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工厂的汽笛声刺耳地响起,我猛地从梦中惊醒。
眼前是熟悉的宿舍天花板,墙上贴着工厂的安全生产标语。我坐起身,看着手上还没有老茧的双手,心跳如雷。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1987年,回到了23岁的林清雪身上。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35年的人生,像一场笑话。嫁给苏建国,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却发现他心里装的一直是别人。
清雪,你醒了室友张梅推门进来,建国来找你了,在门口等着呢。
苏建国。
我冷冷一笑。前世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再过几个月就要结婚。
告诉他,我病了,不见。
张梅愣住：你们不是处得挺好的吗昨天不还...
从今天开始,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起身换衣服,他要等就让他等着吧。
前世我为了他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为了他甘愿做一辈子的技工。到头来呢他升任厂长后,立刻和门当户对的王丽华结婚,把我这个糟糠之妻踢开。
这一世,我要让他清醒认识一下,什么叫求而不得。
我快步走向工厂,路过办公楼时瞥见苏建国还在宿舍楼下等着。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可我再也不会被这张脸蒙蔽了。
清雪！他看见我,忙追了上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头也不回：苏主任,我们没那么熟。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清雪,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我们还...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甩开他的手,请你自重。
苏建国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不解和受伤。
前世我最吃他这一套,觉得他敏感脆弱需要人疼。现在想来,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清雪,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他急切地追问。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你觉得能说什么呢
我...他张口结舌。
苏建国,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看到他脸色瞬间煞白。
不,清雪,你不能这样。我们都说好了要结婚的,你爸妈都同意了...
那是我爸妈同意,不是我同意。我冷笑,况且,你心里不是有别人吗
他身体一僵：你在说什么
方雅琳。我吐出这三个字,看着他瞳孔骤缩,厂长家的宝贝女儿,你的白月光朱砂痣。
前世我到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还以为他只是为了前程才抛弃我。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真正爱过我。
第2章
苏建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被人揭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清雪,你别胡说。我和方雅琳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青梅竹马只是两小无猜我打断他,苏建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工厂的早晨总是喧嚣的,机器声、人声、汽笛声混在一起。但此刻,我们周围仿佛突然安静下来。
你每次看到她的眼神,和看我的完全不一样。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看我的时候,像在看一件还算顺眼的工具。看她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他想辩解,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借口。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清雪,我承认我对雅琳...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他声音有些发抖,我们可以结婚,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我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你的妻子,然后看着你一辈子想着别的女人
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我步步紧逼,告诉我,苏建国,如果方雅琳现在就站在这里,对你说她愿意嫁给你,你会怎么选择
他沉默了。
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转身就走,他在后面追着：清雪,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改的。
改什么改你的心吗我头也不回,苏建国,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你爱谁不爱谁,这是天生的,勉强不来。
那你就这样放弃我们的感情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什么感情你对我有过真感情吗
他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我的眼神,慢慢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好选择,会过日子,能干活,还不会给你惹麻烦。但苏建国,我不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说完这话,我大步走向车间。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清雪！你别这样！我们再谈谈好吗
我充耳不闻。
前世我为了他放弃了太多,包括那个珍贵的出国机会。这一世,我要为自己而活。
进了车间,师傅老李看到我,笑眯眯地说：小林啊,听说你和苏主任快要办喜事了
师傅,没有的事。我系好围裙,我们分手了。
啊老李愣住,这么突然
感情不合适,早分早好。我拿起工具,开始检查今天要做的模具,师傅,我想学更多技术,您能教我吗
老李看着我认真的样子,若有所思：小林,你是不是想通了什么
想通了很多。我握紧手中的工具,师傅,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了。
哈哈,有志气！老李拍拍我的肩膀,不过小林,苏建国那小子人品不错,你们年轻人的事...
师傅,他心里有别人。我简单地说,我不想当替身。
老李深深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明白了。那就好好干活吧,技术学会了,就是你自己的本事。
正说着,车间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方雅琳穿着白色连衣裙,像只误入工厂的小白兔。她怯生生地问门口的工人：请问,苏建国在哪里
整个车间都安静了一瞬间。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我。
第3章
方雅琳的出现让整个车间的气氛都变了。
她站在门口,白裙飘飘,像朵不食人间烟火的莲花。和满身油污的我们形成鲜明对比。
苏主任在办公室。有人指了指方向。
她道了声谢,转身要走,却突然看到了我：你是林清雪吧
我放下手中的零件,抬头看着她：是。
我听建国哥提起过你。她笑得很甜,他说你人很好,技术也很厉害。
建国哥。
这个称呼足以说明一切。
方小姐有事找苏主任我的语气很平淡。
嗯,今天是周末,我想约他去看电影。她有些不好意思,新上映的《芙蓉镇》,听说很好看。
车间里的人都在偷偷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毕竟全厂都知道我和苏建国的关系。
我淡淡一笑：那你们好好看电影。
然后,我继续低头干活。
方雅琳明显有些意外,她可能以为我会气急败坏,会质问她,会像个泼妇一样和她吵架。
但我什么都没做。
你...你不生气吗她问得很小声。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她：方小姐,请问我凭什么生气
我...我以为你和建国哥...
我和苏主任已经分手了。我打断她,从今天上午开始,正式分手。所以,你想约谁看电影,是你的自由。
她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是...解脱
真的分手了
千真万确。我重新拿起工具,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苏主任是个好人,但他有个毛病,喜欢脚踏两只船。
她的脸红了：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头也不抬,他可能已经订婚了哦。
这话一出,车间里传来几声轻笑。
方雅琳的脸更红了,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老李走过来,压低声音：小林,你这样对厂长女儿说话,不怕...
怕什么我反问,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苏建国和王会计不是快订婚了吗
老李一愣：你怎么知道这事还没传开呢。
我心中冷笑。前世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苏建国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了相亲对象。他一边和我恋爱,一边准备和王丽华订婚。
师傅,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继续干活,男人的心思,你们以为女人看不出来吗
下午,果然传来消息。苏建国和王丽华的订婚宴定在下个月。
整个工厂都炸了锅。
不是吧苏主任不是和林清雪处对象吗
听说他们分手了,今天早上的事。
怪不得,原来是脚踏两只船。
啧啧,现在的男人啊...
我听着这些议论,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下班后,苏建国堵在车间门口,脸色铁青：清雪,你今天对雅琳说了什么
实话。我越过他往外走。
什么实话他挡住我的路,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我们的事
因为她问我生不生气。我看着他,苏建国,难道你没告诉她,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冷笑,你同时吊着三个女人,还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吗
我没有吊着你,我是真心...
真心个屁！我终于爆发,苏建国,你要点脸行吗都这时候了还在这装深情！
你变了,清雪。他痛苦地说,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我没变,我只是看清楚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他颓然的声音：清雪...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没回头。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第4章
第二天一早,工厂里就传开了消息。
技术科科长要推荐两个人去省城进修,为期半年。回来后可以直接提升为技师。
这对我们这些普通工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听说是要学最新的精密加工技术。张梅兴奋地说,回来后工资能涨两级呢。
我心中一动。前世这个机会我没有争取,因为苏建国说,女人不需要往上爬,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好。
现在想来,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我要去报名。我放下手中的活。
你张梅愣住,清雪,这可是技术活,要去半年呢,你一个女孩子...
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学技术我反问。
不是,我是说...你不是要结婚吗
我分手了。我简单地说,现在没人管我去不去进修。
张梅还想说什么,被老李打断：小林说得对,女孩子也能干技术活。我看她这几天的表现,比有些男人还认真呢。
说着,老李看向我：小林,你真想去
想。我的回答很坚定。
那行,我推荐你。不过...他迟疑了一下,技术科那边可能不太好说话。
我知道他的意思。车间主任苏建国肯定不会同意,技术科科长王强是他的朋友,也不会轻易放行。
师傅,有什么条件我都接受。我看着他,只要能去,什么都行。
老李点点头：那下午我带你去见王科长。
下午,我和老李一起去了技术科。
王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很严肃。
小林他打量着我,听老李说,你想去省城进修
是的,王科长。我挺直腰板,我想学更多的技术。
你知道这次进修很辛苦吧要学理论,要实操,每天都有考试。
我不怕辛苦。
王科长沉思了一会：不过...我听说你和苏主任处对象他同意你去吗
来了。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王科长,我已经和苏主任分手了。现在我是自由身,没人能管着我。
王科长明显有些意外：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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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坦然回答。
他皱起眉头,显然在思考这件事的复杂性。
小林,不是我为难你。但这次进修名额很宝贵,我们需要选最合适的人。他停顿了一下,说实话,厂里的技术工种,女同志确实少一些。
那是因为没人给女同志机会。我看着他,王科长,给我个机会,我证明给您看。
证明什么
证明女人也能把技术活干好。我的语气很坚定,王科长,您考考我现在的技术水平,如果我不合格,我绝不再提这事。
王科长对老李点点头：老李,她的技术怎么样
这几天进步很快,基本功很扎实。老李实事求是地说,而且学习能力很强。
那好。王科长站起来,你跟我到车间,我现场考考你。
技术考核进行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基本的零件识别,到复杂的加工工艺,王科长出了十几道题。
我全部答对了。
不错。王科长看着我的操作,点了点头,基本功确实扎实。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
苏建国走了进来,看到我在这里,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王哥,你在干什么
老苏,小林想去省城进修,我给她考试呢。王科长说。
苏建国的脸更黑了：进修她一个女孩子去什么进修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去我看着他,苏主任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资格管我的事情。
清雪,你别闹了。苏建国的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赶紧回车间干活去。
我冷笑一声：苏主任搞清楚,你是车间主任,不是我主任。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王科长在旁边看着,显然有些为难。一边是老朋友,一边是表现优秀的工人。
行了,都别吵了。王科长摆摆手,老苏,你们的私人恩怨别带到工作上。小林的技术我已经考过了,完全符合进修要求。
苏建国脸色铁青：王哥,她一个女人,去省城半年,你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抢在王科长前面回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思想
清雪,你别闹了行吗苏建国几乎是用请求的语气,我们好好谈谈,别在这里...
没什么好谈的。我看着王科长,王科长,我通过考试了吗
王科长看看我,又看看苏建国,最后点了点头：通过了。明天来拿推荐信。
我心中一阵狂喜,但表面还是很平静：谢谢王科长。
转身要走时,苏建国拉住了我：清雪,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甩开他的手：因为我要为自己而活。
第5章
拿到推荐信的那天,整个车间都轰动了。
林清雪要去省城进修
真的假的她一个女孩子
听说考试成绩特别好,王科长都夸奖了。
面对大家的议论,我依然认真干着手上的活。
老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林,好样的。师傅为你骄傲。
谢谢师傅。我真诚地说,没有您的支持,我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去了省城好好学,回来后让那些瞧不起女人的家伙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正说着,苏建国又出现在车间门口。
这几天他经常来,每次都想和我说话,但都被我拒绝了。
清雪,我们谈谈。他的语气里带着疲惫。
没什么好谈的。我继续干活。
你真的要去省城
推荐信都拿到了,你说呢
他沉默了一会：清雪,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你去省城,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不放心。
我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他：苏建国,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是我的谁,没资格不放心。
我是真的关心你。
关心我我冷笑,你一边和王丽华订婚,一边约方雅琳看电影,现在又来关心我。苏建国,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他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清雪。一个女声在门口响起。
王丽华走了进来,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听说你要去省城进修她的语气很甜腻,那真是太好了,正好建国也不用为难了。
我看着她,心中暗笑。前世我还傻乎乎地不知道她的存在,现在看来,她早就知道我和苏建国的关系。
王会计说得对,确实不用为难了。我平静地说,既然你们要订婚,我去省城正好不碍事。
王丽华的笑容更灿烂了：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理解呢。
有什么不理解的我看了看苏建国,各取所需罢了。
苏建国的脸色很难看,但在王丽华面前,他什么都不能说。
那就祝你们新婚快乐。我说完,转身继续干活。
王丽华挽住苏建国的胳膊：建国,我们走吧。还要去看婚房呢。
苏建国深深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跟着王丽华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中毫无波澜。
前世的我,看到这一幕该是多么痛苦。现在想来,真是不值得。
小林,你没事吧老李关心地问。
没事,师傅。我笑了笑,我很好。
晚上下班后,我回到宿舍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去省城了,这半年的进修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张梅帮我收拾衣服：清雪,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好好的对象不要,偏要去省城吃苦。
梅子,有些东西比爱情更重要。我叠着衣服,比如自我实现,比如独立自主。
话是这么说,但女人终究要嫁人的。张梅摇摇头,你这样下去,以后找对象都难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前世我为了苏建国放弃了一切,结果呢还不是被无情抛弃。
这一世,我要先让自己变得强大,再谈其他。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箱子准备去车站。
没想到苏建国又出现了,还是那身中山装,神情憔悴。
清雪,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我头也不回。
清雪,你听我说。我和王丽华的婚事...是我爸妈安排的,我没办法拒绝。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所以呢
我的心里,一直有你的位置。他伸手想拉我,被我躲开,等你回来,我们再重新开始好吗
苏建国,你觉得我像傻子吗我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嘲讽,你要结婚了,还来跟我说这些话
我...
你什么你你以为我会在省城等你半年,然后回来给你当情人我的声音提高了,苏建国,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他的呼喊：清雪！你会后悔的！
我摆摆手,没有回头。
后悔前世我为你后悔了一辈子,这一世,打死我也不会再后悔了。
第6章
省城的机械学院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报到那天,我拖着行李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家这么远。
你是林清雪吧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转身,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穿着白衬衫,看起来很斯文。
是,您是
我是赵志明,也是来进修的。听说你是从机械厂来的他笑得很友善,我是从钢铁厂来的。
你好。我礼貌地点点头。
宿舍分配表上,我们是邻居。他指指楼上,要不要我帮你拿行李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赵志明也没有坚持,只是说：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进修的第一天就是摸底考试,测试大家的基础水平。
考试内容比我想象的要难,涉及很多新的技术和理论。但幸好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恶补,勉强能应付。
考试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对答案。
最后那道关于数控加工的题,你们怎么答的有人问。
太难了,我都没见过那种设备。
听说这次进修会接触最新的进口设备,工厂里都没有。
我静静听着,心中暗自庆幸选择来进修。这些新技术,在厂里可能永远接触不到。
林清雪,你考得怎么样赵志明走过来问。
还行吧,有些题确实不会。我如实回答。
你是唯一的女学员。他看着我,眼中有些敬佩,很了不起。
我摇摇头：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想学点技术。
成绩公布的时候,我排在第五名,赵志明第三名。
老师看着成绩单,对我说：林同学,你的基础很扎实,但在数控技术方面还有待加强。
是,老师。我认真记下了老师的话。
不过总体来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掌握这么多知识,很不错了。老师放下成绩单,你们要知道,这次进修的内容,是目前国内最先进的技术,很多工厂都没有涉及。学好了,回去就是技术骨干。
听到这话,大家都很兴奋。
进修的日子很充实,每天都有新的东西要学。从理论课到实操,从传统加工到数控技术,每一天都像在吸收新的养分。
最难的是数控编程,需要用到很多数学知识。好在我底子不错,虽然学得吃力,但总算能跟上进度。
赵志明经常在我遇到困难时帮忙,他在数学方面特别有天赋,很多复杂的程序他都能很快理解。
谢谢。一次他帮我解决了一个编程难题后,我真诚地说。
不客气。他推推眼镜,其实我也经常向你请教实操技巧,你的手工加工基础比我扎实多了。
确实,在传统加工方面,我的优势很明显。这得益于老李师傅的悉心指导和这些年的实践经验。
有一次,我们在实训车间练习,我正在调试一台精密车床。
小心点,这台机器很贵的。旁边一个男学员说,你们女孩子力气小,别弄坏了。
我没理他,专心调试设备。
机器启动后,我开始加工一个复杂的零件。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每一个参数都反复确认。
半小时后,我拿着加工好的零件去检验。
公差控制在0.02毫米以内,表面粗糙度达到要求。检验员看着测量结果,有些惊讶,很好,这是今天最好的一个。
刚才质疑我的那个男学员脸有些红,默默走开了。
厉害。赵志明在旁边小声说,刚才他在我这里试了三次都没成功。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我知道,技术这东西,不分男女,只看用心不用心。
进修过半,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下个月会有一次技能大赛,获胜者可以获得去日本交流学习的机会。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兴奋。去日本学习,这在当时可是天大的机会。
这次比赛分为理论考试和实操两部分,综合成绩最高的前三名可以去日本。老师继续说,时间是一个月后,大家好好准备。
我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这个机会我一定要争取。
第7章
为了准备技能大赛,我每天都泡在实训车间里。
别人休息的时候,我在练习；别人吃饭的时候,我在看书；别人睡觉的时候,我在做题。
清雪,你这样太拼了。赵志明看着我疲惫的样子,有些心疼,身体要紧。
没事,我还撑得住。我揉揉酸痛的肩膀,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是啊,去日本学习,回来后前途无量。他顿了顿,不过,你想过没有,即使我们学成归来,回到原来的厂子,能有多大用武之地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
至少,我可以证明女人也能在技术领域有所作为。我看着他,而且,技术学会了,就是自己的。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赵志明点点头：说得对。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大赛前一周,我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张梅告诉我,苏建国和王丽华的婚礼已经办了,很盛大,全厂的人都去了。
他结婚那天,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张梅在信里写道,清雪,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看着这封信,心中波澜不惊。
后悔如果我没有来进修,现在应该在工厂里当一个普通技工,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结婚,然后在背后痛苦地咀嚼这份屈辱。
现在的我,正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即使累一些,但心里充实。
我提笔给张梅回信：我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技能大赛如期举行,来自全省各地的参赛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理论考试还算顺利,虽然有些难题,但基本都能应付。
真正的挑战在实操环节。
题目是加工一个极其复杂的零件,不仅形状复杂,精度要求也非常高。而且时间有限,只有四个小时。
看到图纸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气。这个零件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需要用到车、铣、磨等多种工艺,还要进行热处理。
开始！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投入到紧张的加工中。
我先仔细分析图纸,制定加工顺序。老李师傅说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工艺路线想清楚了,加工起来事半功倍。
第一道工序是粗加工,去除多余材料。我选择了较大的切削参数,效率很高。
旁边的赵志明也在专心加工,他的动作很稳,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两个小时过去,大部分参赛者都还在粗加工阶段,有些人甚至因为操作失误,已经废了一个毛坯。
我开始精加工,这是最考验技术的环节。每一刀都要精确到位,稍有偏差就会超差。
手中的刀具在材料上游走,带起一圈圈漂亮的铁屑。我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这台机器。
注意时间！还有一小时！裁判提醒道。
我看了一眼进度,心中有数。最后一道工序是磨削,需要极高的精度。
我小心地调整砂轮,一点一点地修正表面。每磨一下,都要测量一次,确保不超差。
时间到！
我停下机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检测结果要等一个小时才能出来。我走出车间,发现赵志明也刚好完成。
怎么样他问我。
应该没问题。我擦擦额头的汗,你呢
最后有点紧张,不知道精度够不够。他看起来有些担心。
一个小时后,成绩公布了。
我是第一名,赵志明第二名,另一个来自重工业城市的选手第三名。
恭喜林清雪同学！老师握着我的手,你将代表我们省去日本学习三个月。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从一个普通的工厂技工,到能去日本学习最先进的技术,这在以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恭喜。赵志明走过来,脸上满是真诚的笑容,你deserve
it。
谢谢。我看着他,其实如果不是你平时的帮助,我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我们互相帮助。他说,不过,你去日本后,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赵志明已经不仅仅是同学那么简单了。
第8章
去日本的手续比我想象的复杂。
护照、签证、体检、政审,每一个环节都要等很久。就在我焦急等待的时候,赵志明找到了我。
清雪,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他的表情很认真。
什么事
我...我想追求你。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我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志明,你知道我的情况。我刚结束一段感情,现在只想专心学技术。
我知道,我也不急于求成。他看着我,眼中满是诚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个人真心喜欢你,愿意等你。
志明...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他打断我,等你从日本回来,我们再谈这件事,好吗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有些触动。赵志明是个好男人,踏实、上进、尊重女性。和苏建国完全不同。
好,等我回来再说。我答应了他。
办完所有手续,我踏上了去日本的飞机。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看着窗外的云海,心情激动又忐忑。
日本的三个月学习让我大开眼界。
他们的工厂管理如此精细,每一个环节都有严格的标准。他们的技术工人地位很高,被称为职人,受到社会的尊重。
加工精度不是靠设备,是靠人。我的日本师傅田中先生说,设备只是工具,人才是关键。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每一项技术,从传统的手工技艺到最新的自动化设备。
有一次,在练习一个极其精密的手工研磨技术时,我连续失败了十几次。
林桑,不要急躁。田中先生说,这个技术需要的不是力量,是感觉。要用心去感受材料的变化。
我静下心来,仔细体会手中的感觉。慢慢地,我找到了那种微妙的平衡。
よし！（好的！）田中先生看着我成功的作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林桑很有天赋。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临别时,田中先生送给我一套珍贵的手工量具。
这是我师傅传给我的,现在我传给你。他说,希望你能把这些技术带回中国,让更多人学会。
我郑重地接过量具,深深鞠躬：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非常感谢）
回到省城时,已经是深秋了。
赵志明来接我,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笑得很开心。
欢迎回来。他接过我的行李,在日本还好吧
很好,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看着他,发现他比三个月前瘦了一些,你怎么瘦了
最近在准备技师考试,比较忙。他不在意地说,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省里决定成立一个新的技术中心,专门研究和推广先进制造技术。我被推荐过去了。他有些兴奋,你要不要也来以你现在的技术水平,进技术中心绝对没问题。
我心中一动。技术中心意味着更好的工作环境,更先进的设备,更有挑战性的工作。
我考虑一下。我说。
回到原来的机械厂,我发现一切都没怎么变,还是那样按部就班地运转着。
老李师傅看到我回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小林啊,学会了不少东西吧
师傅,我学了很多。我把在日本拍的照片和资料给他看,他们的技术真的很先进。
好好好,学会了就好。老李看着那些资料,眼中满是羡慕,师傅老了,看不懂这些新技术了。以后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车间主任还是苏建国,但他看到我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理所当然的占有,而是带着一种陌生和疏离。
回来了。他走过来,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
嗯,回来了。我淡淡地回应。
清雪,我们谈谈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看着他,发现他比几个月前憔悴了很多,眼中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好吧。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他走出车间。
第9章
我和苏建国来到厂区后面的小花园,这里以前是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
你变了。他看着我,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哪里变了我反问。
变得...更自信了,更有光芒了。他顿了顿,就像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清雪,我后悔了。他突然说,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省城,不该与你分手。
苏建国。我打断他,你已经结婚了。
那个婚姻没有意义。他苦笑,我和王丽华根本没有感情,就是家庭安排。我一直想的都是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伸手想拉我,被我躲开,我可以和王丽华离婚。
然后呢我嘲讽地笑了,然后我们重新在一起,然后你再遇到下一个方雅琳,再一次背叛我
不会的,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爱的只有你。
苏建国,你知道我在日本学到了什么吗我看着他,我学到的不只是技术,还有一个道理——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愣住了。
你选择了权衡利弊,选择了门当户对,选择了安稳的生活。现在不满意了,就想重新来过我摇摇头,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事。
清雪,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了我看着他,苏建国,你错的不是选择了别人,你错的是从一开始就脚踏两只船,把我当备胎。
我...他想辩解,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而且。我继续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一切的林清雪了。
说完,我转身要走。
清雪！他从后面抱住我,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回头冷冷地看着他：苏建国,放手。
我不会放手的,我要追回你。他的眼中满是决绝,就算你现在有别人了,我也不会放弃。
我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有别人了
赵志明来找过我。他咬牙说,他说你们在一起了,让我不要再纠缠你。
我心中一暖,没想到赵志明会来保护我。
那你应该听他的。我说。
我不相信你真的忘了我们的感情。苏建国看着我,你为我绣过帕子,给我写过情书,为我哭过笑过。这些都不算数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苏建国,那些都是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
这次,我真的走了,没有再回头。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喊声：林清雪！我不会放弃的！
回到宿舍,我看到桌上放着一束花,还有一张纸条。
欢迎回来,今晚七点,老地方等你。——志明
老地方是我们经常去的那家小餐厅,红烧肉做得特别好。
七点,我准时到了餐厅。赵志明已经在等我了,桌上点了好几个菜,都是我爱吃的。
辛苦了。他起身为我拉开椅子,一路顺利吧
很顺利。我坐下,听说你来找过苏建国
他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被你知道了。
为什么要那样做我有些好奇。
我不希望你被打扰。他认真地说,你好不容易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不应该再被拖累。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志明,谢谢你。
不用谢我。他为我倒了一杯茶,清雪,技术中心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想去。我毫不犹豫地说,在这个厂子里,我学不到更多东西了。
太好了！他眼中闪着光芒,那我们就一起去省城发展。
志明。我看着他,我们之间的事...
不急。他温和地说,我说过,我可以等。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就行。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雅琳穿着一身连衣裙,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四处张望着。看到我们桌子时,她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
林清雪,真巧。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方小姐也来吃饭我淡淡地问。
我...我是来找你的。她坐了下来,我想和你谈谈。
赵志明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买包烟。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你想谈什么我看着方雅琳问。
她犹豫了一会,然后说：关于建国的事。
第10章
方雅琳坐在我对面,神情有些不安。
我知道建国找过你。她直接开门见山,我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喝了一口茶,他是你的青梅竹马,不是吗
她脸红了一下：我...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方雅琳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你。这段时间,他经常一个人发呆,工作也没有以前认真了。
所以你希望我和他复合我有些好笑,方小姐,你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我知道。她低下头,但那个婚姻没有爱情。
那又如何我看着她,方雅琳,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苏建国没有结婚,你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
她愣住了,脸变得通红。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答案了。我冷笑,你喜欢他,但不敢承认,不敢争取。现在他和别人结婚了,和我纠缠不清,你又来劝我成全他。方雅琳,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我...她张口无言。
而且。我继续说,你有什么资格来劝我你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吗你知道他是怎么伤害我的吗
方雅琳被我说得无话可说,眼中渐渐有了泪光。
我只是...只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她哽咽着说。
他开不开心,和我没关系。我站起身,方雅琳,收起你的白莲花姿态。你想争取就大胆去争取,别在这里假惺惺地劝别人成全。
说完,我拿起包准备离开。
等等。她叫住我,那你现在呢你真的一点都不爱他了吗
我回头看着她,突然笑了：方雅琳,爱不爱是我的事,和他在一起不在一起也是我的事。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和一个有妇之夫有任何瓜葛。
走出餐厅,我看到赵志明在门口抽烟。
聊完了他走过来。
嗯,走吧。我挽住他的胳膊,我们去省城看看房子,准备搬家。
赵志明一愣,然后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
真的。我看着他,我想过了,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一个月后,我正式离开了机械厂,去省城的技术中心报到。
离别那天,老李师傅亲自送我。
小林啊,师傅老了,看不到你将来的成就了。但师傅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技术专家。
师傅,您的恩情我永远记得。我真诚地说,等我在省城安定下来,一定接您去玩。
苏建国也来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收拾东西。
临上车前,他走了过来：清雪,我会离婚的。等我处理完这一切,我去省城找你。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苏建国,你要离婚,是你的事。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我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赵志明,我不想再回头了。
苏建国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比我好吗
他比你好在哪里,你自己清楚。我没有具体回答,但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上了车,我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再见了,这里的一切。
再见了,我的过去。
车子缓缓开动,苏建国跟着跑了几步,最终停下,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
我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前面是我的新生活,是我的梦想,是我的未来。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不再为任何人停留,不再为任何人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