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那日,沈府被爆出通敌之罪。
为了保全小家,我主动认罪,顶替沈月璃流放。
十年后,天下大赦,我返京后却发现沈月璃早已另外有了家庭,子女满堂。
愤怒之下,我质问她为何背叛我
她不以为然:为了传宗接代。
我瞬间红了眼眶,和她大吵一架。
岳父岳母安抚我:就算月璃和别人有了孩子,但你还是沈家的女婿,大度点,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就连我的父母也劝我:你流放这十年,是月璃在替你照顾我们,沈家三代单传,总不能为了等你断了香火
再说,你流放过,已经有了污点,月璃不与你和离已是心善。
我双手握拳,死死咬着唇畔,强忍着眼泪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的关系
沈月璃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发髻:
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抛弃你,但沈家,会由睿睿他们兄妹六人继承。
日后,他们也会孝顺你。
眼泪滑落,我终于彻底死心。
不需要。
沈月璃,我们和离吧!
转头,我就联系了我在宁古塔认识的匪首……
……
和离!我不同意!
最激动的反而是父亲,他反手甩了我一个巴掌: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小肚鸡肠的玩意儿!
以月璃的地位,纳几个面首再正常不过,现在她不将你休了,只是生了几个孩子,你闹腾什么
弟弟也唰地起身:大哥,你胡说什么呢我成婚置办房产地契,还有彩礼钱都是嫂子给的,不就是几个孩子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你要是介意,回头你也给嫂子生一个不就行了反正又不是养不起。
血浓于水的亲人,在既得利益面前,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我。
而从我流放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正视过我的沈月璃,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君竹,别乱想,我的夫婿只会是你。
凉意止不住地席卷全身。
我自嘲一笑,与她对峙:你还记得,我流放前,你说的话吗
忽然被这么一问,沈月璃愣了半晌。
随即她脸色涨得通红,拧眉不悦:你是在怨我吗你在宁古塔这些年,我替你尽孝养家,不求你感激。
但我父母年纪大了,就想要含饴弄孙,我只是想满足他们的心愿,所以……才有了睿睿他们几个,你连这点都不能包容和理解吗
她轻飘飘地诉说自己的付出,数落着我的不是。
却绝口不提自己的承诺。
就好像,我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
我仰头,将泪珠逼回眼眶。
我出生在一个极度偏心幼弟的家庭。
是沈月璃疯狂追求我,告诉我,我值得被爱。
我迅速沦陷。
为了回馈和守护这份爱,我退了已故外祖母给我定的娃娃亲,和她一起行商。
她说不喜欢阿谀奉承,于是,我负责对外营商,她则对内管理。
为了拉业务,我经常熬夜送货,还几次喝酒喝到吐血。
这样整整三年,沈家的生意才步入正轨,我们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婚。
可新婚当日,宾客刚散,沈家却被爆出通敌罪名。
岳父岳母跪在地上求我:君竹,月璃可不能流放,她一个姑娘家,要是有了污点,就完了!
沈家商铺是你们共同创立的,你就说是你做的决策,你是男子,就算有了污点,我们沈家也不会嫌弃你的,你救救月璃,好不好
沈月璃握着我的手,斥责岳父岳母:你们不要逼君竹,他是我的全部,我会尊重他所有的决定!
她眼含热泪,向我承诺:夫君,如果你愿意为我牺牲,我发誓,此生绝不负你!若是有违此誓,必叫我不得好死!
在他们的一唱一和之下,我顶了罪名,代沈月璃流放。
十年来,我在宁古塔受尽折磨。
天下大赦,和沈月璃团圆,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可到头来,所谓的承诺,早已打了水漂。
就连提起,都成了罪过。
曾经我为了爱情赴汤蹈火,如今看来不过是飞蛾扑火。
我强忍着不适开口:给他们钱财,从此不再往来,要么,就和离。
此话一出,方才还满脸愧疚无奈的岳父岳母黑了脸:不可能!
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孙子!你一个满身污点的外人凭什么赶走他们
我定定地看着沈月璃。
毕竟是十年的执念。
我想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许是没想到我的态度如此强硬,沈月璃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她的眉心拧成一团:君竹,你一定要这样吗本该破镜重圆的日子,你非要亲手毁了我们的婚姻吗
见我面无表情,她继续道:你刚流放回归,或许还没办法接受现实。
我不会把你现在的胡言乱语当真,我会给你时间适应,但是君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差点就笑出了声。
分明是她背弃誓言,又得寸进尺地要求我为她的错误埋单,如今竟还往我身上泼污水!
又假惺惺地装大度给我机会
多么可笑
我懒得再跟她争执,转身出了门。
既然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我也没必要强行融入。
刚走到门口,一辆豪华马车停在我面前。
露面的是我在流放途中认识的匪首斐济,为人豪爽。
他昨天回京,比我早一日。
老弟!我寻思着你今天回来,就去接你,结果扑了个空!
我就猜到你到沈家来了,我跟你说,你这夫人可不是你形容的痴情人啊,你流放这段时间,她可是跟一个不要脸的面首生了六个孩子!猪都没他们能干!
同样被妻子背刺的斐济此刻义愤填膺,恨不得冲进去撕了沈月璃。
他拿出一沓资料,气得鼻孔都快要冒烟: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应该被浸猪笼!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竹制档案里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方向舟陪同沈月璃安胎产子。
十年,六个孩子,最大的11岁,最小的不过6个月。
按时间推算,早在我们成婚前,沈月璃就已经和方向舟有了首尾!
资料里还有七块价值千金的地皮以及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全部赠予方向舟以及他的孩子们。
而档案记录的最后,沈月璃和方向舟的婚礼描述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们一家八口,再加上岳父岳母,甚至我的父母,都乐得合不上嘴。
我为他顶罪,背上污名,甘愿失去自由,到头来却只是一个路人,一无所有。
合上档案,我心如死灰,终于下定决心。
斐哥,帮我翻案。
另外,我同意跟你一起去西域闯荡!
斐哥是有名的匪首,因不肯归降朝廷入狱。
早在宁古塔,他就多次拉我入伙去西域做生意。
可惜那时,我满心满眼只有沈月璃。
如今我忽然醒悟,他只有高兴。
早该这样了!女人,尤其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是最无用的废弃品!
弟弟婚礼这天,方向舟以及他的六个孩子都来了。
他一身藏蓝色唐服,整个人容光焕发。
几个孩子都穿着唐装,女孩几乎是沈月璃的缩小版,而男孩,和方向舟有九分相似。
沈月璃今日也是一身杏黄凤尾裙,和方向舟以及几个孩子的穿着相得益彰。
我心中苦笑。
沈月璃曾经十分排斥唐装。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不喜欢。
她只是不想和我穿情侣装。
岳父岳母围着孩子转,眼里满是疼爱。
怕他们磕了绊了,处处小心提醒,累得满头大汗却依然乐在其中。
方向舟递给弟弟一个金簪:这是御赐的簪子,祝你和弟媳长长久久。
母亲双眼放光,忙不迭替弟弟接过:出手就是大方,难怪能给沈家生了六个孩子!
母亲说着斜了我一眼:不像有些人,还血亲呢就送个香囊,还说图吉利,铁公鸡!
弟弟闻言,当着我的面把红包里的香囊取出,然后用剪刀剪碎扔在地上,狠狠碾了几脚:什么破玩意儿,看不起谁呢
看着他们的行为,我心寒彻骨。
虽然只是一个香囊,可这是我跪着爬了九百九十九阶石梯到玉佛寺求来的。
我的膝盖,因此至今伤口未愈疼痛难忍。
我皱着眉不发一言。
年龄最大的小男孩忽然跑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嗤笑一声:你就是那个流放过的坏人
长得这么丑,还抢我父亲,不要脸!
说着他转头冲其他几个孩子招手:快来看,这就是害我们被笑是私生子的坏男人!
方向舟蹲下身子,一把捂住男孩的嘴:睿睿,不许胡说!
快给叔叔道歉!
他这么斥责孩子,可表情却没有丝毫抱歉。
反倒激起了岳父岳母的护崽心理,二话不说就开始指责我。
正在与人寒暄的沈月璃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她摸摸沈知睿的头,满脸心疼:
是母亲不好,害你们被同学嘲笑。
但从今以后,君竹叔叔就是你们的父亲,再也没有同学敢说你们是私生子了!
比沈知睿个头略小的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岳父岳母立马抱着他心肝心肝地叫,怎么了祖母的晟晟乖孙哪里不舒服了
沈知晟一边抽噎,一边用手指着我:先生说了,流放的都是坏人!
我不要坏人当我父亲!我要我自己的父亲!
沈知晟一哭,其他几个更小的孩子也开始哭。
场上顿时哭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岳父岳母哄了这个又哄那个,忙得团团转。
乖孙不哭,坏男人不做乖孙的父亲,祖父祖母跟乖孙保证!
嫡长孙沈知睿挑衅地看了我一眼,装作难过:祖父祖母,你们说了不算数的。
他吸了吸鼻子,挤出几滴眼泪:睿睿听别人说,这么多年,父亲一直不能正式成为沈家的女婿,就是因为母亲不同意。
岳父岳母恍然,扭头瞪沈月璃:月璃,你快说句话呀!
我乖孙要是把喉咙哭哑了,我就跟你拼命!
沈月璃与我对视一眼,故作为难。
犹豫片刻后,还是说道:别哭了,母亲会给你们想要的结果。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给弟弟妹妹做好榜样。
此言一出,犹如打了镇静剂,几个小孩顿时安静下来。
倒是方向舟,激动得眼泪汪汪:月璃,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会在做梦吧
沈月璃下意识地看着我,沉默不语。
沈知晟忽然朝我冲过来,挥拳喊着:打死坏男人!叫你抢我母亲!打死你!
小孩子九岁不到,小小年纪,但体重却不可估量。
这么扑过来,颇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我下意识地侧身一避。
他往前扑去,重重撞在墙上,鼻血瞬间流了出来,继而哭声震天。
孩子!
方向舟尖叫一声,而后怒视着我:程先生,我知道这些年我代替你陪着月璃,和她生儿育女,让你不舒服了!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晟晟只是一个孩子,请你不要针对他!
我一阵无语。
正想说话,啪地一声,沈月璃甩了我一个巴掌:我以为你只是回来需要调整,可你竟然拿一个孩子下手!
沈月璃下了死手。
我的脸被打偏,唇齿间都是血腥味。
她脸色铁青,目光森冷:我说过,睿睿他们六个是沈家的未来,也就是沈家的小主人,而你,连父母都要靠我养着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对他们动手
三岁的沈婷婷抽抽搭搭地跑过来,抱住沈月璃的腿,奶声奶气撒娇:母亲不气,婷婷帮你打坏男人。
小姑娘说着就抡起拳头向我示威。
沈月璃一把抱起她,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母亲的小棉袄,打人这种掉价的脏活不是千金小姐应该干的。
她说着示意方向舟带上几个孩子,一家八口向外走去。
岳父岳母也急忙跟上,还不忘回头啐了一口:呸!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几人走后,父母亲直接黑了脸。
好好的婚礼被你闹的!你还不如在宁古塔流放一辈子,省得回来祸害!
弟弟更加愤怒,仿佛毁了他婚礼的人是我。
他撸起袖子,对着我拳打脚踢: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说着,还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拖。
我在流放中受过重伤,手臂不能用力,我越是反抗,被伤得就越重。
听到动静的沈月璃等人停下脚步。
几个小孩拍着手欢呼。
母亲你看,坏男人被打倒了!
舅舅好厉害,舅舅是大英雄!
岳父岳母附和着无知孩童:乖乖真厉害,还能分清坏人和英雄!
我的头被打得嗡嗡直响,身上到处都是伤痛,周围的人都看戏般地看着这一切。
沈月璃冷漠的目光更是如一把弯刀刺入我本就血淋淋的心脏。
眼看弟弟还没有收手的意思,我蜷缩成一团,绝望地闭上眼睛。
仇恨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沈府大门缓缓打开。
熟悉又爽朗的声音响起: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动他!
闻言,场内瞬间落针可闻。
看到我的狼狈模样,斐哥气到发抖:你真是,这种畜牲般的亲人,就该远离,偏你不听劝,非要回来撞得头破血流!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愤怒的眼神扫视全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弟,咱们走!
我虚弱地倚靠着他,踉跄地往外走去。
却被人拽住手腕。
是沈月璃。
她一手抱着沈婷婷,一手用力攥着我,语气森冷:
你现在还是沈家的女婿,要去哪儿
他是你夫君,那你旁边这位是什么面首吗
斐哥心直口快,丝毫不给沈月璃留面子。
后者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愈发铁青,她放下怀中的孩子。
小姑娘一落地,就红着眼用手推我。
我父亲才不是面首!你才是!你个坏男人!
沈月璃心疼地揉揉她的脑袋,低声轻哄。
无视斐哥的视线,她又质问我:向舟替你传宗接代,面首你就是这么对外人形容他的
程君竹,你没有心的吗你的感恩之情被狗吃了吗
人无语到了极致真的会笑。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你的意思是,我要感谢他让我喜当爹否则我就是个没有孩子的男人,会孤独老死吗
沈月璃还没说话,方向舟就急着解释:哥,你别这样说,这是我自愿的。
哥
我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瞥了眼在一旁眼神不善的父母:我怎么不记得父母亲还给我生过一个未养在身边的弟弟吗
父亲捂着心脏,伸手又想打我,被斐哥身边的小厮阻止。
他动弹不得,嘴巴却不饶人:你个白眼狼!我要是生了向舟这样的好儿子就笑开花了,哪里还会受现在这份气!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拉了拉斐哥的衣袖:多说无益,我们走吧。
沈月璃捏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
钻心的疼痛袭来,就在我彻底不耐烦之前,她又软了语气。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眼前的女人容荣华贵,她无奈斥责的样子,就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
我闭了闭眼,忍着剧痛,用力挣脱开她的手。
再睁眼,对上她如火山喷发般的目光,我忽然就平静下来:如果你不同意和离,我就去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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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继续道:另外,我会拿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
我会让一切各就各位。
再也不会傻傻地为不值得的人背锅牺牲!
疑惑和恐慌陇上沈月璃的眉心,她下意识地向我靠近一步:什么意思
什么叫属于你的一切你是想跟我分割财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知睿不知何时站到了沈月璃的身旁,仰头问他:母亲,你不是说你的财产都是我们兄妹六人的吗为什么要分给这个坏男人
沈月璃拧着眉不做声。
岳父岳母见孙子难过,立马哄道:不会的,母亲的财产都是睿睿兄妹的,不会给其他不相干的人。
说完狠狠瞪着我:和离后,你就是一个二手货,又流放过,还有谁能要你
安安分分待在沈家,我们沈家还能赏你一口饭吃,不至于让你饿死,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丑恶的嘴脸彻底撕破伪装的薄纱,脸上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自私的恶臭。
心底的最后一根弦被扯断,我反唇相讥:谁会自食其果,你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话音刚落,锦衣卫出现在大门口。
沈月璃,你涉嫌一宗十年前的叛国案。
给你一天时间,明日自行到锦衣卫报道!
沈月璃瞬间懵了:搞错了吧十年前的案子不是早就调查清楚了
她下意识地用余光暼了我一眼:就连犯罪当事人都已经被大赦回京了。
岳母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附和:是啊是啊!犯罪的人是程君竹,你们要找就找他,我们月璃是清清白白的!
锦衣卫什么样的人没碰到过,对此也只是毫无波澜地转身离开。
锦衣卫还未走远,现场顿时热闹起来。
什么情况十年前的叛国案沈家难道犯罪了
我之前听说过,就被打那个原配,是以叛国罪等罪名被流放了十年,我的天爷!不会是顶罪的吧
难怪他流放了十年,沈月璃明明跟别人孩子都生了一堆了,还不肯和离,这是怕和离了翻案吧
嘘!别说了!万一是个误会,小心被沈家记恨上,够你喝几壶的!
听着场内的议论声,沈月璃双拳紧握,咬牙怒视我:是你做的
我耸耸肩:我说了,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第一步,就是清白。
沈月璃闻言额头青筋暴起,她扭头对弟弟喝斥:让无关人员都散了!
弟弟被一吼,下意识就要执行。
弟媳红了眼:你疯了吗这是我们的婚礼!
你要是敢半途中断,我们就和离!
父母亲的脸色也很差,但他们不敢对沈月璃发火,只得小心劝道:月璃啊,这毕竟是你弟弟的终身大事,你看,有什么事情要不等婚礼结束了再说
忽如其来的意外,让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月璃死死盯着我,话却是对弟弟和弟媳说的:现在就散场!
要任何补偿,随你们提!
弟媳还想再说什么,被弟弟和爸妈制止:一场仪式而已,回头你要办什么样的办几场都行。
他们急吼吼地驱散现场的来参加婚宴的宾客。
原本我想离开,可见到这戏剧性的一幕,我反而生了继续看戏的念头。
一刻钟后,宾客尽散。
沈月璃隐忍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她愤愤地一脚踹在旁侧的椅子上。
哐当一声,椅子倒地。
几个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
沈月璃猛地一记冷眼过去,方向舟立即蹲下身哄着孩子,阻止他们继续哭泣。
一通发泄后,她忽而肯定地问我:你想用这件事来要挟我让我和孩子们断绝关系
不等我回答,她又自言自语:断绝关系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可以给你沈家一半的商铺,以弥补你这些年在宁古塔所受的苦。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沈家的商业帝国是我们共同创立,成婚前我们本就各占一半。
十年前替她顶罪,流放前我将所有商铺转让给她。
如今就算是转让一半的商铺给我,也不过是归还而已。
但从她的口中说出,就好像是她忍痛割肉,让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而一旁哄着孩子的方向舟满脸的不安,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我。
如果目光能杀人,恐怕此刻我已千疮百孔。
在他们各怀鬼胎的视线中,我淡淡开口:不需要。
因为我要的,是让沈月璃付出代价!
至于商铺,我自有办法光明正大地拿回!
沈月璃强装的胸有成竹再也维持不住。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似是想到什么,她整个人又放松下来,不屑地冷哼:翻案你以为翻案这么容易吗十年前的东西,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你拿什么翻案
初时刚听到消息的恐慌褪去,她愈发笃定我是借此要挟她。
可她不知道,资料可以毁掉,但人的记忆不会。
流放前,我曾花了整整三个通宵,将被沈月璃藏匿起来的资料查了个底朝天。
沈月璃利用各种手段和外敌勾结,进行利益输送。
也正是知道了她不是被冤枉的,我才心甘情愿地认了罪。
十年的流放生活,每每午夜梦回,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就会在我脑海反复盘旋。
所以哪怕如今她已经销毁了全部的资料,可只要我想,就能把她犯罪的轨迹还原。
锦衣卫再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去查,她将无所遁形。
可惜,或许她从来都是看低我的。
以为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丢弃的工具,才这样肆意践踏我。
既如此,就让她再蹦跶一会。
也算全了夫妻一场的情意。
沈月璃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似乎极为执着地想到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我挑挑眉,从善如流。
你说得对,我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戏到了这里也该收尾了,我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正准备离开,沈月璃却慌了神。
她的嗓音甚至有一丝颤抖:君竹,我们好歹做了十年的夫妻,你到底有什么后招
她靠近我一步,我就后退一步。
直到退无可退,我叹了口气,用他的话反问:你不是说资料全毁了,我又哪来的后招
她的分贝又上升了几度:不可能,如果没有后招,你不会如此淡定!
人真是奇怪。
分明是她自己说的,我不可能翻案成功。
可当我顺着她的话回答,他反而不信。
不过她信不信,我都不在乎了。
斐哥。
我一开口,斐哥立马会意。
小厮上前挡在我和沈月璃之间。
我得以脱困,头也不回地出门上了马车。
车帘合上的那一瞬间。
沈月璃和方向舟的争吵声传来。
月璃,你别被他忽悠了,他一个流放了十年的女人,能有什么本事翻案我看啊,就是在威胁你呢!
你懂什么他以前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是流放前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要是没有后招,他绝不会轻易要求翻案!要不是因为爱我,他也不会……
你什么意思我无名无份地和你生了六个孩子你现在念起他的好了你难道想抛弃我们父子几人
闭嘴!……
紧接着,小孩的哭闹尖叫声此起彼伏。
车子逐渐驶离,斐哥一拍大腿:老弟啊,恭喜你脱离苦海!
话落,他又试探性地问我:你……没事吧毕竟十年的执念,你放心,你要是放不下,哥也不会嘲笑你的!
我摇摇头,笑得苦涩:现在的我对她只有恨。
恨沈月璃的虚情假意。
恨她从头到尾的欺骗。
但没关系,我所受的罪,我会让她双倍奉还!
离开沈家后,我去了锦衣卫,将自己所知道的线索毫无保留地托盘而出。
同时,我提出了和离的请求。
由于叛国罪是重罪,而沈月璃如今又是国内首富。
锦衣卫特意设了一个专案小组负责查案。
专案组的效率极高。
很快,沈月璃就以叛国罪的罪名被逮捕。
锦衣卫上门时,父母亲和弟弟正在沈家要钱。
弟弟的脸色很难看,再无从前面对沈月璃的谄媚讨好。
嫂子,你搞砸了我的婚礼,答应的赔偿什么时候给
为了你的那点事,我们提前结束婚宴,我媳妇和她父母的脸都丢尽了!多了我们也不要,5万两白银,这事就过去了!
最近锦衣卫的动作很大,几次派人到沈家商铺盘查。
沈家一事,成了茶馆小巷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弟弟收到消息后就连忙告知了父母亲。
商议后,他们决定索要5万两白银,毕竟沈氏如今风雨飘摇,要多了,沈月璃说不定会翻脸。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沈月璃压根没想过给一分钱。
她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直接下了逐客令: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这些年,你们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我遇到点困难,就这么急着火上浇油
趁我还没发火,赶紧滚!否则,别怪我叫人撵你们出去!
原本沈月璃对于我顶替她流放这件事是有些许愧疚的,所以这十年来,几乎对我的家人予取予求。
可我一回来就闹着要和离,还提出了翻案,将她弄得焦头烂额。
沈月璃的那点子愧疚早已烟消云散。
弟弟和父母亲这时候上门索取,只会让她烦躁厌恶。
父亲也恼了,沈月璃对他们向来客客气气,可现在竟然态度如此恶劣。
他一拍桌子:反了天了!有你这么和老丈人说话的吗别忘了,我儿子可是替你流放十年!要不是他,你现在说不定……
话还没说完,沈月璃唰地起身打断他:你儿子你儿子!你也有脸说你们怎么对他的,自己没点数吗
相识之初,沈月璃对我或许是真心的。
那时候她对我的父母颇有意见,常依偎在我怀里承诺:君竹,你放心,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我绝对不会像你父母一样对孩子!
只不过后来,或许是利益一致,又或许是她对我的感情变了质,我流放后,他们反倒成了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如今又因利益撕破脸,曾经的厌恶就又涌上心头。
言语不合,父亲盛怒之下动了手。
沈月璃的几个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个抡着拳头冲向父亲他们几人。
坏人!竟敢打我们的母亲!打死你们!
母亲的脸上挨了几拳,尖叫着反抗:死小孩!没家教的野种!
弟弟也毫不客气,跟小孩动起了真格。
屋内顿时哭声震天。
闻声赶来的方向舟见孩子被打,一边叫小厮一边冲上前拉架。
啊!
片刻后,方向舟不慎被推下楼梯。
他捂着心口哀嚎
脸色惨白如纸。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一刻钟后,方向舟被送到医馆。
父母以及弟弟也被带到衙门。
而沈月璃,则被锦衣卫带走。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沈月璃无力辩解。
她颓然地靠在审讯室的椅背上:见到夫君之前,我什么都不会承认。
见锦衣卫眉间疑惑,她又启唇,声线低沉:是……程君竹……
我到锦衣卫的时候,沈月璃已经被单独隔离看守。
见我来,她霍然起身,眼中隐隐冒着星光。君竹,你还愿意见我。
几日不见,她已形容憔悴,颇为狼狈。
我这样……她摸了摸鼻子:你不会嫌弃我吧主要是这里暂时也没条件让我打扮。
说着,她似乎有些难过: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我邋遢了……
死去的回忆好像忽然攻击起了她。
她的脸上都是怀念。
我却觉得讽刺。
她把我当做工具人利用,让我代她流放,而她却在外面潇洒自在儿女成群。
现在倒是忆起往昔了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提这些无意义的小事又有什么用
只是徒增笑话而已。
没关系。我拉开椅子坐下: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她深情款款地望着我: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没有回应她的虚情假意,而是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既然你没事可说,那我恰好有话要讲。
这是和离书,你签了最好,如果不签,衙门已经被受理了。
看到和离书的时候,她恍若受到巨大的打击,死死握着拳却不敢发火。
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没有回复她,起身离开。
她愿意签最好,不愿意签的话,只是麻烦一点,多费点功夫而已。
出乎我意料的是。
我还没走出锦衣卫的大门,就有人追上我,把沈月璃签了字的和离书递给我。
我立即找到斐哥:事情已了,闯荡西域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我生在北国,长在北国。
可这里,终究没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我的爱人背叛我,亲人背刺我。
既如此,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斐哥的动作非常快。
当天晚上,我们就踏上了去西域的行沈。
……
三载春秋过去。
我被北国皇帝邀请,以首富的身份重回故土。
所遇非人,十年冤狱,却仍能大有所为。
我的事迹被包装成传奇,在茶坊话社大肆传播。
从宫里出来时,一对衣衫褴褛的老人拦住我:儿子,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百姓将目光对准了他们。
他们痛哭流涕: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可你却忽然不见踪影,还好,还好找到你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在我离开这三年,弟弟染上了赌博,被人仙人跳做局,将家产赔得一干二净。
还被打断了双腿,如今已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一个。
而我的父母,被沈月璃富养了十年,一朝落魄,只能以乞讨为生。
他们想过找我,可我早已不在北国。
他们遍寻不得,便找上了沈家。
沈月璃入狱,沈家的家产全部充公,方向舟趁机卷了钱财跟一个匪徒跑路。
几个孩子被退了学,只能靠岳父岳母给人做活维持生活。
总之,这些故人,现在都过得十分凄惨。
所以父母的悲伤也显得真心实意。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姑娘怒视着他们。
据我所知,程首富流放了十年,你们也逃不了干系,除此之外,你们还纵容渣女出轨,还跟面首一家亲如家人!
你们这样的父母,有什么脸面在他面前哭!
两人的悲伤顿时止住,他们刚想反驳,铺天盖地的质问朝他们涌去。
随从十分兴奋:沈老板,我还以为你会被针对呢,这些百姓还是有水平的,孰是孰非,他们来之前就查得清清楚楚了!
我笑笑,避开人群上了马车。
每个月给他们一两银钱。
生养之恩,就此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