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颈的纹身,是她的名字缩写,对吗我的指尖在他皮肤上颤抖。陆泽的身体猛然僵住,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是。一个字,像刀扎进心脏。电话突然响起,那头传来女人嚣张的笑声:你说你是他女朋友那你知不知道,他和我......陆泽夺过手机,而我终于明白——有些刺,扎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01
江城入秋,雨就没怎么停过。淅淅沥沥的雨丝织密,将傍晚的江城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蓝里。我备好干毛巾,听着窗外雨声和门锁转动的熟悉声响。
陆泽推门进来,收伞时,雨水顺着伞骨滴在玄关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眼看向我,眼眸里带着笑意,声音低沉而温柔:想我了没
我心里泛起一丝甜意,但嘴上还是傲娇地回:不想。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伞,又拿起毛巾为他擦拭湿漉的发梢。
毛巾在他短发上揉搓,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后颈处,一个极小、极淡的纹身。像纯白纸张上不小心落下的墨点,突兀又扎眼。陆泽从小到大都是标准的三好学生模样,循规蹈矩,和纹身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搭。我心里疑惑,随口说:改天,去把它洗掉吧。
他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轻巧地触碰了一下那个纹身,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很快又散去。他随意应了句:行啊。
可我心里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下午陆泽的老同学聚会,我顺路去接他,听他一个喝多了的同学无意中提起——陆泽的前女友苏晚晴,曾为他自杀过。那个纹身,会不会和她有关一丝不安开始在我心底蔓延。
陆泽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我最喜欢的柠檬洗发水味道。我再次问起纹身的事,他却含糊其辞,避而不答。反而走过来,从身后搂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声音带了些许沙哑:所以,想我了吗,老婆他用亲昵的举动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正当这股暧昧的气氛在我俩之间流淌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直接摁灭,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亲密。可手机不依不饶,又响了起来。
我坚持让他接,担心是公司有什么急事。陆泽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变得冰冷,对着电话那头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迅速挂断电话,垂下眼,沉默不语。刚才的暧昧瞬间被打破,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像冰块。
他起身走向阳台。我知道他要去抽烟——他从不在我面前抽烟,除非情绪异常。我望着他修长的背影,隔着玻璃门看他倚在栏杆上,猩红的烟头一明一暗,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他回来时,身上带着我讨厌的烟味。他走到床边,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要我陪吗,今晚
我心中警铃大作。他的反常让我不安,这句话听起来更像一种试探,或者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妥协。我试探性地回答:不要。
他沉默片刻,说了声好。没有多余的话,他径直关掉了房间里唯一的灯,然后离开了卧室。
房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可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还有一种更深、更冷的黑暗,从心底蔓延开来。陆泽带走了光,也带走了我心底那一点微弱的暖意。只留下窗外的雨声,和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以及那个未解的电话和纹身,像无数根刺,扎得我无法呼吸。
02
一夜无眠。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但昨晚陆泽离开后笼罩房间的黑暗,却像是渗进了我的骨头缝里,驱不散,化不开。
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天刚蒙蒙亮时就睁着眼。心底那股被无数根刺扎着的恐惧,让我无法安眠。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是陆泽晨跑回来的脚步声。
往常,他会顺路带回我爱吃的那家生煎包,热腾腾的,伴着豆浆的香气。
今天没有。
他推开卧室门,看到我醒着,明显愣了一下。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露水气,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
怎么起这么早他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自然,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干净。
我抬头看着他,他眼底有细碎的红血丝,但依旧清澈。
想吃什么我去做。他问我,语气温和。
一切都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他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陆泽。
可就是这份如常,让我心底那份被压抑的恐惧,如同被浇了油的火苗,越烧越旺。
他转身去了厨房,准备做饭。
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是昨晚那个让他脸色骤变的手机,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我死死盯着那个号码,心脏猛地一缩——和昨晚是同一个!
嗡嗡的震动声,像一把小锤,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昨晚的疑问和不安已经把我逼到了极限。
在陆泽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前一秒,我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喂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即传来一个娇滴滴,却又带着极强穿透力和一丝戏谑的女声:陆泽,你挂老娘的电话是不是
紧接着,是毫不掩饰的,嚣张至极的笑声。
哈你哪位啊他女朋友那声音顿了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然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浓浓嘲讽的语气说:笑死我了,哈哈,你说你是他女朋友那你知不知道,他和我……
后面的话,我没能听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从我身后伸过来,夺走了手机,然后干脆利落地摁断了通话。
我甚至没察觉到陆泽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冷得刺骨。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
听到些什么了陆泽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低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一般。
我僵硬地转过身,抬头看他。
他的脸隐在晨曦的光影里,一半明一半暗,看不真切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个盘桓在我心头许久的问题。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你后颈的纹身,是她的名字缩写,苏晚晴的‘S’和‘W’,对吗
陆泽整个人猛地僵住,像是被点了穴道。
他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仿佛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或者别的什么过往。
良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是。
一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原来那些猜测,那些不安,都不是空穴来风。
他承认了。
承认之后,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看我,只是慢慢转过身,身影有些萧瑟地走向门口,低沉地说了一句:我去把它洗掉。
我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慌乱之下,我追上前两步,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自己
我承认,我害怕失去他。可这一刻,我更怕他去洗掉那个纹身,仅仅是源于对我的愧疚,而不是因为爱我,不是因为他想彻底抹去苏晚晴的痕迹。
门外的光斜斜地照进来,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勾勒出他落寞的轮廓。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说:你不喜欢。
你不喜欢。
所以他要去洗掉。
从那天起,我清晰地感觉到,陆泽对我,似乎更加小心翼翼了。
那种小心,像是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温柔。
洗纹身的过程很疼,他回来的时候,后颈那一小块皮肤红肿不堪,后来结了痂,反而比之前那个淡淡的墨点更加惹眼。
他回家的次数渐渐变少了,有时是加班,有时是应酬。
他的手机,再也没有随意放在我能轻易拿到的地方。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我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他。
而他那些日渐增加的温柔与纵容,那些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我看来,都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源于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愧疚。
窗外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像我此刻怎么也止不住的心慌。
那个S和W,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不知道,这场由一个纹身和一通嚣张来电揭开的秘密,会将我和陆泽,推向何方。
03
窗外的雨停了又下,下得我心烦意乱。那个S和W的纹身,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碰一下就疼。
我开始失眠,夜里翻来覆去,陆泽身上的清冽气息也变得模糊。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透透气,我一时兴起,在阳台养起了花。买了好些个花盆,搬了营养土,每天侍弄那些花草,倒也让我暂时忘却了一些烦恼。
阳台正对着小区门口的公路。
那天晚上,我给新买的茉莉浇完水,正准备回屋,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刺眼的红色。
一辆红色的迈凯伦,嚣张地停在陆泽那辆黑色宾利后面。
我的心,咯噔一下。
这些天陆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我以为只是巧合。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躲在窗帘后面,悄悄探出头。
陆泽的车刚停稳,那辆红色的迈凯伦车门就开了。
一个穿着火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下来,身姿摇曳,径直走向陆泽的车。
是她!是电话里那个嚣张的女人!苏晚晴!
我眼睁睁看着她几步走到陆泽车旁,陆泽刚下车,她就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去。
隔着太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苏晚晴笑得花枝乱颤,而陆泽,只是站在那里,身影有些僵硬。
心底那股不安,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喘不过气。
原来,她一直都在。
陆泽回家的时候,身上带着晚秋的萧瑟和浓浓的疲倦。
他看到我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随即眉心舒展开,走过来,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柔:怎么还没睡
他弯腰,想替我掖好身上的薄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我的额头。
手这么凉他蹙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窗户开着
我躲开他的手,低声喊他的名字:陆泽。
他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温和。
我深吸一口气,那个盘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每天晚上……跟着你回来的那个女人,是谁
他的动作顿住了,放在我额头上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客厅里只剩下壁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片刻之后,他慢慢将手放下,声音有些低:你看到了
她……就是你前女友,嗯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是。他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是字,比那晚他承认纹身时,更让我心寒。
你还喜欢她我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陆泽沉默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伤人。
就在我以为他会默认,或者编造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我恨她。

这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有多刻骨铭心,有多念念不忘,才能让陆泽说出恨这个字
我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真嫉妒她,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嫉妒死那个让你‘恨’的女人了。
说完,我站起身,不想再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卧室走。
砰——
我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将他隔绝在门外。
这是我第一次,朝陆泽发这么大的火。
不甘、委屈、愤怒、嫉妒……所有情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我拿什么和他的前女友比拿什么和那个让他恨到骨子里的女人比那个S和W,那个嚣张的电话,那辆红色的迈凯伦……每一件,都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陆泽在门外敲了几下门,声音有些疲惫:晚晚,开门。
我没有回应,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我拿过来看,是陆泽发来的微信:被子盖好,别着凉。
我直接关了机,把手机甩到一边。
这一夜,我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就醒了。眼睛又干又涩。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想去洗漱。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门口。
是陆泽。
他就那样靠着墙,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只穿着昨晚那件单薄的衬衫,眉头紧锁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睁开了眼,眼神还有些迷蒙,看到我,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声音带着晨间的轻涩和沙哑:起得也太早了,老婆。
那一声老婆,喊得我心尖一颤。
我想跨过他去洗漱,假装没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却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脚踝。
力道不大,却让我无法挣脱。
下一秒,我重心不稳,被他轻轻一带,跌坐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夜未眠的疲惫,胸膛却依旧炽热。
还在生气他将下巴抵在我颈窝,声音闷闷的。
我没说话,只是喊了他的名字:陆泽。带着一丝警告。
他这才松开我,有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垂着眼看我,黑沉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和她的故事,他声音哑得厉害,但我和她,早就没可能了。
他顿了顿,俯身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廓,几乎是将我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所以,不要怕我会走,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的心,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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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我的手,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的我,眼眶红肿,脸色憔悴。而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的疲惫也掩盖不住。
他拿起我的牙刷,挤好牙膏,递到我嘴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戏谑地问:要不要我帮你刷
我瞪了他一眼,抢过牙刷。
他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
我看着镜子里的他,那双眼睛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带着几分少年时的眉眼。
他从身后抱住我,低头,温热的唇印在我后颈,那个刚刚结痂不久的,洗纹身留下的疤痕上。
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不安,似乎都被这个吻抚平了。
之后那段日子,小区门口再也没有出现过那辆红色的迈凯伦。
陆泽有时依旧很晚回家,或者干脆不回,理由还是工作忙,有应酬。
我们的关系,似乎回温了些。他会给我准备早餐,会在睡前吻我的额头,会偶尔说些逗我开心的话。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依旧横亘在我们之间。
那看不见的暗流,从未停止过涌动。苏晚晴这个名字,就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04
这天是我生日。
我没提,陆泽也像是忘了。直到晚上九点多,他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盒子。
老婆,生日快乐。他将蛋糕放在餐桌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蛋糕的卖相实在不敢恭维,奶油抹得坑坑洼洼,上面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更是丑得别具一格,像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作品。
你做的我有些讶异。
他嗯了声,耳根似乎有些发红,别扭地移开视线。
家里的灯被他关掉,只剩下蛋糕上摇曳的几点烛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柔和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我闭上眼,双手合十,默默许了个愿。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边的人,依旧是他。
吹灭蜡烛,他拿起刀,笨拙地开始切蛋糕。第一刀下去,蛋糕就塌了一小块,他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的暖流却一阵阵涌过。
我尝尝陆大厨的手艺。我笑着说,拿起一块他切得七零八落的蛋糕,正要送进嘴里。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毫无预兆地疯狂响起,急促得像是催命符。
伴随着门铃的,还有砰砰砰的巨大拍门声。
我眉头紧锁,放下蛋糕,快步走向门口。
拉开门的瞬间,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寒气扑面而来。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的脸近乎惨白,却丝毫不减五官的明艳,即便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也找不出一丝狼狈。
是苏晚晴。
她越过我,径直朝屋里望去,仿佛我只是个透明的摆设。
陆泽,陆泽,你在吧!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外面雨好大,我可以来你家坐坐吗
说着,她就要往里闯。
我猛地伸出手,用力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你谁啊我盯着她,声音冰冷。
苏晚晴站稳脚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红唇轻启:苏晚晴,陆泽的女朋友。
她的目光挑衅地在我脸上逡巡,直到陆泽冷着脸从我身后走出来,沉声问:苏晚晴,你来干什么
噢,苏晚晴拖长了语调,看向陆泽,脸上的笑容不变,前女友了。
语气依旧嚣张得不可一世。
这里不欢迎你,我压着心头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麻烦现在请你离开。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转向陆泽,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阿泽,外面的雨好大,我……我还有胃病,不能淋雨的。
那你也给我……我忍无可忍,话还没说完,陆泽清清楚楚的声音便从我头顶传来。
让她进来吧。
我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句话
陆泽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他没有看我,只是解释道:她确实有胃病,很严重,不能淋雨。你就当是……收留个无辜的路人,行不行
他单纯的解释,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无辜的路人
我懂了。
他恨她,恨到分手多年,她狼狈地站在他面前,他还是要护她到底。
我咬着牙,感觉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一字一顿地说:好啊,我身体健康,皮糙肉厚,那我去淋雨好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冲进了门外的瓢泼大雨中。
林晚!陆泽猛然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紧接着,是苏晚晴更大更尖锐的叫喊声:阿泽!别去!我的胃好痛……
雨声太大,我听不清她后面还说了什么。
陆泽最终,没有追上来。
冰冷的雨点像无数根针,狠狠扎在我身上,秋夜的风裹挟着寒意,刺透骨髓。
我漫无目的地在雨中奔跑,直到再也跑不动,才停了下来。
街边的路灯光晕在雨幕中显得模糊不清,像我此刻混沌的脑子。
我突然想起,那个歪歪扭扭的蛋糕,我还没来得及尝一口。
也好,正好,他可以和苏晚晴一人一半。
我在漫天大雨中蹲下身子,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
我以为,找到他,我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狼狈不堪。却不知道,他心里那个不肯放弃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在雨水中亮了又暗,我没有理会。
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到嗓子沙哑,哭到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天旋地转。
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最近的医院地址。
挂号,抽血,吊水。
坐在医院嘈杂的输液大厅里,冰冷的药液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滴入我的血管,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下去。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孤身一人
为什么,我就不值得他喜欢
为什么,我明明是他的女朋友,他却能理所当然地站在另一个女人身前,将我推开
迷迷糊糊中,我靠着冰冷的椅背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吊瓶里的药液还没输完。
眼前却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泽。
他身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气,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比我还狼狈。
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你怎么在这我的声音干涩沙哑,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瞥见他手里捏着一张纸,一把抢了过来。
是一份病例报告。
胃出血。
病人那一栏,清晰地写着三个字:苏晚晴。
哦,我将那张薄薄的纸还给他,强忍住将它撕碎的冲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陆先生原来是陪前女友来看病的。
我刻意加重了前女友三个字。
时间不早了,赶紧去陪你的前女友吧,别让她等急了。
你喊我什么陆泽的声音陡然压抑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晚晚,你再喊一遍
我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陆先生,现在,她也可以当你现女友了。
什么……意思陆泽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想伸出手抓住我,却又顾忌着我手背上的吊瓶针头。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我胡乱地用另一只手摁住针眼处的胶带,看着他,平静地说:
我说,我们分手吧。
陆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他轻轻地说:我不会跟你分手的。
他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眼里却只有我。
我承认,那一刻,他专注而深情的眼神,让我有些迷失。或许,我心底深处,依旧贪恋着他身上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温度。
但我还是平静地指出了那个残酷的事实:可是,陆泽。今天,是我自己一个人来医院的。
而她,是你陪着来的。
05
他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眼里却只有我。
我不会跟你分手的。
他说得那么轻,那么笃定,仿佛我刚才说的分手两个字,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清晰的红血丝,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看着他比我还狼狈的模样。
曾几何时,我也曾为他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陆泽,我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我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走出了输液大厅。
冰冷的药液似乎还残存在我的血管里,每走一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请了年假,决定回老家。
这个决定做得仓促,却又像是酝酿了很久。
离开之前,我回了一趟原先和陆泽一起住的地方。
估摸着这个时间,他应该不在。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一切的一切。我不想再看见他,也不想再听见他的任何消息。
房子里还残留着我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玄关处他常穿的鞋,沙发上我随手丢的抱枕,阳台上我们一起种的多肉。
每一样,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慢慢磨。
我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多,一个小行李箱就装完了。
最后,我看到了墙角那个半人高的大熊,是闺蜜在我生日时送的。陆泽曾笑话我幼稚,却在我加班晚归的夜里,悄悄把它放在床头,说可以替他陪我。
我费力地抱起大熊,它柔软的绒毛蹭着我的脸颊,有些痒。
走到门口,刚想拉开门,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猛地托住了大熊的底部,也托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僵住了。
这个气息,太熟悉了。
陆泽站在门边,眼眸漆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牢牢地锁着我。
要去哪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租了新房子,合租的。
和谁男的女的在哪儿他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晚晚,别闹了,跟我回家。他放软了声音,甚至伸手想来拉我的行李箱,或者,我跟你一起走,你把我也带上,好不好
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像个做错事乞求原谅的孩子。
我猛地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将怀里的大熊用力塞进他怀里:陆泽,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大熊撞在他胸口,他踉跄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直起身,眼底的柔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郁。他一步一步逼近我,直到我后背抵住房门,退无可退。
你怕我他低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是。我承认,我怕他。怕他这副偏执的模样,怕他再次将我拖入那无望的深渊。
我盯着他,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山洪般爆发。
是,我不知道你们的故事,恨,说得那么好,你恨她。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带着哭腔,多贴心啊陆泽,这么恨她还要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把她送进医院!那我呢你知道你去林州出差那次,我急性肠胃炎,痛得在床上打滚,最后自己打车去医院挂急诊吗你知道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输液,看着别人都有人陪,是什么心情吗
我换来了什么呢我换来了你连夜送她去医院是吗换来了你怕她淋雨,就让她进了我们的家,让她睡在我们的床上是吗
她身体不好,她娇贵,她不能淋雨!我身体贼强壮对不对我皮糙肉厚,所以活该被你丢在雨里,活该一个人去医院,活该看着你和你的前女友在我面前上演情深义重!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胡乱地抹了一把,嗓音沙哑得厉害。
我告诉你陆泽,我淋个雨,发个烧,感个冒,第二天睡一觉也能好!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了!那个蛋糕,我一口都没尝到,正好,明年你可以亲手做给她吃!
他猛地伸出手,将我狠狠推向旁边的墙壁。
砰的一声,我的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他的手却及时护在了我的后脑勺,避免了我的头磕到墙。
他猩红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低下头,带着浓重酒气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我偏头躲开,他的唇擦过我的脸颊,滚烫得吓人。
别说了!晚晚,我不想听这些!他固执地低吼,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把新租的房子退掉,跟我回家!
我任由他抓着,沉默了许久。
胸腔里的那股翻腾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荒凉。
我抬起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紧抓着我肩膀的手指。
不好,陆泽。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回到老家时,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
青砖旧瓦,烟雨蒙蒙,空气里都带着湿漉漉的青草气息。
父亲对于我的突然回来,很是意外。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进厨房忙活,不一会儿,就端出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
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还有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荠菜炒年糕。
饭桌上,父亲一边给我夹菜,一边旁敲侧击地问我在城里的情况。
工作不顺心
我摇头。
和同事吵架了
我继续摇头。
父亲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那就是……和小陆,分了
我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爸,我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可能,要在家住一段时间了。
父亲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家里清净,养养身体也好。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最近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晚上老是做梦,梦见我去世多年的母亲,在梦里冲他招手。
听着父亲的话,我心里一阵酸楚。
我决定了,留下来,好好陪陪父亲。
白日无事,我便在镇上四处晃荡。小镇不大,节奏很慢,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都爬满了青翠的藤蔓。
下午,我会去父亲教书的小学。父亲是镇上小学的语文老师,兼着体育老师。
我便跟着他去混体育课,和小孩子们一起在操场上疯跑,跳皮筋,丢沙包。
孩子们天真烂漫,很快就和我混熟了,叽叽喳喳地围着我,喊我小林老师或者漂亮姐姐。
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我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似乎也得到了一丝放松。
这天下午,依旧是体育课。孩子们在玩老鹰捉小鸡,我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看着他们笑闹。
突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姐姐,那个大哥哥一直在看你!
我愣了一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学校操场尽头,那棵高大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泽。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双手插在口袋里,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树荫下,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
他迈开长腿,朝我走了过来。
孩子们也注意到了他,纷纷停下了游戏,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陆泽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眼前的阳光。
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我想你了。
你走后,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他说,他把我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可是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我的样子。他说,他后悔了,后悔那天在医院没有追上来,后悔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带着明显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我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是父亲学校的同事张老师,他一脸慌张地朝我们这边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小林!不好了!老林他……他出事了!!
06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父亲出事了
张老师跑到我们跟前,脸涨得通红,指着教学楼的方向:老林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就倒了!学生都吓坏了,赶紧来找我,120已经打了!
我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陆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他的手臂坚实有力。
先过去看看!他沉声说道,拉着我就往教学楼跑。
教室里已经乱成一团,孩子们吓得哭了起来,几个老师围在父亲身边,束手无策。
父亲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色灰败,双眼紧闭。
让开!陆泽低喝一声,拨开围观的老师,迅速蹲下身,手指探向父亲的颈动脉。
几秒后,他脸色骤变,立刻开始解父亲衬衫的扣子,双手交叠按在他的胸口,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动作标准而用力,额上很快渗出了汗珠。
我站在一旁,六神无主,手脚冰凉得像坠入了冰窟。
周围孩子们的哭声,老师们的议论声,窗外蝉鸣聒噪,所有声音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却又尖锐地刺痛着我的耳膜。
我仿佛被抽离了身体,飘在半空中,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切。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
父亲被戴上了呼吸面罩,抬上了救护车。
陆泽紧跟着上去,条理清晰地向医护人员简述着父亲的状况和刚才的急救措施。
我麻木地跟在后面,直到救护车门关上,将我隔绝在外。
不,我也要上去!
我追着救护车跑了几步,陆泽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我喊:你开车跟上!快!
我这才想起,我的车还停在学校门口。
一路疾驰,脑子里浑浑噩噩,闯了几个红灯都不知道。
手术室外,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像淬了毒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
陆泽买了咖啡回来,看到我坐在地上,他眉头一皱,在我面前蹲下,把温热的咖啡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接。
他也没再坚持,把咖啡放在一边,就那么陪我一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沉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我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突然就查出了癌症晚期,在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抱着她的腿哭,求她不要丢下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我抱着膝盖,哭得泣不成声。
那种无助和绝望,和当年一模一样。
陆泽忽然拉起我的手腕,将我拽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外走。
你干什么!我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他一言不发,直接把我拉到了医院楼外的空地上。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塞进我嘴里。
我愣住了,含着那根微苦的烟,不知所措。
他打着了打火机,幽蓝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里跳跃。
就在火苗快要点燃烟卷的那一刻,他猛地拿走了我嘴里的烟,自己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尽数喷洒在雨幕中。
我最近在特别想你的时候……就会抽烟。他转过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知道吗,烟真的是可以把你带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他低喘着,声音里带着一种化不开的浓稠情绪:刚才我真的疯了,想教会你抽烟。至少……我不想你死。
我看着他,雨水模糊了视线,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父亲还在手术室里抢救,我魂不守舍地坐在长椅上,盯着那盏刺目的红灯。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接连不断,足有几十下。
我颤抖着手拿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晚,我是苏晚晴的朋友。晚晴已经三天没怎么吃饭了,都是因为陆泽那个混蛋抛弃了她,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
求求你,把陆泽还给晚晴吧。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只是个后来者,凭什么抢走他
晚晴是陆泽的初恋,当年陆泽为了找她,几乎翻遍了整个城市。他们的感情不是你这种第三者能比的。
短信的最后,附带着几张照片。
是年轻时候的陆泽和苏晚晴。
照片上的他们,亲密无间,笑得张扬而幸福。陆泽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苏晚晴的宠溺和爱意。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碎,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陆泽走过来,脸上带着关切:晚晚,要不要喝点水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汹涌而上。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狠狠砸向他的脸。
他没有躲,手机砸在他的额角,然后掉落在地,屏幕碎裂。
我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将他狠狠推到墙上,后背撞击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的女朋友三天没吃饭了呢!你赶紧回去找她啊!让她好好吃饭啊!她饿死了怎么办你这么心疼她,快点回去啊!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吼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我为什么这时候还要收到关于你前女友的消息啊陆泽!你和那个贱人能不能马上消失在我眼前我什么都没有,陆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不想再被你们玩弄了!你心疼她,你就跟她在一起,好吗没必要这么惺惺作态……我不喜欢你,真的再也不喜欢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崩溃,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护士闻声赶来,将情绪激动的我和沉默不语的陆泽分开,并以影响其他病人休息为由,将陆泽请出了医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和遗憾。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他被护士推了出来,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
我麻木地听着医生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关于遗体,关于后续。
医生问我要不要再看一眼。
我摇了摇头。
我怕,我怕再看见父亲那张安详却再也不会对我笑的脸,就会想起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日常,想起他浑浊的眼睛,想起他说梦见母亲在对他招手。
丧葬事宜办得还算顺利,后来我才知道,是陆泽在背后偷偷帮忙打点了一切。
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父亲的同事,有他教过的学生,还有镇上的街坊邻居。
灵堂设在老宅的堂屋。
第四天,陆泽来了。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风衣,身形挺拔,面容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憔。他低着头,沉默地走进灵堂,在我父亲的遗像前上了三炷香,深深鞠了三个躬。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
我们默默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节哀。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却轻易勾起了我内心最深处翻涌的情绪。
你走开。我别过头,不想看他。
陆泽却固执地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要是想哭,就哭吧。他说,像是在蓄意挑起我紧绷的神经。
我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积压了几天的悲痛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把所有的怨气都迁怒于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他却突然伸出手,一把将我强行搂进怀里。
我拼命挣扎,捶打着他的后背,他却死死地扣着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任由我发泄。
是啊。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认命。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力气也耗尽了,我才渐渐停了下来。
陆泽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当触及我眼里还未消散的怒气和恨意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我那天要是追上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讨厌我他哑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没有回答。
堂屋外的风吹过,院子里的落叶簌簌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瑟。
他慢慢松开了我,伸手替我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漆黑的眼眸里漫开难以言喻的慌张与无措。
他捏着我的肩膀,力道有些大,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看着他,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远方的天光之中:
是你先不要我的,陆泽。
07
那句是你先不要我的,陆泽,像一把钝刀,割断了我最后的念想。我离开了那座城市,带着父亲的骨灰,去了千里之外的南方。没有告别,没有回头。
辗转了几家公司,从小助理到项目负责人,我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父亲的离去掏空了我,陆泽的背叛则将我彻底打碎。我把所有碎片捡起来,用工作的忙碌和麻木,一片片黏合,试图拼凑出一个全新的我。
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工作和深夜的孤灯,竟真的让我很少再有时间陷入无边的悲伤。那些尖锐的痛楚,被压缩,被深埋,像极了母亲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用同样的方式,逼着自己活下去。
几年过去,再遇到旧友,她们都说我变了。
林晚,你以前不是最爱穿卫衣牛仔裤,怎么现在天天一身黑裙
镜子里的我,确实陌生。曾经额前张扬的碎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光洁但略显苍白的脖颈。眼角眉梢,添了几分从前没有的疏离和淡漠。衣柜里,曾经五颜六色的卫衣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黑色、灰色长裙,职业,也沉闷。
我学会了在酒桌上游刃有余,应对各种难缠的客户,也渐渐成了老板口中的得力干将。只是偶尔在某个应酬结束的深夜,胃里翻江倒海,吐到胆汁都快出来的时候,我会从洗手间模糊的镜子里,看到当年那个扎着马尾,梗着脖子说只要我不喝酒,谁都逼不了我的小女孩。那一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一个跳槽过来的前同事口中得知,我在这家公司的几次关键晋升,还有那些我自以为靠棱角挡掉的酒局,并非全凭我的能力。
林晚姐,你不知道吗我们老板私下都说,你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的,没人敢真为难你。
上面的人我怔住了。追问之下,那个名字呼之欲出——陆泽。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曾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曾以我不知道的方式,默默为我铺平了一些道路。讽刺吗我不知道。只觉得心头那块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又被不轻不重地撕开了一角,渗出血丝。
我也学会了抽烟。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记不清了。或许是某个加班到凌晨,被方案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夜晚;又或许是某个酒局散场,有人随手递过来一支,我没有拒绝。
尼古丁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呛人。但烟雾缭绕的瞬间,确实能让我短暂地忘却一些东西。那些模糊的、扭曲的影像,像一层薄纱,将现实隔离开来。挺好。
我用攒下的钱,换了套大一点的房子,提了一辆代步车。新家装修得很用心,每一个细节都按照我的喜好来。可当一切尘埃落定,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巨大的空虚感却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想打个电话,像从前那样,兴高采烈地告诉爸妈:爸,妈,你们快来看我的新房子!
可电话那头,再也不会有熟悉的声音回应我了。
新家的阳台很大,我喜欢在夜晚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有时候会想,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会不会有两颗是他们但又怕真的看见,怕那熟悉的酸涩再次涌上鼻尖,怕好不容易筑起的坚强,瞬间崩塌。
临近年底,公司接了个大项目,客户方的负责人,是陆泽。
会议室里,他坐在主位,垂着眼眸听着项目介绍,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几年不见,他似乎更沉稳了,也更……陌生了。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地奉承着,气氛有些压抑。
我坐在长桌的末尾,第一次以这样纯粹的、旁观者的角度打量他。他瘦了些,下颌线愈发分明,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或许是我看得太久,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会议结束后的晚宴,老板特意把我叫到陆泽面前,笑着说:林晚啊,还不快敬陆总一杯,以后项目上的事,还要陆总多多关照。
我端起酒杯,里面是满满的白酒。脸上扬起一个完美得挑不出错处的笑容,声音平静无波:陆总,我敬您,您随意。
他一直看着我,眼神深邃,像要将我看穿。良久,他才猛地撇开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宴会进行到一半,烟瘾犯了。我借口去洗手间,溜到酒店后的小庭院。刚点燃一支烟,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手腕便被人攥住,烟也被人夺了过去。
是陆泽。
他将那支烟狠狠摁在粗糙的墙壁上,火星滋啦一声熄灭。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还化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我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语气疏离:陆先生,请注意分寸。
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一步步将我逼近墙角,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撑在我耳边的墙壁上,将我困在他的方寸之间。
林晚,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我今天,本来就知道要见你。
我心头一震。
他眼眸漆黑,像化不开的浓墨: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告诉我,是谁教你抽烟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悔意和痛楚。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陆总讲完了讲完了我走了。
别走。他几乎是立刻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可这些话,现在听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四年的时光。那些伤害,那些隔阂,早已将我们推向了无法回头的两端。
我轻轻推开他,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踏着清冷的星光向前走。我和他的故事,早在四年前那场瓢泼大雨中,就已经彻底消散了。
很久之后的一天,我在整理一个旧包时,从夹层里翻出一个用纸巾包着的小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枚钻石戒指,款式简单大方。纸巾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数字——我的生日。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我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他捧着蛋糕,笨拙地想要为我庆祝生日。原来,那枚戒指,他早就准备好了。他把它藏在蛋糕里,想要给我一个惊喜,想要向我求婚。
可是,我任性地跑进了大雨里,他没有追上来。
我们就那样,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