她同床共枕一辈子。
姜寰拍拍我的手,细心安慰。
我内疚不已,对不起,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却露出两颗虎牙笑得开怀,殿下说笑了,妾身去边关就如同回娘家,怎么能说不是好日子呢。
对啊,姜国公生前的驻地就是边关。
来接应我们的边关郡守还是姜国公从前的属下。
我正式开始学着处理民生琐事。
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治理边关上。
农耕时亲自下地,洪涝时亲自扛麻袋,剿匪时带头上阵。
百姓们从开始对我嗤之以鼻,到现在见了我都喊我姜家姑爷。
我心情有些复杂。
第一年年末,我写奏折阐述政绩。
父皇回信说,已经查明了真相,那些月季花不是我所为,沈若梅与我也毫无干系。
之所以罚我去边关,是为了看我跌到谷底有什么反应,能不能承担一国之君的指责。
想到父皇用心良苦,我抱着姜寰一阵痛哭。
沈若梅也找到了我,开始和我回忆过去。
一边回忆还一边上手摸我,我像是推开脏东西一样推开她。
萧郎,你忘了吗从前你最喜欢抱着我睡了。
如今劳役太苦,你看我手都粗糙了。
和我有关系吗摄政王妾室我嘲讽一笑。
沈若梅没过过苦日子,以为最苦的也不过是在后宅被嫡母、嫡姐欺负,被主母磋磨。
可真正到了边关她才知道,徭役才是生不如死。
她本想勾搭个管事给她放放水,可管事睡了她,却提上裤子不认人。
除此之外,她还写信给萧宴诉衷情。
有几次信还到了王妃手里,又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萧宴没办法,派人传话,谁再敢给她送信,就是与摄政王为敌。
萧郎,以前都是我不好,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话说到一半,姜寰进来了。
沈若梅一见姜寰,猛地愣在了原地。
你新王妃是这个贱婢
啪一巴掌,姜寰身边的丫鬟给了她一巴掌,大胆,这是王妃娘娘。
不,不可能!
沈若梅看看我又看看姜寰,脑袋不停地来回晃。
不对,不对,我才是王妃,你是贱婢,我是王妃!
她大叫着扑到我身上,抓着我肩膀来回晃:
萧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负了我,明明我们才是夫妻!
你为什么要和这个贱婢搅和在一起。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气,拔下簪子朝我扎过来。
沈若梅疯了。
我闪身躲过,她扑了个空。
她站起身来还要再刺,却被身后的姜寰一脚踹翻在地。
两个侍卫制服她往外拖。
她嘴里不停地叫嚷,放肆!
你们这些下人,胆敢冒犯本宫,本宫饶不了你们!
她被关到了大牢,听说整日疯癫,让大牢里的衙役喊她王妃。
沈若梅上一辈子的安慰,是我在背后默默支持。
这一世,她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落得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