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盖头被挑开时,我攥紧了帕子。喜烛映得眼前人轮廓柔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声音低哑,伸手要抱我。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他长臂一捞,整个人跌进温热的怀里。
子楚我仰头看他,喉间发紧。眼前人穿着簇新的喜服,腰间玉佩换成了鎏金腰带——魏家二郎素日爱穿的款式。
他垂眸看我,指尖掠过我耳垂:叫我无庸。
如遭雷击。我猛地推开他,后腰抵在桌沿上,疼得发麻。
喜烛突然晃了晃,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张与魏子楚有七分相似的脸,此刻带着我读不懂的神色。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的声音发颤,帕子被攥得变了形。
魏无庸抬手拨弄我鬓边碎发,指腹擦过我耳后肌肤:兄长昨夜染了急症,不便见客。
我后退两步,撞上梳妆台,铜镜里映出我惨白的脸。
三日前下聘时,明明是魏子楚亲自递的庚帖。媒婆说魏家大郎温文尔雅,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良配。
所以你就……喉间像塞了团棉絮,我说不下去。
魏无庸忽然逼近,手掌撑在我身侧,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谢姑娘可知道,这婚书是你父亲亲自盖的印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色的眼睛里。那目光滚烫,带着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
院外传来喜婆催促闹洞房的声音,我攥紧裙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要见父亲。
魏无庸轻笑一声,指尖勾住我一缕头发绕圈:岳父大人此刻怕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忽然俯身,在我耳边低语:不如先与为夫圆房,明日再议其他
我浑身发冷,正要推拒,他已拦腰将我抱起。
魏无庸伸手按住我的手腕,指腹摩挲着我腻白雪腕:别闹,天亮了自会给你个说法。
他气息灼热,落在我脖颈间,我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拉上床帷。
第二章
晨光透过窗纸时,我盯着帐顶发怔。身侧已无人,昨夜的痕迹却清晰无比。
我攥紧被子坐起,听见外间传来说话声。
二郎今早去药铺了是我陪嫁的丫鬟青杏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女声压低了些:可不是,说是给大郎请大夫……
我抓过外衫披上,刚要下床,门吱呀一声开了。
魏无庸端着药碗进来,发间还沾着露水:醒了先喝碗粥。
我往后缩了缩,声音发涩:魏子楚呢
他挑眉,将碗放在桌上:兄长在西厢房养病,你要见他
我攥紧床单,指甲掐进掌心:为何瞒我
魏无庸拉过椅子坐下,目光在我脸上打转:瞒你作甚婚书写的是魏家二郎,你早该知道。
如坠冰窟。我猛地抬头看他,他却端起碗吹了吹:岳父收了我魏家三箱聘礼,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他忽然伸手托住我后颈,将粥勺递到我唇边:先吃点东西,别伤了身子。
我偏头避开,粥滴在衣襟上,烫得我皱眉。
魏无庸轻叹一声,用帕子替我擦拭:昨日你喊了一夜子楚,今早还喊么
他语气轻佻,眼里却有我读不懂的暗涌。
我猛地推开他,踉跄着站起来:我要回家。
魏无庸也站起身,长臂一伸将我困在怀里:成了亲便是魏家妇,哪有回门不待三日的道理
我挣扎间撞翻了妆奁,珠钗滚落一地。
魏无庸低头看我,喉结滚动:再闹,为夫可要教你些规矩了。
他指尖划过我唇瓣,我浑身发冷,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青杏的惊呼:老爷您怎么来了!
第三章
父亲冲进房门时,我正攥着魏无庸的衣袖发抖。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看见我时眼神躲闪:娇娇,先跟爹回家……
岳父这是何意
魏无庸揽住我腰肢,指尖轻轻掐了掐:昨日才拜过天地,今日便要悔婚
父亲脸色涨红,抬手想拉我,却被魏无庸挡住。
你明明说……父亲声音发颤,我忽然想起三日前他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桌子说魏家大郎一表人才的模样。
魏无庸轻笑一声:我说兄长代我相看,岳父便以为聘的是他
如遭雷劈。我猛地抬头看父亲,他却避开我的目光。
魏无庸指尖摩挲着我腰间绦带:岳父收了我的聘礼,自然要嫁我魏无庸。您前些时日病重,又是谁遍寻名医,为您慷慨解囊
他忽然低头,在我耳边低语:何况生米已煮成熟饭,娇娇觉得,还有转圜余地么
我浑身发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父亲突然扑通跪下:二郎行行好,娇娇自小许了……
话音未落,已被魏无庸打断:许了谁
他语气轻慢,指尖却攥紧我手腕,我查过谢姑娘的庚帖,从未定过亲。
父亲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我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莫要信男子嘴的模样。
魏无庸松开我,从袖中掏出张纸笺:这是婚书,岳父不妨再看看。
父亲手抖得厉害,纸笺落在地上。我弯腰捡起,看见末尾那枚朱砂印,正是父亲的私章。
魏无庸伸手替我理了理鬓发:昨日圆了房,今日该去给母亲敬茶了。
我抬头看他,他眼里带着志在必得的喜悦。
院外传来通报大夫人有请的声音,魏无庸牵起我的手,掌心温度灼人:走吧,母亲等急了。
我想甩开他,却被攥得更紧。路过铜镜时,我看见自己眼尾泛红,像被揉皱的纸团。
魏无庸忽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别怕,有我在。
这话本该让我安心,此刻却让我浑身发寒,父亲站在门边不敢抬头。
魏无庸,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究竟图什么
他挑眉,指腹擦过我下唇:图你貌美,图你心善,图你从今往后只能喊我夫君。
我被他气笑了。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还想再说,却被他轻轻推了推:母亲还等着,莫要让长辈久候。
廊下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魏无庸将披风披在我肩上,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我锁骨:冷了便靠我近些。
我侧身避开,却听见他低笑一声,掌心轻轻按在我后腰上,推着我往前走去。
第四章
魏无庸攥着我指尖推开正厅木门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廊下铜铃轻响。
上座的妇人穿着深紫织金襦裙,眉峰斜挑,与魏无庸有几分相似。
她扫我一眼,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这就是你娶的媳妇
母亲,这是云娇。
魏无庸替我拂了拂裙摆,指尖在我腰间轻轻按了按,昨夜累着了,今早起得迟些。
我攥紧帕子,指甲掐进掌心。昨夜事成之后,他确实没再碰我,只在我床边坐了半宿,替我掖了三次被角。
此刻他语气亲昵,仿佛我们真是恩爱情深的夫妻。
行礼吧。妇人淡淡开口。
我刚要屈膝,魏无庸忽然伸手托住我手肘:母亲忘了云娇昨日受了凉,膝盖疼得厉害。
妇人眉峰一挑,目光在我脸上打转:新妇头日敬茶便要偷懒
我浑身发紧,正要开口,魏无庸已接过青杏递来的茶盏,亲手送到妇人面前:儿子代她敬茶,母亲莫要与她计较。
茶盏在妇人手中转了两圈,忽然泼在地上:你倒疼她。
魏无庸弯腰替我整理裙角,指尖擦过我鞋面:自家媳妇,自然要疼。
厅外传来低语声,我看见青杏躲在廊柱后,眼神里满是担忧。
妇人忽然冷笑一声:疼她你兄长还在病中,你倒有心思娶妻
魏无庸起身时挡在我身前,脊背挺直:兄长的病郎中正瞧着,母亲不必忧心。
他袖中掉出个纸包,我眼尖看见上面写着安神散三个字。
妇人盯着那纸包,脸色骤然变冷:你又去药铺了
魏无庸将纸包塞回袖中,语气轻慢:不过是替兄长抓药,母亲何须动怒
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气息。我忽然想起昨夜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药香,原来不是喜烛味,是安神散的气味。
妇人猛地站起身,裙角扫过矮几,茶盏晃了晃,险些翻倒。
我魏家的媳妇,她盯着我,目光像冰锥,须得懂规矩。你既进了门,便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
我正要开口,魏无庸忽然握住我手腕,轻轻捏了捏:云娇最懂规矩,母亲放心。
他掌心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我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妇人甩袖离开时,我听见她重重叹了口气。魏无庸转身看我,指尖摩挲着我掌心:吓到了
我抬头看他,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眉骨处投下阴影。
这个男人昨夜还像恶狼,此刻却替我挡下所有锋芒。为何骗我我低声问,若早知是你,我……
若早知是我,你便不嫁了
他忽然逼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可你现在已是我妻子,谢云娇。
他咬字极重,尾音带着几分戾气,却在看见我发颤时,忽然放软了语气,我知你怨我,待日后你便明白。
厅外传来青杏的脚步声,魏无庸松开我,退后半步。
青杏端着药碗进来,眼神在我们之间打转:大郎醒了,嚷着要见少夫人。
我猛地抬头,魏无庸脸色瞬间沉下来。他伸手替我理了理鬓发,指尖擦过我耳垂:想去便去,我陪你。
他语气平常,却攥紧了我的手,仿佛生怕我跑了。
西厢房飘来浓重的药味。魏子楚斜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看见我时眼里闪过诧异:云娇你怎么……
兄长好些了魏无庸打断他的话,替我拉开椅子,昨夜喝了药,可睡得安稳
魏子楚盯着我们交握的手,喉结滚动:无庸,你……
我与云娇已成亲,魏无庸替我拢了拢披风,兄长日后唤她弟妹便是。
魏子楚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窗外传来佣人扫地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得人心烦。
我先出去了。魏无庸松开我的手,你们说说话。
房门关上的瞬间,魏子楚忽然抓住我手腕:云娇,是我对不住你。
他掌心冰凉,眼神里满是愧疚,无庸他……他从小便倔,我本想阻止……
为何
你们早知我要嫁的是你,为何换成他
魏子楚松开手,望着窗外发呆:无庸说,他见过你三次,非你不可。
我攥紧裙角,指尖发颤。那些平常的日子,竟不知身后有双眼睛看着。魏子楚叹了口气:他说非你不娶,我……我拗不过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魏无庸推门进来,兄长该喝药了。
他将药碗递给我,指尖在我掌心轻轻划了一下,替兄长吹吹,别烫着。
我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魏无庸站在我身后,指尖替我别起垂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像昨夜那个强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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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楚盯着我们,忽然苦笑一声:无庸,你从前总说我抢你东西,如今倒是你抢我……
兄长说错了,魏无庸打断他,这是我自己挣的。
他忽然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吹凉些,莫烫了手。那气息带着安神散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松木香,让我有些头晕。
药碗见底时,魏子楚忽然握住我手腕:云娇,跟我走。
我还未反应,已被魏无庸扯开。他攥着我胳膊,指尖几乎掐进我皮肉:兄长病糊涂了
魏子楚还要再说,魏无庸已拉着我往外走。阳光刺眼,我踉跄着撞进他怀里。
他低头看我,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戾气:以后离他远点。
为何我抬头看他,他是你兄长。魏无庸忽然捏住我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因为我会吃醋。
他语气轻佻,眼里却燃着怒火,你是我妻子,只能看我,只能想我,明白么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按在廊柱上。他指尖摩挲着我唇瓣,忽然轻笑一声:别怕,我会教你慢慢习惯。
远处传来青杏的呼喊,他松开我,替我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襟:晚上陪我用膳,别让我等太久。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有道淡疤,像条细蛇盘在苍白肌肤上。那疤我曾在城西铁匠铺见过——去年冬日,有个男子为救孩童被马车刮伤,当时我递过一块帕子。
魏无庸,我脱口而出,去年冬天……他脚步顿住,却没回头,只抬手挥了挥,像在驱散什么。青杏跑过来时,他的背影已消失在回廊尽头。
掌灯时分,青杏捧着新衣进来:姑爷说少夫人穿湖蓝好看。
我摸着那料子,不置可否。
少夫人,青杏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我瞧着姑爷对您是真心的……话音未落,门被推开。
魏无庸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发间沾着雪花——原来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
怎么不关门他皱眉,替我拢紧披风,仔细着凉。
我看着他发梢的雪花,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拂去。他愣住,眼神瞬间柔和,抓住我指尖轻轻吻了吻:乖。
这声乖像羽毛扫过心间,我猛地抽回手。
魏无庸轻笑一声,拉着我在桌前坐下,亲自替我盛汤:今日累着了,多喝些。他舀汤的动作极轻,仿佛怕烫着我。
我盯着碗里的涟漪,想起白天魏子楚的话。三次相遇,他默默看着,直到攒够了勇气,用最卑劣的手段将我绑在身边。
为何用这种方式我轻声问,若你开口,或许……
没有或许。
他忽然打断我,放下汤勺,你父亲嫌我是次子,嫌我没功名,嫌我……
他声音渐低,忽然握住我手腕,我等不了你父亲点头,云娇,我怕再等下去,你就被许给别人了。
他掌心滚烫,像要将我灼伤。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里有血丝,像是几日未眠。也许从决定娶我的那日起,他便没睡过安稳觉。
我不会逃。不知为何,我竟说出这句话。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当真
我看着他发间未化的雪花,轻轻点头。他忽然伸手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云娇,我定会对你好。
这话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院外的雪越下越大,窗纸上投下两个人交叠的影子。魏无庸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此刻他怀里的温度,竟让我有了一丝虚妄的安全感。我闭上眼,任由他替我擦去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这一夜,他只拥着我在榻上浅眠。窗外雪光映得屋子发白,我盯着他熟睡的侧脸,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感情从来不是水到渠成,有时是泥沙俱下,你得睁大眼睛,看清楚泥沙里有没有真金。
我轻轻叹了口气,将头埋进他怀里。
第五章
晨起时我被腕间触感惊醒,睁眼便见魏无庸握着我的手,指腹轻轻摩挲我掌心薄茧。
醒了他指尖划过我掌心纹路,昨夜下雪,手竟还是暖的。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别躲,让我看看。
看什么我声音发涩,昨夜他拥着我睡了整宿,没再越矩,掌心却始终贴着我后腰,像块烧暖的炭。
魏无庸抬头看我,拇指按在我虎口处:看你有没有偷偷藏指甲刀。
我一愣,他忽然轻笑出声,低头在我指尖轻吻:怕你割了婚书跑路。
这话本该让我反感,此刻却因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多了几分孩子气的委屈。
青杏在门外轻咳两声,魏无庸松开我,替我拢了拢被子:再睡会儿,我让厨房炖了百合粥。
他起身时,我看见他内衬袖口补丁——昨日替我挡茶时,我竟没注意到。
魏无庸,我鬼使神差开口,你的袖口……
他顿住脚步,指尖摩挲着袖角:之前划破的,舍不得扔。他转身时笑了笑,夫人要替我补
我攥紧被子没说话,他却像得了答案,眼尾微扬:午间我便让青杏送针线来。
房门合上的瞬间,我听见他对青杏说:多拿些软和料子,夫人手嫩。
用过午膳后婆婆差人叫我过去。正厅里她拨弄着佛珠,目光在我腰间绦带上打转:听说你昨夜宿在二郎房里
我攥紧帕子,是。
婆婆忽然将佛珠摔在桌上:整日厮混,成何体统!
佛珠滚到我脚边,我弯腰去捡,却被她一脚踢开:男人最重要是建功立业,魏家媳妇须得守规矩,你既进了门,就把那些狐媚子手段收起来!
我想起昨夜魏无庸说母亲面冷心热,此刻却只觉得那目光像冰锥。
正要开口,门帘忽然被掀开,魏无庸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手里攥着串糖葫芦。
母亲这是做什么他将糖葫芦塞给我,伸手扶我起身,云娇有孕在身,怎能让她跪着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却冲我眨了眨眼。婆婆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魏无庸替我拍了拍膝头尘土,指尖在我腰上轻轻按了按:今早大夫诊过脉,说已有月余。
佛珠在婆婆手中绷得笔直,她盯着我小腹,忽然冷笑:你们婚前竟然……既是有孕,便该晨昏定省,莫要仗着肚子偷懒!
魏无庸将我护在身后,语气轻慢:母亲若再刁难,儿子只好带云娇搬出去住了。
婆婆脸色铁青,半天没说话。魏无庸忽然握住我指尖,将糖葫芦塞进我手里:去花园逛逛,我与母亲说些体己话。
他掌心温度灼人,我刚要开口,已被他轻轻推了出去。
绕过回廊时,我听见婆婆压低的怒喝:你为了个女人竟要分家!
魏无庸的声音混着风飘来:她不是随便的女人,她是我要护一辈子的人。
糖葫芦的酸甜味漫上舌尖,我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在街头,看见卖糖葫芦的小贩,却因母亲病重舍不得买。
此刻手中这串裹着亮晶晶的糖霜,比记忆里的更鲜艳。
少夫人。
青杏从假山后钻出来,眼神慌张,大郎方才差人送了东西来,说……
她左右张望,掏出个纸包塞给我,说让您务必收下。
纸包上墨迹未干,写着避子药三个字。我攥紧纸包,指甲几乎掐进去。魏子楚昨日还说抱歉,今日却送来这个,究竟是何意
少夫人青杏扯了扯我衣袖,我连忙将拿纸包的手背在身后。
身后传来脚步声,魏无庸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目光落在我袖口:手里攥着什么
我浑身发紧,他却已走过来,指尖轻轻挑开我攥紧的拳头。纸包落在地上,他挑眉捡起,展开看了眼,脸色瞬间沉下来。
谁给的他声音发冷,指尖捏着纸包一角,像捏着什么脏东西。
我攥紧裙角,没有说话。
云娇,他忽然蹲下来与我平视,指尖捏住我下巴,告诉我,是不是兄长我想别开脸,却被他固定住,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威胁的意味。我忽然想起昨夜他说我查过你所有喜好,也许连魏子楚的动向,他也了如指掌。
是。我低声开口,他说……
话未说完,已被魏无庸拽进怀里。他手臂箍着我腰肢,几乎要将我揉碎:他碰过你么
没有!我惊呼,被他勒得喘不过气,魏无庸,你弄疼我了!
他猛地松开手,看见我腕间红痕时,眼神瞬间软下来,伸手轻轻揉着:抱歉,我……
他声音发颤,像受伤的兽。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里竟有血丝。也许在他心里,我随时会被魏子楚抢走,所以才会如此慌张。
我不会要他的东西。
我将纸包扔进池塘,看着它慢慢沉底,以后也不会见他。
魏无庸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却又很快被疑虑代替:为何
因为……我盯着他发间未落的雪花,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拂去,因为你说会护我一辈子。这话出口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池塘水声。
魏无庸愣住,忽然抓住我手腕按在他胸口:你听。
他心跳如擂鼓,隔着单薄的衣料震得我掌心发麻,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它便为你跳成这样。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忽然低头,在我额间轻吻:云娇,给我些时间,我会让你知道,我对你不是算计。
那你刚才为何说我有孕
你有孕就不必日日来奉茶,反正我努力些,你早晚都会有,早一些晚一些而已。
你……我又气又羞,你简直不害臊!
先回去吧。他替我拢了拢披风,指尖扫过我耳垂,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我想问去哪儿,他却已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穿那件湖蓝襦裙,衬你肤色。
掌灯时分,青杏捧着新衣进来,姑爷特意去绣坊盯着做的。
青杏替我系腰带,说少夫人穿青色像刚冒头的笋尖,脆生生的。
马车停在城西巷口时,我看见悬着的灯笼写着聚福楼。魏无庸扶我下车,指尖始终护着我头顶,怕我撞上车帘:别怕,是正经馆子。
二楼雅间飘来饭菜香,我看着桌上摆的清蒸鲈鱼、山药排骨汤,都是我素日爱吃的。
魏无庸替我布菜,忽然开口:知道你不爱甜,没点蜜饯。
他继续说:去年冬日在铁匠铺,你递帕子给我时,指尖沾着山药泥——后来我去问了米铺掌柜,才知道你常买山药炖汤。
原来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为何不早说我轻声问,若你早些告诉我……
我怕。他忽然打断我,放下筷子,怕你嫌我出身低,怕你父亲不同意,怕你……他声音渐低,怕你心里没有我。
烛光摇曳,映得他眼底波光粼粼。这个在众人面前强硬的男人,此刻像个怕被丢弃的孩童,攥紧桌布的指尖泛白。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他手背,触感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的茧。
现在知道了。我听见自己说,我心里……有你了。
话刚出口,便被他拽进怀里。他下巴抵着我发顶,声音发闷:云娇,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魏无庸替我披上斗篷,指尖在我腰间轻轻摩挲:冷么
我摇头,他忽然轻笑一声:明日带你去挑簪子,我瞧着你鬓角缺支像样的。
马车在雪夜里缓缓前行,我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心跳声。
魏无庸忽然低头,在我唇角轻啄:睡吧,到了叫你。我闭上眼,任由他掌心的温度漫过全身。这一次,我没有躲。
第六章
卯时三刻,我被窗棂外的叩门声惊醒。魏无庸已穿戴整齐,腰间别着柄青钢剑,晨光落在他侧脸,将眉骨削得锋利。
今日要去码头验货。他替我拢了拢被子,指尖扫过我耳垂,若闷了,可去后园逛逛,莫出二门。
我点头,他俯身吻了吻我额头,剑穗扫过床沿:巳时初刻回来陪你用膳。
房门合上的声响很轻,像他昨夜替我摘步摇时的力道。
青杏端着洗脸水进来,眼神在我脸上打转:姑爷临走前交代,让厨房炖了杏仁酪。
铜盆里的水映出我泛红的脸。
后园的梅树开了,我凑近闻了闻,忽听见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滚!是魏子楚的怒吼,让她亲自来!我攥紧帕子,看见青杏躲在月洞门后,朝我拼命摆手。
少夫人
佣人捧着药碗路过,大郎君又摔了药碗,您要去瞧瞧么
西厢房满地碎片,魏子楚靠在榻上,看见我时,他眼里闪过惊喜,却又很快被阴霾覆盖:他果然把你藏得严实。
为何摔药我弯腰捡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痕。
魏子楚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是不是说我抢了他东西是不是说我从小便压着他
腕间刺痛让我皱眉。记忆里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魏家二郎心性太深,此刻与魏子楚眼中的戾气叠在一起,竟有些模糊。
他说你病了。我低声道,让我劝你喝药。
病魏子楚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我是病了,病在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嫁给弟弟!
他猛地拽我入怀,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是魏无庸严禁府中出现的烧刀子。
放开她!怒吼声从门口传来。魏无庸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尖直指魏子楚咽喉。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昨夜替我描眉时的温柔荡然无存,眼里燃着熊熊怒火。
无庸,我挣扎着起身,他喝醉了……喝醉了便敢碰我的人
魏无庸剑尖往前一寸,划破魏子楚衣襟,你可知她是我什么人
魏子楚擦了擦嘴角血迹,忽然笑了:你的人不过是你用手段抢来的玩物!
话音未落,剑穗已缠上他脖颈。我惊呼着去拉魏无庸,却被他反手护在身后,剑尖始终未偏半分。
无庸!我拽住他手腕,我母亲忌日那天,你是不是也在
他身形猛地一震,剑尖垂落。魏子楚盯着我们,忽然低笑:原来你知道了。
那天坟前的野菊,是你放的。我看着魏无庸后颈的疤,铁匠铺救孩童的人,也是你。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暴雨前的湖面。
为何不告诉我我伸手触碰他疤痕,若早知道那些事是你做的,我……
你会如何他忽然攥紧我指尖,会不顾父亲反对嫁给我会在媒婆说我是次子时仍点头
他语气里的自嘲像根刺。
我想起父亲收聘礼时的笑脸,想起媒婆说大郎才是正经嫡子时的眼神,忽然明白他为何要用那般强硬的方式娶我——他怕我像旁人一样,只看得见魏家大郎的风光。
我会。我听见自己说,若知道你是那个默默帮我的人,我会的。
魏无庸愣住,指尖轻轻颤抖。魏子楚忽然起身,撞开房门时带倒了药碗,褐色药汁在青砖上蜿蜒,像条垂死的蛇。
以后不会让任何人碰你。魏无庸将我按在怀里,剑柄硌得我生疼,包括兄长。他声音发闷,像藏着委屈,我只有你了,云娇。
这句话让我心口发酸。我想起昨夜他替我暖脚时,说小时候总盼着有个人能分我半床被子的模样。
原来这个在旁人眼中强硬的男人,心底藏着这么多孤单。
我哪儿也不去。我回抱住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是他特意换的,知道我嫌之前的香太浓。
他忽然低头,在我唇上轻轻一啄,像试探的蝶。
这个吻轻得几乎要飞散,却让我浑身发烫。
魏无庸呼吸加重,指尖攥紧我后腰,却在我发颤时猛地松开,喉结滚动:抱歉,我……
别抱歉。我抬头看他,晨光穿过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我想……试试。
他瞳孔骤缩,忽然捧住我脸,吻落得又急又重,像要将这几日的隐忍都化作唇齿间的温柔。
这是与昨夜不同的触感。他掌心粗粝,却将我护得极轻,指腹摩挲着我耳垂,像在描绘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听见自己发出细碎的呜咽,双手攥紧他衣襟,闻到他内衬上残留的皂角香——是我昨日替他洗的。
云娇,他抵着我额头喘息,莫要轻易说试,我怕自己会失控。
我看着他泛红的耳尖,鬼使神差地又凑近半分。他忽然低咒一声,将我打横抱起,迫不及待回房。
这锁……他解开我外衫,指尖抚过我颈间锁面纹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我点头,他忽然笑了,眼底有光在晃:我见过。
见我诧异,他替我理了理被吻乱的鬓发,去年城隍庙,你抱着乞儿避雨,锁坠从领口滑出来,我瞧了一眼。
原来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我忽然想起他房里那幅未署名的画——画中女子撑着油纸伞,领口隐约可见平安锁的轮廓。
那时我只当是哪家小姐,如今想来,画中人竟是我。
以后换我替你保管。他将锁放进怀里,不会再让它沾到雨水。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伸手环住他脖颈,在他耳边低语:魏无庸,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这话让他浑身僵硬。我以为自己说错了,正要后退,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
他下巴抵着我发顶,声音发颤:再说一遍,云娇,求你。
我喜欢你。这次我说得清晰。窗外的梅枝被风吹得轻晃,有花瓣落在他发间。
魏无庸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哽咽,像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旅人。
这一日,他没再去码头。我们窝在暖阁里,他教我握剑,指尖覆在我手背,一下下纠正姿势。
第七章
晚上,我们靠在暖炕上看雪。魏无庸替我揉着发酸的腰,也不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见他轻笑一声: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这姑娘眼里有星光,我得摘下来藏好。
寅时三刻,我被魏无庸起身的动静惊醒。他正往腰间系剑,月光透过窗纸,在他后颈的疤上镀了层银边——那是我昨夜吻过的地方。
吵醒你了他转身时放轻脚步,指尖掠过我发顶,再睡会儿,卯时回来陪你用膳。
他俯身吻了吻我眉心,剑穗扫过床沿发出轻响。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说去码头处理些急事时的神情,掌心不由得攥紧了被子。
卯时初刻,青杏端着粥进来时,我已穿戴整齐。姑爷让您别等他。
她眼神躲闪,说……说今日可能不回来用午膳了。
后园的梅枝压着积雪,我刚走到月洞门,听见西厢房传来争吵声。
她根本不爱你!是魏子楚的怒吼,不过是被你用手段困住的!
我攥紧帕子,听见瓷器碎裂声。魏无庸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她爱不爱我,轮不到你来说。
这话让我心口一跳,却在看见他袖角血迹时,浑身发冷。
你受伤了我冲过去,抓住他染血的手腕。魏无庸猛地后退半步,将手背到身后:小伤,别担心。我却看见他袖口渗出的血,早已浸透了布料。
让我看看。我拽住他胳膊,用力扯开衣袖。一道三寸长的刀伤横在小臂上,血肉翻卷,显然是新伤。
魏子楚站在廊下,手里还攥着带血的匕首。
是我划的。他声音发颤,你护着他作甚他不过是个庶子!这话像冰锥扎进耳中。
我猛地转头看魏无庸,发现他眼神瞬间暗下去,像被踩灭的烛火。
庶子又如何我攥紧魏无庸未受伤的手,他比你干净,比你懂爱,比你……
话未说完,已被魏无庸拽进怀里。他下巴抵着我发顶,声音发闷:别吵,我不疼。
魏子楚忽然冷笑:他当然不疼,他早就算计好了!父亲的病,母亲的药,还有你……
他忽然住口,眼神躲闪。我猛地抬头,看见魏无庸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父亲的病怎么回事我拽住魏子楚手腕,你说清楚!
他却转身要走,被魏无庸一把抓住后领:说!那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戾气,像被逼到绝境的兽。
云娇父亲根本没病!魏子楚甩开他手,不过是收了你的钱,配合你演场戏!这话让我浑身发冷。
云娇,听我解释……魏无庸伸手想抱我,却被我躲开。
他眼里闪过慌乱,指尖在空中停顿片刻,又缓缓落下: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你算计好的包括那些所谓的真心
他脸色惨白,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你让我怎么信你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通报:大夫人有请少夫人。
魏无庸攥紧我指尖,像怕我飞走:我陪你去。我甩开他手,转身时听见他受伤的闷哼,却不敢回头。
第八章
正厅里婆婆戴着赤金镯子,在案前拨弄佛珠。
知道错了她扫我一眼,二郎虽为庶子,却也是你夫君,不该与兄长纠缠不清。
我没有……话未说完,已被她打断。佛珠啪地摔在桌上:今日便与大郎断干净,明日随我去寺庙祈福,省得在家勾三搭四!
我攥紧裙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原来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不安分的新妇,而魏无庸,永远是那个不该觊觎嫡子位置的庶子。
我不去。我听见自己说,我要回家。
婆婆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怒色。我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拉住:嫁进来了便是魏家妇,由不得你胡闹!
腕间被掐得生疼,我想起魏无庸替我揉手腕时的温柔,忽然红了眼眶。
正僵持间,魏无庸冲了进来,小臂缠着渗血的布条,却仍将我护在身后:母亲若再为难她,儿子即刻带她搬出去。
你!婆婆气得发抖,你为了个女人竟要与我作对
魏无庸攥紧我指尖,声音发颤却坚定:她是我妻子,我护她天经地义。
佛珠滚落在地,婆婆盯着我们交握的手,忽然冷笑:好,你护她,我便让她看看,你这副深情模样下藏着什么!
她从袖中掏出封信笺,摔在我面前,看看你夫君做的好事!
信笺上字迹潦草,我认出是父亲的笔迹:魏二郎允诺黄金百两,助我还清赌债……
后面的字模糊成一片,我只听见自己心跳声震耳欲聋。原来那场婚礼,从始至终都是一场交易。
云娇,魏无庸声音发涩,我知道不该用这种方式,但我怕再晚一步,你就被许给别人……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里有泪光,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从第一次见你就……
别说了。我推开他,信纸在掌心揉成一团,让我静一静。
他还要再说,却被婆婆喝止。我转身跑出院门,听见青杏在身后呼喊,却不敢停下脚步。
雪越下越大,我冲进城隍庙。殿内烛火摇曳,我跪在神像前。
姑娘可是心有烦忧老庙祝递来盏茶,看你常来,今日却气色不好。
我盯着茶杯,想起魏无庸替我挡茶时的背影,忽然泪如雨下。
不知跪了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魏无庸头发上结着冰碴,睫毛上挂着雪花,看见我时忽然笑了,像找到了走失的珍宝: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他却在我身边跪下。
魏无庸,我盯着香灰,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握住我指尖,将什么东西放进我掌心。
娶你是算计,但喜欢你不是。
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映着烛火,像落了片银河。
雪停时,我们牵着手走出城隍庙。魏无庸将披风披在我肩上,指尖扫过我耳垂:原谅我吗
我轻轻点头。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却又很快皱眉:不怕我再算计你
我看着他睫毛上未化的雪花,轻轻踮脚吻了吻他唇角:怕,但更怕错过你。
这话让他浑身僵硬。下一刻,我被他紧紧抱进怀里,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
他下巴抵着我发顶,声音发颤:云娇,我定会让你觉得,嫁给我是这世上最划算的事。
掌灯时分,我们回到魏府。婆婆站在廊下,看见我们交握的手时,眼神软了软:厨房里炖了阿胶汤,去喝些。
魏无庸攥紧我指尖,轻轻点头:谢母亲。
屋内暖炕已烧好,青杏捧着新衣进来时,我看见她眼里的笑意。
魏无庸替我脱下湿披风,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我锁骨又轻探,以后别再乱跑,我怕……他声音渐低,怕找不回你。
我转身抱住他,听见他心跳声如擂鼓。
魏无庸,我抬头看他,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眼底闪过惊喜,忽然低头吻住我,力道大得像要将这半日的恐惧都吻去。
这个吻带着雪的清冽,又有他独有的松木香,让我忍不住攥紧他衣襟,回应着这份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