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川身躯猛地僵直,从未有人乐意靠近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车后座上,沈晓棠敏锐瞥见他耳机泛红,明眸愉悦弯起,心里偷乐。
大帅哥还是纯情男呢,以后在村里生活日子无趣,逗弄他也是一种乐趣!
念想第一印象重要,沈晓棠管住嘴,没再调戏顾明川。
自行车驶过平滑公路后拐了几个弯,便踩进蜿蜒狭窄的泥巴路。
昨夜雨水积留在坑坑洼洼,车轮子稍有不慎就陷入其中,人也跟着栽倒。
剧烈颠簸令沈晓棠肃容,脑袋所有遐想全被抖到八万里外,两臂牢牢抓住顾明川的劲腰,别一个不留神被甩出去。
可她紧张得全神贯注看前路,没留意到双手指甲用力扣,直嵌入顾明川薄而粗糙的军绿色上衣。
抓到褶皱的两处隐约渗透点猩血色。
顾明川拧眉,低头扫了一眼腰际上嫩白双手,终归没吭声,驾驶着车头灵活避开砂石。
过了一小时,自行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顾明川朗声朝屋里喊:“叔,婶子,我送晓棠妹子回来了。”
沈晓棠正艰辛挪动麻痛的双腿下车,乍听到一声人摔倒磕碰响声,疑惑抬头,瞧见原主亲生父母焦急跑出来。
两张麦黑色的憨厚脸上,闪烁着兴奋。
“小囡,我是……妈妈,他是爸爸。”
赵玉花眼里流涌泪花,想上前,又怕惊吓到闺女,手足无措地指着自己,又介绍沈大山。
沈大山抬手频捋平翘起头发,龇牙一笑:“你哥在县城当裁缝学徒,今天请不到假,后天就回。”
沈晓棠看出夫妇俩小心翼翼行为中透满关切,是她前世从未体验到温暖。
她眼窝子一热,哽咽奔上前,张臂抱住老两口。
“爸,妈!”
只凭当下,沈晓棠已看出亲生父母是慈祥好人。
但空间秘密,她还打算观望,没准备立刻共享。
赵玉花老泪纵横,抬手轻抚沈晓棠白嫩小脸,想到自家穷困潦倒状况,叹气坦白。
“孩子,你愿意回来见我们一眼,我们打从心里开心。可村里远比不上城里……”
“妈,没什么能比家里好。只是,我往日没做过的,要你们从头教我,需你们劳累了。”
沈晓棠打断,毅然道出真心话,也做好心理准备。
话到此处,赵玉花与沈大山别无所求,欣喜安置沈晓棠。
背后,顾明川盯着沈晓棠明媚侧脸,飞扬浓眉微蹙起。
先前沈宝珠发回电报,分明说沈晓棠割腕自杀威胁不肯离开城市,嫌弃农村与亲生父母,可她那高兴模样,不像是委屈佯装……
赵玉花感谢顾明川,留他下来用饭。
顾明川识趣婉转推掉,赵玉花硬给他塞上几个玉米饼子,才肯放他走。
沈晓棠放下简单的行李,观看简陋的黄泥茅房,转头进了厨房,翻看米缸等处储量,心里比外头冷风更凉飕飕。
穷,实在太穷!
一家子连温饱都成问题!
沈晓棠站在窗前,眺望远处层峦叠嶂,郁葱树林在黄昏暗芒连成一片,脑子倏地闪过一法子。
靠山吃山,兴许可卖山货补贴家用!
沈晓棠回想书上记载七十年代苏北的地理生物特性,还有那时山林没有严禁的政策,清晰罗列可通卖的货物。
她是行动派,寻思着便在吃饭时问起沈大山:“爸,咱村有出色猎户吗?”
她文武皆通,偏现代没有上山打猎的条件,对此一窍不通。
想兜售山货,必要找一个猎户合伙呢!
沈大山权当闺女好奇,将面前灼伤唯一荤菜换到沈晓棠面前,自己挑着花生米咸菜卷入玉米饼:“明川就是打猎一把好手,还经常给咱家送点山货。”
赵玉华颔首,给沈晓棠夹菜,深叹口气:“他是好孩子,可惜成分不好,早年送到咱村吃了不少苦头。这些年听说冤假错案逐渐平反,兴许很快轮到他了。”
仅是书上简单几行字概括,沈晓棠已能想象到顾明川在特殊年代的悲惨经历,心底涌起一分同情。
忆起顾明川作为原著头号反派,作恶基本是走出村子后,心头一松。
他非池中物,必定是获得平反,磊落离开束缚他的地方。
往后不提,明早得寻顾明川,谈一谈合伙卖山货一事。
随后闲聊中,沈晓棠在亲生父母口中大致了解村里情况,心有了定数。
见父母一口不吃桌上的荤菜,沈晓棠直接两筷子,把猪头肉分拨到两人碗中。
赵玉花惊诧,掌心交叠挡住碗口,心疼阻拦:“小囡,我和你爸不爱吃肉,你吃。”
这年头农村,寻肉味机会都少,哪有人不爱吃!
况且,现代被人嫌弃的猪头肉,在当下可要用肉票去买的呢。
沈晓棠明白父母疼爱自己,暖心安抚:“妈,我是家里一份子,往后会努力,让咱家顿顿吃上肉。咱们一家人,有福同享。”
“小囡,你说得对,爸啰嗦补一句,咱们有难也同当。做错不要紧,也不要怕,你背后还有我们和你哥,我们给你担着,你懂改就成。”
沈大山触动,说完埋头刨猪头肉。
沈晓棠一愣,转头想到估摸沈宝珠暗地将白描黑污蔑她,直接爸事传到村里了。
但人行得正,坐得端,她不怕那点流言蜚语。
赵玉花怕这话伤到闺女,恼火刮了眼沈大山,正想说什么调节气氛,沈晓棠兀自笑着点头。
“爸,妈,我记住了。”
饭后,赵玉花烧水让沈晓棠洗澡,不让她进厨房洗碗清理。
农村水利有限,沈晓棠提着塑胶桶与脸盆,首次体验了一把原始的冲澡。
生活艰苦使人愈发坚韧,沈晓棠没半点埋怨,加诸一天舟车劳顿,沾头就睡,惦记明早起干活挣工分。
凌晨五点,天微亮。
村头大喇叭一鸣,惊醒沈晓棠。
她往床头窗台一扒,见村道人头攒动,双手揉弄惺忪睡眼,一边套上布鞋,慌里慌张奔到院子。
在厅内碰到赵玉花,沈晓棠愧疚解释:“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漱口就跟你出工。”
赵玉花搁下半旧锄头,回头轻柔沈晓棠干冷的双手,和蔼温笑。
“小囡,咱家不缺你一个劳动力,你不用下地。桌面留了早饭,你吃完在村里逛逛,但外头凉,记得多穿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