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赵麟下药那晚,我才知道我是一部大女主动漫里的炮灰女配柳依依。
因为家道中落,所以我视嫁给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赵麟为人生的唯一出路。
但赵麟却爱上了京中有名的才女沈知意,要与我退婚。
赵麟来府上商量退婚的时候,我黑化了,给他下了药。
柳依依!你竟用这般下作手段!赵麟赤红着眼扯开衣襟,喉结滚动间药效翻涌,可那双手仍死死扣住床柱,我便是死也不会……。
我半脱不脱地勾住赵麟的脖颈,坐在他的大腿上,晚风吹开纱帐的瞬间,眼前却铺天盖地出现了很多文字。
【前方高能!建议左右无人时观看。】
【笑死,男一号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嘛。】
【女配的身材好好,我一个女的看了都动心。】
这是怎么回事
01
依依,你向来最懂我。赵麟垂眸避开我的视线,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青瓷茶盏。
婚约虽是父母之命,可心意……终归勉强不得。
我懂。指尖掐进掌心,我在忍住内心的怒火,面上却绽开温顺笑意。
麟哥哥今夜来柳府,与我爹娘商谈退婚之事便是。
谢谢你依依。
春寒料峭的夜,合欢酒在喉间烧成火,我给赵麟下药了。
赵麟摔碎青玉酒壶,飞溅的瓷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他此刻看我的眼神。
柳依依,你竟用这般下作手段!他赤红着眼扯开衣襟,喉结滚动间药效翻涌,可那双手仍死死扣住床柱,我便是死也不会……。
药效如野火燎原,我解了外衣,水红锦缎顺着肩头滑落,露出绣着缠枝莲的水红色肚兜,轻轻把赵麟的头按在胸前。
你以为这样便能逼我他嗓音嘶哑如困兽,却在我贴上心口的刹那骤然失声。
唇齿相缠时,我们两人的身体就如同着火一般灼热。
不一会儿,赵麟便踉跄着栽进衾枕。
我半脱不脱地勾住赵麟的脖颈,坐在他的大腿上,晚风吹开纱帐的瞬间,面前却突然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彩字。
【前方高能!建议左右无人时观看。】
【笑死,男主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嘛!耳朵红得快滴血了喂!】
【女配这腰臀比绝了,男主快从了她!】
我呼吸一滞,目光死死咬住某行小字——
【何必呢,有这身材和样貌,干嘛当这个男人的小妾……。】
这些字我大多看不明白,唯有小妾二字我是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
那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入我的肺腑。
原来那些熬过的夜、扎破的手指头,还有他生病时衣不解带的贴心照顾换不来我想要的凤冠霞帔。
和赵麟圆房后,他竟然不打算娶我为正妻,反而要娶我为小妾,羞辱我
我一脚把赵麟踹开,想扇他一巴掌,但又怕把他扇醒了。
是他毁约在先,即便我下药让他与我圆房,也不过是逼他早日履行两家婚约而已。
眼前又出现了彩字。
【咦,怎么剧情和介绍的不一样女配怎么不继续了】
赵麟药性发作,从床榻上起身,像饿极的野狗扑食一般,向我靠近。
我又给了赵麟一脚。赵麟他竟然没想过要对我负责看着实在生厌。
【怎么变得有点好笑了呢这不是美人计吗怎么美人罢工了】
我无心去看那些文字,心里很乱。
如若今晚不成功,以柳家如今的状况,要是被赵麟退婚,我这辈子怕是要跌进泥潭了。整个京城有脸面的世家都不会有人娶我。
可如若强行圆房惹恼了赵麟,即便我愿意当小妾,他要是恨我,我将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但我与赵麟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我了解他为人,他对我一向宽容,应该不会生气太久。
待我怀上孩儿,也一样能在赵家扬眉吐气,总比嫁给破落户为正妻好。
想清楚了,我把赵麟扯过来准备继续。圆房速度要加快了,否则药效过了,赵麟清醒过来,我的计划就落空了。
我跨坐在赵麟身上,脱掉两人的衣裳,俯身贴近他。赵麟的身子变得越发灼热,即便我没有特意靠近他,他也不愿意放开我。
赵麟开始疯狂地亲吻我,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变得急不可耐,转身将我压在身下,仿佛要把我吃了。
我开始慌了。如果真和赵麟圆房了,我这辈子就和他拴在一起了。
万一,真如空中的文字那样,他只会纳我为妾,对我百般羞辱,那我……。
怎么办我开始急切地想在凭空出现的文字中找到答案。
终于让我找到了!
【女配其实也很漂亮,不一定非得嫁给赵麟,还不如要一笔毁约金划算。】
毁约金对了,既然知道赵麟不会娶我为正妻,也不爱我,我又何必自轻自贱!
我猛地推开赵麟,却被他反手扣住腕子。
药性催出的热意几乎将他眼底清明烧尽,可那力道仍带着世家公子惯有的倨傲。
你这坏蛋当我是什么我挣开桎梏,一脚踢飞赵麟,既要毁约,又妄想享齐人之福
他闷哼着栽进锦被,玄色衣襟半敞,被我看了个精光。
原来男人的身子是这样的,也不是非常好看,只能算有点好看。
为这有点好看的玩意,搭上一生,我又何苦这样呢
我闭了闭眼,将棉被劈头盖脸地裹住赵麟,扛起来便往客房疾步走去。
任由赵麟像条蠕虫般在棉被里蠕动。
【啊,女配这么猛的吗男主就这样被扛走了】
【男主:我是谁我在哪】
【前面的,精力不好,怎么和女主斗女主可是拥有五个相公的女人!】
【不管怎样,按照剧情设定,和女主抢男人的,都没有好下场,这个女配,大概率要凉。】
什么!我就只想找个好夫君,下半辈子有个依靠而已,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和任何人作对。
可是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02
按照空中飘来的文字提示,我知道我所在的世界几乎就是在围着沈知意转,连同我也是。
谁和沈知意抢男人,谁就没有好下场,这个我是记得牢牢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现在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赵麟乃沈知意的其中一个男人,那么我一定要避开他!
晨露未晞时,赵麟推开了西厢房的雕花门。
我正蹲在芍药丛中培土,昨夜那些荒唐事连同那件被赵麟撕裂的肚兜一起,消失于无形了。
依依……赵麟的嗓音里裹着宿醉的沙哑,昨夜我……。
【坦白从宽!她下药了!】
悬在空中的朱红大字惊得我脊背发凉,抬头看赵麟,他似乎看不见那些空中的文字。只有我能看见。
还好,还好,老天爷还是喜欢我的!
我绝对不能露馅,让赵麟知道我做坏事了。
我掐出少女娇嗔,用染着泥渍的指尖轻点他袖口,麟哥哥向来不胜酒力,三杯便嚷着头疼,非要赖在客房歇息呢。
他耳尖漫上霞色,喉结上下滚动:那我们……可曾……。
可曾商议退婚细节我倏然起身,罗裙带翻满地落红。
赵麟一脸释然道:对的,对的,退婚!依依,只要能退婚,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依你。
我眼中淌出几滴泪来,这泪有几分真心也有几分假意:此事还需我父亲和母亲作主。麟哥哥,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你放心!
赵麟有些惭愧地望着我。我蹲下继续种花,赵麟高高地站着,低头看了我一眼,突然脸涨得通红,又把头转了过去。
【天啊,女配这身材是真好啊!亏得男一号能忍住!】
我立马站起身来,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可不想和沈知意抢男人,她要就给她吧。
赵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低头看到了他玄色衣物下摆隐约露出地半截染污衣襟。
昨夜醉酒失仪,弄脏的被褥……,他眼神飘向西厢房,我带走处置吧。
我慌得差点捏碎手中花铲。我说无妨,到时候洗洗便好。赵麟的脸却越发地红,执意要带走。
我又开始慌张了,难不成赵麟是发现什么异样了
我脑子不断地回想昨夜的事情,被褥应该没问题才对。
【要死要死!这是男主自渎的证据啊!】
【女配:你清高,你拿我被子当作案工具。】
【男主这心虚样,昨晚肯定自助了嘿嘿。】
这下反倒是我脸红了。说起来,这事和我脱不了关系,确实是我害的。
带走就带走吧,不是怀疑我就行。我接下来要的赔偿,够买数不清的被褥了。
我和爹娘商量好,要了赵家一笔赔偿费。这些财物对赵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我们柳家来说,却是天降横财!
有了钱,即便被赵麟退婚,我也不会很难过。
只是自打我出生以来,我就在为嫁给赵麟而做准备。
转眼间,我已经到出嫁年龄了。再过两年,便是老姑娘了。
过了花期,便只能怪自己。要立刻行动起来,寻找下一个能和我成亲的男人!
听说护国寺求姻缘特别灵验,于是我花了重金,雇了辆速度特快的马车,往城外飞奔而去。
刚入护国寺,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堆彩字。
【前方核能!病娇权臣萧君珩即将抵达战场!】
天啊,自打和赵麟退婚以后,我就没再见过空中飘来的彩字。
难不成,我又进了沈知意的故事里可我压根没见过沈知意,只是听说过这个人而已。
03
护国寺香火旺盛,我在敬香的人群中,不怎么显眼。头顶却突然传来魅惑男声:有趣的女人!
空中的彩字越发多了。
【出现了,出现了,女主最偏执帅气的老公!】
沈知意的第二位相公萧君珩竟然就在我背后。
我像碰到鬼一般,不敢看萧君珩,索性拉了丫鬟小翠的手蹲下。
小翠,我耳环掉了,帮我找找。
我屏住呼吸缩在香炉后,直到萧君珩的玄色衣角彻底消失在月洞门外,才敢探出头来。
远处沈知意正倚着青石假山整理发髻,金丝海棠步摇垂下的珠串在她耳畔摇晃,将那张清丽面容衬得愈发娇艳。
空中飘着的彩字不知何时消散了,倒让我生出几分怅然——这些古怪提示虽聒噪,好歹也算半个军师。
施主求的是姻缘解签的老和尚笑眯眯递来竹签,鸿雁踏雪送春来,良缘自向岁末开。
我捏着竹签的手指微微发抖。岁末眼下才三月,莫不是要我学那深宫怨妇苦等九个月
正欲追问,老僧已闭目捻珠:天机不可尽泄,女施主且记得,莫要强求,莫要回头。
这话倒像是专为敲打我写的。我揣着竹签往功德箱掷了锭银子,脚步轻快地转出大殿。
护国寺后山新栽的桃林开得正好,绯色烟霞顺着山势流淌,倒让我想起昨夜赵麟涨红的脸。
我边摘花瓣边盘算,拿了赵家的赔偿金,我便有钱雇京城最好的绣娘裁几身时新罗裙了,想想就开心。
原来被退婚,并没有我想象中难过。
桃林尽头有条青苔斑驳的石阶,蜿蜒通向竹林深处。
我提起裙角拾级而上,忽听得女子压抑的呜咽混着衣料窸窣声。
拨开两丛湘妃竹,眼前的场景惊得我险些咬破舌尖——萧君珩将沈知意抵在古柏树干上,玉冠歪斜,五指深深陷进她月白襦裙的胸腹处。
沈知意挣扎的腕子被他单手扣在头顶,发间那支海棠步摇当啷坠地,正滚到我藏身的山石前。
【啊啊啊名场面!强制爱yyds!】
【男二号好会啊,看得人心潮澎湃啊!】
彩字突然炸开,惊得我踉跄后退。
萧君珩猛地偏头望来,沾着口脂的薄唇勾起冷笑:看来有人急着投胎。
沈知意趁机挣脱桎梏,却被他掐着腰肢拽回怀里,绣鞋在满地竹叶上拖出凌乱痕迹。
我转身就跑,绣鞋陷进青苔差点滑倒。
转过月洞门时,熟悉的松柏香扑面而来——是赵麟!
天啊,怎么遇到赵麟了!
依依你怎么在这他惊愕地抓住我手腕,你脸色怎么......
该说这话的是我啊,你怎么在这!
被野猫吓着了!我甩开他的手,后背紧贴着冰凉石壁。
赵麟狐疑地望向竹林,那里隐约传来沈知意带着哭腔的放开。
我死死攥住他衣袖:哦……,哦,我,我方才求了支上上签,麟哥哥能不能替我看看
救命,我也是没法子了!小夫妻亲热的场面竟然被我撞见了,沈知意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赵麟脚步顿住,神色挣扎如被丝线牵扯的木偶。
竹林的呜咽声更重了,我几乎要把牙齿咬碎——这沈知意怎的也不叫大声些,倒像在勾着人往深处寻。
【女配干得漂亮!守护男主的纯爱滤镜!】
【笑死,女主在隔壁被别的男人强制亲,男主还在这演纯情,连手都没牵过。】
赵麟突然抽回衣袖,惊得我手心沁出冷汗。他却只是掏出帕子替我擦额角:既是上上签,便收好吧。
帕角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斜得眼熟,分明是我十三岁初学女红时送他的。
赵麟竟然还留着我送他的东西,我以为在他心中,我并无丝毫可眷恋的地方。
竹林深处传来布帛撕裂声,我猛地拽住赵麟往反方向跑:快带我去看放生池的锦鲤!
彩字在头顶炸成烟花:
【女配这手围魏救赵妙啊】
【赵麟快跑!你老婆正在隔壁解锁新姿势!】
惨了,大师都说让我莫回头,我怎么又和赵麟扯上关系了。年末我还能找到相公吗
04
三日前从护国寺逃回家后,我缩在闺房连灌了三壶安神汤。
纱帐外,我母亲连连叹息:依依这病来得蹊跷,莫不是撞了邪祟
我盯着帐顶绣的并蒂莲苦笑。哪里是邪祟,分明是撞破了沈知意与男人的私情!
不过自那日后,空中再未飘过聒噪的彩字。
我缩在锦被里嚼着蜜饯,看来我是远离了沈知意的故事线。
远离沈知意的故事线,真是好极了。
不用担惊受怕,在家吃吃蜜饯,吃吃饭,从早睡到晚,还有比这更逍遥自在的事情么
第四日清晨,我娘兴冲冲地举着媒婆的拜帖推门而入:城西徐家嫡子正在议亲!虽比不得赵麟家世,好歹是正经嫡出......。
我望着铜镜里苍白的脸,突然将螺子黛重重拍在妆台上:备车!我要穿那套洒金蝶纹罗裙。
总得试试——万一真能觅得良人,到年末,我的上上签就能实现了!
只是待我到醉仙楼二楼雅间,推门的刹那,眼前出现的却不是徐家公子,而是沈知意。
沈知意正用鎏金护甲拨弄着茶沫。
柳姑娘的病好得倒快。她抬眼轻笑。
她身后侍卫的刀光比话语更快,那侍卫的匕首贴着我脖颈游走时,我满脑子都是护国寺老和尚那句莫要回头。
天啊,那日遇到沈知意的时候,我就该径直离开护国寺,还求签做什么!
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撞见未出阁小姐和男子的私情,怕不是要被灭口。
铜镜里映出她发红的眼尾,像极了话本里走火入魔的艳鬼:那日你瞧见多少你是长公主派来的
长公主我上哪儿能认识长公主
我咽了咽唾沫,快吓哭了:沈姑娘与萧大人情投意合,实乃天作之合......。
撒谎。她指尖轻敲案几,侍卫的刀锋立时压出血线,你分明看见他强迫我。
可是她自己明明很享受!怎么说都不对,该怎么办,怎么办
空中突然炸开几行金灿灿的彩字:
【男人能三妻四妾,未娶妻,就有一堆通房小侍女。女人为什么不行!】
我福至心灵,梗着脖子高喊:男人能三妻四妾,沈姑娘坐拥美男子有何不可!
满室死寂。连我都没想到,自己怎么会说出如此不搭边的话。
沈知意怔了半晌,忽地掩唇轻笑,鎏金护甲挑起我鬓边碎发:柳姑娘倒是通透。长公主不会挑你这种脑袋的人当属下。
我这种脑袋我是什么脑袋
她挥退侍卫,将染血的帕子丢进我怀里,今日之事若传出去——
我烂在棺材里也不说!我攥紧帕子指天发誓,余光瞥见彩字疯狂滚动:
【女配倒是聪明,知道怎么保命!】
【怎么不给我的忠犬侍卫老公谢无涯多点内容,就几眼而已吗】
从雅间出来的时候,我已然六神无主了。和沈知意碰面令人胆寒,只求这次以后,再无往来。
赵麟在长街尽头拦住我时,我正数着钱庄新兑的银票盘算退路。
病好了今天赵麟似乎沐休,穿着我没见过的新衣服,显得很是俊朗。
这些天......在躲我赵麟抓住我的手腕,我却眼神飘忽,一下子没想出什么借口。
【男一号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为了见媳妇吧!】
【男一号这套好看,期待他和忠犬侍卫的修罗场。女配,有话快说,别耽误男女主见面呀!】
我在忙着觅良缘。我抽回手笑得没心没肺,簪上流苏扫过赵麟僵在半空的手指。
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寻户好人家嫁了,不是躲麟哥哥你。
赵麟喉结滚了滚,突然解下大氅裹住我:穿这么少,当心着凉。松柏香混着体温扑面而来,惊得我连连后退。
赵麟苦笑,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
我心头一梗,他和沈知意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吗还是真是快。
和我的婚事,耗了十五年也没定下来。
05
赵麟的指尖在请帖边缘摩挲出一道细痕,嗓音低沉得像是被秋雨浸透:依依,即便我们当不了夫妻……兄妹之情总还是有的。
自然,麟哥哥待我向来亲厚。
我笑着将请帖收入袖中,簪上流苏随着点头的动作轻晃,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酸涩。
他喉结微动,似要说什么,却在听到沈小姐三字时骤然抬眼,朝人群中望去。
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眸子忽地亮起星火,连袖口金线绣的云纹都跟着颤了颤。
我怔怔望着他眉梢跃动的欢喜,忽觉喉间似乎含了块黄连。原来他也会这般鲜活生动,只是从来与我无关。
麟哥哥动情的模样真明显。我先回府了,一定会赴宴的。我故作轻快地掩唇一笑,指尖却几乎掐破帕子。
莫强求,莫回头!莫强求,莫回头!……。我在心里默念无数遍能压抑内心痛苦的咒语。
我柳依依要往前走,这世上定有爱我的好儿郎,不怕!
回府后,我打开请帖,发现这并不是成婚喜帖,只不过是京城最大的诗歌宴会请帖。
那我自然是要去的,我柳依依定能在年末找到一位好夫婿!
诗歌宴当夜,满庭灯火煌煌如昼。
我特意穿了新裁的月华锦裙,裙摆流转间似银河倾泻。
可甫一踏入宴厅,便见沈知意端坐在紫檀榻上,雪色披帛逶迤及地,周遭围着三名男子。
她真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美人。生得美丽,还惊才绝艳,更是稀有。
男人们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赵麟正为她斟酒,萧君珩则暗自把玩着她腰间一缕青丝。
还有个玄甲未褪的冷面侍卫抱剑立于屏风后,目光如钩子般钉在她身上。
【修罗场虽迟但到!】
【女配这身战袍白穿了,男主眼里只有女主啊!】
彩字在梁间闪烁。
他们的爱都好明显,那些男人们对沈知意的爱都极其明目张胆。
我捏紧团扇转身欲逃,却撞上一名捧着荔枝的侍女。
水晶盘倾翻的刹那,戏台骤然传来裂帛之声——
十余名黑衣刺客破窗而入,刀光直指沈知意!
人群如炸巢的蜂群四散奔逃。
我被推搡着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赵麟飞身扑向沈知意,萧君珩的软剑绞住刺客咽喉,而那冷面侍卫竟反手将沈知意塞进我怀中:护好她!
等等!我扛不动她……。话音未落,刺客的弩箭已钉入我身侧立柱。
沈知意攥着我衣襟望着那三个男人,似乎在观察敌情。
哎呀,沈大小姐,你怎么能抓住我不放呢!你可是靶子啊!你在,刺客不得把我刺成蜂窝!
我咬牙掀翻桌子,金丝檀木桌面哐当砸地,果盘酒盏碎成狼藉。
三个男人各自守住了一面,剩下的一面只能由我扛着桌子来挡。
彩字在飞溅的瓷片上疯狂跳跃:
【女配:我只是来找老公的,不是来当肉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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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桌板防御值拉满,建议用来当盔甲!】
我将沈知意囫囵塞进桌底,自己举着桌腿横劈刺客膝窝。
刺客的箭不断地飞来,一把把刀向我砍来。我不会武功,只能用蛮力左右上下挡,不敢丝毫怠慢。
我真想哭啊,如彩字所说,我只是来找相公的,不是来当肉盾的呀!
虽然我力气很大,但刺客蜂拥而至,我感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
一丝腥热溅上我的脸颊时,我忽见赵麟捂着渗血的胳膊踉跄奔来,却在看见沈知意泪眼的瞬间,将原本伸向我的手转向了她。
当心背后!沈知意的尖叫与箭矢破空声同时响起。
赵麟将沈知意挡在身后,没人护着我。
我只好旋身将桌板抡成圆盾,却听见咔嚓一声——
萧君珩的剑尖挑飞冷箭,而我的宝贝饭桌,终于在连挡无数大刀和流箭之后裂成两半。
烟尘散尽时,满地横尸衬得月色猩红。
沈知意被三个男人层层环护,而我瘫坐在碎瓷堆里,月华裙染成赭色,发间金钗早不知丢到何处。
为了穿上这月华裙,我饿了半天,一口饭也没吃上,本想回家吃宵夜,却差点丢了小命。
事已至此,我只好捡几颗荔枝垫垫肚子。
柳姑娘大恩,谢某铭记于心。那冷面侍卫突然单膝跪地,惊得我险些被荔枝核噎住。
赵麟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解下染血的外袍要披在我肩头。
我侧身避开,指着远处瑟瑟发抖的徐家公子笑道:麟哥哥瞧,那不是上回议亲的徐公子么我这就去问问他还缺不缺妻房,也好找个人护着我……。
彩字炸开一串惊叹号:
【女配这阴阳怪气我给满分!】
【原来徐公子真的存在,看来是女主耽误了女配相亲!】
赵麟的手僵在半空,而沈知意倚在他怀中,冲我露出歉意的笑。
我揉着淤青的膝盖一瘸一拐走向宴厅偏门,身后飘来萧君珩的低语:这柳家女……倒比传闻中有趣。
满地月光忽然化作流动的金字:
【病娇萧君珩留意到女配了,不知道他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水!女配危!】
我脚下一滑,险些栽进荷花池。
06
我瘫在床上啃蜜饩,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保命,使了那么大的劲。
小翠捧着一摞礼盒进来,愁眉苦脸道:小姐,沈姑娘的人参、萧大人的金丝软膏、赵公子的玉肌散......还有谢侍卫送的一笼糖蒸酥酪,在门外都快堆成山了,说是要送给小姐压惊。
我翻了个白眼,把酥酪塞进嘴里含糊道:糖衣炮弹,统统喂狗!
话音刚落,空中突然炸开一行彩字:
【女配的嘴比城墙硬,酥酪倒是嚼得挺香!】
我噎得直捶胸口,差点把酥酪渣喷到帐子上。
怎么会有彩字我现在可没有和沈知意相关的任何人接触啊!
看来我现在还在沈知意的故事里,我得赶紧从她的故事线里出来。
沈知意有五位相公护着,我可一个也没有……。
不过这些人送礼倒勤快,刺客砍我时怎么不见他们冲上来挡刀
我都快被人砍死了,也没一个人来帮帮我。我要是死了,这些身外物要来何用!
尤其是赵麟,相识十几年,他连一刀也没替我挡,真是见色忘友!
那件染血外袍还挂在我衣架上,每瞧一眼都像在提醒我——你豁出命救情敌,人家转头就抱得美人归!
小翠,把这些玩意儿都典当了!我恶狠狠咬碎蜜饯,换成现银,咱们去江南买宅子!
【女配觉醒!搞钱搞事业不香吗】
彩字欢快地蹦跶,我却被窗外的糖葫芦叫卖声勾了魂。
养伤十天,总感觉嘴里差点啥,原来是差点糖葫芦!
此刻便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吃糖葫芦!
我叼着糖葫芦僵在街角,只见三个泼皮正揪着个灰扑扑的眼盲小乞丐踢打。
那小瞎子蜷成虾米,怀里死死护着半块馕饼,看着像个可怜的小狸奴。
住手!我抡起糖葫芦杆子横扫过去,天子脚下,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泼皮们被我掀翻时,空中彩字乐疯了:
【女配这怪力绝了!建议加入丐帮当打手!】
小乞丐忽然攥住我裙角,蒙眼布下渗出两道血痕:姐姐......疼......。
我心头一揪,这声姐姐叫得比赵麟的依依真心百倍。
我扶起小孩,将他抱在怀里,却看到了小孩肩上的刺青——北疆王室的狼首图腾!
【前方高能!北疆王嫡子上线!】
【卧槽!这是北疆王楚昭走失的嫡子楚澈啊!】
彩字噼里啪啦炸开秘辛:【北疆王为获朝廷信任,把儿子留在朝中当质子,结果被仇家弄瞎了眼......。】
我冷汗涔涔,这烫手山芋可比沈知意吓人多了!正琢磨着如何脱身,小瞎子却摸索着往我怀里钻:阿娘......。
要命!我扛起他就往医馆冲,我想保命,但我不能见死不救。
【女主的第四位老公,北疆王楚昭即将上线!小澈澈可是女主和北疆战神楚昭的神助攻啊!】
我抚摸着在医馆熟睡的小乞丐的脸,既然沈知意是他未来的母亲,想必不会亏待他。
我和小翠乔装打扮成男子,将小乞丐放在了沈府门口。
一直等到沈知意从府中出来,将小乞丐接了进去,我和小翠才安心离开。
可我并不知道,长公主和萧君珩的密探就躲在暗处,暗中窥视着这一切。
07
楚昭的狼首旗出现在城门口时,我和小翠正在街上买桂花糕。
小姐快看!小翠指着长街尽头的玄甲骑兵,那位将军的面具好生威风!
我踮脚望去,恰巧看见沈知意牵着楚澈迎出府门。小瞎子换了锦绣衣裳,蒙眼布换作月白鲛绡,倒像年画里的玉童。
楚昭俯身将楚澈扛上肩头,沈知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倒真像迎接丈夫打仗归来的贤惠妻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也算是替人促成一段好姻缘了,只是我自己的姻缘到底在哪呢
沈府举办宴席,沈知意邀请我去了。我本不想去,无奈我娘想让我去看看有没有好儿郎。
我明白我娘为何着急,她也是为我好。按照国律,若是二老去世,柳府所有的财物都会被我那未谋面的叔叔伯伯瓜分掉。
而我身为女子,根本无权继承任何属于柳府的东西。我娘也是想把柳府的财物留给我当嫁妆。
参加宴席未必是坏事,我只要静悄悄地躲在一旁,留意俊俏的世家公子,应该没啥事。
楚昭举起琉璃盏向沈知意致谢:若非沈姑娘仁心,我父子此生难聚。
丝竹声里,他腰间狼首佩剑与她的海棠步摇交相辉映,倒是一对璧人。
我望着他们轻笑,真好,希望我也能找到真心与我相爱之人……。
来宾很多,可这次与离沈知意离得很近,我也没看到彩字,看来故事线里面没有我。
几杯薄酒下肚,我有些脸红,便离了宴席,倚着池塘石栏数莲叶上的露珠。
裙裾扫过落叶,惊散一池锦鲤。身后有人踩碎枯枝,我慌忙回头看是谁。
没想到,竟是赵麟。他脸色绯红,停在我三步之外。
怎的独自在此赵麟的嗓音裹着薄醉,高高束起的发丝垂下一缕,随夜风轻扫着脖颈某处红痕。
我捏紧团扇轻笑:今日满园才俊,不是已有婚约,便是爱穿我最厌的紫棠色。
我指尖虚点赵麟衣襟,倒是麟哥哥这胭脂印子,颜色衬得极好。
赵麟倏然掩住颈侧,耳尖漫上霞色。池水倒映出他慌乱神情,还真是纯情。
我与知意......。
琴瑟和鸣,天作之合。我截住话头,簪上流苏随转身划出银弧,春寒料峭,麟哥哥还是快回宴厅罢——我看沈姑娘似乎没带披帛,别冻着了。
赵麟欲言又止地伸手,我顺势将团扇拍进他掌心:劳烦转告一下沈姑娘,我身子乏了,先告辞回府了。
我提起裙摆疾步穿过月洞门,把赵麟那句路上当心揉碎在夜风里。
莫要强求,莫回头。赵麟已经是别人的情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举国皆知沈知意与北疆王来往甚密,但没多久,坊间竟开始传言北疆王要谋反。
听到流言,我马上跑去了沈府。若是沈知意出事,那赵麟……。
沈氏与北疆王暗通款曲,其心可诛!
在我担心沈知意的时候,我万万没想到我也被北疆王连累了。
被请进大理寺那时,赵麟正立在廊下拭剑。他解下大氅裹住我单薄肩头:依依,待会你只需......。
人是我在西市救的,是我带到沈府去的。我拢着暖融融的氅衣笑叹,若不是我,沈姑娘就不会被连累。
我擦了擦眼角淌出来的泪,我既害怕又内疚。谋逆之罪,可是死罪,找多少位相公也无法弥补这罪过。
赵麟怔了怔,忽然将一个油纸包塞进我掌心——竟是我最爱的桂花糕。
没事的。赵麟将我拢进怀里,摸了摸我的软发。
即便我和赵麟没能成为夫妻,他抛弃了我,让我成了笑柄。但我依旧不恨他,皆因赵麟始终是个很好的人。
这次的罪名是谋逆,看来我的人生故事就到此结束了。
08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我蜷缩在稻草堆里数着墙缝渗下的水珠。
右手已经被夹烂,此刻正裹着发黑的布条突突跳痛。
柳姑娘倒是命硬。玄色官靴停在牢门前,萧君珩把玩着染血的铁钳轻笑,这地牢十七种刑具,你竟扛过了九种。
连日来,萧君珩对我滥用私刑,即便我早已供出一切,他仍然不肯放过我。
我啐出口中血沫,哑着嗓子笑:萧大人亲自来送我上路
他忽然俯身掐住我的下巴:如若你没有把楚昭那条疯狗引到知意身边,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可惜……。
铁钳当啷砸在石壁上,惊起一串彩字:
【病娇的怒火!女配危!】
放心,赵麟既求我留你性命......,萧君珩将瓷瓶药粉撒在我伤口,蚀骨剧痛中听见他带笑的耳语,本官便让你日日受这腐肌蚀骨之痛,亲眼看着皮肉溃烂生蛆如何
他竟然想让我生不如死!仅仅是因为我给沈知意牵了条红线……。
我痛苦惨叫,彩字在泪眼朦胧中扭曲成团:
【啊啊啊女配太惨了!】
【惹到病娇,不被扒掉一层皮,很难好过了。】
地牢铁门轰然闭合时,我盯着掌心溃烂的血肉惨笑。
原以为萧君珩是来捞我出狱,却忘了这疯批最擅秋后算账。
不知第几次痛昏又醒来,忽听牢外杀声震天。
北疆军反了!快护送长公主……。
瓦片混着箭雨砸落,我左闪右躲。
月光里闪过赵麟染血的银甲,他正护着沈知意且战且退,我想喊他的名字,却早已没了气力。
好想告诉赵麟我在这,他会来救我出去的,对吧
喉头腥甜翻涌,昏倒在草堆的前一刻,我想我若真死在这里,爹娘怕是连尸首都认不出......。
可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却在赵麟的怀里。
依依!
松木香混着血腥气将我包裹,赵麟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
我伏在他渗血的肩头哽咽:麟哥哥,我好疼。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我爹娘他们......。
都好!柳府被御林军护着!他打横抱起我往外冲,喉结蹭着我额角的伤,别怕,我带你回家。
我没死,逃过一劫了,但身上却是伤痕累累。
赵府厢房的安神香熏得人头晕,我盯着锦被上鸳鸯戏水的纹样发呆。
赵麟日日端来汤药,却总在喂到第三勺时被沈知意的丫鬟唤走。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满足了。起码麟哥哥来看我了,能见到他,我变心满意足。
直到那夜雷雨交加,我在回廊拐角听见书房私语。
......多亏依依误打误撞顶替入局,长公主才未起疑。沈知意的声音浸着蜜糖,只是苦了她受这些刑。
瓷盏轻碰,赵麟叹息混在雨声里:待风波过去,我定纳她为贵妾作为补偿......。
惊雷劈亮窗纸的刹那,我望见铜镜里自己扭曲的脸。原来蚀骨散的疼不及此刻万分之一,他们竟拿我当钓长公主的活饵!
呕——
我撞开房门吐得天昏地暗。彩字在暴雨中癫狂闪烁:
【女配好可怜,沈知意他们筹划这局来扳倒长公主,却让女配来受皮肉之苦。】
【对男一号爱不起来了,不舍得自己的老婆,却让形同亲妹妹一般的青梅来当替死鬼。】
补偿
我坐在床上痛哭,我把赵麟当盖世英雄,不曾想我的苦难竟是他带来的!
赵麟,你以为我柳依依天生贱骨,甘愿当你们真爱的垫脚石
可我能怎么办呢无权无势,无才无谋,光是一个萧君珩就能直接杀了我。
与其以卵击石,不如早些离开这群罔顾礼法、不知羞耻的疯子!
09
离开了赵府以后,没多久赵麟和沈知意的婚讯传来。
他们大婚那日,城东的河水正在汛期。我穿着素白襦裙立于石桥,脚下河水裹挟着残花断柳奔涌,浪头拍岸声震得人心慌。
姑娘!水急危险——岸上小贩话音未落,我已纵身跃下。
河水冷得刺骨,我捏碎鱼鳔时,猪血瞬间被激流扯成猩红丝绦。
接应的龟奴拽着我腰带往暗渠游,呛着水骂:姑奶奶挑的好时辰!这浪头龙王都站不稳!
小翠哭着抱我:小姐这脸色青得,比话本子里水鬼还吓人!
我嗦着姜汤哆嗦道:不逼真些,怎么骗过那些眼线
只有我死了,才能让所有人忘记我。
三日后,柳氏女为情投河的消息传遍京城。河水很急,这个时节投河,尸体泡三天就冲进海了。
灵堂上,我爹娘伏在空棺上哭得撕心裂肺,转头却把祖宅地契拍在当铺柜面。
自打上次替人挡刀以后,我们早已秘密在江南买了一处三进的院子,只待时机,火速离开京城。
马车驶出城门那夜,我在颠簸中惊醒。
帘外传来一阵松香,赵麟玄色大氅滴着水,眸色比剑刃还冷:依依打算骗我到几时
我看向赵麟,他双眼猩红,显得很是憔悴。
我打捞了三日,昨日在河边捞起一具看不清面容的女尸,身形似你。
他接着说:小贩说那就是当日跳下女子,可我偏不信你会为情想不开。直至看到那女尸腿根没有胎记,我才肯定不是你。
我紧握的手微微发抖。赵麟怎知我腿根有胎记,莫非那夜……。
你怎知我的胎记
他忽然轻笑,指尖抚过我颈侧:那夜你跨坐在我腿上,我所看到的东西,一丝没忘。依依,你当那药真能蚀人神智
你知道我下药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
赵麟牵起我的手:因为我对你并非完全无意。一开始我厌恶被人算计,可下药的人是你,这世上为数不多真真切切爱我的人。我恨不起来……。
可你舍得伤害我……。我把没说出口的话,埋入心中。
春雷劈开浓云,我只觉眼前的赵麟像恶鬼般可怕。
京城最好的儿郎任你挑,陈尚书嫡子擅丹青,镇北侯幼弟通音律......,他喉结滚了滚,冰凉的玉佩塞进我掌心,若都不合意,贵妾之位永远......。
贵妾我笑出泪来,攥紧玉佩狠狠砸向车壁。
雨珠砸在车棚上,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狰狞鞭痕——那是他们为了引长公主入局,萧君珩报私仇留下的。
赵麟你看清楚!指尖戳进结痂的伤口,你补得起这血肉,补得起我被碾碎的自尊吗
他瞳孔骤缩,指尖悬在半空:依依,是我对不起你。只要我能给得起,我都愿意补偿你。
我想要的补偿......,我拽住他腰间玉带逼近,眼泪混着雨水砸在他手背,是你和沈知意永生永世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赵麟似乎没了力气,他轻轻将我拥入怀里,松香浸透的哽咽落在耳畔:好。
我泣不成声,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即便被退婚,被抛弃,我也从未想过与他交恶。
但我没法原谅他和别人联手害我。
麟哥哥,你既然选择了沈小姐,那便和她长相厮守,你们会幸福的。珍重!
知意她……。若我爱的是你,该有多好。如今……。赵麟未说出的话梗在喉头,看来与几位男人共享爱妻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想和赵麟说,沈知意还会再找一个夫君,但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又何必多说。
他松开我,转身跃入暴雨前最后说了句:江南多雨,依依你多保重。
江南梅雨缠人,我却爱极这黏糊糊的烟火气。
柳记茶楼开张那日,我在二楼支起竹帘,京城的杏仁酪混着龙井虾仁香飘过整条青石巷。
我的生意不错。即便没有爹娘给我的嫁妆,我也有自己的家资了。
还记得富商陈家的独子抱着算盘来对账时,月白长衫被雨打湿半边:姑娘这双面绣屏风,倒是像极了北疆的狼首图腾......。
我手一抖,糖蒸酥酪险些扣在他锦靴上。一听到北疆二字,我便想起所受的牢狱之苦,如今回想起来仍是胆寒。
他笑着拭去我唇边糖渣:在下陈砚,擅治惊悸之症和算账。
原本算是轻薄的行为,我却不排斥。他的眼神似乎将我视为孩童,满是宠溺之情。
在那之后,我与陈砚日日相见,也因为他,我很快就爱上了江南这个柔情似水的地方。
从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找一个江南男子当夫君。
而今抱着龙凤胎听账房报数时,常恍惚觉得投湖那日的寒凉,十五年的暗恋似乎都像是一场梦。
江南烟雨斜入窗棂时,我正倚在二楼雅间哄孩儿们午睡。陈砚的算盘声混着堂前说书人的惊堂木,将茶楼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
要说京城奇闻呐——底下说书先生呷了口碧螺春,那位沈娘子当真了不得!三子一女五个爹,生父成谜,全由一位领头父亲赵将军养着……。
哄笑声惊得怀中小女儿睫毛轻颤,我下意识去捂她耳朵,却摸到陈砚早已覆上来的掌心。
说书先生折扇哗啦展开:现如今,五位夫君满城寻名医,说是......哎呦!
台下胖茶商掷了把瓜子:别卖关子!快说!
说是全部得了见不得人的脏病!
赵麟他向来不去那些烟花之地,但物是人非,谁又说得清……。
怀中小儿抓着算盘珠酣睡,腕间红绳系着的长命锁当啷作响。
窗外漕船晃碎一河星子,说书人正唱到情债终须血偿。
我低头亲了亲女儿发顶,小丫头腕上胎记红得像新点的朱砂。
窗外细雨打湿海棠,我忽然记起护国寺老僧的签文——
鸿雁踏雪送春来,良缘自向岁末开。
原来说的不是赵麟。