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户部尚书石星是赶到内阁值事房较早的一个人,一边进屋径行,一边还在默默思忖不止。
昨天中午他接到要来商议南兵营补薪的口谕,当时就有些怔住了。前些时日,他手下的吴承信伙同邬涤尘等人每天轮流到内阁值事房门口指斥戚家军对长城工程款上下其手、瓜分其利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上下尽知。他身为吴承信的上司,自然也是晓得的。然而,为了借此试探内廷和圣意,他暗暗选择了对吴承信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某个角度讲,他心里其实深深认可吴承信的所言所行,也巴不得让吴承信跳出去先发制人,以这种泼皮骂街的方式堵住白清卓为南兵营的讨薪之口。
对这一点,石星没有丝毫的愧疚。他反而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自前年年底接手户部以来,他就切实感受到了大明朝内外交加的财政压力。其实,这几年大明朝的上下开支仅是堪堪持平,漏洞不大也不小。虽然目前看起来大明朝似乎还能大手大脚,在藩属列国面前还显得十分豪气,却全靠的是那个被打翻在地的一代权相张居正遗留给国库的一千二百五十万两白银和二千六百九十万石太仓存粮在撑着。不过,朝廷这几年七支八支、东拿西拿,也只剩下四五百万两白银和一千多万石太仓存粮了。当今圣上和他爷爷嘉靖皇帝一样不爱上朝,耗财也和他爷爷差不多。他爷爷崇道羡仙、贪求长生久视,在修真炼丹上一掷千金而不悔,弄得国库空虚。而当今圣上却信佛好施,到处给京中各庙的佛像塑造金身以图福报,同样也是花钱如流水。如此一来,石星这个户部尚书就当得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所以,石星便成了朝廷里最著名的铁公鸡,对各部开支一律是能省则省尽量省,对各地的税款收入一律是能挤则挤尽量挤。而为南兵营补薪之事,更是从来不在他的优先考虑之中。在他看来,户部能够给南兵营发足与北兵营同额的月薪就不错了。至于白清卓一直呼吁的双薪之制,那岂不是近似白吃白拿和胡闹吗
然而,眼下圣上却突召他前来内阁商议为南兵营补薪,这一举动背后的意味究竟如何石星一时却捉摸不透。他昨天几乎在接到口谕的同时,也知道了白清卓夺得丹池诗会诗魁一事。莫非是白清卓突然声名大噪,逼得圣上要给他一个说法了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萦萦绕绕,直待他坐定之后才勉强压了下去。他一抬头,却见只有兵部王一鹗已经坐在那里了。他微一诧异:为什么工部、礼部等部堂没来人又一细想:涉及军队补薪之事,确实也只和兵部、户部有关,其他部堂也是不该来的。
石星沉吟之间,又听得室门外笑语之声传来。张诚在先,申时行、方应龙并肩在后,各个谈笑风生地走进了屋。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面带英气的白衫儒生,身材岸然,举止沉稳,想必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圣手狂生——白清卓了。
见到方应龙坐在了自己身边,石星急忙低声问道:方大人,听闻令公子在前天丹池诗会上受了伤可还安好需不需要石某这边推荐几个大夫
方应龙瞅了瞅坐在对面末座的白清卓,沉声答道:犬子目前已无大碍。多谢石尚书关心了。
那边,张诚见相关人士均已到齐,自己便坐到当中正位,庄肃而言:诸位大人,今日本是中秋佳节,却是劳驾大家了。诸君当知,我大明如今正值太平盛世,不当有咄咄怪事。而近日丹池诗会的诗魁,竟在斗宝拍卖大赛上为蓟镇南兵营筹措薪饷,陛下闻而为之悯然。所以,陛下亲自垂恩,让南兵营参将白清卓与各部公卿齐聚内阁共议此事,以平悠悠众口。
他讲罢之后,将目光投向了申时行。申时行咳嗽一声,开口言道:也亏得这个诗魁到丹池诗会上公开为南兵营辩白捐饷——从昨天起,咱们内阁值事房门口外终于清静啦!要不然,今天在座诸位又要在某些人的叽叽喳喳中塞耳交谈了!
方应龙双手按膝,神色一片木然。石星脸上却是隐隐一红。
张诚凛然说道:内阁乃是中枢要地,岂容得有人在此无故聒噪下次若是有人再来胡闹,报知镇抚司,给他乱棍打出!
申时行面露笑容:多谢张公公。
方应龙的脸色从木然顿时又变成了铁青。
张诚看了看白清卓,向石星点名问道:石大人,您是户部尚书,您对南兵营补薪之事意下如何
石星眼里溢满了浓浓的笑意,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话语间却锋芒暗露:列位,石某一直想不明白:天下四疆之军队,皆为圣上之将士,为何却厚此薄彼蓟镇南兵营之粮饷,为何非要高出北兵营一倍不可白参将,你可否给石某好好谈一谈
白清卓先前也曾向户部禀报过南兵营的情况,而见今天石星一上来便装痴卖傻,心念一敛,遂愤然答道:诸位大人,请听在下细细禀来。当年戚继光戚大帅招募南兵北守朔边,取其两大优点:一则是南兵之战力堪为天下第一,平倭剿匪功莫大焉;二则是以南兵为楷模,对已呈疲弱之兆的‘北兵’施以改良再造,一教十、十教百、百教千、千教万,而成全我朝大一统之雄师劲旅。所以,戚大帅上报兵部、户部许可,对南兵营实行双份俸饷制。一则因为南兵们抛家舍子北来守边,若无优厚之薪俸,何以安抚其心二则因为南兵于北兵而言,亦师亦友,多了一份教导训练之职责,如何不能‘多劳多酬’
他这段话一出,值事房里为之一静。
过了片刻,方应龙徐徐抬头正视着白清卓:白参将,你日前抢救了犬子的性命,本座极为感激。但本座感激之余,却不能因私而废公。所以,白参将,请恕本座直言不讳——
依本座看来,你方才那段话简直是在这里强词夺理!朝廷当年对南兵营的优厚待遇,完全是出于奸相张居正任人唯亲、倚以自重的私念!他那是在南兵营蓄意培植威望、收买人心!这样的滥赏之制,岂可持续下去
白清卓还未开口答辩,申时行已是凛色言道:方大人,您这一番话恐是妄行猜疑、滥及无辜!
方应龙脸上露出了寒森森的笑意:张公公,您看,您仔细看,张居正残存下来的‘奸党’终于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了!
王一鹗再也忍耐不住,冷声喝道:方大人,你知道‘党’字怎么写吗一个‘党’字,是由一个‘尚’字和一个‘黑’字重叠而成!而大明朝各部列院,只有你们都察院是两扇大大的黑漆松木门!要论什么‘党’,你们都察院才是天生的‘党’字当头!你还好意思去说别人
白清卓没料到这王一鹗口才如此犀利,不禁对他暗暗钦佩。
方应龙一怔之后,立刻勃然反击道:好你个王一鹗,居然拐着弯儿来这样污蔑我都察院!本院之宗旨乃是‘以水为鉴、分清理浊’,而五行之中水属玄黑之色,所以大门不得不刷上黑漆——这个还被你拿来借题发挥啦你……简直是胡扯!
王一鹗脸皮极厚地朝他呵呵一笑:我们都是胡扯!看今天谁扯得过谁
方应龙又欲发作,张诚却一伸手止住了他,不疾不缓地说道:诸位,议事便议事,不要斗嘴。白参将年纪尚轻,初进内阁,诸位大人德高望重,不该在他面前失了仪态。
他这话一出,白清卓脸上不禁浮起了一片浅浅的微笑。
方应龙和王一鹗都微微一怔,各自敛回了锋芒,暂时无语。
石星又眉目挂笑地问向了白清卓:对了,白参将,蓟镇萧总兵给石某寄来了专函,特意谈到了你和南兵营。石某想以中立客观之第三者的视角,和你唠叨几句。
他突然提起萧虎臣,白清卓心底甚是诧异,却也不好形之于色,便听他继续道来:白参将,萧总兵是你的顶头上司,请问他同意为南兵营补薪吗
白清卓容色一凛,徐徐答道:李成梁督帅大力支持为南兵营补薪补饷,所以这段时日白某才会进住东霖院。
他避开了萧虎臣,只提到了李成梁,其言外之意自然让人一听就懂。
石星漠然说道:萧总兵在给石某的专函中讲道,他旗下的北兵营平日所承担的任务并不亚于南兵营,而且南兵营也没有向‘北兵’尽到教导训练之职责,其中最有价值的‘割虏刀法’更是未曾传给北兵。北兵也一直对南兵拿双份薪饷颇有异议。他一直压着北兵不让爆发,而南兵反而对他误会甚深。他觉得自己十分为难。这些情况,白参将,你知道吗
白清卓灼灼地直视着石星:白某也实话实说:萧总兵自持节蓟镇以来,只到过喜峰口关城一次,而且连到演习场观操都未能身临。我们南兵营也想和北兵营合为手足之亲,但萧总兵并不让南兵教导训练北兵啊!这些情况,白某也只能在此呈上,请诸位大人明裁。
场中又是沉沉一静。申时行和方应龙目光一碰,均是火星飞溅。
石星面色微僵,又干笑了几声,若轻若重地讲道:白参将,萧总兵毕竟是辖地千里的大将,难道治下就只有一个南兵营吗白参将,我来问你:北兵营今年的战马流行瘟疫,病倒病死了几百匹,它们要不要萧总兵操心去补给如果北兵营缺少了足够的马匹,又如何抵挡蒙古土蛮和匪贼的猝然发难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会比你们南兵营的补薪补饷低吗万一他压不住北兵营,让北兵吵闹起来,你们南兵营人人还能安枕
这个问题恐怕就不该由白参将来考虑了吧王一鹗眉毛一挑,凝声而道,南兵营的双薪之制在万历二年时就已经实行了。戚督帅当时也是蓟镇之首,兵部却从未听到他麾下的北兵营有何异议。这十多年过去了,到了萧总兵这里,他倒是搁不平了!他若是觉得吃力,朝廷也可以考虑给他松一松担子嘛!
白清卓感到王一鹗这段话插得极好,便敛了心神,静观石星的反应。
方应龙咳了两声,也插话进来:看来,身为蓟镇之首的萧虎臣,也和石尚书一样,觉得不应该在南兵、北兵之间厚此薄彼。他是蓟镇当局之人,白参将确实不应该只图一营之私而乱了全军的大局啊!
白清卓深深一笑:两位大人的话语也无须绕得太远。给不给南兵营补薪,最紧要的是让天下军民看到朝廷有没有兑现承诺的诚意。请诸位大人深思。
张诚和申时行听到这话,都不禁为之容色峻肃。
石星缓了一缓,依然是满面堆笑:白参将,那些都是写在墙纸上的大话。你我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地从下面干上来的,不能把下面的怨气引向上司啊。上司也很难。当今大明朝,上下都很难。千难万难,陛下最难。午门献俘大典的开支、各地藩王的俸禄,总不能削减吧所以,只能苦一苦咱们这些人,包括你,包括我,自然也包括南兵营。
白清卓沉默着,看出这石星是阴深老辣,字字句句不动声色而又暗藏机锋,不好辩驳。
正在这时,申时行举手一抬,向张诚侧脸讲道:张公公,目前局势已经明朗,下边就不用再议了吧:老夫和王尚书赞成为南兵营补薪,方大人和石尚书不赞成为南兵营补薪,二对二,不相上下。有劳您费心,送呈陛下圣裁吧。
张诚没有多话,只是悠悠一叹:看来,只能如此了。
一回到东霖院,顾少伦和凌兰便迎了上来,接着就向白清卓问道:今天内阁议得如何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补薪
白清卓徐徐落座,面无异色,却问:庄驰呢
他话一出口,这才想了起来——庄驰已经走了。这一次他们在丹池诗会上为南兵营筹到了两万多两白银,庄驰要急着赶回喜峰口让弟兄们过上一个安心、祥和的中秋节,所以昨晚便带上银两打马回去了。
他喃喃地自语了一句:我还想让他给吴老爷子带几句话回去呢。然后转过了脸,看着顾、凌二人,便将今日上午在内阁值事房里诸位大人讨论的情况给他俩说了。
顾少伦怔了一下:这么说,为南兵营补薪之事又搁浅了
凌兰恨恨地言道:这些衣紫腰金、冠冕堂皇的左都御史大人、户部尚书大人,究竟还要不要脸了
他们也有他们的权衡吧,倒不一定是出于纯粹的私心。白清卓掌心里摩挲着那块四象太白石,淡声说道。他看着凌兰双眸通红的样子,笑了一声:怎么好好的中秋佳节,你还替谁流上眼泪啦
二师兄,你常说‘当官要为民做主,不怕上面权与势’。你这样呕心沥血地为南兵营弟兄们争取薪饷,结果你却成了什么奸党、什么不顾大局之人!你这个官儿当得真是憋屈!
白清卓仍是淡淡笑着,又看向了顾少伦,见他亦是双拳紧握的样子,便言道:你也觉得想不通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道很糟糕该办的不能办,不该办的却大行其道你真想冲动之下举起一把火将它全烧了
顾少伦唇角一歪,沉沉笑道:在喜来客栈里,听到他们过来禀报的事情那么多,顾某倒还真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白清卓摇了摇头,望向窗外那人声鼎沸的街市,悠然说道:千万不要这么想。大火一起,最先烧掉的是‘离离原上草’一样的百姓。吃亏最大的,也还是百姓。你们若是只图一时之痛快,又置百姓于何地呢
顾少伦转过身去,背对着白清卓,语调沉沉郁郁的:但是这样一天接一天地烂下去,终归会殃及百姓的……
想不到顾少爷也终于成熟啦!你能看到这些,将来一定有助于你当一个好官。白清卓笑了一笑,可是对于白某来说,面对这般的乱局,白某守得一年是一年,守得三年是三年。白某尽心而为,而后人自来承负他们应该承负的。
凌兰也像第一次才认识顾少伦一般盯着他:嘿!顾少伦,你这个满嘴铜臭的‘奸官’,什么时候也和我二师兄谈论起这些大道理啦
小兰,有些事情也可以告诉你啦。少伦的祖父顾东野先生,是我们的师伯。他当年和师父并称为‘两仪真君’。他们顾家的弹指神功可谓无坚不摧,连我们师父都要敬畏三分。白清卓娓娓讲来,还记得郑北雄那一次当街行刺为兄吗当时飞奔过来出手阻止的那位蒙面少侠,就是他。
什……什么凌兰惊得瞪大了双眼,原来……原来那个蒙面少侠是他他功夫有这么好不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少伦,一脸的惊疑之色。难道自己先前在喜峰口关城经常去县衙里偷窥他、戏弄他,他其实都完全察觉到了他只是隐忍不发
白清卓继续说道:少伦的父亲顾思义还经常和我通信呢——少伦能从他们苏州顾府大把大把地借钱来支持我和南兵营,没有他父亲的暗中许可,他行吗
顾少伦撇了撇嘴:有几次他也嫌借得太多了,清卓兄,后来都是我拿自己的俸禄补进去的……
嗯。白清卓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脸吃惊的凌兰,小兰,你应该记得,我多次对你说过,顾公子是一个好人。你平日还不以为然……
所以,你和他一直在我面前演‘双簧戏’凌兰直瞪着他,所以,他一直是在我身边装傻充愣
白清卓哈哈一笑,向顾少伦示了示意:让下面的人好好准备一下今晚的中秋佳宴,我们今晚好好团圆聚会一番。
轻柔似絮的浮云,飘飘悠悠,簇拥着一轮皓月冉冉升空。莹莹清辉遍洒而下,映得庭院中人人眉目可见。
白清卓、顾少伦、凌兰和卢光碧、上官雪衣各自傍桌而坐,正准备着赏月用膳。
今晚的上官雪衣装束得高挑秀雅、气质出众。她身穿一袭洁白衣裙,绣着精美的朵朵青莲,腰间系着绯红的丝带,悬着一块彩凤玲珑玉佩,华贵而不艳俗。雕花金冠束着一瀑青丝,与双肩的明黄缎套肩交相辉映,宛若月宫仙子临凡降尘。
顾少伦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欣赏上官雪衣的美貌,只看得两眼发直、呆呆出神。
凌兰在一旁见他这副痴相,只恨不能踢他几脚。
白清卓却一直等到韦生晖入院进来,才急忙问道:顺天府衙那边可愿放井方回来
韦生晖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道:据说是方应龙亲自给顺天府打了招呼,在案情未查清之前,井方大人不能出来。
白清卓缓缓一叹,让他退了下去:你马上带几件井方爱吃的食品,给他送过去吧。
上官雪衣柳眉一动,向白清卓安慰道:井方大人一定会顺利出来的。就怕方应龙以权谋私,折磨井方大人来泄愤报复。清卓,你们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到他的吗
他折磨井方兄卢光碧冷笑一声,井方兄目前只是配合府衙调查的相关人士!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顾少伦也道,只要能寻到或证实那个青衣侍女,一切就真相大白啦!
白清卓坐在那里,却是沉沉不语。
上官雪衣嫣然笑道: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抓到她的。
那就多谢雪衣小姐这句吉言了。顾少伦笑呵呵地答道。
卢光碧也向白清卓讲道:今天上午内阁议事的情况我已知道了。你也不必过虑。陛下既已亲自过问南兵营的补薪事件,就不会只过问个半截,一定会过问到底的。
白清卓遥遥地望着宫城所在的方向:白某相信陛下能够明鉴而断。
这边,仆役们已似流水般摆上了月饼、桂糕、汤圆、瓜果、甜点等食品。中秋筵席,开始了。
白清卓向大家敬了一圈酒后,来到凌兰面前,轻声言道:小兰,如今我们内外四周危机重重,不光有朝中方应龙、高正思、萧虎臣他们的‘明枪’,还有什么炎阳宫、郑北雄之流的‘暗箭’。你的武功也要加快提升,才能自保而保人。
凌兰叹了一口气:二师兄,内家功力能当吃饭吗多吃几碗就长几成吗
白清卓从袖中取出一卷图轴递给她:你看看这是什么
凌兰展开那图卷一看:这不是您在南兵营中独创的‘八极游龙行云阵’吗
白清卓细细讲道:你知道的,八极游龙行云阵是一种进退技击的阵法,只要发挥到位,堪能以一当百。我近来把这套八极游龙行云阵简化成了‘游龙八步’步法。你以你的轻功尽快练熟它。到时候你一施展出来,可疾速幻化出八个分身和敌人搏击,即使是遇上郑北雄这样的高手也不怕。
好的。小兰就谢过二师兄送的这个中秋礼物啦!凌兰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将这游龙八步步法图贴身收好。
就在这时,顾少伦走将近来,手持杯盏,微带醉意地向白清卓问道:明月在上,美女在席,请问白公子,你心目中的那位‘佳人’应该是怎样的呢
十个字。白清卓的目光缓缓转向上官雪衣,是辛弃疾在《临江仙·探梅》里所讲的十个字:‘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
顾少伦也看了一下上官雪衣,笑道:上官小姐的芳名之中,正巧有一个‘雪’字呢。
凌兰在旁边白了他一眼:可我二师兄讲的是‘雪精神’,而不是‘雪衣裳’。
上官雪衣却似未曾听到凌兰的话语一般,径自端着一碗甜汤,笑吟吟地款步过来:清卓,这银耳莲子冰糖甜汤熬得真好,你尝一尝
迎视着上官雪衣近乎完美的身姿容貌,顾少伦在心头感叹不已。蓦然,一个说不出的念头在他心底深处冒了出来。据他所知,女子若要修习一人千面的画皮大法,必是绝世美女的禀赋才行。而那一夜丹池诗会之上,似乎又只有上官雪衣和方宝芹称旷世美颜——方宝芹总不会亲手刺杀自己的兄长栽赃给李井方吧难道上官雪衣就是那个千面仙子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几乎吓了顾少伦自己一大跳。
但就在这一瞬间,那白清卓正从上官雪衣掌中接过甜汤碗时,忽然咳了一下,左手一颤,瓷碗一斜一倾,滚烫的甜汁直泼而出,有不少淋在了上官雪衣的手背上!
上官雪衣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白皙如玉的手背上立刻被烫起了几个亮亮的水泡。
见此情形,顾少伦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上官雪衣真的不是千面仙子!若她真是千面仙子,以千面仙子敏捷至极的身手,又怎会避不开那热汤的一泼而且还能巧妙之极地避开,让人难以察觉!若她真是千面仙子,以千面仙子深厚至极的内力,护身真气自会应激而发,那热汤泼在她手背上,必也是分毫无伤的。
然而,眼下的情景是:上官雪衣却被严重地烫伤了,玉手也因一串亮泡而变得有些难看了。
白清卓已是惊慌失色,顾不得失礼失态,捧起上官雪衣的手背连连吹气,一迭连声地道歉不已。
看得出来,上官雪衣虽然痛得泪花闪闪,但她对白清卓的这些举动毫无反感,反而显得十分满意,唇角溢出了甜甜的蜜意。
正在此时,一个仆役领着何远大步进来。
然后,在众人惊愕莫名的目光里,何远往南一站,容色一峻,朗声宣道:陛下有口谕!
白清卓、卢光碧、上官雪衣、凌兰、顾少伦及周围所有仆婢哗哗地跪倒了一片。
何远继续宣道:着白清卓于八月十七日之晨入宫面圣,参加陛下的‘万寿节’筵席。
全场诸人听罢,一时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