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色的布袜掉在屏风后面。
是陆雪衣落下的。
看见这抹雪白,陆骋想起那日破门时看见的,陆雪衣被陆涛压着的场景。
“让他赢一把。”
陆骋忽然说。
小厮一怔,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这是赌场的一种套路,让输红眼的人借印子钱,再引着其越陷越深。
可先前说好的不是只让陆涛欠笔钱吗?
陆骋的决定无人敢置喙,小厮恭谨应声,退了出去。
夜正浓,却有人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
四方赌场内。
陆涛两只袖子挽起,目不转睛盯着桌上的牌码。
“大!”
“大!”
“大——”
将要开注时,人群中,有人朝这边比划了一下。
开注的瞬间,没人看见,翻牌的人袖子动了动。
大!
“赢了!”
陆涛眼睛圆睁,哈哈大笑着去揽桌上的银票。
“我就说不可能一直这么衰,爷转运了!”
当即有人围上来,对着陆涛说起奉承的话。
陆涛手一挥,一把小面额的银票就撒了出去。
“看赏!”
“爷真大气,您还玩不,我跟您一注?”
有人捡了陆涛的银票,弓着腰上前,笑得谄媚。
陆涛原本打算先还了印子钱,这人一说,他又有些动摇。
今天运道好,说不定……
“玩!”
陆涛握着银票就凑近了赌桌。
一连赢了四五把,陆涛开始飘飘然了。
“砰——”
他把所有赢来的银票银锭子都扔在桌上,“全押!”
上头的陆涛没注意到,跟着他押了几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开注。
和陆涛押得正相反。
“不、不可能,我专门会输……”
陆涛身子一震,整个人都震惊得无以言表。
“陆爷,翻四番,二十八万整现银。”
赌场的人悄然围上来,挡在陆涛周遭。
陆涛面如死灰,怔在原地。
“陆四爷。”
放印子钱的东家孙玄从赌场内院出来,身后一人拿着银票,另一人拿着契书。
“可还要再借些?”
陆涛全然无暇思索孙玄为什么出现得恰到好处,只顾点头。
“借,我借,把契书拿来,我签!”
笔尖将要触及契书的刹那,孙玄把契书拿开。
“这次的数目不小,陆四爷,您看清楚了。
三天为限,到期要是还不上,就要陆涛两根手指。
陆涛想也不想,直接签了名字。
赌坊的手段他知道,要是给不上,即便他身后是陆家,也不能全身而退。
况且……
要是让陆骋知道他赌,还输了这么多,他就完了。
然而三天一晃就过。
陆涛却没能筹到钱。
自从他开始赌,已经到处借了不少钱,那些狐朋狗友早就对他避之不及。
三天期至,陆涛躲在国公府,连门都没敢出。
他想,那些人总不至于到国公府来要人。
一下午很快过去,陆涛饥肠辘辘地把门推开一道缝。
“去,给我——”
一句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闷棍。
陆雪衣被叫到陆骋院中时,莫名觉得他心情很好。
“阿兄。”
陆雪衣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前。
“坐。”
陆骋朝手边的空位示意。
厨房的人很快送来一碗汤。
见陆雪衣在这儿,也没敢多看。
“尝尝。”
陆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倒奇了。
他又想了什么法子折腾人?
陆雪衣下意识怀疑。
可看来看去,碗里的汤也没什么不对。
就是带着骨头的肉切的很小,看不出是什么。
陆雪衣试探着喝了一口。
味道也很正常。
无非就是蛇鼠之类恶心人的东西,陆雪衣一闭眼,仰头喝干了汤。
“味道怎么样?”
陆骋故意问她。
“阿兄让人做的,自然极好。”
无论是什么,奉承总不会出错。
陆骋笑得古怪,却没揭秘。
看陆骋今天没有做那些事的意思,陆雪衣身上还隐隐作痛的位置都缓解了不少。
她几次犹豫,还是试探着开口。
“阿兄,您上次给蔺儿的药很管用,不知道能不能给我几颗,我跟阿兄换。”
“换?”
陆骋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药价值万金,你拿什么换?”
陆雪衣被问住。
她身无长物,还真给不起能打动陆骋的东西。
“既然给不起,就别惦记不该惦记的。”
陆骋今天连为难她都没有,戏谑了一句就要走。
临出门,陆骋回头。
一双不含情意的眸子看向陆雪衣。
“只要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保陆蔺不死。”
这话陆雪衣已经听过不止一次。
她的心绪已经不会因此波动。
“阿兄放心,我晓得。”
再温顺不过的一句话,陆骋却变了脸色。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陆雪衣只觉莫名其妙。
怎么要走他不高兴,顺着他,他还是不高兴?
……
陆涛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他下意识转头,就看见自己右手缺了两根手指。
“啊——”
昏暗的草屋里发出呼喊,陆涛几度昏厥。
身体残缺者不能入仕。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但总想着以后能领个闲职。
如今即便陆家作保,他也绝无入仕的可能了。
“孙玄!”
陆涛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孙玄生吞活剥。
下一刻,破旧的房门被推开。
孙玄穿着一身金丝暗纹的长袍,一进来先掩住口鼻,挥散开门时扬起的灰。
“陆四爷,这可是咱们说好的。”
陆涛哪里还想得起契书的内容,双眼满是怨毒地盯着孙玄。
“你敢进国公府掳人,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我必要让你脱层皮!”
“是吗?”
孙玄半点不惧。
陆涛但凡知道他的主子是谁,也说不出这种话。
要不然,陆涛以为他是怎么被从国公府带走?
“相比于此,陆四爷还是想想怎么尽快把印子钱给上,否则……孙某可不保证这事情都会传到谁耳中。”
不说国公府内的暗潮涌动,朝中盯着国公府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要是敢递把柄出去,当即就会成为陆家的弃子。
到那时,才是真的走投无路。
陆涛一激灵,刚才的嚣张荡然无存。
“孙老板,这手指就算是利息,我一定尽快筹齐银钱奉上。”
孙玄掸了掸袖口蹭上的灰。
“那孙某就等着了。”
“来人,还不给陆四爷包扎止血?”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拎着药箱进来。
陆涛想要站起,却因为失血过多,浑身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